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他將小匣子往芸娘手裏一塞,芸娘茫然接了過來,垂目揭開蓋兒,一眼便見匣子裏頭躺著一顆白白的珠子。

  色澤明亮,還當真有碗口那般大小。

  她實則並非隻是喜歡珍珠,不過是當初聽邢風說起來時,心生好奇一直惦記在了心頭,想著碗口大的珍珠到底能有多大。

  芸娘鼻尖有了酸楚,又有幾分不真實的感覺,畢竟腦子裏曾幻想過的那些畫麵裏,對麵送她珠子的人,應該是邢風。

  他悔婚後,她的夢自然破滅,不成想,還能兌現。

  如今見到了,心口冒出來的那份激動和喜悅,倒不是為了珍珠本身,更像是圓了這幾年來,掛在了心頭的一場夢境。

  裴安目光傾斜過去,也留意到了她的神色,一顆珠子而已,至於讓她眼圈都紅了?

  她喜歡,他往後替她尋著。

  良久芸娘才平複過來,仍然帶了些鼻音道,“多謝郎君。”

  “嗯。”不咬牙切齒叫他夫君了。

  這會子又乖巧可憐了,適才同他瞪起眼來,也挺厲害。

  “你要見邢風,便去見吧。”這一路還很長,兩人不可能不碰麵,既然有交情,裝出不認識倒覺奇怪。要還情也好,報恩也好,她自個兒去就好,他不會去幹涉,免得顯得他當真成了那等小心眼之人。

  芸娘也沒料到,吵了一架,還能將他的肚量吵大。

  但一朝被蛇咬,也隻是聽聽而已,當不當真她自有分寸,可她又確實不能不見,隻能先承了這份情,恭維道,“我知道郎君心胸寬廣。”

  他用不著她誇。

  裴安沒再說話,將榻上的一摞書本推到了裏側,替她騰出了一大片空間,“路程還長,你要累了就歇息。”

  —

  到了宮門,裴安又下了馬車,芸娘撩開車簾往後看了一眼,隻見其徑直走向了對麵一輛精美的馬車前,站在車窗口,同裏麵的人說著話。

  明陽是皇上最為寵愛的公主,如今送親隊伍的陣容確實很壯觀,侍衛怕是都有兩三百人。

  是禦史台的好幾倍。

  芸娘趁著他離開的功夫,忙往身後的囚車打探,一共就兩車人,個個都擠在了一起,天色倒是亮了,可距離太遠,她也瞧不清哪個是邢風。

  既同路,便有的是機會見麵。

  芸娘沒再瞧,在馬車上等了一會兒,半炷香裴安才回來,剛上來坐下的馬車又開始動了。

  隊伍到了街市,天色已經徹底亮開,晨間的一縷陽光從馬車簾子外隱隱照射進來,沿路兩邊,陸陸續續來了不少百姓。

  芸娘起初以為是來砸囚車的。

  小時候她跟著母親出去,見過囚犯遊街,被人扔爛菜葉子,臭雞蛋的,心頭還有些擔心,邢風一向愛幹淨又愛麵子,不知道能不能承受。

  聽了一陣,才聽明白,這些人都是來替公主送行的。

  一國公主,還是陛下最初的原配所出,能為了南國的安危,出去和親,怎不令人動容。

  “殿下保重,到了他鄉,定要照顧好自己。”

  “殿下大義,佑我南國之恩,草民在此叩謝。”

  “,,”

  那日在球場,她看到的明陽國公主,笑容明豔,一身傲氣立在那,儼然就是個萬事順遂,集一身寵愛於一身的幸運主兒。

  可如今,,

  即便是公主,也有她無法逃脫的命運,倘若當初她沒有嫁給裴安,如今的她怕已經被送進了莊子,重新回到了暗無天日的小屋子裏。

  芸娘偷偷側目,看向了斜對麵的人,他正看著手裏的書,麵色沉靜,似乎並沒有受外麵那些聲音的影響。

  與公主相比,芸娘再一次體會到了自己的幸福,至少在出嫁之前,她知道他長什麽樣,且他還將她帶在身邊,還送給了她珍珠。

  她真的很好很好了。

  往後她還要吃他的,用他的,芸娘心中暗自發誓,她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和他吵架,適才隻是個意外。

  —

  馬車辰時末出了城門,路上沒再停,上了官道後,一路趕往建康。

  官道上沒什麽好景色,芸娘拉開窗簾瞧了一會兒,便被馬車搖晃出了瞌睡,昨夜本就沒怎麽合眼,很快就耷拉下腦袋,歪在了榻上睡了過去。

  醒來時,日頭升到了正空,馬車繼續往前走。

  對麵裴安也不知什麽時候,閉上了眼睛,頭靠在馬車壁上,旁邊是一捆被褥,剛好墊到了他的腦袋側方,見他手裏還拿著書,書頁已經被壓出了痕跡,怕被磨壞了,芸娘輕輕地起身湊過去,先小心翼翼地掰開他的手指,再抬起他的手腕,慢慢地將書從他手裏取了出來,整理好了被他壓皺的頁麵後,合上書頁,給他放在了邊上的一堆書籍上。

  怕吵醒他,芸娘沒動,也沒去開窗,隻透過窗簾縫兒往外瞧著。

  直到這才反應過來,她出來了,走出了王家院子,走出了臨安,還會去到更遠,去到她從未去過的地方。

  母親說,“縱是到了今日,我南國江河依舊富饒遼闊,京杭不過隻占一角,西嶺千秋雪,東吳萬裏船,寧寧,若有一日你能走出這方井蛙之地,也替母親去看了吧。”

  娘親。

  如今,她要去看了。

  她還能見到外祖父,會去給他上墳,告訴外祖父,娘親一直都在想他們。

  那些年,娘親背著自己偷偷抹眼淚時,其實她都知道。

  她說人不能傷心,一旦傷心起來,就會泄氣,對自己百害無一利,隻會更消沉。

  可她最後還是鬱鬱而終,隨父親去了。

  —

  日頭偏西之後,前麵的隊伍慢慢地停了下來,有聲音傳來,似是在說要原地休整。

  芸娘轉過頭裴安已經醒了,睜開眼睛看了一眼被她放好的書籍,也沒問她,“餓了?”

  芸娘搖頭,還好。

  她隻顧著激動,忘記了饑餓。

  “下車,走動一下。”馬車坐久了,腿腳很容易水腫,裴安低頭穿好靴,先下車,這回沒走,等著芸娘從馬車內出來了,遞了一隻手過去扶。

  ===第35節===

  芸娘麵露感激,附身抓住他胳膊,跳了下來。

  遠處站在衛銘旁邊的王荊,見到芸娘下來的瞬間,差點就沒忍住,腳步往前跨去,及時被衛銘拉住,“人多眼雜,王大人先忍忍吧。”

  王荊有些激動,“真是像極了將軍。”說完又幹嗬嗬笑了兩聲,神色極為自豪,“瞧瞧,我王家的人,長得就是標誌。”

  這話,衛銘反駁不了。

  夫人的容貌,公認的臨安第一美人。

  但他家主子也不差,第一美男,,算了,他要是說出來,八成會被主子扒皮。

  —

  從馬車上下來,芸娘便跟在了裴安身後,走去前麵營地用餐。

  禦史台的人要押犯人,走在了最後。

  這會子休息,都選了前麵一塊平整的地兒,東倒西歪地坐在地上,裴安經過時,個個都起來問安。

  裴安原本都快要走過了,腳步突然一頓,慢慢地停了一下,隨後轉過身,走向了一堆人裏,二話不說,揪住一人的衣領,一把給推了出來。

  那人縮著脖子,起初還沒出聲,被推出來,才求饒道,“裴,裴兄,輕,輕輕點,別這麽大力氣。”

  芸娘還不知道怎麽回事,便見跟前被推搡出來開,差點栽在地上的人,抬起頭來,一臉討好地看著她,“嫂子。”

  芸娘一愣。

  趙炎,小郡王?

  那日在球場上,趙炎見形勢不對,怕裴安吃虧,趕緊去了隔壁的幾個殿裏拉人來幫忙。

  等揪了一堆的婆子太監趕回球場,一個人影都沒見到,轉過頭卻看到了自己府上的管家。

  從此之後,便被關在院子裏,連裴安的婚禮,都沒能出來。

  裴安冷眼看著他。

  行,都到齊了,這一路挺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