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第87章

  此時正是他用人之際,也不能讓裴安寒了心,要是知道自己扣了他的人,指不定還當真反了,不如將人送回國公府,暗裏找些人看著,隻要不讓他們在裴安回來之前,離開臨安便是。

  ===第87節===

  芸娘謝了恩,從勤政殿出來,頭頂的太陽隱進了雲層,跟前層層疊疊的琉璃瓦,一股子陰颼颼,秋季的味道越來越濃。

  國公府老夫人被接進宮後,由頭是讓她養老,住進了西宮一處偏遠的宮殿,從此過去,得經過皇後的鳳鳴殿。

  皇帝專門派了人婢女領路,快到鳳鳴殿時,迎麵突然走來了一群人,走到前頭的一位姑姑,老遠便衝著這邊的婢女一笑,到了跟前,熱絡地打起了招呼,“喲,妹子在這兒呢。”

  “言姑姑。”奴婢行了個禮。

  被喚言姑姑的婢女,轉頭讓身後的婢女上前,將一件熏好香的袍子遞了過來,“這是皇上明兒要穿的,娘娘已備好了,本打算送過來,碰到了妹子,便勞煩妹子帶回去。”

  婢女有些為難。

  言姑姑往她身後一瞧,低聲問婢女,“這是去哪兒。”

  奴婢湊在她耳朵跟前,“裴家少夫人,去西宮接裴老夫人。”

  “西宮?巧了,我正好順路。”

  奴婢還是有些猶豫,回頭看了一眼芸娘,芸娘衝她一笑,“無妨,不過是幾步路,指個方向,我自己尋過去也成。”

  婢女見芸娘不計較,便也沒推辭,接過言姑姑手裏的衣袍,“那就勞煩姑姑了。”

  見婢女轉身回了勤政殿的方向,跟前的言姑姑這才對芸娘蹲身行禮,細聲道,“娘娘正在等少夫人,少夫人這邊請。”

  芸娘跟在言姑姑身後,轉過了兩個甬道,在一處假山後見到了皇後。

  芸娘從未見過皇後,適才聽了個聲兒,想著是個溫柔的人,如今一見,麵相更溫柔,姿色也不差,端莊秀麗。

  “臣婦見過皇後娘娘。”芸娘才蹲了一半,對麵皇後一把將她扶了起來,“少夫人不必見外。”說完麵色帶了些自嘲,“我又算哪門子的皇後。”

  兩人之間的事,芸娘都聽張治說了。

  可皇上將她從張家強行接入宮中,距今已有十來年,且她與皇上也有了皇子,芸娘不敢確定她是什麽心思。

  那扳指遞給她,也隻有五成把握,她能來認人自然最好,不來,自己留在宮中換老夫人出來,也不成問題。

  最後她來了,便是站在了張大爺這邊,這些年張大爺的艱難倒也不枉費。

  芸娘將話帶到,“張大爺讓娘娘不必擔心,照顧好自己。”

  皇後雙眼一紅,拉著她問,“他還好嗎。”

  芸娘點頭,“他很想見你。”

  聞言,皇後的眼淚瞬間冒了出來,臉色無盡悲涼,喃聲道,“十年了,,”

  芸娘不能呆太久,撿重要的話說,“如今局勢難定,誰也無法保證以後會如何,娘娘是想留,還是想出去,我等娘娘消息。”

  皇後溫氏幾乎想也沒想,一把攥住她的手,慌忙環顧了一下四周,湊到她跟前,哀求道,“少夫人,我這條命能不能活著,已無所謂,我求求少夫人,定要將太子帶出去,交給他。”

  芸娘一愣。

  皇後也沒有多解釋,但麵上的神色已經告訴她了一切。

  皇後十年前進的宮,太子今年正好十歲,,

  芸娘心下一陣愕然,倒也明白了她為何毫不猶豫地做此選擇,既如此,更好辦,直接道,“宮中我無人,探不到消息,娘娘萬不可漏出一絲端倪,張大爺就在城外等著,時機一到,他會來接你。”

  皇後雙目終於露出了一絲希望,忙點頭,“行,我明白。”宮中眼雜,皇後也不敢多耽擱,長話短說,“蕭世子在鄂州被擒,回來後見了聖上,供出當年之事,一口咬定裴大人已知情,聖上疑心重,即便如今放鬆了警惕,不保證再次起疑,少夫人還是想個法子,盡早將老夫人送出去,你自個兒也要當心,,”

  芸娘點頭,“多謝。”

  從假山後出來,芸娘徑直去了西宮。

  老夫人正坐在搖椅上,聽明嬸子給她唱家鄉的曲兒,婉轉的聲音沒有半絲停頓,傳出遠門,芸娘在這邊牆外便聽到了。

  言姑姑笑著道,“少夫人放心,老夫人進宮後,娘娘一直都在關照,身子骨都好。”

  芸娘笑著道謝,“娘娘費心了。”

  言姑姑道了一句,應該的,沒再往前,“少夫人進去吧,奴婢就先告退。”

  —

  離開臨安滿打滿算,已有三月,芸娘跑了這一路,臉上身上都是一身風塵,進去後,裴老夫人一時沒認出來。

  明嬸子倒是眼尖,一眼就看了出來,嘴裏的曲兒一斷,立在那激動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芸娘走到老夫人跟前,跪下來,衝她一笑,“祖母,我是芸娘。”

  裴老夫人神色一震,緩緩地從椅子上起身,目光定定看著跟前的這張臉,確定這小娘子,就是她那位漂亮的孫媳婦兒後,顫巍巍地伸手去摸她的臉,“芸娘?真是芸娘,,”

  比起離開時,裴老夫人一下老了許多,芸娘喉嚨疼得發緊,也替心裏的那個人心疼,他可就隻剩這麽一個親人了啊。

  芸娘傾身,輕輕抱住了她,“祖母,孫媳婦兒回來了。”

  裴老夫人終於回過神來,手搭在她肩上,皺眉道,“那混小子是怎麽照顧人的,怎麽還瘦了呢,,”

  芸娘收住心頭的情緒,抬頭笑著道,“是我自個兒吃得少,都說瘦了好看呢。”

  “誰說的?這南國就找不出比我孫媳婦兒更好看的小娘子來。”裴老夫人端詳了她一陣,心頭一酸,終究是沒忍住,突然道,“你就不該回來。”

  經曆過喪子之痛,如今是個什麽樣的世道,裴老夫人怎可能不知,隻是沒想到,還是將這丫頭卷了進來。

  她活到了這把數歲,死了就算了。

  早在裴安離開臨安時,她便交代了好了,不用顧忌她,莫要回頭。這節骨眼上,他怎麽就放心讓這丫頭回來。

  芸娘心頭一刺,麵色卻是一派輕鬆,“祖母在這兒,怎可能不回,夫君一直掛記著祖母,過不了多久也會回來,擔心祖母一人孤單,特意派芸娘先行一步,芸娘這就接祖母回去,回咱們的家。”

  知道她不在江陵後,裴安必定會立馬趕回臨安,最遲半月,一家人便能團聚。

  她能找到這兒,必定是見過了聖上。

  之前就她這把老骨頭,如今裴家少夫人回來了,籌碼更大了,裴老夫人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哽塞了一陣,沒再多說,點頭道,“好,咱們回家。”

  —

  上回離開國公府,她心頭裝著的全都南國的大江山河,滿心期待地上了馬車,如今再踏進來,不過三月,卻讓她有了一種恍如隔世的淒涼。

  將老夫人送回院子裏安頓好後,芸娘才出來,打算回自己的院子更衣。

  走出長廊,兩條岔路口突然擺在眼前。

  芸娘:,,

  她院子在哪兒,,

  嫁進國公府的第三日,她便跟著裴安離開了臨安,也沒怎麽逛過,還真找不到路了。

  見芸娘腳步一時杵在那不動,身後童義看出來了,抿唇一笑,主動上前帶路,“少夫人這邊請。”

  青玉卻沒給半分麵子,湊上來直接戳破,“姑爺要是知道主子回來,屋都找不到,指不定怎麽笑話呢。”

  芸娘:,,

  青玉一說,芸娘腦子裏倒是幻想出了他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神色頓時一囧,警告道,“不許說。”

  一行人剛上院子,連穎便從長廊上衝了過來,聲音嗚咽,“主子,我可想死您了。”

  死裏逃生幾回,青玉真心怕了,不知何時迷信了起來,一聲止住,“什麽死不死的,好好說話。”

  “主子,您可算回來了,您給奴婢的那魚苗子,奴婢灑在池塘裏,每日喂著,個個都肥出了膘,都快要生崽了,,”

  連穎一路叨叨,指給她看自己種的花花草草,不得不承認,連穎收拾院子確實是一把好手,比起之前院子多了一股人氣。

  進了門後,裏麵倒是沒怎麽變,還是原來的陳設,喜床還在,淨室裏麵的大浴桶也還在。

  當初不經意的東西,如今都成了最珍貴的回憶,無論看哪兒,都有他的影子,算日子,他早到了江陵,也已知道自己回了臨安,,

  上船之前,芸娘便讓鍾清托人給他帶了信,告訴他,她先來臨安,十來日了,也該收到了信。

  今日她將‘張治’的人頭送給了皇帝,又在皇帝麵前稱孕,算是洗清了皇帝對他的嫌疑。

  可最多能撐兩月。

  —

  襄州

  北人兩萬人馬攻入南國,按理說沒有兵馬把手的襄州,當日便能攻進,可意外地連攻了三次城門未果,顯然超出了預料。

  南人這些年是什麽樣,北人都清楚,拿他們領頭將軍的話:一群懦夫。

  不敢提刀槍,任人欺負的縮頭烏龜,有何可懼?

  北國的兩萬大軍駐守在邊境已有了一段日子,本也不是為了攻打南國,不過是借著南國邊境肥沃之地,養養兵馬,順帶震懾一下南國皇帝,警告他別耍什麽花招。

  南國和親,也隻是走個形式,北國皇帝壓根兒就沒提想要什麽南國的嫡出公主,不過是底下小小的使者故意刁難,提出非南國嫡出公主不娶,以此想看看南國皇帝的笑話,誰知南國皇帝太過窩囊,還真將自己的親生女兒送入了北國。

  可這公主比她老子麻煩多了,新婚當夜,竟敢殺了三皇子。

  一個南國的公主,跑到北國來,殺了皇子,南國皇帝一怒之下下令,讓兩萬屯兵即刻攻入南國,勢必要捉拿明陽。

  本想要南國成千上萬的百姓來替他北國皇子陪葬,誰知卻連城門都進不去。

  兩次沒能攻入城門,北人終於察覺出了不對勁。

  顧震,當年的顧家軍,曾令北國不少將士頭疼,在他手裏吃了不少虧,很快有人認了出來,第三次攻入城門的便是北國的一位老熟人。

  溫敦將軍。

  兩人在戰場上初次相見,溫敦還隻是一個毛頭孩子,十幾年過去,一個正值壯年,一個卻已是垂暮之人。

  顧震中了一箭,溫敦失了一條胳膊,雙方都沒討到好,各自回到營地休整。

  當夜溫敦咽不下這口氣,第四次夜襲攻門,殊不知襄州早有防備,城門上澆了火油,北人爬到一半,隻覺身上一片濕滑,夜裏看不清是什麽東西,湊到鼻尖一聞,方才臉色大變,正欲撤回,南國一隻火把扔下來,頓時火光照亮了半邊天,北人一個都沒跑掉,城牆內有沙石隔斷,火勢燃起來,隻能往城牆外蔓延,整個牆麵,連著草地霎時之間成了一片火海。

  與此同時,南國的城門突然打開,兩千餘精兵,舉著‘裴’字旗,從裏反殺,直擊營地,積攢了五六年的怨氣,全都發泄了出來,這一戰北人死傷慘重。

  四次破城,北人竟然失了一萬餘兵馬,襄州大勝。

  但接下來怎麽辦。

  襄州一座城池加起來,沒有一千兵馬,若非顧震前來支援,早就淪陷,如今顧震受傷,若是北人下一次再攻,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抵禦得住。

  顧震帶傷退入後方休養,城門的防守暫且由王荊接手。

  顧震已有五十多歲,平日裏舞刀弄槍,身子骨倒也壯實,可人一旦受了傷,瞬間憔悴了起來。

  箭頭取出來後,時而昏迷,時而清醒,夢囈了幾次,一直在喚,“寧寧,,”

  邢風在他身邊伺候,拿帕子沾了他額頭的汗,應道,“顧老將軍放心,芸娘一切安好。”

  前幾日邢風一到襄州,便遭受了顧家三輩人的冷眼,多年來,顧家一直將他當成了未來的姑爺,可他竟然悔了婚,本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相見,結果自己送上門來,顧家能有什麽好臉色給他。

  顧家表公子,當場諷刺了一聲,“我還以為看錯了呢,原來真是負心漢。”

  ===第88節===

  邢風也沒惱,確實是自己有負在先,掛著一張笑顏,熱臉貼冷屁股,主動搭話,“顧老將軍,顧二爺,顧公子,,”

  換來的也隻是冷哼。

  這幾日顧家二爺和顧公子,一直在守城門,他一個文人上不了戰場,便攔了照料老將軍的活兒。

  第二日下午,顧震終於清醒了一些,看到邢風,也顧不得埋汰他了,急聲道,“找到寧寧,取玉佩,召回兵馬。”

  此一戰北國大敗,皇帝定會心生戒備,下一回攻入城門的便是北國大軍。

  南國再無援軍前來,襄州多半守不住。

  聽他說起玉佩,邢風臉色頓時一僵,顧震瞥了他一眼,目露嘲諷,“你之前佩戴過的那枚。”

  顧震人不在臨安,眼線卻在,他邢風和寧寧之間的事,全都傳進了顧家人的耳朵,玉佩他戴了好幾年,顧家怎不知道。

  如今在他身上沒見到,定也是退給了寧寧。

  這話似是戳到了邢風的痛處,臉色一白,顧老將軍可沒功夫看他這副傷懷樣,怕自己待會兒又昏睡過來,趕緊交代,“讓人找到寧寧,拿上玉佩,去各地召集曾經被打回原籍的顧家軍。”

  當年他給了芸娘母親,本想讓她拿去反了那狗賊,帶寧寧逃出臨安,回果州,她卻到死都守在了王家。

  國難當頭,各地的將士,恐怕早就在候著了,有了那一萬多的人馬,加上自己這些年養的兵馬,還有王荊手裏的兩千多精兵,姑且能同北國周旋月餘。

  顧老將軍算是找對了人,玉佩此時在哪兒,邢風比任何人都清楚,顧老將軍說完,邢風便道,“玉佩不在寧寧身上,在裴大人手裏。”

  可此時裴安已回了臨安。

  顧震一愣,隨後一咬牙,要起身,“罷了,我親自走一趟,你扶我起來,,”

  “顧老將軍,,”邢風緊張地起身,正欲阻止,外麵顧家的侍衛進來,滿臉喜悅地稟報道,“顧老將軍,姑爺來了。”

  顧老將軍頭一個反應是看向邢風。

  不對,不是這棒槌。

  他顧家的姑爺是裴家世子裴安。

  反應過來,顧老將軍的態度完全不同,趕緊道,“人呢,趕緊請進來。”

  片刻後,裴安掀簾走了進來。

  裴安這些年的名聲,家喻戶曉,顧老將軍聽過不少,今日還是頭一回見到本人,確實一表人才,無論是氣度還是模樣,完全碾壓跟前的前姑爺,不由頗為滿意。

  裴安倒是見過顧震。

  十年前來臨安交兵權,正逢父母雙亡,還曾到府上來吊過喪。十年過去,曾經的將軍也抵不過歲月的侵蝕,躺在榻上,儼然已成了一位老人,裴安上前跪下行禮,隨著芸娘喚了一聲,“外祖父。”

  顧老將軍費力地抬手,“都是自己人,不必見外。”

  真正的姑爺來了,邢風識趣地退了出去。

  裴安起身坐在了適才邢風的位置,看了一眼顧震肩頭的傷,“外祖父身子如何?”

  “死不了。”顧老將軍重新躺回到了床上,眼裏的鬥誌又燃了起來,“溫敦那黃毛小兒,想要老夫的命,沒那麽容易,,”

  裴安上手揭開紗布瞧了一眼,箭頭挺深,怕是見了骨,若被她看到,指不定又要哭上一場,“北軍已退,外祖父先安心休養。”

  “芸娘呢?”顧震早聽邢風說,她回了臨安。

  回臨安也行,這時候的臨安,怎麽也比襄州安全。

  裴安卻道,“路上錯過,我已讓人快馬沿路追上,過幾日應該能到。”

  顧震愣了一下,突然歎聲道,“你也不該來,走都走了,回來作甚?我顧家死在戰場上,此生無憾,可萬萬不能便宜了昏君,此戰一起,還不知道他趙濤會生什麽心思,你裴家還在臨安,,”

  裴安輕輕捏了一下拳,到底是沒說話。

  裴安適才一進來,顧震便看到了他腰間的玉佩,老天不亡他啊,,

  清醒了這麽久,已是奇跡,顧老將軍還想再交代幾句,黑暗毫無預兆地蓋下來,再次陷入昏迷。

  緊接著城門上響起了號角聲。

  北人又來了!

  有軍醫照料,裴安走出了屋子,襄州知州周大人早就候著了,見他出來,忙上前招呼,“裴大人。”

  裴安一麵走去馬匹,一麵問他,“如今什麽情況。”

  周大人急得哭,伸出一個巴掌,“第五回 了,不攻破城門北人怕是不會死心。”

  “誰的人馬。”

  知州一愣,答不上來。

  裴安又問,“將領是誰。”

  “溫敦失了一條胳膊,斷不能再上戰場,適才聽小郡王報回來的消息,叫什麽阿迭瞑。”

  老熟人了。

  裴安翻身上馬,偏頭吩咐周大人,“即刻派快馬回臨安,送捷報,襄州無恙。”

  這,,

  敵軍不是又攻來了嗎,不應該報失守,請求聖上派援兵?

  周大人雖不太明白,但他是裴安,聖上跟前的紅人,他說什麽那就是什麽。

  裴安又回頭對衛銘吩咐,“放出消息,如聖上英明,所有的功勞都算在他趙濤頭上。”

  他不想打,非得逼他打。

  —

  戰事一起,整個南國沸騰了起來。

  消息一件一件地從襄州傳回了臨安,一日過去,明陽公主是如何在北國被三皇子侮辱,詳細得不能再詳細。

  堂堂公主,代表的是一國顏麵,他北國三皇子竟然讓一個部下當眾替他圓房,堪稱奇恥大辱。

  殺了又如何。

  應該殺。

  臨安百姓跟著裴家活了半輩子,加起來都沒有這些年受的窩囊氣多,心頭早積下來怨憤,見朝中有臣子帶頭去城門,個個都跟在了身後,將皇帝派去議和的人封在了城門之內。

  皇帝得知,氣得腦仁發疼,派兵鎮壓,誰知越是鎮壓,百姓的情緒越激動。

  “北人猖狂,欺我南國,辱我南國公主,此等大仇,不能忍,,”

  “懇求陛下派兵支援。”

  “求陛下派兵支援,,”

  動靜之大,坐在皇宮內似乎都能聽到,皇上一怒之下,將帶頭鬧事的禮部尚書李家捉拿,關進了大牢。

  上回清理堂派,李家就不省心,最後看在李家一門忠烈的份上,隻發配了一個李家公子,如今竟還不長記性,又帶頭來鬧,皇帝當場剝了李家的尚書之位。

  李尚書也是個硬骨頭,身在地牢,還在高聲喊,“聖上今日能殺了微臣,來日就等著北人踏平臨安,推倒皇宮。”

  “瘋子!一群瘋子!”皇帝斷然有刀在手,卻奈何不了那些不怕死的,氣得夜裏睡不著,又開始撫著皇後後脖子的胎記,發起了牢騷,“北人多少兵馬,南人多少兵馬?要朕拿五萬人去給北人塞牙?朕還沒糊塗,萬不得已,朕還得給自己留條後路呢,,”

  僵持了十來日,襄州傳回來的信息,漸漸地變了方向。

  一個一個全是捷報。

  襄州一共擊退五次北軍,北軍傷亡無數,從十裏,退到了五十裏。

  皇帝還未反應過來,城中百姓的聲音也慢慢地變了,之前個個鬧事大多罵他昏君,如今卻是高呼,“聖上英明。”

  就連李尚書在牢中,也沒了聲兒,開始感激他,說什麽聖上終於清醒了,沒棄蒼生於不顧。

  皇帝完全摸不準到底是怎麽回事,莫非明陽當真有這般大的本事?

  正納悶,王恩及時拿了一封信進來,遞給了皇帝,“陛下,裴大人送回來的親筆信。”

  皇帝接過,急忙展開。

  確實是裴安的親筆。

  大致的內容:襄州,江陵等地,百姓起義追隨殿下抵禦北人,其力量勢不可擋,不容小窺,臣暫且留在襄州,替陛下守住江山。

  最後一句:臣在,陛下的江山在。

  裴安的信,再加上剛收到的那些捷報,襄州還真的保住了,,

  皇帝一陣意外,神色愕然。

  倒也不是不可能,明陽確實是個有主見的,自己還曾遺憾過,她非兒郎之身,,

  王恩見他神色猶豫,及時道,“陛下,奴才以為,如今這局麵,倒是個機會。”

  “怎麽說?”

  “陛下想想,若是當真贏了,陛下可是不費一兵一卒,便得了民心,還能殺了北人的威風,如今北人能退到五十裏,再下來,百裏也不是不無可能,此戰要是讓他們吃了苦頭,北人必然不敢輕易來犯,咱這些年受的氣,也算是出了。”

  這話,誘惑倒是很大。

  北人這些年,動不動就來要挾他,他能不恨,自然是恨,不戰是因為知道自己打不贏,但要能打贏呢?

  皇帝突然有了幾分激動。

  “要是輸了呢?”

  “輸了,不外乎還是照著陛下之前的法子,同北人議和,讓殿下和手底下的那些人,去認個錯,北人這些年伸手習慣了,給些金銀珠寶,割兩座城池,必然也就消氣兒了,橫豎都是一個結果,陛下何不趁著機會,搏一搏。”

  博輸了,同如今一樣。

  贏了,可是翻天覆地的變化。

  皇帝多少動了心。

  當夜去了皇後那兒,心情也好了許多,摟著她道,“鳳凰騰圖得天下,你說,你當真會是朕的福星嗎?”

  —

  皇帝收到了裴安的信,芸娘也收到了。

  他留在了襄州。

  沒回來。

  芸娘捏著信,說不出高興還是難受。

  一番下來,陰差陽錯,倆人竟然調了個位,他替她上了戰場,她替他回來守住裴家。

  ===第89節===

  兩人都沒往回走,都一樣,想守住對方心中緊要之事。

  這兩日傳回臨安的消息,芸娘都聽說了,旁人不知道襄州的情況,她清楚,百姓個個都在歡呼,隻有她知道,沒有那麽簡單。

  就算外祖父的兵馬,和王荊的兵馬加起來,也隻能抵禦一陣,北人囂張了這麽多年,一直當軟柿子捏的南人,突然硬了起來,必然不會罷休。

  裴安能放此消息出來,是想要援兵。

  芸娘一刻都不敢鬆懈,卻一時又揣摩不透皇帝如今是什麽心思,正猶豫,當夜皇後便派了人出來,帶了一句話,“陛下近日心情不錯,,”

  芸娘明白了,皇帝動了心。

  得鳳凰得天下,,她再推他一把。

  芸娘叫來了青玉,讓她去了一趟柳巷的布樁,“讓鍾清使個法子,,”

  自從捷報不斷傳入臨安後,朝中支持應戰的聲音也越來越多,就在皇帝猶豫不決之時,臨安河道上,突然衝出了一塊石頭。

  石頭很是奇特,上麵的紋路,是一塊鳳凰圖案,幾乎和皇後後脖子上的那塊一模一樣。

  據見到的人說,剛被水衝出來的那陣,水浪飛濺起來,宛如一條真龍。

  消息傳進皇帝的耳裏,皇帝趕緊讓人將石頭打撈上來,果真是一隻鳳凰,紋路栩栩如生,比皇後脖子後的印記還要清晰。

  皇帝極為高興,當夜讓人放在了寢宮外。

  半夜時迷迷糊糊聽到一句,“龍身顯靈,神仙庇佑,一代明君,,”

  皇帝一醒來,渾身都是勁兒,堵在胸口的鬱氣也沒了影,連腳步都輕鬆了不少,當下讓人將石頭拉在了大殿上,早朝時讓所有的臣子觀賞了一遍。

  邊境被犯偏生天降龍鳳,臣子們也是嘖嘖稱奇,齊齊跪上朝堂,“恭喜陛下,陛下聖明,天佑我南國。”

  皇帝心氣兒徹底被捧了起來,一代明君,誰人不想,當著百官員的麵,皇帝一揚手,“宣江將軍進殿。”

  江將軍一到,皇帝便下了聖旨,“北人欺我南國公主,犯我疆土,即刻起,派兩萬兵馬,增援襄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