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第167章

  顧燕飛下意識地去摸藏在袖中的羅盤,可立刻就想到她的羅盤壞了,遺憾地收手,隻好順勢撫了撫衣袖。

  “敢問太後娘娘要算什麽?”顧燕飛凝望著袁太後的眼眸,笑語盈盈。

  袁太後定定地與顧燕飛對視,麵上浮起一抹雍容矜貴的笑容,眸底卻是一片冷然。

  她的右手輕輕地在一個鎏金小手爐上摩挲著,那白皙細嫩的手指保養得當,宛如十八歲的少女般細膩無暇。

  靜默了半晌後,袁太後方才啟唇道:“那……你就算算皇上的龍體如何吧?”

  她的聲音不輕不重,不怒不嗔,聽不出喜怒。

  這句話落下後,所有人都噤了聲。

  氣氛陡然間繃緊了,似乎連呼吸聲都小了下來。

  韋嬌娘與路芩皺了下眉頭,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無疑是個坑。

  滿京城上下,誰人不知皇帝體弱多病,三五天就會病上一場,時不時傳太醫號脈,寢宮內的藥味更是揮之不去,說是個藥罐子也不為過。

  但顧燕飛真要這麽答,那與她會不會算命又有什麽關係!

  可想而知,屆時太後必然不會滿意,還可以順勢給顧燕飛安一個戲耍太後的罪名。

  “我算算……”顧燕飛神情自若地抬起了右手,掐了兩下指節。

  這簡簡單單的動作由她做來,就帶上了些許高深莫測的味道。

  當拇指按到中指指節時,她唇畔那抹漫不經心的笑容微微一滯……

  眾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她漂亮纖長的手指上,無人注意到她那一瞬的失態。

  顧燕飛收回了手,寬大的袖子如飛舞的蝶翅般落下,眸中飛快地掠過一道流光,麵上笑盈盈的。

  她側首對著炕上的袁太後粲然一笑,欣慰地說道:“天佑我大景,日月山河永在。”

  “皇上龍體康健。”

  “……”袁太後笑容一僵。

  不僅是袁太後,周圍的其他人也沒想到顧燕飛會這麽回答,再一次驚住了。

  周圍更靜了,隻聽外麵的風雪打在玻璃窗上的簌簌聲回響在眾人耳邊。

  在短暫的驚愕後,袁太後唇畔又露出一抹笑,隻是笑意不及眼底,腰杆始終筆挺。

  她微抬下巴,高高在上地輕斥道:“顧二姑娘,你可知道在哀家跟前胡言,那是欺君之罪。”

  袁太後徐徐道來,字字句句之間自有一種無形的威壓,這是身為上位者的威壓。

  這寥寥數語幾乎是把一把刀高高地架在了顧燕飛的脖子上,就是不要她的命,也可以削下她一塊肉。

  庾朝雲優雅地輕撫了一下衣袖,藏在袖中的香熏球便飄出一股淡淡的清香,暗香盈袖。

  接到太後口諭時,大伯母曾與她細細分析過太後的用意,叮嚀了她一番。

  大伯母說,太後宣召她們入宮,必是為了給大皇子擇正妃。

  大伯母還說,讓她從豫州來京城為的便是這大皇子妃的位置,叮囑她在太後跟前隻需不卑不亢即可,太後選大皇子妃看的可不僅僅是人……

  想著,庾朝雲目光一轉,看向了坐在她斜對麵的顧燕飛,眼眸猶如一潭深泉,非常的涼。

  大皇子對顧燕飛另眼相看,這一點毋庸置疑。

  而自己是絕不能為皇子側妃的!

  庾朝雲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藏在袖中的那隻香熏球,香熏球中燃燒的香料將她冰冷的指尖一點點地熨暖。

  這顧燕飛看似率性,實則心機深沉。

  太後代表了康王,是絕不可能與皇帝父子和平共處的。

  顧燕飛現在無端挑事分明就是故意為之,來討好皇帝!

  庾朝雲抿了抿唇,表情平靜,一言不發地端坐著。

  短短幾息之間,暖給內的氣氛愈發緊張,原本溫暖如春的氣溫陡然直下,似有那刀子般的寒風透過窗戶縫刮了進來。

  迎上袁太後逼人的目光,顧燕飛颯然一笑,眼澄似水,輕輕巧巧地反問道:“太後娘娘不信嗎?”

  袁太後臉色一沉,她何時說過她不信!

  “簡單啊。”顧燕飛利落地打了個響指,“好心”地提議道,“太後娘娘‘不信’的話,可以宣個太醫問問的。”

  顧燕飛笑語盈盈。

  袁太後雍容的麵龐則瞬間沉了下去。

  這丫頭三言兩語就把她給架了起來,現在她要是真宣個太醫問皇帝的龍體,那麽她就是“不信”皇帝龍體康健。

  “……”袁太後眸中陰晴不定,額角青筋跳動,依然坐得筆直,周身釋放出一股淩厲至極的氣勢,震得旁邊侍候的幾個宮女怯怯地垂下了頭。

  路芩暗暗地向顧燕飛豎了豎大拇指。

  韋嬌娘殷勤地給顧燕飛遞了宮女方才上的第二盅茶。

  顧燕飛從容地接過了茶盅,喝著茶,還有閑情去打量著窗外的風景,眼尖地瞟見茫茫風雪中一隻黑貓追著一隻白貓在牆頭飛躍而過,動作敏捷快速,一閃而過。

  自從年前得了天道給的第二份功德,她的眼睛就變得比常人更尖更靈,否則,怕是還看不清這兩隻貓。

  ===第137節===

  顧燕飛的唇角彎了彎,心情不錯。

  暖閣內的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寂靜無聲地蔓延。

  袁太後沉默地端起茶盅,淺啜著滾燙的茶水,外表還算平靜,隻是那捏著茶蓋的手指微微用力,指尖發白。

  話既然都說到這份上,她若是不管不顧地非要追究顧燕飛的不是,倒是顯得她堂堂太後非要和一個臣女計較。

  而且,一旦傳出去,外人不會在意顧燕飛到底算的準不準,隻會揣測、攻訐她這個太後巴不得皇帝龍體抱恙!

  這顧家丫頭簡直其心可誅!!

  想起上次在靖王府時顧燕飛利用自己擺脫了她與方明風的那樁婚約,袁太後心底對顧燕飛的厭惡又多了幾分。

  窗外的貓沒影了,顧燕飛也就收回了目光,假裝自己剛才沒走神,漫不盡心地反問道:“不知太後娘娘覺得臣女算得準嗎?”

  誰也沒想到顧燕飛會迸出這麽一句,袁太後將茶盅放在了茶幾上,茶盅撞擊茶幾的聲響不大,卻令眾人心生一種膽戰心驚之感,目光全都集中在她身上。

  袁太後再一次笑了。

  隻是這一次,她的笑容有幾分皮笑肉不笑的味道。

  “算得準。”

  袁太後從齒縫中緩緩地擠出了三個字。

  旁邊的掌事宮女默默地咽了咽口水,能清晰地感覺到太後那壓抑的滔天怒火。

  上一次,太後這麽生氣還是大皇子回京的那一天,壽安宮裏連著幾天都是陰雲密布的。

  掌事宮女定了定神,再看向顧燕飛時,眼神愈發複雜。

  到底這位顧二姑娘剛剛是在爭一時之氣,還是為了逼得太後剛剛親口承認她算得準,免得太後將來秋後算賬?

  暖閣內,又靜了片刻,氣氛中彌漫著一種說不出的尷尬,以致好幾位姑娘都變得局促起來。

  袁太後神情怏怏,哪怕在笑,也不複之間的好興致,語氣敷衍地問路芩道:“阿芩,哀家記得你祖母說你棋下得不錯,時常陪你祖父下棋。”

  路芩用帕子拭了拭嘴角,一正麵色,規規矩矩地答道:“太後娘娘,是祖母過譽了,臣女就是陪祖父解悶。”

  “你這孩子,倒是謙虛。”袁太後淡淡道。

  接下來,再無波瀾。

  袁太後又問了幾個姑娘的喜好,就隨口打發了她們:“哀家乏了,流霞,你帶她們去禦花園走走。”

  流霞就是那名掌事宮女,急忙福身應命。

  不一會兒,姑娘們就起身告退,三三兩兩地繞過一道六扇屏風,往外走去,說說笑笑。

  少了這些花樣年華的小姑娘們,這間暖閣一下子就顯得寬敞空曠了不少。

  袁太後盯著前方顧燕飛的背影,半晌後,才壓低聲音道:“轎輦是大皇子吩咐的?”

  “是。”老嬤嬤低聲答道。

  “……”袁太後也就是順口一問罷了。

  這事顯而易見,甚至不用猜。

  袁太後的腦海中不由回想起兒子半個月前跟她說的那番話……

  當初她也將信將疑,覺得大皇子怎麽可能看得上這麽個野丫頭呢,流落在外十幾年,她既無驚世才學,也不懂為人處事之道,顧家更不似衛國公府有父祖可以撐起門楣,畢竟定遠侯府早已不是先定遠侯顧策還在的那會兒了……

  可從今天楚翊為這丫頭這般費心來看,兒子所言不假。

  袁太後勾了下唇角,似歎非歎、似譏非譏地說道:“咱們的大皇子殿下也就這點眼光?”

  說話間,她眯了眯眼,眼底掠過一抹冷芒。

  這一個兩個都被顧家姑娘勾了魂了!

  老嬤嬤跟在袁太後身邊幾十年,自然能聽出她話中藏著機鋒,隻做不知,賠笑道:“奴婢琢磨著,若隻是為妾,長得好看就行了。”

  周圍靜了一靜,前方姑娘們的說笑聲漸遠漸輕,唯有清幽的檀香味若有似無地縈繞在屋中。

  “說得是。”袁太後輕笑了一聲,撫著袖口的指尖都柔和了幾分,尾指微翹。

  確實,顧燕飛相貌出挑,這張臉在京城裏頭也是一等一的漂亮。

  可惜啊,她也就這麽一張漂亮臉蛋而已。

  為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