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再抱一次◎

  謝瀟言用拇指輕碰著蘇彌的下頜,他雙目微微抬起,看著她眼皮上薄薄的筋脈,而後手指稍用力,將她臉往上撥,看著她,冷不丁問了句:“蘇彌,我壞嗎?”

  她睜開眼,一時半會兒沒有消化他的問題。

  “我壞嗎?”

  他那雙瀲灩的眸不輕不重地盯著她,裏麵好似有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霧,讓人判斷不出情緒的正負。

  蘇彌輕輕地點頭,認真地應:“嗯。”

  “跟我在一起開不開心?”

  她又點頭:“很開心啊。”

  謝瀟言笑了下,並沒有太深的笑意,他放開束著她的手臂,捏了捏他褶皺的側襟,將衣裳抻整齊了,然後坐直了身子。

  蘇彌問:“對了,韓舟怎麽回事啊?”

  聞言,他笑意弱了些,語調微冷:“看他不爽,先讓他從地球上消失幾天。”

  蘇彌啊了一聲:“果然是你!”

  他橫看過去一眼:“不是我能是誰?”

  她不解:“為什麽啊?他怎麽惹你了?”

  ===第109節===

  謝瀟言鬆鬆地將後腦勺搭在枕上,懶洋洋說:“說來話長。”

  蘇彌看著他散漫又隨性的樣子,卻隱隱有著不好的預感:“那你打算什麽時候讓他回到地球啊——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好奇問一問。”

  他像一個審判官 ?:“看他表現。”

  見他沒有要解釋的想法,蘇彌也沒有在當下深究,她歎了聲:“哎,我忽然想起之前還說請他喝滿月酒,也不知道某人能不能活到那一天呢,怎麽說消失就消失了。”

  蘇彌是真的突然想起那天陰陽怪氣的爭執,於是就這麽隨口一說,滿月酒這個詞讓他盎然了些,謝瀟言嘴角溢出一點點他自己都覺察不出的笑。他問:“你想要孩子嗎?”

  很突然的問題,蘇彌認真思考了會兒,說:“有可能吧,無聊的話可能會生一個玩玩。”

  他曲起指骨,幫她蹭一蹭唇角的水汽,忽而問道:“你要是有孩子,他是不是該叫我舅舅?”

  蘇彌看著他散漫而讓人捉摸不透的眼,愣住,而後轉為氣急,凶他:“你說什麽呢?!”

  謝瀟言笑著:“怎麽回事,排個輩分也能給你弄急眼了?”

  “……”

  她別過臉去,突然不知道該怎麽將這眼下的氛圍收場。雖然親過了,曖昧氛圍還沒褪盡,又隱隱插進來一絲古怪的疏離感。

  耳畔是他玩笑的聲音:“不喊舅舅那喊爸爸?”

  蘇彌冷了臉,別扭語氣:“我不生。”

  “好,又不生了。”

  陳柏叢出去買了些東西,很快回來。蘇彌憋了些話要說,在第三人加入進來後,就又說不出口了。於是返程路上,她一直沒吭聲,蘇彌沒有謝瀟言說的那麽傻,她再遲鈍也察覺出來一定有事情發生,想著等到了家再細細盤問。

  謝瀟言忽又問她:“你在外麵是不是不看國內新聞?”

  蘇彌說:“這兩天沒看,我忙得不得了。”

  他沒說什麽,輕飄飄“嗯”了聲。

  蘇彌瞅他一眼:“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車子開到落羽公館的門口,外邊快落幕的日光透進來,謝瀟言把墨鏡架上,長臂伸著,鬆弛地掛在她身後的座椅上:“晚上老謝要見我,你先回家吃飯,我讓阿姨給你做了好吃的。”

  蘇彌聽出他弦外音,意思是他就先不回了。她問:“什麽事啊,這麽緊急?你連吃個飯的時間都沒有嗎?”

  謝瀟言沒什麽頭緒的樣子:“不知道要算什麽賬,催死了。”

  蘇彌說:“那你早點回來。”

  他答:“我盡快。”

  ,

  蘇彌進家門後便打開手機,謝烺幾小時前的消息彈出來:丁總說他被雪藏了。[驚恐]

  知道韓舟的事是跟謝瀟言的恩怨所致,蘇彌就顯得沒那麽急迫去詢問前因後果了。她回了句:我知道了。

  家裏飯菜香氣彌散,但蘇彌沒有太大的食欲,她隻覺得有點兒困,去沙發上坐了會兒,吃了幾個糖炒栗子,很快又看見謝烺的回複:你知道什麽了?我哥那事是真的嗎?

  蘇彌咀嚼栗子的動作頓下:你哥怎麽了?

  很快屏幕顯示,謝烺撤回一條消息。

  他說:沒事。

  隻有兩個字,卻讓她看出一種說漏了嘴又找補的慌亂。

  蘇彌沒來得及顧他,趕緊去網上搜了一搜,很顯然很多內容已經被清理過了,她看不出個所以然。

  蘇彌:你給我說一說,是什麽情況啊?

  謝烺:好吧,就是他前幾天跟一個嫩模傳出緋聞。

  蘇彌心髒轟然一沉。

  謝烺接著說:不過我哥沒太當回事,你也別放心上。他說是讓人誣陷了,我覺得也是。沒傳太久,他刪了很多貼子。

  看到誣陷這兩個字,結合今天的事件,蘇彌大概判斷出來一些東西。

  謝烺又發過來幾張當時留下的邊角料截圖。

  蘇彌翻到那張“嫩模”的簡介,是一個電影演員。

  ,

  謝瀟言到謝家時,家中很靜謐,謝崇安和容梔剛從飯桌上下來,阿姨正在收拾碗筷,謝崇安執起一份財經報紙正準備看,就在掀開一瞬,他餘光看見了大步走進家門的謝瀟言。

  容梔也望過來一眼,微笑地寒暄說:“來的不巧,剛吃完。要不要再給你添一點飯?”

  謝瀟言看了眼謝崇安,衝著他的方向說:“不吃了,說事吧。”

  謝崇安坐在沙發前,攤開報紙,看得漫不經心,話裏挺涼:“聽說這幾天公關和法務部挺忙。”

  “不用聽說,是真的。”

  謝瀟言直言不諱,沒跟他爸客氣,沒受邀請就在對麵空位坐下了,隔了張茶幾,他視線投過去,神色鬆鬆散散的,坐姿也慵懶。像回了自己家似的輕鬆,又或是奔波過後的疲倦。

  “就一老同學,羨慕我過得太好太順,非得整點幺蛾子。”

  謝崇安問:“你把他封殺了?”

  謝瀟言疊起腿,好笑說:“不是吧老謝,這都知道,很難想象您抱著手機看年輕人八卦的樣子啊。”

  “你別跟我吊兒郎當的!”

  他挑挑眉:“不然我得趴地上掩麵痛哭,給您告狀說讓人騎臉了,等著您給我做主嗎?”

  “瀟言,”不遠處的容梔都有點看不下去,勸道,“跟爸爸好好說。”

  謝瀟言衝著旁邊的房門偏一偏頭給她示意,讓她先回避的意思。

  見容梔進了臥室,謝崇安說:“這事兒就晾著,不打算澄清了?”

  謝瀟言當時沒留心,那酒店是童家的,監控很懂得挑時間壞。調查不出什麽,他說:“她纏了我兩次,我沒搭理,那天沒防住,讓她溜進去洗了個澡。酒店不給監控,我拿什麽澄清?再者我又不是明星,天天澄清這個澄清那個,跌份兒。這事我不想鬧得太大,趁著沒什麽人看到,刪了得了。下回當心點就是,您也別在意。”

  謝崇安:“沒鬧太大?你是不是不知道很多人在議論?”

  “很多人是多少?幾百個?幾千個?我管得住人嘴嗎?”謝瀟言還是那副不以為意的姿態,“願意信我的人,知道我幹不出來這種事兒,不信我的人,就是把他嘴縫上,他也能找到別的方式說三道四。”

  “……”

  “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呢胸無大誌,公司能經營就經營,幹不下去我就跑路。不過您不必擔心,我就是跑路了,也得給您保證嶺文的聲譽清清白白,我要是真惹上什麽麻煩,也會想法子把公司摘出去。行嗎老謝,別太擔心。”

  謝崇安愁眉不展:“我擔心的不止是這個。”

  他笑了下:“不止是這個,難不成您還擔心我的名聲?怕我受氣啊?”

  報紙被丟下,謝崇安看著他,正色問:“你有沒有想過蘇彌?”

  謝瀟言眸色一沉,漫不經心的神色蕩然無存。

  他稍稍頓了下,堅硬的喉結滾了一圈,向來能言善辯的這張嘴卻登時在這兩三秒間卡了殼,很快又被他爸搶白——

  “這次你輕飄飄壓下去了,下次呢?下次你那老同學又跑出來構陷你,你再不當回事。一次又一次,你把罵你的話刪了幹淨是挺順眼,但流言蜚語傳出去,你到時候叫蘇彌的麵子往哪兒擱?

  “再萬一,火燒到她身上怎麽辦?你那老同學看你死豬不怕開水燙,從她身上打主意怎麽辦?!你讓我怎麽跟老蘇交代?!”

  謝崇安越說聲音越亢奮:“人家家裏就一個姑娘,嫁到我們這,還沒幾天就出這檔子事,你不覺得丟臉我都替你覺得!”

  謝瀟言垂著眸,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陰翳,許久,他稍顯無力地說:“我會保護好她。”

  “你拿什麽保護好她?公關信?律師函?你長點兒心吧謝瀟言!”

  “多謝提醒,”謝瀟言看著他爸,篤定地說:“我就是把命賠上,也會保護好她。”

  ……

  謝瀟言出來之後,沒急著回家,他開著車去了一趟茶星,車速被他壓得很慢,在這個漫無目的的夜。

  謝崇安的聲音在他腦海裏盤旋著。

  ——你有沒有想過蘇彌?

  ——從她身上打主意怎麽辦?

  ——人家家裏就一個姑娘。

  這些話打亂他一切思緒。

  謝瀟言將油門踩重了些,盡快到達目的地。他去看了看初見的羽毛球場,看了看辦婚禮的廢棄教堂,最終,他的車停在一片荒地麵前。

  在茶星對麵,有一片正在施工的工地。晚上,這半成型的大樓顯得陰森。

  十幾年前,這兒還不是工地,是一個簡易的遊樂園。

  有旋轉木馬和秋千架,屬於小女孩的天堂。

  那時他初來乍到,天天被黎映寒之流找茬,某天在放學過馬路時被推了一把,謝瀟言的額角撞在路牙上。

  他感覺血糊在臉上,拳頭都已經捏緊了,但在站起來一瞬看見了他們的班主任。謝瀟言很會審時度勢,他知道這個時候最合適的做法應該是賣乖賣慘,弱勢者才會被偏向。於是倒黴挨訓的人隻有黎映寒一個,謝瀟言沒急著報複回去,他回到了茶星。

  但不想回家。

  通常他不想回家的時候,就會獨自來這裏蕩會兒秋千。

  謝瀟言知道他爸不怎麽愛他,他有一個很聒噪的弟弟。弟弟才是他爸的寶。謝瀟言呢,他存不存在、回不回家一點兒都不重要。

  他低著頭坐在秋千上,血在眉骨之處慢慢幹涸。

  “ ?謝,你的臉破了,我給你拿了點紅藥水。擦一擦。”

  聽見她溫溫吞吞的聲音,他抬起頭。

  蘇彌看著他觸目驚心的傷口,捏著棉簽有點不知所措,呀了一聲,又克服恐慌,慢慢地湊近,幫他塗上她瓶子裏的紅藥水。她問:“是不是又是黎映寒搞的啊?”

  謝瀟言:“嗯。”

  “哎,他真的是太凶了,我有的時候也看不慣他。”她一邊幫他處理傷口,一邊說:“不過你不要怕,要是他再打你,你跟我待在一起就好,我可以給你撐腰。”

  “撐腰?”

  她解釋:“意思就是,如果有人想打你,我就擋在你的前麵,如果有人要罵你,我就幫你罵回去。”

  他有點好笑:“你會罵人。”

  蘇彌搖頭,難為情地說:“不太會,不過可以試一試。”

  謝瀟言問:“到哪一天?”

  “到……永遠,就是從現在起到我們死掉之前。都作數的。”

  ===第110節===

  他淡淡地嗯了一聲,又問她:“為什麽?”

  蘇彌很細心地幫他擦著血跡,說:“因為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想看到你受傷害。”

  晚風掀起她裙子的邊角,柔軟的輕紗蕩在他的腿上。

  謝瀟言想起這件事,在車上待了會兒,看著空曠的街,旋轉木馬和秋千早就被拆除了。

  但他這麽漫長地看著,又仿佛看到了一點過去的影子。

  他稍稍抬眼,望向蒼涼凜冽的天空。

  希臘神話裏,到這時,冥後就要準備離開人間了吧?這是萬物枯竭的征兆。

  應該是冬天快來了,不然他怎麽覺得有點兒涼呢?

  冬天來了,預示著什麽?

  謝瀟言沒再看下去,沒再逗留,過度的溫情會阻攔他做決定的勇氣。

  他開車回到他們的家。

  從梵城到燕城,路途果然太過遙遠,她吃不消,蘇彌疲憊不堪地在沙發上倒頭睡去。

  謝瀟言本來沒打算吵醒她,但他輕飄飄走過去,她自行睜開了眼,雙目還有點惺忪。

  他用手指蹭蹭她的臉頰:“怎麽在這兒睡?等我呢?”

  蘇彌揉眼:“哎呀,你終於回來了。”

  他說:“也就出去一小時。”

  她看了眼手機,是訂餐和訂花界麵,隻一眼,怕被他偷看到,蘇彌趕緊把手機扣下,麵帶淺笑,憧憬地看向他:“明天要不要約個會啊?我有話想和你談一談。”

  謝瀟言很爽快:“好啊,正好我也有一些話想跟你說。”

  她用手撐著靠背想坐起來,謝瀟言眼疾手快將人托住,輕輕鬆鬆的公主抱。

  “別累壞了我的大小姐。”

  他淡淡地笑了下,將她往上顛一顛,往樓上走,“讓我再抱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