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褚鳳霞一大早的早班,從床上爬起來時,許童還在睡覺。

    鳳霞悄悄打開房門,推開門時,崔毓秀正坐在太師椅上發呆。

    褚鳳霞看一眼她媽,小聲問:“你怎麽起這麽早?”

    “哦。”崔毓秀回過神來,站起身來,淡淡道:“年齡大了,覺少。”

    褚鳳霞去洗漱,崔毓秀也跟著走了出來,在鳳霞身後問:“在家吃早飯嗎?”

    褚鳳霞正在刷牙,牙膏糊了一嘴巴,搖搖頭:“不吃了。”

    崔毓秀也是隨口一問,鳳霞回來這麽多天了,從來沒在家裏吃過早餐。當然崔毓秀也不知道她吃不吃早餐、在哪裏吃,反正那麽大的人了,不用她管。

    這些都是小事。

    褚鳳霞洗漱完後推上自行車就要走,走之前叮囑她媽:“你去學校的時候,別忘記帶上許童。”

    “我知道。”崔毓秀皺著眉,“這還用你說?”

    褚鳳霞笑了笑,“那我走了,今天上到四點鍾,晚飯我回家做。下班回來的時候我捎一把菜就好,你不用管了。”

    “行吧。”崔毓秀點點頭。

    從家裏出來,褚鳳霞就看見了紀曉卉。

    紀曉卉顯然是在等她,就站在胡同口,一條紅色連衣裙鮮豔奪目。

    看見鳳霞後,紀曉卉用力揮揮手:“鳳霞!”

    “你怎麽這麽早?”褚鳳霞問。

    “知道你今天上早班,想等著你一起去吃早餐。”紀曉卉說。

    褚鳳霞看一眼手表,時間充足,便道:“想吃什麽?”

    “十字路口有家菜角特別好吃,裏麵還放蝦皮。”紀曉卉拉了一把

    鳳霞,臉上都是喜悅之色,“你不知道,自從你回來,我覺得我這生活又有意義了。”

    褚鳳霞翻了個白眼,“你這是巴著我離婚啊。”

    “那倒不是。”紀曉卉騎上車子,“咱們一起長大,你都結婚生子了,我還賴在家裏,天天被我媽罵,煩的要死。現在好了,你回來了,總算有人和我玩了。”

    兩人騎車很快就到了十字路口,把車停好,找了個沒人的小桌,要了三個菜角,兩碗豆腐腦。

    “你吃兩個菜角?”紀曉卉挑眉看向鳳霞,“這麽油膩膩的,你不怕胖啊,還吃兩個。”

    “胖就胖唄。”鳳霞說,“無所謂,先吃飽了再說。”

    “嘖嘖。”紀曉卉一臉羨慕,“你話是這麽說,可你一直這麽吃,也沒見你胖過。我可不行。你看我媽,我姐,都胖,我最怕的就是變成她們那樣。”

    鳳霞顧不上說話,繼續吃自己的菜角。

    紀曉卉吃了幾口就不吃了,停下來看著褚鳳霞吃。

    “你想問就問吧。”褚鳳霞早就看出來紀曉卉欲言又止,一直瞧著自己。

    “我、”紀曉卉猶豫了一下道:“許文彬真的沒有再出現?”

    “沒有。”鳳霞搖頭。

    “你說他怎麽會突然失蹤啊。”紀曉卉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們就沒找找他?”

    怎麽可能沒找?

    褚鳳霞在心裏感歎,她何止是找了,都快把市裏翻遍了,也沒有許文彬的身影。說來也是,這地界,想躲個人,不要太容易。

    出了造紙廠和生活區,還有誰能認識許文彬?

    熟悉的地方是沒有他的蹤影,陌生的地方更是找不到。

    褚鳳霞苦笑了一下,“找了,找不到。”

    “那他……”紀曉卉眨巴眨巴眼睛,吞吞吐吐的,見褚鳳霞沒事人一般一直在吃飯,也鼓起了勇氣,“他不會是死了吧。”

    褚鳳霞正拿著勺子盛豆腐腦吃,上麵漂了一層紅色辣椒油和鹵汁,隨便挖一勺便是又嫩又滑的,再點綴些香菜,是鳳霞最愛的味道。

    褚鳳霞慢悠悠吃了一口,淡淡道:“那就不清楚了。”

    紀曉卉不好再問下去了,她和褚鳳霞一起長大,心裏自然是想著姐妹好,可許文彬這件事搞的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人是不是還活著,如果活著為什麽會突然失蹤,等等,她心裏也是擔心,怕給鳳霞的生活留下小尾巴。

    可鳳霞看起來並沒有什麽困擾。說起許文彬的時候,好像是在說別人家的事,一切都無所謂。

    也是,已經離婚了,就算他再回來,又能怎樣?

    庸人自擾,不如放眼來路。

    褚鳳霞吃完了一碗豆腐腦,輕輕拍了下紀曉卉的手背,“聽說你們廠子要內招一批管理員,你知道吧。”

    “知道。”紀曉卉搖搖頭,“知道又能怎麽樣,肯定沒我的份兒。我們製漿車間多熱啊,味道難聞得很。這一到夏天更是難熬,男人進去就光著膀子,哎,我倒是很想當管理員,可惜,我爸早就退了,不會有我的份兒的。”

    “試試唄。”褚鳳霞鼓勵她,“報上名,參加考試,反正又不收報名費。”

    “我要是有你那腦子,我也報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打小成績就差。”紀曉卉想了想,“你姐報名了?”

    “應該會報吧。”褚鳳霞實話實說,“我就聽她提了一嘴。”

    紀曉卉接她爸爸的班,高中畢業後直接在造紙廠工作。褚念之離世後,褚家大姑娘褚鳳蘭先頂了父親的班,同在造紙廠。後來鳳霞高中畢業,在家裏閑了半年,才托關係去了食品廠工作。

    “你姐應該可以。”紀曉卉說,“她前年就從車間調到辦公室了,她工作多輕鬆啊,還抓質檢。再說了,她公公是學校校長,多少有些人脈,肯定跑不了的。”

    “你也試試,別灰心。”褚鳳霞道,“是個好機會,能跳出製漿車間。”

    紀曉卉不置可否地看著褚鳳霞,翻翻眼皮,不自信道:“我能行嗎?”

    兩人吃完後,聊著天,一起騎車走了一段路,便在分叉路口各自往各自廠子裏去。

    褚鳳霞帶著許童回家後,褚家人都絕口不提許文彬這三個字。

    甚至叫許童的時候也都是直接叫童童,為了避開那個姓氏。

    其實明白的人都明白,許文彬肯定沒死,肯定在某個地方好好地活著。

    否則他的家裏人能那麽平靜的生活?像許文彬從來沒有失蹤過一樣?

    這些事上一世的褚鳳霞沒有想明白,甚至再婚時還在愧疚自己再嫁對不對,是不是應該在等一等許文彬,說不好哪天他就會來了呢。

    重活一世,褚鳳霞當即便帶著許童離開那個魔窟,出門的時候,褚鳳霞記憶猶新,婆婆和四個大姑姐都拿眼瞧著她,彼此交換眼神,好像在說:這礙眼的人總算走了。

    “鳳霞。”

    褚鳳霞被從回憶中叫醒,她看見工友正朝她揮手。

    兩人在食品廠門口遇見,劉紅大姐算是她的師傅,自從鳳霞進廠就由她帶著。

    鳳霞連忙叫了紅姐,兩人便都下了自行車,結伴推著往廠子裏去。

    “今天咱倆的早班。”紅姐說,“我就喜歡上早班,下午四點就下班了,還能逛一圈再回家。”

    “我也是。”

    褚鳳霞說著話就聽到身後突突突的一陣聲響,她轉過身往後看,就見一個小貨車開了進來。

    “這是怎麽了?”褚鳳霞看著小貨車問劉紅,“怎麽大早起就來了?”

    “別提了。”劉紅壓低了聲音,“聽說昨天那些瓜子不知道怎麽了,質檢的時候都沒過。白炒了。估計是趁早晨人少,把瓜子都拉出去,便宜賣了。”

    “是嗎?”

    褚鳳霞看著那小貨車緩緩駛進工廠,然後停在廠房門口。

    “最近也不知道怎麽了,炒貨師傅接二連三的出錯,昨天廠長就發了一大通的脾氣,咱們上班的時候,都警醒著點,再出錯,不知道會不會扣工資了。”劉紅小聲嘀咕。

    兩人把自行車停在車棚裏,匆忙往車間趕,褚鳳霞壓低聲音說:“不能再扣工資了,再扣就真的沒了。”

    “誰說不是,這一年來工資越來越少,聽說已經有廠子發不出來工資了……”劉紅說著突然閉了嘴,給鳳霞遞了個眼色:“廠長來了,咱們快點走,不聊了。”

    食品廠的廠長是新上任的,之前的廠長一直空缺,由副廠長許鵬達代理廠長的工作,也就是許文彬他爸、褚鳳霞的前公公。

    後來新廠長突然上任,是一位年輕有為的大學生。許鵬達多年的廠長夢就這麽破碎了,幹脆稱病不來廠子,沒多久,便辦了退休。

    褚鳳霞眼看著廠長站在小貨車前緊鎖眉頭,幾個工人在往外搬瓜子。

    鳳霞和劉姐先到了更衣室,更衣室裏幾個工友早就在那裏嘰裏呱啦的談論這件事。

    “聽說大師傅要被開了。”其中一個人說。

    “我也聽說了。本來廠子效益就不好。最近出了多少事了,不是花生炒糊了,就是瓜子煮過了,放鹽太多了。”

    “是啊。”

    劉紅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瓜子,順手抓了一把,問:“這些就是?”

    “對。”

    劉紅嗑了一個,皺皺眉,然後遞給鳳霞一把,“你嚐嚐。”

    鳳霞拿起來看了一眼,這瓜子本身成色就不好,一個個癟癟的,又瘦又小。

    再嚐一下,果然,又鹹又糊,怪不得質檢不過關。這種瓜子包裝好賣出去,是要被人罵死的。

    “還沒我順手在胡同口買的好吃。”鳳霞喃喃自語,“那家的瓜子又大又飽滿,味道還有很多種。”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