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朋友、愛人◎

  謝烺閑的沒事,在那編了三四個故事,正糾結著挑哪一個說才比較上的了台麵,眼看蘇彌回來了,他挪了位置到她旁邊:“那倆人又在使什麽壞呢?”

  蘇彌稍稍詫異,而後笑了:“你可真是料事如神。”

  “我看童小園不是都找好如意郎君了?怎麽還拴著她的小狗狗不撒手。這姐長了一張凶臉,看起來這麽不好惹,沒想到背地裏撿人家剩下的吃。這也太跌份兒了。”

  蘇彌看著謝烺悠悠閑閑晃著的腳尖,問他:“你怎麽知道童小園要聯姻的事?”

  “我怎麽不知道?”謝烺瞟她一眼,“直男的八卦多著呢,你不會以為我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彈我的琴吧?!”

  “難不成是你哥哥跟你說的?”

  謝烺:“他跟我說這些幹嘛啊?滿腦子除了他老婆還有別的嗎,老婆寶男一個!”

  蘇彌:“……”萬萬沒想到他背地裏吐槽起他的哥哥也是不嘴軟。

  不過謝烺很快認慫,嘿嘿地笑:“你可別跟我哥說啊。”

  蘇彌啞然失笑:“好。”而後又回歸正題:“童小園要和誰聯姻啊?”

  “就是那個高總唄,你沒聽說?應該快了吧,不是今年就是明年上半年,”說到這兒,謝烺又腦洞大開,“哎你說她現在跟韓舟這麽如膠似漆的,萬一到那時候倆人還難舍難分,韓舟會不會給人當小三兒——嗬,聽起來還怪刺激的。”

  蘇彌想了想,雖然聽著匪夷所思,不過按照童小園那挖人牆角的架勢,以及韓舟那點微不足道的道德感來看,也不是沒有可能。

  謝烺轉臉又愁起來了:“不過人家豪門的門能讓他踏進去嗎?韓小三。”

  “不知道,”蘇彌如實說,“當小三應該不是他的追求。”

  某人可是夢想嫁入豪門的。

  兩人就這麽天馬行空地聊了幾句。

  緊接著,謝烺去演播廳錄製采訪,大概過了二十分鍾,他伸著懶腰出來,看著蘇彌,問她:“你要不要進去說兩句?”

  蘇彌搖頭,“我沒什麽可說的。”而後隨著謝烺往外走。

  ===第93節===

  他開了輛低調的黑武士牧馬人,蘇彌坐上副駕,問道:“你選了哪個狗血故事?”

  謝烺說:“你猜猜?”

  “我猜是你女朋友死掉的那個。”

  “不是。”他笑著否認,頓了一頓,又道出實情,“我講了盛靈。”

  蘇彌第一反應是:“你和她在東京認識?”

  腦海裏蹦出那些高級又含蓄的歌詞,在她看來有幾分不知所以然。

  謝烺解釋說:“這裏的Tokyo不是真正的東京,你可以把它理解為精神家園。有人漫遊到了這裏是終點,像是找到了家。有的人卻從這裏開始瓦解、坍塌。就相當於內心的平靜富足,她於我而言是這樣的存在。”

  “是起點?”

  “當然是終點。”

  蘇彌消化了一番他表現出來的清澈愛意,微笑著看過去。雖然謝烺也快大學畢業了,但總歸年紀小一些,蘇彌就有種看小輩熱鬧的神奇心態。

  謝烺問她:“你呢,有什麽好玩的事?”

  蘇彌很逃避回憶往昔,那些作繭自縛、執迷不悔的舊日陰影,那段孽緣纏身的過去,讓她下意識搖頭:“我想不到。學習、練琴,總是做這些事,日複一日,很枯燥。”

  “練琴還枯燥啊?我小時候最喜歡練琴了,可惜我隻能趁我哥不在家偷偷練,要是知道你這麽不珍惜,我就揭竿起義了。”

  “為什麽?”蘇彌很懵,“你練不練和我有什麽關係?”

  沒記錯的話,她讀高中時,謝烺小學還沒有畢業,蘇彌略有耳聞他從那時起接觸樂器,可能是學架子鼓,因為她對當年住在茶星,從對麵樓裏傳來的鼓聲猶有印象。但聽見的次數不多,她還以為謝烺學到半途而廢,直到他提起。

  “因為我哥不準我發出噪音,會影響你拉琴啊,也會吵到你做作業。我要是製造點什麽動靜,他能把我鼓踩爛,然後把我摁地上揍。惹不起我躲得起。”

  蘇彌能想象到謝瀟言教訓人的樣子,笑起來說:“那還是多虧了他,我才能考上好的學校。”

  謝烺急著邀功:“在你們堅固的革命友誼之外,千萬不能忘記,還有犧牲的我。”

  蘇彌淡淡地“嗯”一聲:“當然不會。”

  少頃,她又斂下笑意問:“你那天說他在房間裏掛了一幅畫,畫的內容是什麽?”

  謝烺說:“一個女人。”

  “什麽樣的女人?”

  “很成熟。”

  蘇彌無言,沉默下來。

  “你有什麽看法?”他問。

  她搖著頭,低語:“我隻是想印證我的猜想。”

  謝烺說:“不用印證,不可能。”

  蘇彌稍愣,聲音碎碎地擠出兩個字:“是麽。”

  “雖然我哥看起來很混球,但我向你保證,他絕對是一個很有責任心的人。”

  “這和責任心有什麽關係?”

  謝烺說:“有責任心的男人不會搞外遇啊,那真的隻是一幅畫而已。”

  “……”蘇彌又一次為他的腦洞折服,她指一指前路,“你好好開車吧。”

  ,

  蘇彌在想謝烺說的“革命友誼”,是真是假。在她一貫的認知裏,在他最親密的人眼中, ?他們是這樣確鑿的關係。幾乎沒有人懷疑過,就連她自己也深信不疑。

  對這段看起來飄搖欲墜,實際早就在歲月深處紮了根的、堅不可摧的友情。

  從童年培養出來的感情是很難割舍的。

  比如即便她一萬次覺得,謝瀟言的個性跟她八字不合,想著趁早遠離這樣的混世魔王,但最終又放不下心,一萬次出現在他麵前,為他擔心這個、擔心那個。

  比如因為荒唐事而被迫分開的那六年,她在平坦得沒有波瀾的生活裏,因為一片落葉、或是一塊泡芙,而情不自禁地想到他,在呼嘯的路麵,她突然就傷感,像是懷念起身體深處一塊被剝離的骨骼。

  蘇彌知道謝瀟言對自己很好,她也自覺對他不賴。

  她會為他傷心疼痛,為他遺憾自責。

  但她確信,這一切行為與情緒的發生都沒有超出友誼的範疇。

  因此她理所當然地認為,謝瀟言的好意也是作為朋友對她在所不惜的支撐。

  他扮演好細膩的藍顏知己的角色,麵麵俱到地為她擋災擋害,排憂解難。

  可是……

  可是在朋友的身份之下,蘇彌從沒有想過要偷偷地為他做些什麽。朋友與朋友之間本沒有暗藏玄機的必要,然而在她生日那一天,他卻以一種無人知曉的方式送給她一個擁抱。

  許多年後看到重見天日的照片,那撲朔迷離的親密,沒有帶給他絲毫的暖,蘇彌想到最誇張的比擬,這像是一段悲愴而慘烈的自戕。

  她仿佛從他的神情裏看到疼痛。

  這不是“革命友誼”的標簽裏,能夠輕易被看到的悲情,哪怕它是委婉的,是不動聲色被藏了許多年的。

  她翻回老舊書頁,撥開堆疊的棉絮,終於看到那些傷情落寞的字眼。

  謝瀟言,傷心什麽呢?

  他不在的這個夜裏,蘇彌失了眠。她在他們的大床中間輾轉,頭頂是容梔送給他們的山水畫。

  這個位置,本應該掛上他們的婚紗照。因為她的執拗,所以時至今日,這一片牆麵仍然缺失著很重要的東西。

  朋友、愛人,多麽難以扭轉的兩重身份,被他們別扭而生硬地融在一起。被冠以恩愛夫妻的頭銜,便隻能硬著頭皮上場,演好一場人人愛看的假戲。

  可是,他們連一場婚禮都沒有舉辦過。

  愛是多麽的風雨飄搖,答案在這麵空蕩的牆上昭然若揭。

  那天她入夢,在夢裏窺見了謝烺表述得那一幅畫,女人的背影,在周公的添油加醋下,變成了夫妻的背影——居然是一幅婚紗照。

  夢是淩晨做的,於是在早醒的蘇彌腦海裏顯得記憶猶新。

  她私以為這一幅畫應該是和她有關,想要問一問,但信心不足,生怕自作多情,又被人嘲笑荒唐。

  謝瀟言在她每天固定醒來的時間點,發來兩個字:早安。

  蘇彌回:早。

  她今天要正式錄製《Tokyo wandering》的舞台。

  謝烺也有不少狂熱粉絲,讓蘇彌意外的是,他的男粉絲占比更大,跟韓舟那邊舉著燈牌的年輕女孩形成鮮明對比。蘇彌被安排在次舞台,頭頂僅有一束追光,不是非常華麗的出場方式,但很符合她的個性。

  她坐在那裏等伴奏起調,台下的歡呼聲在導演倒計時的聲音裏打住,謝瀟言不在的時候,蘇彌偷偷用他的漱口水,於是她輕輕一抿,唇齒間都是幽香的水蜜桃味。

  “三、二、一,action!”

  導演喊完後,蘇彌聽見一聲很小聲的、極其輕細,傳到她耳畔的“加油”。

  追光從她的身上挪走,轉移到旁邊吹小號的大哥身上,亢奮尖銳的樂器聲很快壓過那道輕飄飄的鼓勵,但蘇彌從台上看下去,發現站在舞台側前方,離她很近的韓舟。

  蘇彌:“……”

  本來是打算加油的,被他一喊,不漏油就謝天謝地了。

  蘇彌在心裏衝他翻了個白眼,等挪正視線,那道晦氣的人影還在餘光裏飄,離她大概也就兩三米遠。

  直到沉浸在旋律中,蘇彌閉上眼拉琴,他的身形和聲音就漸漸變得模糊起來。

  大概半分鍾過去,蘇彌的part還沒有結束,她忽然又聽見韓舟開口喊了一聲:“蘇彌!小心!”

  她驚詫地睜開眼,被嚇得一激靈,弓在弦上走出一道詭異難聽的聲。

  蘇彌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麽,耳畔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大家紛紛在抬頭往上看,蘇彌也正要跟著看去。

  然而下一秒,惶恐的尖叫聲將她吞沒。

  蘇彌眼前一黑,撞進男人結實的胸膛,千鈞一發,她被撲倒在舞台地麵,隨著“哐當”的巨響,很快那個搖搖欲墜的道具燈落地,在地上碎得七零八落。

  蘇彌的視線越過上前幫忙的人潮,艱難地瞥一眼過去,發覺那一部分尖銳的碎片到她腳踝的距離不過十公分。

  正好懸在她頭頂的一盞年久失修的燈,從二十米的高空墜下,縱然不是很大件的東西,如果沒有人將她護住,這一刻她大概也已經粉身碎骨。

  蘇彌半躺在地上,後腦勺被人護在掌心,她嚇得呼吸不過來,緊緊抓住男人的西服。

  聽見他沉著聲音問了句:“有沒有受傷?”

  她抬起泛白的臉,看見他琥珀色的瞳仁。

  “有沒有受傷?”

  見她不答,他又問了一遍,順便捉著她手,往下看她的四肢。

  蘇彌搖著頭,聲音顫抖地答:“沒有,我沒有受傷。”

  在謝瀟言把她抱起來時,許多的情景碎片在她眼前混亂地一晃而過:詫異地看著她被抱走的韓舟,一群圍過來清理現場的工作人員,在主舞台還不明所以發生了什麽的樂隊成員們,此起彼伏尖叫著的觀眾,替她擋了一劫、已經被劈成兩半的大提琴。

  以及人在控台,見狀緊急飛奔過來的丁起。

  他驚慌失措跟在大步流星的謝瀟言身側,“謝總,沒想到會出這樣的故障,實在抱歉!蘇小姐有沒有事?”

  謝瀟言眼神冷冰冰剜過去:“不查清楚原因節目就別辦了。”

  丁起說:“可以排除是人為,因為昨天彩排的時候,這扇燈就……”

  講到一半,他自覺慚愧地失了聲。

  謝瀟言咬了咬牙,眉頭蹙得很緊,也沒在眼下說太刺耳的話:“消失。”

  “……”

  丁起自覺地退開。

  謝瀟言抱著蘇彌快步走到後台休息室。

  她被放在座位上,臉頰貼著他胸膛,因為受了驚,兩三分鍾才堪堪平複過來。

  蘇彌問:“你是什麽時候來的。”

  “剛剛到。”

  看到謝瀟言肩上有些金屬碎片,剛才事發緊急,她眼前混沌,並沒有看到他有沒有被砸到。蘇彌不由分說將他西服扯開,去看隻隔著一層襯衣布料的肩。

  “你的肩膀疼不疼?”

  謝瀟言皺了皺眉:“可能被燈罩擦到一點點,還能動,應該沒太大問題。”

  ===第94節===

  她突然無聲地掉下眼淚來。

  “哭什麽,嚇到了?”

  謝瀟言抬手幫她抹了一把濕漉漉的臉,但怎麽都擦不幹,他望著她悲傷過度的眼,苦澀地說:“別哭了蘇彌,你這樣我好傷心啊。”

  她沒有應聲,隻是看著他的襯衣在流淚,搖著頭,接不上話。

  他輕輕抵住她的額頭,內疚地說:“我失職了是不是?”

  蘇彌搖著頭,很用力地搖頭。

  他以為她受了驚,其實是因為,她看見他肩膀處滲出的血跡。她不後怕,她隻是覺得好像身體哪裏也被牽連,有種傷筋動骨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