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自我放逐
  第十七章 自我放逐

    何以安晚上下了班過來,看著桌上放著的沒拆開的外賣,和已然收拾得一如從前的屋子,在廚房跟房間找了一圈也沒有看到餘微微,便去茶室找。

    果然,餘微微縮在茶室的墊子上,眼神悠遠,不知在想什麽。

    “微微,你沒吃午飯嗎?我看到桌上有沒打開的外賣。”

    餘微微看到何以安來了,撐著身體坐起來,“你來啦。”

    何以安一看,這有氣無力的樣子如何是好?

    “你去換件衣服,我們去吃晚飯好不好?”

    餘微微拍了拍身邊的空位,讓她坐下,“我有事情想跟你說。”

    何以安一屁股坐下,連連點頭,“好。”

    想說話就好,就怕她悶著,什麽都不說。

    “我打算跟沈卿辰離婚。”

    “咳咳咳,你說什麽?”

    餘微微看著她,眼神篤定。

    這個頭開得太猛,屬實不在何以安的預料之內。

    “微微,我能知道……為什麽嗎?”

    那天餘微微外婆被抬上了 120,她尋了個空擋打電話給沈卿辰,他也是一刻沒有耽擱,馬不停蹄地請了假回來了,這不是剛剛回北京嗎?難道這中間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

    餘微微垂著眼簾,“兩地分居的日子我過夠了,他既提供不了情緒價值,也不能常在身邊陪伴,這樣的婚姻形同虛設,要來有何用。”

    何以安鬥膽反駁:“你以前不是這麽說的。”

    “此一時彼一時,人總是攢夠了失望才會死心的。”餘微微眼中有一絲絲水汽,語氣是幻想破滅時的蒼白跟荒涼。

    這種破碎感何以安太懂了!何況沈卿辰離得十萬八丈遠,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等他回來黃花菜都涼了,確實不是個合格的老公。

    “你真的想好了?”

    “嗯。”

    何以安長長地歎息一聲,“沒想到啊,你們的婚姻開場潦草,結局更加潦草。”

    “過後我會離開一段時間,什麽時候回來……我現在也不知道。”

    “去哪兒?”何以安不淡定了,離個婚而已嘛,怎麽還要出走呢?

    “去,,雲南吧,那邊現在天氣不錯,我想出去散散心。”

    何以安不疑有他,散心好,她現在確實需要散散心。

    “你不會不回來吧?”何以安小心翼翼地問,“我還準備跟你在一起養老呢。”

    餘微微終於露出了這些天來的第一個笑容,“我肯定在你變老之前回來。”

    何以安也笑了,就是笑著笑著,眼淚就開始狂飆。

    餘微微湊過去擦掉她滑落的淚,“傻瓜,哭什麽?我又不是不回來了。”

    何以安嘴巴扁扁的,“你不在,我會很孤單的,等你散好心,記得早點回來。”

    餘微微點頭,伸出小指,跟何以安的勾在一起,像小時候一樣,“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餘微微喪假結束後回去上班,一周沒見,包括總編在內,大家都很高興餘微微終於歸隊。

    這會兒總編看著辦公桌上的信封,上麵赫然寫著“辭職信”幾個字,字跡娟秀,但怎麽看都覺得刺眼。

    “這是,,打算另謀高就了?”

    餘微微自打出校門,就跟在總編身邊學習,總編之於她更是亦師亦友。

    餘微微不打算隱瞞。

    “最近發生了一些事,我感覺自己好像失去了方向,想出去走走,給未來找找答案。”

    總編把筆往桌上一放,“那就去走嘛,我又不會不給你假。半個月夠不夠?”

    餘微微不說話。

    “那一個月,好吧?”

    餘微微的眼眶逐漸泛紅,看起來像隻可憐巴巴的小兔子。

    總編這樣的反應並不在她的預料之內,她以為總編會毫不猶豫地批準,畢竟她常掛嘴邊的口頭禪就是“地球離了誰都能轉。”

    “我怕……到時候回不來,會耽誤事兒。”

    她不知道這場自我放逐需要多久,她不敢承諾,她怕時間到了,依舊沒有勇氣回來。

    總編也是爽快性子,看她猶猶豫豫的樣子也豁出去了。

    “那兩個月,夠了吧?你不是結婚時沒休婚假嗎?給你補一個月!你別跟我說兩個月還不夠啊!你就是繞地球一周你也該回來了吧?”

    餘微微也很掙紮,尷尬地用手捂著蓄滿淚水眼睛,總編一邊嫌棄她跟個孩子似的,一邊抽了紙巾遞過去。

    “別在我這兒哭,搞得跟我欺負你似的。把這個拿走,我不批。”

    餘微微無奈,隻能拿回辭職信往外走,又被總編叫住。

    “餘微微。”

    餘微微轉頭。

    “記住,地球離了誰都轉,風雨總有過去的時候,年紀輕輕的,要看開一點。”

    餘微微淚眼婆娑,朝總編鞠了一躬,轉身離去。

    待手上的書籍順利出版,餘微微也已將離婚協議跟要退還給沈卿辰的東西都準備妥當。

    快遞寄往北京的第二天,她也背上行囊遠走雲南,開啟一場不知歸期為何期的遠行。

    沈卿辰收到快遞的時候,正在打包書架上的書籍。

    此次課題研究最終以實現領域內新的突破而圓滿告一段落,他謝絕了組長的誠意續聘,毅然決然堅持告別研究院。

    拆開快遞盒,裏麵有一個文件袋,一個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藍絲絨盒子,一張餘微微還給他,他又偷偷塞進她床頭櫃子裏的銀行卡。

    沈卿辰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轉不過來,機械地拆開文件袋,拿出裏麵的兩張紙,和餘微微書寫的便簽。

    “你答應過我,當這段婚姻成為對彼此的消耗時,要快刀斬亂麻。現在,是該告別的時候了。”

    沈卿辰看著離婚協議上簽好的“餘微微”三個字,那筆鋒,一氣嗬成,毫不留戀。氣得不行,擼了眼鏡扔在桌上。

    這家夥真是越來越有出息了,想離婚,連麵都不露,以為離婚協議寄過來他就會老老實實簽字嗎?

    打電話!

    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再打!

    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再打!

    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打給何以安!這種事情,這個小姨子怎麽可能不知情呢?

    何以安倒不慫,很快接通了。

    “喂!”

    “餘微微呢?”

    “你這麽凶幹嘛?微微在哪兒我怎麽知道?”

    “嗬,你幫我轉告她,想離婚可以,站在我麵前跟我說,否則休想。”

    “真把自己當大爺了,離個婚還要微微買機票飛去北京嗎?你自己怎麽不回來?”

    “好,你讓她別慫,在家等我。”

    掛了電話,何以安趕緊發消息跟餘微微通風報信。

    “沈卿辰打電話給我了,氣得不輕的樣子,微微,你這婚看來沒那麽好離啊。”

    餘微微落地後開機,手機愣是震了幾分鍾沒停,不用看,也知道是誰會這麽信息轟炸。

    餘微微從機場到玉湖村的路上花了三個多小時,終於到達預訂的民宿,天都已經黑了。

    沈卿辰倒是沒有再打電話來,他白天發的語音,餘微微這會兒才終於可以坐下來慢慢聽。

    “微微,你接電話,有事情我們可以商量,不要離婚,好嗎?”

    “微微,我的課題研究結束了,交接好了我就可以回去。”

    “微微, 你是不想我放棄研究所的工作回蘇州去,才想離開我,對不對?傻丫頭,你怎麽會這麽想呢?這裏麵有太多因素了,不僅僅是因為你,還有別的原因。你接我電話好嗎?我在電話裏跟你說。”

    “微微,我想跟你好好的,我想跟你一起努力,我們不要分開,好嗎?”

    ………

    無人的寂靜裏,沈卿辰的聲音在耳邊回蕩,餘微微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的悲傷,放任自己眼淚成河,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

    第二天醒來時已經日近晌午,毫無懸念,餘微微的兩隻眼睛腫的像個核桃,她去餐廳跟服務員要了兩個雞蛋,找了個沙發坐下來,用紙巾裹著雞蛋在眼睛上來回地滾。

    民宿老板送來一杯手衝咖啡,“這個比雞蛋管用。”

    餘微微把雞蛋拿下來,看了看麵前的黑咖啡,微笑道謝。

    “第一次來玉湖村?”

    “第四次。”

    “看來很喜歡這裏呀。”

    餘微微點頭,“這裏很清淨。”

    “豈止是清淨,這裏風景好得很,呆在房間裏是看不到的,你得走出去。”

    餘微微順著老板手指的方向望去,那裏遠山含黛,纖雲不染,牛羊成群,美景如畫。

    她淺淺一笑,自言自語道:“是該走出去,我來這裏本就是要走一走看一看的。”

    沈卿辰處理好北京的事務,回到蘇州時就帶了一個箱子。

    “你就這麽回來啦?其他的東西呢?”陳老師看著輕裝而歸的兒子,有些納悶。

    不是說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嗎?怎麽就這麽點東西?

    “其他的都快遞寄回來的,我還有事,您幫我把箱子放進房間就行。”說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陳老師隻當他是著急去見老婆,也沒多在意。

    沈卿辰來到餘微微公寓,按門鈴,沒人應,打電話,依舊關機。

    忍無可忍,在門口喊:“餘微微,開門,你躲著我幹嘛?有什麽話當麵跟我說,開門。”

    沒有回應。

    繼續按門鈴。

    電梯門忽然打開了,他以為是餘微微,驀然回頭,卻發現是隔壁的鄰居。

    那人也看了看沈卿辰,認出來是經常跟餘微微同進同出的人,便好心提醒道:“你找微微嗎?她不在家啊,應該是出遠門了,好幾天前拖了個很大的箱子走的。”

    沈卿辰眉頭緊鎖。

    “哦,對了”,那人又說:“她走那天正好順豐來送快遞,她有個文件,就放在旁邊電表箱裏。”

    “謝謝。”

    沈卿辰打開電表箱,裏麵確實有一份文件,他拿起來看,寄件人署名李楠。他打開信封,裏麵是餘微微的 b 超報告跟驗血單子。上麵的數值沈卿辰看不太懂,想到寄件人,便直接找到電話打過去。

    李楠接到沈卿辰的電話也是一愣,對方自報家門,她不用問也知道所為何來。

    電話打完,沈卿辰終於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手上拿著餘微微的檢查報告,想著她當時聽到醫生診斷的時候內心該有多無助。

    醫生說微微懷孕的希望不大,而他不久前還告訴她想跟她白頭偕老,兒孫滿堂。如果當時她已經知道了自己身體的情況,那那一刻,他所描繪的未來,竟是紮向她心頭的利刃。

    思及此,沈卿辰心如刀絞,懊悔不已。

    因為給不了他所希冀的未來,所以她毅然決然選擇離婚,甚至離開了這座她已然安了家的城。

    陳老師看著回來後就一直坐在桌前默默不言的兒子,也沒有見微微一起回來,還以為是小兩口吵架了。

    沈卿辰抬眼看了看陳老師,把旁邊的椅子拖出來,讓陳老師坐。

    陳老師已經許久沒有在兒子身上感受到這樣的氣場,痛心,苦悶,甚至還有一些糾結。

    “出什麽事了?微微呢?”

    沈卿辰一開口,聲音竟然有些沙啞和哽咽。

    “媽,,我可能又要辜負你了。”

    陳老師聞言心頭一沉,被他這語氣嚇得不輕,強行鎮定下來。

    “什麽辜負不辜負的,你先說事兒,我這一顆心吊著呢。”

    “微微走了。”

    “走了?去哪兒了?”陳老師不明所以。

    “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沈卿辰無力地說。

    “媽,她離開……是因為她前段時間去看醫生,才知道自己卵巢儲備能力很差,醫生說,微微懷孕的希望很渺茫。”

    沈卿辰掌心撫麵,聲音聽起來後悔不已,“我上次還跟她說想要兒孫滿堂。”

    陳老師震驚之餘,也默默了良久。

    “她給我寄了離婚協議後就離開蘇州了,我才發現,我除了知道她的住處,對她知之甚少,她走了,我連去哪兒找她都不知道。我真的……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

    “媽,我不會離婚的。不是微微離不開我,是我離不開她。這輩子有沒有孩子我都認。隻是我這麽選擇……怕是要對不起你了,雖然你從來沒有催過我們,但我知道你也盼著可以含飴弄孫……”

    陳老師紅了眼眶,抬手輕輕拍了拍沈卿辰的手臂。

    “你呀,不了解你老婆,也不了解你老媽。沒什麽可對不起的,一個連影兒都還沒見著的人,要我選,我也選微微。”

    沈卿辰一臉的不可思議。

    陳老師傲嬌地一揚頭,“幹嘛?在你心裏我就這麽狹隘?這點是非也分不清楚?”

    沈卿辰清了清嗓子,“我以為你會覺得很遺憾。”

    “遺憾是有的”,陳老師很坦誠,“隻是人生哪來圓滿?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到了我這個歲數,早就想透徹了。”

    陳老師說著,忽然眼睛一亮,“你有沒有去問何以安?她肯定知道微微去哪兒了。”

    沈卿辰這才反應過來。

    關心則亂,他竟忘了何以安!

    立刻抓起手機出門。

    沈卿辰把車停在何以安家樓下,何以安從樓上踱著步下來。

    “又幹嘛?”

    “微微在哪兒?我去她的公寓了,她鄰居說她前幾天就出門了,拖了大箱子走的。”

    何以安腦袋一昂,誓死幫閨蜜保守秘密,“笑話,天底下有幾個人老婆丟了卻找別人要人的?”

    沈卿辰這回顯然沒了之前跟她爭風吃醋的氣勢,他站在路燈下的陰影裏,整個人看上去十分落寞。

    何以安見狀也不好再咄咄逼人。

    “沈卿辰,算了吧,放過微微,也放過你自己,不好嗎?你們長期兩地分居,你想過微微的感受嗎?既然她不想再繼續下去了,你何必苦苦相逼呢?”

    “我已經從研究院辭職了,這次回來就不會再走了。微微沒告訴你?”

    啥?

    何以安搖頭,“什麽時候的事?”

    “上次回來我就告訴微微了。”

    何以安張口結舌,“可……可是,微微沒說啊!她說兩地分居的日子過夠了,想放棄了。”

    “你信嗎?還是你覺得我會信?你認識她二十多年,你信她會因為這個跟我離婚?”

    “那不然呢?你不要告訴我你懷疑微微對不起你哦!我一口鹽汽水噴死你!”

    沈卿辰連白眼都懶得翻。

    “她有自己的苦衷,你告訴她在哪兒。”

    何以安還是很警惕,這廝莫不是在詐她。

    “什麽苦衷?” 微微還能有事瞞著她不跟她說?

    “你告訴我她在哪兒,我把她找回來,你自己去問她。”

    “我不能告訴你!”何以安斬釘截鐵,“上次你們度蜜月我已經說漏嘴一次了,我不能……”

    她這麽一說,沈卿辰的回憶排山倒海而來,如果他沒有猜錯,那……

    “她在雲南?”

    “你怎麽知……”何以安啪地捂住嘴巴。

    “麗江?還是大理?”

    何以安搖頭,手還蓋在嘴巴上,含糊其辭,“我不知道。”

    沈卿辰也不再問,轉身上了車就走。

    何以安看著絕塵而去的車子,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哀嚎道:“真的不是我說的呀,微微,你要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