第5章紡織巷舊事
  第5章紡織巷舊事

    越過石階,姚娜抬頭看了看漸漸偏西的太陽,這會兒都快傍晚了,也不知道姚平湘在家有沒有做飯。

    “娜娜,去哪兒玩了。”

    剛走進巷子,姚娜看見了前院程海燕她媽。呃,她有點慫,錢大嘴坐在石階上擇菜。

    對於海燕她媽,她絕對是敬而遠之。

    姚娜混遍整個紡織巷,對程海燕她媽,她是打心底的怵,有時候憋屈狠了,也隻能私下叫一聲錢大嘴解氣。

    介於對方高質量的八卦傳播和真實有效性,紡織巷眾人在任何時候都絕不會置之不理。

    姚娜半遮著眼簾,語氣溫順:“錢姨,我剛從外婆家回來。”

    她招呼打了,就不做停留,飛快的繞過牆角的雜物,看到站在門邊的嶽衛紅,彎彎眼角:“嶽姨”。

    嶽衛紅麵帶笑意的應了一聲,回頭看了眼:“西梅嫂子家的老大,算上今年就複讀三年了,今年應該能走掉吧。”

    錢翠撇了撇嘴,拍拍手裏的花生殼碎,起身走到一邊搭建的廚房,淘米做飯:“估計懸。”

    她是廠裏的前紡女工,紡織巷的住戶,基本都是她們紡織廠的工友。

    紡織廠這一片的家庭成員、糾紛瑣事,錢翠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這其中,她最看不順眼的,就是後院的薑西梅,倒不是有什麽仇不解。而是自認為和薑西梅是兩路人,不值得她相交。

    在她眼裏,薑西梅對親生女兒,都能因為一些莫須有的往事推卸責任尖酸刻薄,何況對其他人呢。

    最會做些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戲碼。如果不是姚主任在那兒擺著,估計早就被人罵的狗血噴頭。

    錢翠這個人性情直爽,就是看不順眼薑西梅這類型的人。

    嶽衛紅蹲在自家門邊的石階上剝著玉米,聞言詫異:“不應該吧,西梅嫂子一直說她家老大的成績,在班裏名列前茅,前幾天還說娜娜這次考的不錯,今年肯定能走掉。”

    “不錯還複讀兩年。”錢翠撇了撇嘴。

    她彎腰拿出盆裏的蒜頭,朝著牆壁拍了拍:“你家寶珠還小,不知道很正常,她家老二湘湘,那才叫學習好,我每次去給海燕開家長會,學校大紅榜上常年第一。”

    她看著後院的方向:“一個巷子誰不知道誰,除了吹噓她家老大、老三,你聽薑西梅在外麵誇獎過湘湘嗎?

    你來廠裏也有五六年了吧,她家裏那堆家務,還不都是使喚湘湘在做,她日常除了上班,家裏的事她上手多少?

    湘湘這麽好的孩子,怎麽就不招她喜歡,還不是為了她心裏那點破事嗎?

    掩飾什麽,當我們這些老街坊都是傻子嗎,都多少年了,她在外麵還在亂編排湘湘這孩子,簡直可笑!

    就知道背著姚主任刻薄責罵孩子,姚主任也是個沒用的男人,耳根子軟。幸虧姚主任家裏還有兩個老人壓著,要不然她還能更過分。”

    錢翠絮絮叨叨的埋汰著薑西梅。

    嶽衛紅有些抗拒:“唉,要說西梅嫂子也可憐,日常隻要聊起湘湘,她就哭湘湘那個早死的兄弟。”

    “什麽早死的兄弟,她薑西梅可別搞笑了,她那是活該,聽她那個黑心的大姐話,喝什麽亂七八糟的秘方,還在肚子裏就被她折騰沒了,竟然還有臉把責任推給一個孩子,就是苦了湘湘,我要是姚主任早就一巴掌拍過去,讓她長長記性。”

    錢翠搖搖頭,一臉的晦氣,速度的剝著蒜頭,都什麽年代了,這也能說的過去,還克兄弟,克她薑西梅那張臉差不多。

    嶽衛紅一時不知道怎麽接話,尷尬的點點頭,隨便起了個話題打岔應付過去。

    她搬來也就五六年的時間,當年的事也是聽西梅嫂子說起,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她不了解實際情況,就不想在裏多添亂。

    更何況姚家那個小女兒確實看的讓人來氣,窩窩囊囊的,一臉的小家子氣。

    嶽衛紅低頭剝完篩子上的玉米,把散落的玉米須收攏好,扔進門邊的垃圾桶,拍拍手撿起菜籃,拉開身後的紗門:“嫂子,我回屋做飯去。”

    “哦,去吧,也不早了。”錢翠吹著手裏的蒜皮,快到下班點,自家男人和孩子也快要回來了。

    紡織巷與其他廠的家屬區略有不同,這裏是女工密集區域。近幾年,紡織廠工作時間開始延長,日常都是十二小時三班倒。

    而紡織廠機器的噪音,在設備噪音榜上算是數一數二的,錢翠她們這些女工友,在這種環境下長期勞作,絕大部分人都會有些職業病,什麽耳膜受損、腰間勞損、腰間盤突出,盡是些折磨人的慢性病。

    繁重的工作環境,身體的不適,讓她們空閑時間,根本不耐煩動腦子、打著小九九什麽的,性格大多直爽,脾氣也相對比較暴躁。

    工作之餘,本來留給生活的空閑時間就較少,還勾心鬥角的幹嘛。

    因此,她們除了家裏的雜事,唯一的樂趣,就是幾人湊在一起,東家長、西家短的無腦閑聊兼訴苦。

    直言直語的,有時候,一言不合,隨時都能大打出手。

    錢翠就是其中之首,性格直爽、嘴還毒。不論是嘴上還是手上功夫,手下敗將無數,無人敢惹,這也是她在紡織巷奠定地位的根源。

    所以,嶽衛紅對錢翠的話還是抱著可信可不信的態度。畢竟,錢翠日常脾氣實在是太壞了。反而讓人忽略她性格上的直爽真實。

    姚娜是真的喪,她對自己生活了十幾年的環境早就深惡痛絕,她逃難似的拐過巷口,看見陳叔家虛掩的門廊空無一人,終於舒了口氣。

    剛看見錢大嘴,她可不想再聽小嘴徐的叨叨,她又沒有吃她們家的大米,最怕的就是那些,嘴上打著為你好的莫名用意。

    看到自家虛掩的院門,她一把推開,可算是到家了。

    院門的撞擊聲,姚平湘有些無語,這是在外麵吃了什麽,這麽興奮。

    “湘湘,我回來了,快點給我倒杯涼白開,渴死我了。”姚娜看見妹妹在家,習慣性出聲使喚。

    姚平湘麵無表情的看了姐姐一眼,該幹嘛幹嘛。

    姚娜見妹妹無動於衷,有些不高興了:嗬,膽子越來越大了,一點禮貌都沒有。

    自從高考結束後,妹妹變得讓她有些看不懂,說她聽話吧,又好像不是那麽一回事,最近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怎麽也不像以前那樣,對她媽事事順從的姚平湘。

    說她不聽話吧,這不,連高考誌願這麽大的事,都能按照她媽的意圖來,簡直是無腦加無語。

    她暗哼了一聲,一屁墩坐在石桌旁的椅子上,又熱又累,歇一會兒吧,她靠著牆歪著腦袋,無力的看著忙碌中的妹妹。

    後背熱辣的視線,姚平湘回頭看了看,姐姐頭發絲都帶著汗水。

    出趟門能累成狗,不明白她整天的往外跑有啥意思。

    姚娜倚著石桌,歇了會兒,終於緩過來,也有勁找茬了。

    她揚聲說道:“姚平湘,啞巴了,沒看見你姐姐回來了,快點給我倒杯水喝,渴死了。”

    姚平湘掛好手裏的拖把,回過頭,沒好氣的說:“爸爸快回來了。”

    姚娜愣了愣,咋了,拿老姚來嚇唬她。

    姚平湘一看姐姐的表情,就知道姐姐忘了個幹淨:“爸爸早上走的時候,怎麽對你說的。”

    “靠”

    猛然想到早上老姚的交代,姚娜頭皮一緊,自己現在渾身酸麻,連腳都不想邁出一步。

    她苦著臉艱難起身,拉開門走進廚房,狹小的空間裏散發著淡淡的米粥香,禁不住喜笑顏開,有時候有個妹妹什麽的,還是不錯的。

    看著桌子上冷涼的綠豆茶,大步上前,給自己倒了一杯,狠灌了幾大口,終於舒坦點了,她伸手抹了一把腦門。

    桌子下傳來撲通、撲通的水聲,她彎腰探頭一看,嗬,幾條鯉魚正在水桶裏歡騰著。

    她起身墊著腳,隔著桌子趴向窗戶,見妹妹帶著一個怪異的口罩,繃不住差點笑瘋。

    “姚平湘你這是幹嘛,三十五、六度的夏天,你戴個口罩,什麽鬼樣子,腦子抽了吧,哈哈哈……”

    姚平湘皺著眉頭看著大笑不已的姐姐,暗中橫了一眼,心裏有苦難言。

    看著眼神中都寫著滑稽的姐姐,她加重語氣的說:“看到廚房桶裏的魚沒有,爸爸中午回來的時候,特意吩咐,讓我轉告你,請你務必清洗兩條魚,要不然哼哼哼……”

    中午的時候,爸爸提了一桶魚回來,知道姐姐又跑出去,什麽去外婆家,他不信,嘴裏直嚷嚷,讓姚娜回來後,把這些魚都收拾好,做為對她的懲罰,還三令五申的告誡自己,必須把他的精神傳達到位。

    妹妹嬌憨的威脅,姚娜笑聲漸失,傻眼了:“什麽?讓我收拾魚,開什麽玩笑,我會收拾什麽魚,老姚是怎麽想的。”

    她吃驚的有些語無倫次了,這個時候哪還顧得上嘲笑妹妹,老姚這是搞笑的吧。

    姚平湘平靜的看著姐姐氣的跳腳,眼神中閃過笑意,嘴角微翹,轉身朝著裏屋走去,讓你得瑟。

    “唉、唉、唉”

    眼見著妹妹就要進屋,姚娜連忙叫住:“湘湘,你別走啊,快點過來幫幫忙,我真不會收拾這玩意。”

    這幾天,老姚因為湘湘高考誌願的事兒,性情有些瘋魔,為了家庭和睦、世界和平,近期一直弱化自己在家的存在感,可不能又讓老姚找著借口修理她。

    她苦著臉跑出廚房搓著雙手朝著妹妹拜托,撅著嘴故作可憐的看著。

    怪不得姚爸對姐姐沒轍呢,關鍵時刻能上能下,表情收放自如。

    姚平湘真心佩服,最近家裏的氛圍不是特別好,今天晚上還有大事要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她還是改不掉操心的命。

    “看在你懇求的份上,這次我就幫你收拾。不過,姐姐你必須在一邊認真學著,下次我可不管了。”

    姚平湘特意強調了隻此一次,她垂著眼簾斜瞄了一眼,看著張著嘴故作無辜狀的姐姐,走進廚房,想唾棄自己怎麽辦。

    以前沒注意,現在才發現,原來姐姐就是用這種方式打遍全家無敵手,讓全家都讓著她的,連姚爸都拿她沒轍。

    姚平湘拿下門後的圍裙係上,端起木盆,強忍著魚腥味,抓了兩條魚放到盆裏,端到外麵的水池清理。

    姚娜看著湘湘的背影,終於舒了一口氣,她還沒下功夫套路呢,就這麽簡單嘛,本以為,她還需要許些諾言什麽的。

    她升起歡喜,蹦蹦跳跳的跟著走出廚房,蹲在水池一邊,看著妹妹利落的削鱗去骨,刀光掠影。

    她身形往後仰靠著,連連驚呼,嘴上還說個不停,順手又拽了拽妹妹的口罩。

    “你怎麽還沒拿掉這玩意。”

    姚平湘被吵得頭疼,斥責著:“放手,你手洗了沒。”

    她強忍著給她洗臉的衝動,伸手指了指盆:“你不覺得魚很腥嗎?”

    “哦,還真是哈。”姚娜反應過來,起身往後挪了幾大步。

    姚平湘:“……”真是現實的可以。

    她可不想讓姐姐這麽的逃避家務,過往的經驗告訴她,任何事情,都不能讓他人覺得理所當然。

    所以,在炒菜的過程中,她使喚的理所當然,摘菜、清洗,指使的姐姐沒有一刻停歇的機會。

    姚娜甩了甩手,就這一堆韭菜摘了半天,她氣的嘟著嘴,不時瞪眼看向妹妹,真是小瞧了,使喚她上癮了。

    “嘶”

    手指傳來疼痛,她懊惱的看著指甲,這掐韭菜都能把指甲蓋都掐折了,她張口含住。

    「呸」太氣人了,一嘴的土味,她抬頭又瞪了眼湘湘,最近一段時間,她是不是特別好脾氣。

    這是姚家姐妹倆第一次配合做飯。雖說飯菜做的色香味俱全,看著也是食欲大開。

    可是按照姚娜的想法,做飯什麽的,僅此一次,那是絕對不會有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