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撐腰◎

  Su的手辦歸了蘇彌。

  她愛不釋手地看來看去:“這個是我呀?真的是我嗎?”

  謝瀟言笑得淺淡,平靜地打量她的神色:“不像?”

  火鍋在沸,煙氣裏填滿雞湯的香,讓人食欲被擴充,蘇彌嚼著一塊臘肉,揪著眉毛問:“我那個時候的頭發沒有這麽長吧?”

  “有啊。”他斬釘截鐵,“你去看看畢業照是不是。”

  比蘇彌更了解她自己的是謝瀟言。

  她深信不疑,又高興地說:“謝謝,等上映了我們一起去看。”

  “好,”謝瀟言想了一想,“還有冥王星。”

  蘇彌說:“對對,我們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呢。”

  她把手辦收起來,說:“不著急,反正我們有很多的時間。”

  他笑著:“嗯。”

  說到畢業照,上一回還沒有來得及好好看看他媽媽的照片。蘇彌重新把他那一遝相簿翻了出來,趴在桌前翻到大半夜。

  謝瀟言的媽媽叫Fiona,混血兒。她有一個中文名,叫梁雪朦。謝瀟言沒有亂說,他的長相八成隨母親。

  他坐在她身側,長桌上點著一盞昏黃的燈,兩人垂眸看相冊,蘇彌看一眼他媽媽的照片,就抬頭對比一下他的五官。謝瀟言陪著她安靜地翻看,蘇彌摸摸他的鼻梁:“我看出來了,你的鼻子像你爸爸,眼睛像媽媽。”

  她又不服氣地想:“怎麽會有人這麽恰到好處地遺傳爸媽的優點啊,我感覺上天真的眷顧你,給你捏了這麽一張狐狸精的臉。”

  謝瀟言不以為然說:“長相怎麽,除了給人看還能有什麽用?”

  “當然是用來勾引女孩子啊,”蘇彌看著他被暖融融的燈光削弱了鋒芒的眉眼,對視的時候,想到從前做作業,他給她講題時,兩人就是維持著現在這樣的姿態。她一直都知道謝瀟言是迷人的,但蘇彌沒有非常在意他迷人的那些方麵,比起觀察她的朋友,她的作業重要太多。

  直到眼下,細細欣賞一番,她才姍姍來遲地問一句:“你老實說,以前是不是超級多的人暗戀你。”

  謝瀟言:“明戀的我都數不過來,還管暗戀的?”

  “咦,狂死了。”

  “實話實說。”

  蘇彌收回視線,好笑地想,這人真是拽得天衣無縫,說的話也是沒毛病。

  Fiona留下的照片不算多,三兩頁就翻完了。最後一頁是她和謝崇安的婚紗照,可惜時過境遷,當年無論多美好,收場的時候都不算好看。

  “你爸爸年輕的時候也挺帥的。”

  謝瀟言撐著額頭,懶懶地說:“早說了,一家都是顏霸,除了謝烺。”

  蘇彌笑起來:“弟弟也帥的啊,唱歌也很有魅力啊。”

  謝瀟言斜睨著她,沒吭聲地挑了下眉,那冷淡的眼神裏寫著勢在必得的危險信號:就衝你這句話,早晚把他毒啞。

  “對了,丁起還給他弄了個獎杯,你知不知道?”

  謝瀟言笑:“知道,已經來我這兒嘚瑟了好幾輪了。”

  蘇彌點點頭。

  大概就像他到處炫耀自己的戒指,《夏日歌謠》給謝烺頒的那座水晶杯也被他群發給諸位好友,看起來就是在別的方麵沒什麽建樹的小孩,拿個專業上麵也不怎麽專業的獎,就開心死了。

  蘇彌說:“你沒罵他吧?”

  謝瀟言:“怎麽會,我祝他早日稱霸全球。”

  “……”

  蘇彌想起什麽:“對了,他前兩天來問我能不能給我們當伴郎,還挑了幾套西服給我看。”

  謝瀟言:“也問你了?”

  “對的。”

  “你跟他說,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讓他多求求老天爺,看我考不考慮給他一個機會。”

  蘇彌都看不下去說:“你幹嘛老欺負人家啊。”

  “我欺負他了?”謝瀟言說,“明明是他太膜拜我,成天跟在我屁股後麵轉,吵死了。我這個人呢,就是脾氣太好,忍了這麽多年也沒讓他滿地找牙。”

  聽他這麽一說,蘇彌恍惚記起小的時候,謝烺屁顛屁顛地圍著他哥哥轉悠的樣子,他喜歡扯謝瀟言的褲腳,謝瀟言皺著眉說煩死了,褲子都快被你拽下來了。但他這個人呢,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就算嘴上罵兩句,也沒忍心把他踹開。

  蘇彌對同伴的關愛總是雨露均沾的。

  她教訓完黎映寒,也能反過來教育謝瀟言:不要對弟弟這樣,他很乖的,你看他笑起來多可愛啊。

  謝瀟言聞言看一眼謝烺,可愛毛線!笑得他想翻白眼。

  看在她的麵子上,他忍住了。

  “對誰都這麽體貼,是不是?”床上,謝瀟言揉著她的腰,質問,“怪我自己咯,瞎自作多情。”

  還覺得他是特別的。

  蘇彌說:“我是正義的使徒,路見不平而已。從來都很討厭惡霸什麽的,所以——”

  見她不說,他警覺地挑眉:“所以什麽?”

  “所以最開始我才那麽抗拒跟你結婚啊,你這種混球跟我八字不合,討厭的要死。”

  “討厭?”謝瀟言的手從她的衣擺下沿探進去,擒住蘇彌的腰,淡笑說,“怎麽八字不合了?我怎麽覺得哪哪兒都合。”

  蘇彌:“……”

  看著他晦暗下來的眸色,她攥住他的手腕:“不行,親戚來了。”

  “真來了還是不想要?”

  蘇彌說:“當然是真來了啊,不想要我就說了,騙你幹嘛?”

  謝瀟言淡淡笑著,低頭看她。

  蘇彌是待人真誠的人,除了某些被調戲到苦不堪言的時刻會略微扭捏,她的心總是坦蕩的。真誠善良,這些說起來容易又基礎的品質,真落到細節處,未必都能人人嚴謹遵守。

  他躺在她身側,輕摟住她,親她的臉。

  蘇彌四下裏看看:“你有沒有想好,到時候我們婚紗照掛在哪裏啊?”

  謝瀟言不假思索:“我印一百張,把家裏掛滿。”

  蘇彌沒忍住笑一聲:“你神經啊。”

  要是別人說這話可能是在開玩笑,但謝瀟言可是真做得出來。

  他的神色果然很正經:“怎麽了,讓大家都來看看我們多恩愛。”

  蘇彌說:“人家不會想到我們很恩愛,隻會覺得這家的主人有毛病。”

  謝瀟言:“誰會覺得有毛病?我愛我老婆,我老婆也愛我,我倒要看看誰會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來一個轟一個。”

  她憋著笑,沒再反駁,而後想起什麽,又說:“對了,我最近在研究你的情書。”

  謝瀟言扶額:“……能別看了麽,做作得要命。”

  蘇彌仰起脖子瞅他:“看了看了!還記在腦子裏了,我都會背了。”

  “真的?”他不信,睨她一眼。

  “對啊,你文采還蠻好的哎。”

  謝瀟言對她的誇獎不敢置信,而後釋然一笑說:“大概畢生文采都用來給你寫情書了吧。”

  蘇彌說:“這就是你一直不換電話的原因嗎?”

  頓了頓,他“嗯”了一聲。

  在外麵,用國內號碼有諸多不便,但他一直堅持著沒換聯係方式,於是一個手機號從高中用到現在。

  謝瀟言說:“怕你找不到我。”

  他無時無刻不在等著,等著她打來一通電話,她如果打電話給他,會說什麽呢?大概率是溫溫和和地講句好久不見呀謝瀟言,而後問他:你最近好不好。

  謝瀟言連怎麽回應都想好了:好啊,日子過得不要太滋潤,有何貴幹?

  準備好的台詞自始至終沒有派上用場。

  最後呢,還是自己忍不住,回來見她,還得裝得比誰都灑脫淡定。

  謝瀟言瞄她一眼,不服氣地說:“可惜了,根本沒人想找我。”

  蘇彌會哄人得很:“才不是呢,想的,我都想死了。我上課的時候想你,吃飯的時候也想你,你知道嗎,我還會把別人的名字喊成你的,我不聯係 ?你,完全是怕你過得太滋潤把我給忘了,自討沒趣多尷尬。而且那個時候我還講了很過分的話……反正就,還是蠻自責的,很怕你不想跟你做朋友了。”

  謝瀟言想了一想,覺得:“說的也沒錯,確實早就不想跟你做朋友了。”

  蘇彌望著他,突發奇想道:“誒,我在考慮要不要把情書打印下來,給每個好友發一份,讓大家一起來鑒賞鑒賞,老公對我的愛?”

  這叫什麽啊?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不對,哪有翻老黃曆秀這種過期恩愛的?那些措辭肉麻得他想吐。謝瀟言失笑,摟著她的肩,哀求般輕道:“給我留條褲衩子吧,行嗎寶貝兒。”

  蘇彌哈哈一笑,“你也有今天。”

  難得見他吃癟,看到他這副神情,她甚至有明天就動身去做的打算。

  過後,蘇彌又說:“還有一個事情,那個十字架你放哪了啊?”

  隱約記得她問過這個問題,謝瀟言又答一遍:“在梵城的一所教堂。”

  他說:“它會保佑你。”

  ,

  黎映寒的約還是去赴了。

  拗不過催促。

  謝瀟言的意思是:沒辦法,可能有些見識短淺的人,八百年沒見過這麽感天動地的愛情,都來上趕著送份子錢呢。

  當然了,謝瀟言是不可能請客的,局是簡潮組的。

  大雪天,結婚一周年,他們在當初“談婚論嫁”的那間火鍋店,三中後邊,叫lucky的小狗還在當門神,店裏人滿,被濃濃的煙火氣攏著。

  一切絲毫未變。

  一年前,就是在這裏,她來跟他談條件,定了一年婚期,說要把婚禮留給真愛。

  不過有人中途變卦,有人守得雲開。故事終是變了走向。

  外麵雪厚,謝瀟言撐了把傘過來,簡潮兄妹和黎映寒都提前落了座,蘇彌沒急著跟他們打招呼,落座後幫謝瀟言擦了擦手上的雪水,又替他暖了暖凍紅的指關節,問冷不冷?

  他搖頭。

  黎映寒說:“靠,我來找虐的是吧?”

  蘇彌眉毛輕抬,拽拽地說:“你也找個老婆疼你不就好了,別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謝瀟言看著她,但笑不語。

  他現在的台詞都被她搶走一半。

  簡潮問:“你的動畫片哪天上映?還引進嗎?”

  謝瀟言說:“發行不是我在做,如果能在內地上映,我到時候請你們看。”

  簡笙說:“你準備多久了?”

  “兩三年,本來這個項目去年就該結束的。”

  “那為什麽拖到現在啊。”

  “這不是……”他說著,淡淡一笑,“有更重要的事等著我回來處理麽。”

  蘇彌問他:“重要的事是什麽啊?”

  謝瀟言反問:“你覺得呢?”

  蘇彌一邊吃著一塊牛肉,一邊說:“不會真的是為了我吧,你這樣我可要哭給你看了。”

  他笑著,歎一聲說:“為了一個傻子。”

  簡笙說:“我哥之前跟我說,你當初沒打算回國的,是真的假的啊?”

  謝瀟言說:“是有這個打算,不過——”

  不過一切的計劃都在那個風起雲湧的日子做出了改變。

  ……

  蘇彌今天喝了點酒,本來以為沒太醉,但出來的時候發覺有些下盤不穩,她站在簷下,望著白茫茫的雪光,扯了扯男人的衣袖:“謝。”

  謝瀟言垂眸看她喝得紅彤彤的眼,問:“怎麽了?”

  蘇彌低頭看一看雪地靴的鞋頭,沾了點涼涼水汽,她提起腳尖,又有些委屈地看他:“鞋子要濕了。”

  他望一望胡同深處黑壓壓的前路,說:“來吧,背你。”

  蘇彌傻乎乎地笑開:“好。”

  他蹲下來,她心滿意足地趴在他的身上:“好了。”

  “嗯。”他應了一聲:“回家。”

  謝瀟言看著腳下,小心翼翼地踩雪,往前走。

  她喝多,話也變多。說了很多的以後。

  她說:“以後我要跟你一起去梵城,我想去墓地看看你媽媽,我要親口跟她說,謝謝你讓謝瀟言出生在這個世界上,以後呢,我一定會替你照顧好他的。如果沒有很多很多人愛他,那我一個人也可以給他……很多很多的愛。然後,我還要給媽媽磕個頭!”

  聽她的醉話,謝瀟言又感動又好笑:“好,我帶你去看,磕頭就免了。”

  蘇彌不置可否,繼續說:“我們還要去看冥王星,看看我老公給我建的超級超級大的天文站,我想看哪顆星星就能看到。”

  謝瀟言:“好,星星也要看。”

  “還有還有,以後我要跟我的同事們說,謝瀟言為我做了一部動畫片哎,他厲不厲害?不對不對,說起來是不是應該我更厲害?我才是主角嘛。哦對了,我還要去看看我們的定情信物——咦,你把它放在哪個教堂了?”

  他頷首應:“看,都帶你看。”

  蘇彌明明喝得很疲倦,方才在暖烘烘的室內還昏昏欲睡,被清冷的雪粒撞臉,趴在他肩頭就精神抖擻了。

  胡同裏沒有燈,但路口有兩盞霓虹。

  他腳步緩慢,背著她往有光的地方走。

  蘇彌安靜了一會兒,摟著他脖子,最後又悄悄地問他:“謝瀟言,你是為了我才回來的,對不對?”

  路的盡頭,他緩了緩步子,輕輕地應道:“對。”

  隨後,迎來她落在臉頰的親吻。

  她說:“謝謝你啊,讓我找到了歸宿。”

  ,

  不可避免,謝瀟言回憶起去年冬天發生的事。

  那時臨近聖誕,他在一個同學的生日party上,坐角落裏漫不經心地喝著酒,他在梵城有事業有公司,為了動畫片忙得不可開交,即便是熱鬧的環境裏,也滿腦子在考量著上市資金的事。

  他不算是一個非常傳統的理想主義者,但很多現實的問題擺在眼前,還是前所未有地犯了難。

  有許多橫在眼前的難題,不單單是幾個初出茅廬的學生靠著熱情能解決的。

  謝瀟言在那個下大雪的日子,略感疲憊地按了按眉心。

  他打開社交軟件,隨意地看一看國內新聞,早前就知道蘇振中公司出事的事,謝瀟言以為並不要緊,但沒料到,事情遠比他想象中要嚴重許多。

  他在返程的路上刷著微博,點了根煙在抽。

  開車的Bruce也在抽,煙霧繚繞,風雪灌進來,兩人都不覺得冷,洋人有天賦異稟的禦寒能力,而謝瀟言則是看著手機界麵在發愁。

  “Kalimera,這是希臘語?”

  Bruce看到他的微博名,他記得謝瀟言的所有社交軟件用的都是這個名字。

  但這不是他的英文名。

  謝瀟言頓了下,答道:“是,早安的意思。”

  “早安?”有些稀奇地笑了,但他沒再問。

  Bruce當然聽不懂。

  他不懂早安的寓意,更不會知道如何拆解中文。

  而他這唯一的心願,或許已然不能守恒,在遙遠的故地,她腹背受敵。

  他看到她的父親被緋聞和債務纏身,而讓她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在和另一個女人曖昧交往。

  那一夜,他恍惚聽見一道聲音,是她在對他說:“謝瀟言,該回家了。”

  那樣溫溫柔柔的叮囑,早就不動聲色地刻在了他的骨血中。

  蘇彌在燕城的最後一場巡演,跟他的工作進度撞上了,謝瀟言原本是不打算回去的。

  然而那道聲音卻越發的清澈,突兀,刻不容緩,在催促著他。

  ——謝瀟言,該回家了。

  他立刻買了回國的機票。

  回到住處,在整理東西的時候,謝瀟言見到那枚十字架。

  她的信物,該怎麽解決呢?

  是帶回去,還給她。或者……

  闊別六年,隔膜也該變了質。他想著,總要有新的開始了吧。

  他們會遇到新的冬天,也該開啟一段嶄新的相逢。

  附近的教堂在辦一個藝術展,展館的天花板掛滿寓言中、耶穌的喜悅之淚,眼淚裏裝著各種各樣的祈禱,幾千滴裝載著虔誠的淚被高懸在空中,封存住大大小小的願望。

  謝瀟言買下一枚眼淚,是巴掌大小的玻璃容器,淚滴形狀。他在金箔紙上寫下她的名字,後麵跟著一串字跡飛揚的“safe and sound,”

  叮咚一聲,十字架隨著金箔紙一並沉入容器底部,變成了他的時光膠囊。

  時間會改變許多東西。但不變的是,無論發生什麽。

  “你保佑她,我保護她。”

  謝瀟言鄭重地把那枚眼淚交給神父。

  打算離開時,他接到Bruce的來電,對方問怎麽把項目的負責人轉給他,畢竟那都是謝瀟言的功勞,不敢相信他就這樣拱手讓人。

  謝瀟言灑脫地說請他代勞,隻要動畫成功上市就好,他可以不要署名,離開是因為他在家中有事情急需處理。

  Bruce問道:“怎麽突然決定要回去?”

  身後,他的喜悅之淚被細線串聯,緩緩升起到空中。教堂中多了一盞為他們點亮的燈,也多了一枚代表了愛與救贖的十字架。

  謝瀟言沿著教堂中央漫長的甬道邁步往門口走去,屬於他的燈光在背後倏的亮起 ?,高懸不落,像千帆曆盡的過往,都在此刻沉進了斑斕浩蕩的銀河。

  “給我的女孩撐腰。”

  ——完——

  作者有話說:

  正文完結,番外過幾天。會潤色一下前文,再次聲明不要看盜版,和修過的內容差很多。vb:懷南小山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