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第166章

  在這皇宮中,沒有太後與皇帝的恩準賞賜,就是高貴如親王妃、郡主等,也得乖乖步行。

  一行人走上漢白玉台階,從正門進入正殿,再一路往東偏殿的方向走去。

  掌事宮女始終麵帶笑容,步履不疾不緩,試探地對顧燕飛說道:“姑娘麵生得很,是第一次進宮吧?”

  “確是如此。”顧燕飛笑吟吟地頷首,一個字也沒多說,隻當沒聽懂對方的試探。

  王氏聞言攥緊了手裏的帕子,心裏有一千一萬個疑問,像是被貓爪撓似的難受,偏偏這裏不是質問顧燕飛的好地方。

  又穿過了兩道門簾,王氏、顧燕飛三人就隨那掌事宮女來到了一處溫暖如春的暖閣中。

  屋內彌漫著一股濃濃的檀香,嫋嫋散開,腳下的金磚地麵光鑒如鏡,地上鋪著華麗的地毯一直延伸到一雙繡有金鳳的玄色繡花鞋。

  身穿一件紫檀色團形壽字紋刻絲褙子的袁太後端坐在炕上,氣度雍容,風姿綽約。

  暖閣內,還有不少芳華正茂的姑娘們就坐在兩側,一片衣香鬢影,香風細細,瞧著花團錦簇的。

  韋嬌娘也在其中。

  她已經換了一身新衣裳,穿了一件桃紅色纏枝海棠花刻絲褙子搭配一條水紅色挑線長裙,一頭青絲挽了個百合髻,頭戴著一支金燦燦的金鳳嵌紅寶石銜珠步搖。

  韋嬌娘百無聊賴,已經快坐不住了,她偷偷地側首打了個哈欠,那支步搖上銜的三串流蘇隨之微微搖曳。

  當她轉回頭時,就看到了隨王氏進來的顧燕飛,精神頓時一振,睡意全消,眸子閃閃發亮。

  燕飛,你也來了啊!韋嬌娘飛快地對著顧燕飛眨了下左眼,擠眉弄眼了一番。

  顧燕飛與韋嬌娘交換了一個默契的眼神。

  王氏帶著顧燕飛、顧雲嫆走到前方給袁太後見了禮,袁太後動作優雅地喝著茶,神情淡淡,說不上熱絡,也說不上冷淡,隻是簡單說了句“免禮”,目光落在顧燕飛身上時,帶了一點審視。

  一個老嬤嬤湊過去附耳對著袁太後耳語了兩句,袁太後微微點頭,眸色更深,輕飄飄地又瞥了顧燕飛一眼。

  袁太後沒賜座,王氏也隻能站在那裏,不敢亂動,不敢亂瞟,一副恭敬端莊的樣子。

  很快,袁太後放下了手裏的粉彩琺琅三君子茶盅,撫了撫衣袖上的鑲邊,語氣淡淡地對著王氏道:“定遠侯夫人,康王與令嬡的親事一波三折,也拖了許久了。”

  她口中的“令嬡”指的當然是顧雲嫆。

  王氏心裏咯噔一下,生怕有什麽變故,麵上做出聆聽太後吩咐的神情。

  “令嬡也快及笄了,等過了年就定了吧。”袁太後不緊不慢地說著,神情平和,言談之間透著一絲高高在上的矜貴。

  王氏喜形於色,趕緊屈膝對著袁太後行了大禮,正色道:“謹遵太後懿旨。”

  王氏也不是蠢的,會看幾分眼色,自然能看得出來袁太後說這番話時神情間沒有多少歡喜,但是不管怎麽樣,隻要這樁婚事能成就行。

  這幾個月來,家裏諸事不順,黴運連連,現在總算能有一樁喜事,可以一掃顧燕飛這丫頭回來後帶來的黴運。

  站在王氏身側的顧雲嫆緊跟著也屈膝福身,不卑不亢地謝了恩:“謝太後娘娘恩典。”

  她的口角間淺笑盈盈,動作優雅大方,氣度極佳,如蘭似蓮,風致天然,不見半點閨閣女子的小家子氣。

  見狀,就連不喜她的袁太後也暗暗點了點頭。

  袁太後便吩咐那老嬤嬤道:“你領定遠侯夫人去西殿小坐。”

  她不提顧燕飛與顧雲嫆,顯然是打算留這兩個姑娘在暖閣裏。

  王氏剛進暖閣時就注意到了,那些誥命夫人都不在,這裏隻留下了那些姑娘家,想來是太後另有所圖。

  王氏識趣得很,立刻就告退了,隨著那老嬤嬤去了西殿。

  顧燕飛與顧雲嫆則被袁太後賜了座。

  王氏前腳剛走,後腳又來了兩家人,依然是長輩被袁太後隨口打發走了,隻留下了路芩與庾朝雲兩位姑娘。

  壽安宮的宮女們訓練有速地給姑娘們全都上了茶,碧螺春的清香隨著熱氣彌漫開來。

  今日被太後宣召的這些姑娘或是勳貴貴女,或是出身高門世家,平日裏也時常會在各府的宴會遇上,彼此間多有相識。

  她們在太後跟前不敢放肆,以微笑彼此打著招呼。

  “太後娘娘,”庾朝雲不卑不亢地說道,“聽聞上等的碧螺春是貢品,今日一嚐,果然清香襲人,鮮爽生津,臣女真是有口福了。”

  ===第136節===

  再見庾朝雲,顧燕飛十分平靜,隻是淡淡地掃了對方一眼,垂首喝茶。

  袁太後慈和地笑了,吩咐掌事宮女賜了對方一罐碧螺春,含笑道:“這年輕的姑娘家精神氣就是好,瞧著朝氣蓬勃,一個個像朵花似的,哀家看著心裏都歡喜。”

  “來,都跟哀家說說,你們平日裏都喜歡什麽,擅長什麽?”

  庾朝雲率先答道:“回太後娘娘,臣女平時喜歡彈琴。”

  她點到為止,也沒多說,既大方,又得體地維持住了世家女的風骨。

  緊接著,旁邊的其他姑娘們也答了起來,有人說喜歡下棋,有人說喜歡抄經,也有人說擅長吹簫奏箏……

  輪到韋嬌娘的時候,她笑嘻嘻地迸出了兩個字:

  “打架。”

  周圍霎時間寂靜無聲。

  幾個世家女不以為然,覺得韋嬌娘實在粗俗無禮,而坐在韋嬌娘身邊的路芩差點沒笑出聲,努力捂嘴憋笑。

  “撲哧!”

  姑娘們之間忽然傳出一個清脆的笑聲,在這安靜的暖閣內分外響亮。

  眾人的目光全都朝顧燕飛湧了過去,隻見顧燕飛一雙烏眸燦然晶亮,微笑時,有如春花初綻,明豔絕倫,又帶著三分恣意。

  “……”正在喝茶的袁太後差點沒被嗆到,唇角抿緊,眼底掠過一抹不虞。

  韋嬌娘的這個答案一聽就是在敷衍自己。

  袁太後斜了韋嬌娘一眼,按耐住不悅沒有發火,以訓誡的口吻淡淡道:“嬌娘,姑娘家要賢淑端莊,溫婉貞靜,你啊,都及笄的人了,別成天喊打喊殺的。”

  麵對袁太後的訓斥,韋嬌娘絲毫無懼,也沒有一點不自在,笑眯眯地說道:“太祖皇帝說了,女子未必不如男。鳳陽大長公主也是親率一軍,馳騁沙場,為我大景立下赫赫戰功的。”

  鳳陽大長公主是先帝的嫡長姐,曾率領十萬大軍平定東北三州,為大景立下了不世功勳,永載史冊。

  那些出自勳貴武將門第的貴女大多對她崇拜有加,不由露出神往之色,眉眼含笑。

  衛國公府在大景朝地位超然,現任國公爺衛詵不僅手掌重兵,更是今上的表弟,康王的表兄,韋嬌娘身為衛國公府的嫡女,地位自是不凡。

  大概也唯有她敢用這種輕慢敷衍的態度跟太後說話了。

  “……”袁太後一時哽住了,唇角抿得更緊,眼底閃過一抹陰影。

  鳳陽大長公主是先帝的長姐,性烈似火,英姿颯爽,雖是女兒身,卻比男子還要殺伐果敢,以赫赫戰功屹立朝堂。

  當年先帝決意立她為後,鳳陽大長公主大為反對,氣急之時,還曾拿鞭子抽過她與先帝。

  現在想來,袁太後還不由畏懼三分。

  她略顯暗沉的目光從韋嬌娘掠過,又落在了顧燕飛身上,凝視了一會兒,才問道:“哀家記得你是顧家二姑娘吧,你呢,又擅長什麽?”

  “算命。”顧燕飛一本正經地答道,表情十分真摯。

  “撲哧!”韋嬌娘愉快地笑了出來,笑聲清脆如鈴,與顧燕飛相視一笑。

  她擅長打架,顧燕飛擅長算命,她們倆真般配啊!

  “啪!”

  袁太後一掌重重地拍在茶幾上,眉頭輕蹙,方才壓抑的怒氣在這一刻毫不掩飾地釋放出來。

  對於韋嬌娘,袁太後還會因為顧忌衛國公而忍耐一二,但對於顧燕飛就不必了。

  “放肆!”袁太後冷冷道,聲音也不響亮,卻是不怒自威,“哀家麵前,你也敢如此無狀。”

  周圍的宮女內侍全都低下了頭,噤若寒蟬。

  顧燕飛看著袁太後笑而不語,唇角彎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她這人一向說實話,怎麽就沒人信呢!

  “……”顧雲嫆輕輕地蹙了蹙眉頭,又覺得她有些看不透顧燕飛了。

  顧燕飛不蠢,不,應該說她是個聰明人。

  她每次在家裏搞些神神道道的把戲,都是有所圖,所以她今天又是為何呢?

  其他人也大都看出來了,太後這是把對韋嬌娘的不滿一並遷怒在了這位顧家二姑娘的身上。

  又或者……

  太後這是在借題發揮。

  庾朝雲想起那日大皇子對顧燕飛的另眼相看,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長。

  暖閣內靜了一瞬,角落裏的白玉香爐中靜靜地吐著一絲檀香,清幽冷然。

  “既然你說擅長算命,”袁太後冷笑了一聲,隨意地一撫袖,聲音又冷了幾分,“那你就給哀家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