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趙客在屋內找出一個盤子,用水洗幹淨後將煮好的羊肉放進去,一旁的兔子也烤得差不多了,趙客舔了一下嘴唇,“多年前,我阿兄曾送了我一對兔子,當我第一眼看到它們時,就想著怎麽做好吃些。”

    “後來呢?你怎麽做的?”

    趙客搓了搓手指,“被我前未婚夫婿的阿姐搶走了,當時我很生氣,卻也無可奈何。”

    “為何會變成前未婚夫婿?”

    “他品行不端,小妾成群,絕非良配。”

    說起王大郎,趙客可以確定自己從未正眼看過他,甚至在她得知王大郎小妾成堆時,竟然鬆了一口氣,如此,她便有理由退婚了。

    “這種人,確實不配做你的夫婿,我常聽光遠提起你,他說你是他見過最不拘小節的人,後來我的劍毀了,太原無人能修,他得知後,二話不說就帶著劍去找你,那時我覺得你肯定不行,更何況你還是個娘子。”

    徐柏麵露慚愧,他從劍匣中取出那把劍,劍影投射在他的臉上,竟生出了一種滄桑的感覺。

    “我與別的娘子不同。”趙客往嘴裏塞了塊羊肉,她至少比別的娘子自由。

    “確實不同。”

    次日一早,二人抵達安定縣,安定縣比寧州城更加破敗,二人剛一進城,就被一堆小孩圍住,小孩撕扯著二人的衣服,試圖找點銀錢或吃食。

    幸虧趙客聰明,提前將銀錢和貴重物品綁在銀子的腿上,這才免去了被洗劫一空的悲劇,若是大人,趙客早就動手了,可這些孩子,也隻是想要口吃的罷了。

    趙客帶的幹糧和昨天吃剩的肉被小孩們搶走,包括趙客的半截袖子。

    “看來安定縣的民生問題很大啊。”趙客看著自己殘破不堪的袖子,目光呆滯。

    可以說,整個寧州餓殍遍野,民不聊生。官員不但不作為,甚至還欺壓百姓,侵占地產,造成耕者無其田的困境。

    在一處角落,趙客終於找到自己的半截袖子,她撿起來,哀歎道:“我可憐的袖子,就這麽離我而去了……”

    一旁的徐柏難以置信地看著“為袖痛哭”的趙客,沒想到這位文武雙全的小娘子竟有這麽異於常人的一麵。

    “趙娘子,不過一件衣服——”

    “你不懂。”趙客揮了揮手,“這是我祖母親手為我縫製的。”

    徐柏接過袖子,翻來覆去地看了一番,“這個應該不難修補,你待會將這身換下來,我給你補補。”

    趙客滿臉不可思議,誇讚道:“柏兄使得了劍捏的了針,牛逼格拉斯!”

    “什麽牛?”徐柏皺眉。

    趙客這才意識到自己說出了現代網絡用語,自己可真是的,在大唐生活了二十二年還能冒出來這樣的話。

    “牛之我滿嘴胡言。”趙客尷尬地笑笑。

    二人左拐右拐,終於找到了縣衙,不出所料,縣衙也是破敗不堪,但也能看得過去,至少離荒廢還差點火候。

    “這怎麽看都像清水衙門,你確定縣令是貪官汙吏?”

    趙客挑了挑眉,“柏兄太武斷了,你怎麽確定他張權是不是裝的呢?”

    古代和現代的貪官汙吏的特點之一便是裝窮,恨不得衣服上打滿補丁,好讓大家以為他們兩袖清風。

    “趙娘子出身官宦世家,見得自然比我這等江湖人士多些,既然決定跟著你,這些道理我確實該學學。”徐柏十分坦誠,不客氣也不衝撞,全然沒有陰陽怪氣之意,讓人聽了覺得心裏舒坦。

    “也難為柏兄了,官場上魚龍混雜,看似沒有關係的兩個人其實關係甚密,所以我們絕對不能說任何人的壞話,也不能隨便說一個人的好話,切記,義憤填膺的話是留給自己人聽的。”

    徐柏拱手:“了然,我一定多聽多看,絕不多說。”

    徐柏深知自己快意恩仇慣了,但為了不壞趙客大事,無論見到多麽令人氣憤填膺的事,他也會忍耐。

    趙客點了點頭,又道:“若是柏兄實在看不慣,也可選擇——”

    “好歹也是活了快四十載的人,有什麽不能忍的,小妹盡管放手去做。”

    趙客會心一笑,轉身上了台階,“煩請進去通報一下,就說狄刺史的先行官到了。”

    守門的一聽,連忙跑進去通報,不一會兒,就看見一個滿身補丁的男人踉踉蹌蹌地跑了出來。

    “清官大戲”第一幕:

    “狄刺史——”男人跪下抱住趙客的腿。

    “刺史還未抵達寧州,我是他的先行官趙明鏡,想必你就是安定縣令張權吧。”

    “正是下官。”張權站起來,緊緊握住趙客的手,“狄刺史何時到啊?”

    “恩師公務繁忙,還需耽擱幾日,所以才派我先行到安定。”

    “原來如此。”張權恍然大悟,但礙於麵子,還是沒有放開趙客的手。

    “張縣令這一身官服穿了多久了。”趙客抽出雙手捏著張權的袖子,“我怎麽記得,每年冬春或者過節朝廷都會賞賜官服。”

    “您有所不知,下官每日在地裏勞作,官服難免比常人破得快些。”

    趙客心道:讓你別裝你非裝,愚不可及。

    “清官大戲”第二幕:

    “我二人遠道而來,甚是疲累,煩請張縣令為我二人安排住處。”趙客拱手,給足了張權麵子。

    這一招甚是受用,張權立刻做出請的手勢,“二位請隨下官來。”

    趙客踮腳湊近徐柏,沉聲道:“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他給我們安排的住處肯定破敗不堪。”

    徐柏垂首,“應當不會吧,拋去你先行官的名頭,再不濟我們也是客,怎麽可能讓我們住破房子。”

    趙客神秘一笑,“柏兄到了就知道了。”

    徐柏一頭霧水,但還是半信半疑地點點頭,當他看到張權為他們安排的住處時,差點激動地給趙客行禮。

    門剛一推開,趙客和徐柏就打了一個很大的噴嚏,趙客無奈搖頭,這個張權,要演戲也不至於這樣啊,這擺明了是想嗆死她。

    “還請上官見諒,這房子許久沒住人,您突然過來,下官還沒來得及收拾。”

    趙客眉頭緊蹙,佯怒道:“我遠道而來,你就讓我住這種地方,你睜大你智慧的雙眼看看,滿屋子的塵土蛛網,能住人嗎?”

    張權立刻躬身,顫著聲道:“安定縣實在是窮苦,還請上官見諒,下官這就派人打掃。”

    “清官大戲”第三幕:

    趙客擺擺手,“罷了,有什麽吃的嗎?我二人剛好餓了。”

    “有有有!”張權立刻喜笑顏開,露出一副諂媚的樣子,“上官請隨我來。”

    客、柏二人跟在張權身後,張權兩步一回頭,搞得二人連打商量的機會都沒有。

    “張縣令啊,你入仕幾年了?”趙客走上前去,與張權並排而行。

    “回上官,已有二十餘載。”

    趙客:“一直在安定縣做縣令?”

    張權:“是,安定縣也是下官的老家。”

    趙客:“原來如此。”

    話落,趙客吹著口哨,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一隻鷹騰空而起。

    張權引著二人進了正廳,瘸腿的桌上擺著四碟菜,兩碟不知名的青菜,一碟蘿卜,一碟雞蛋。

    “上官請入座。”

    趙客邁著艱難的步子走到桌前,身旁的胡凳搖搖晃晃,她若是坐上去,恐怕得把屁股摔開花,坐還是不坐?

    正當趙客躊躇時,徐柏已經坐了下去。

    “柏兄,你——”

    徐柏正欲抬頭,屁股底下的胡凳突然散架,給他摔了個猝不及防。

    “柏兄,你還好嗎?”趙客上前扶起還在懵懂的徐柏,“張縣令,你這胡凳也該換了。”

    張縣令蹲在一旁,苦澀道:“不瞞您說,我們實在是沒錢做新的胡凳,平時我們都站著吃飯。”

    趙客:“你們自己就不會動手嗎?”

    這時,一隻鷹叼著一條豬肉飛了進來,一旁的張權立刻起身驅趕,“孽障,竟敢衝撞上官!”

    “金子。”聽到趙客的呼喚後鷹立即落在趙客肩上,“張縣令請見諒,這是我豢養的寵物,叫金子。”

    張權立刻拱手賠禮。

    “也不知這是誰家的豬肉,挺新鮮的。”趙客別有深意地看著張權,“不如張縣令讓廚房把這塊肉烹了吧。”

    張權接過肉,“下官這就讓廚房去做。”

    張權走後,徐柏才開口,“我覺得張縣令不太像貪官汙吏。”

    趙客嗤笑一聲,“他絕對是貪官汙吏,隻不過會裝罷了。”

    “清官大戲”第四幕:

    半個時辰後,張權端了兩盤肉進來,趙客用筷子攪了攪肉,從裏麵發現了一些草灰,隨即放下筷子,麵露不悅。

    “上官見諒,夥房的鍋破了,沒錢買新的,隻能將就用了。不過您放心,沾了草灰的肉更好吃。”

    趙客一時語塞,要不是張權那雙比女人還嫩的手,她差點就相信張權是個絕世好官了。

    “罷了。”趙客掏出二十兩銀子拍到桌上,“該換的都換了吧。”

    張權立刻拿起銀子,“多謝上官體恤。”

    “清官大戲”落幕。

    二人從縣衙出來後,饑腸轆轆的他們立刻找了一家麵館,趙客在徐柏驚訝的目光下連著吃了三碗麵,這一遭屬實是憋屈,連頓好飯也沒給他們。

    這時,外麵傳來了呼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