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天授元年,武曌登基,輝煌的時代正式來臨。

    登基大典一過,趙客才得以休沐,她暫時地扔了內衛府這一攤子,她倒是要看看,這內衛府離了她能不能轉。

    “明鏡,這幾日你打算做什麽?”鄭賢之很興奮,他已經安排了一籮筐事情。

    “聽你的。”趙客抱著鄭賢之的腰,腦袋在他的胸前蹭了蹭。

    鄭賢之想著趙客勞累了多日,便打算先讓她在家中休息兩日再說,不然也玩不盡興。

    “先睡他個三天三夜。”

    話落,鄭賢之將趙客打橫抱起放在榻上,他細細地看著趙客的麵容,竟發現趙客鬢角長了幾根白發。

    鄭賢之將白發挑出來拔掉,“這些都是大唐欠你的。”

    “現在是大周了,你日後跟人聊天,可千萬不要說岔了,否則傳到聖人耳裏就不好了。”趙客捏了捏鄭賢之的臉,那個畏畏縮縮的窩囊少年終將離自己遠去了,而留下的這個精明人,依舊滿心滿眼都是自己。

    “了然,不過改口也挺快,太後一登基,你就立馬改稱聖人了。”

    “平民百姓還好,像我這種幾乎要日日見她的人,可不能叫錯了。”

    鄭賢之吻了吻趙客的眉心,“家裏最辛苦的便是你了,說實話,我這兩年也時常睡不著,感覺枕邊沒有你,不踏實。”

    “這種日子不會再有了,”趙客保證道,“如今太後已經登基,她自有應對這些李唐舊臣的法子。我記得前幾日,鳳閣和鸞台的兩位侍郎爭得頭破血流,那唾沫芯子都差點濺到聖人的臉上,最後文昌台也加了進來。”

    鄭賢之笑了笑,“沒想到朝裏這麽熱鬧。”

    “我當時也覺得熱鬧,後來我才明白,這是個鷸蚌相爭,漁人得利的局。”

    “聖人便是這個漁翁?”鄭賢之歪了歪頭,伏在趙客的胸口上。

    “不錯,大唐自開國以來,就有皇帝不得草擬詔令的規矩,一般人肯定會認為這是為了防止皇帝決策失誤導致國力受損,而內行人卻能一眼看出來這是個漁翁得利的局。”

    “可即便如此,鄭家人還是擠破頭地想入朝為官,有時真想不清楚,做官有什麽好的。”鄭賢之語氣裏帶著些許無奈,他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

    趙客當然明白鄭賢之從小就不想做官,但在鄭家的強壓下,他的課業還是很優秀,所有人都誇他是棟梁之才。

    唯有趙客,每次在他寫得手腕生疼時,會幫他揉手腕,並告訴他:做不做官不重要,隻要人開開心心便好,不用非得建功立業。

    “不用管他們,你的那些叔叔伯伯們也被架在火上烤,而且聖人最討厭這些門閥世家,當年不可一世的關隴門閥還不是被聖人收拾了,”趙客推了推鄭賢之的頭,示意他換個姿勢,“我估摸著等局勢穩定後,聖人必定會整頓世家,她老人家的整頓是要見血的,所以你早點脫離鄭家是好事。”

    鄭賢之點點頭,“你現在越來越懂聖人的心思了。”

    趙客自嘲地笑了笑,“我再活一百年都不可能摸清她的心思,隻是覺得她一定會做出這種事罷了。”

    “那你也比很多人厲害,我總覺得,你好像知道所有事情,或者說事情總會按你預想的方向去發展。這種感覺,從小時候就有,你有時候,比老人家看得都通透。”

    趙客心跳快了點,她呼了一口氣,“也許……也許我不屬於這兒吧。”

    鄭賢之一頓,“為何會這麽說?”

    “因為……因為我覺得自己應該是自由的,至少要像金銀珠寶那樣。”

    “身在亂世之中,有誰是自由的呢?”鄭賢之攬住趙客的腰,“但我希望我的明鏡自由。”

    趙客撲哧一笑,自己和鄭賢之竟然開始了白日做夢,隨即她話題一轉,“這些都是後話了,看眼前的吧,我聽說前幾日滎陽來人了。”

    鄭賢之點點頭,前幾日滎陽鄭氏的人趁著趙客忙得暈頭轉向的空當闖進了趙府,他們試圖將鄭賢之綁回去跟蘭陵蕭氏的嫡女成親,好在府裏的人都不是善茬,不費吹灰之力將那些人轟了出去。

    鄭賢之覺得,滎陽鄭氏的人肯定不會死心。

    “不必擔心,他們若是再來,轟出去便是。”

    鄭賢之長歎一聲,“就怕下次來的是我的父親母親。”

    趙客聽後思索片刻,突然靈機一動,“要不咱們倆先搬出去住一段時間。”

    “搬去哪兒?”

    “我之前置辦了個小宅子,專門躲清閑用的。”

    鄭賢之側目,“我怎麽不知?”

    “那段時間忙得頭都掉了,忘記告訴你了。”

    “宅子不會很大吧?”鄭賢之又問。

    “就住咱們夫妻倆,不大。”

    “郎君娘子,有客人來。”秦伯的聲音再次不合時宜地響起。

    趙客心裏罵了句娘,好不容易得以休沐,那些人是閑得很嗎,今日上這家門明日上那家門,煩都煩死了。

    “讓客在正廳等候,我稍後就到。”趙客不情不願地起身更衣,更要命的是腰上還掛著個碩大的鄭賢之。

    “賢之,別鬧,不然我更不想去見客了。”趙客揉了揉鄭賢之的腦袋,她有時候覺得這男人就跟小孩似的,黏人的很。

    “我可以將他們的腿打斷嗎?”鄭賢之委屈巴巴地看著趙客。

    “不可,你要乖。”趙客“無情”地拒絕。

    當趙客看到來者後,她也有打斷他們腿的衝動。

    武承嗣和武三思這倆家夥是閑的沒事幹嗎?

    “見過魏王、梁王殿下。”趙客拱手道。

    “趙統領不必多禮。”武承嗣扶了趙客一下,若不是趙客有點求生欲,定會當場甩開武承嗣並給他兩個耳光。

    “不知兩位殿下光臨寒舍有何要事?”

    “趙統領果然忙慣了,現在一見到我們就覺得有事。”武三思笑了笑,他完全看不出趙客有多想把他從府裏踢出去。

    “確實忙習慣了,原本想著今日睡他個昏天暗地,沒想到五更就醒了。”趙客附和道。

    武承嗣:“我二人這次來帶了點小禮物,還請趙統領笑納。”

    得,該來的還是來了。

    趙客背過身去翻了個白眼,隨即又裝出一副欣喜的模樣對武承嗣和武三思感恩戴德。

    “明鏡可不能收太貴重的禮物。”趙客提醒道。

    “也不是什麽貴重物件,”武承嗣示意隨從打開盒子,裏麵躺著一支很漂亮的毛筆,“我見趙統領的筆斷了,便想著送一支不容易斷的。”

    趙客接過筆,心道:你大概也許不知道,我在怒發衝冠的時候就會折斷筆,到現在內衛府的庫房裏還存放著一箱我折斷的筆。

    “多謝魏王殿下。”

    “還有我的,”武三思也拿出一個盒子,裏麵裝著硯台,看上去也是價值不菲,“我聽說趙統領喜歡收集硯台,不知這個能不能入你的眼。”

    趙客接過硯台,“這硯台簡直是極品,多謝梁王殿下忍痛割愛。”

    其實,喜歡硯台的不是她,而是鄭賢之。

    武承嗣與武三思留了不到半個時辰便離開了,趙客一算時間,原來是他們獻殷勤的時間快到了。

    天空突然響起一聲悶雷,趙客想,這大抵是今年最後一場雷雨了,今年的雷雨天持續得特別久,甚至有些不怕死的說這是李唐宗室冤魂的報複。

    “明鏡,他們走了。”鄭賢之一身白衣,青絲散著,頗有些仙風道骨。

    “走了,這兩人,是個官都想拉攏,真當聖人不知曉。”

    “可聖人不也沒製止嗎?”鄭賢之有些疑惑,他覺得趙客話裏有話。

    “聖人這皇帝的位子還未坐穩,這會打壓宗族,不是明智之舉,何況她本來就偏心武家。”

    “那為何魏王和梁王還要這麽費盡心思地討好這些大臣呢?”

    趙客嗬嗬一笑,“梁王我不知道他想幹什麽,但魏王想當太子,他明裏暗裏地暗示聖人立他為太子,真是瘋魔了。”

    鄭賢之恍然大悟,“現下朝中的事我還不是很了解,沒想到這武家人沒一個省心的。”

    趙客笑笑不說話,武家人裏隨便揪出來一個都想做皇帝,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好在武曌心裏還在糾結,不然李唐宗室可真的要被殺絕了。

    不知武後到了垂暮之年,會不會懼怕那些被她害死的冤魂。

    “對了明鏡,柏兄說他要回趟斷回山,將青青阿姐接過來。”

    趙客眼睛一亮,“我許久未見青青阿姐了,來了好,府裏人多熱鬧。”

    鄭賢之粲然一笑,“鄭家以前下人很多,但他們都不怎麽說話,那時我一刻都不想在家裏待著;現在咱們家雖然仆從不多,倒也每天熱熱鬧鬧,還是咱這些普通人家過得舒服。”

    趙客很讚同鄭賢之的說法,她去過鄭家幾次,也許是世族大家的緣故,他們家的下人都狗眼看人低。

    包括他的堂兄,一出門就亮出自己的身份,身份一亮,即便犯了錯小官們也不敢追究。

    “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就是如此吧。”趙客鑽進鄭賢之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