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常含淚水
  第119章 常含淚水

    讓刑玨回想二十二歲前的司瑤。

    總結下來便是兩個成語——鮮衣怒馬、活色生香。

    走路不是用走,是用跳。

    一跳一跳地甩著高馬尾。

    回小院是蹦著的,伴隨著門砰的一聲響,司瑤會先叫人,語調高昂,眉眼彎彎,脆生生的喊:“阿玨。”

    刑玨會背對著她看書,將大未大的年紀,懶洋洋的回:“恩。”

    然後司瑤會圍過來,彎著腰湊近他嗶嗶嗶的說話。

    很吵,沒有邏輯的說些廢話。

    偶爾生氣了,會五官亂飛著罵人。

    很難聽,喂水也擋不住她的髒話,嗶嗶的不停的說,不停的說,眼睛亮的像是天上的星星。

    因為話太多了,刑玨總是會一邊聽一邊丟,找不到重點,什麽也記不住。

    卻記住了她說話時的眼睛。

    像是在演戲的猴子。

    睜大、圓瞪、眯眼、彎彎,薄薄的眼皮被瞳孔撐到極致,裏麵的目光幹淨又單純,很漂亮。

    司瑤的眼睛很漂亮很漂亮,把他護在懷裏,挨著後媽的巴掌,眼睛變得像野獸一樣凶狠時還是很漂亮很漂亮。

    即便是如今,也是如此。

    緣何這小子說她的病全在眼睛裏。

    刑玨不相信:“她眼睛好好的,哪有病?”

    “沒光了。”

    刑玨辯解:“你當是奧特曼嗎?還會發光。”說完譏諷:“你這個幾歲就跟著爹來了這的垃圾,不知道什麽是奧特曼吧,不對,我怎麽會在這聽你說這些亂七八糟的,連他媽的消炎和消毒都分不清,你是個什麽東西。”

    刑玨站起身,猛然朝他身上踹,一邊踹一邊罵:“眼睛裏沒光了,沒你媽才是真的,你懂個屁,知道個屁,你他媽就是個大字不識幾個的文盲!煞筆!神經病!垃圾!”

    “可……”季文與攤倒在地,重重的呼吸:“可她從這裏走時,眼裏還是有光的,會笑,會蹦,會飛奔向來接她回家的船,我爸說她的心可真大,被傷成這樣了,卻這麽健康,可現在呢?”

    季文與看向停下動作,原地劇烈喘息的刑玨,惡意滿滿的笑:“她生病了,不相信的話,你想想看她有多久沒正常的笑過了,笑得好假,難看的要死,像是皮肉下站著一個會拉動她唇角弧度的木偶,說笑笑,她便會牽起笑,就這樣……麻木的笑。”

    刑玨頓足,彎腰湊近他惡意滿盈的眼睛:“即便是抑鬱症也跟我沒關係,我不是害她得病的罪魁禍首。”

    說罷便走。

    刑玨的腳踝被握住。

    季文與側臉看向他,笑意依舊:“我不知道她出去後發生了什麽,但是她的病絕對和你脫不了關係,不信得話,你看那,那是她藏身了四個月的地方。”

    季文與眼尾輕瞟的地方在地窖的角落裏。

    那裏丟著一床被子,很髒,蜷縮在角落裏,讓人不堪入目。

    刑玨從下了地窖便沒挪過步,一直在門口蹲著想他說得‘抑鬱症’,這會目光看過去,呼吸冷不丁的急促了些,隨後抬腳走近。

    司瑤的字在練書法前是會飛的,歪歪扭扭,混亂不堪,唯獨兩個字好看。

    端正端方。

    是為——阿玨。

    刑玨看向半牆小小的‘阿玨’,冷不丁的,鼻子酸了。

    字很小很小,離開一米看,像是土牆上麵的凹凸,離近了卻是一個個的小字,‘阿玨’。

    以這床破被子為中心,‘阿玨’二字像是螞蟻般成排的分散開,一個接著一個,被木棍或者是尖銳的東西刻在了牆壁上。

    從最下麵到兩米高,不屬於司瑤身高可碰觸到的地方。

    隨後是被子後方。

    刑玨把被子扒拉著丟開。

    看向下麵密密麻麻的字,沒忍住,眼圈徹底紅了。

    這床被子,是司瑤棲息了四個月的地方,四麵八方,能畫的地方她畫全了,全是兩個字‘阿玨’。

    “不應該啊。”刑玨搖搖頭,不明白。

    轉身拿過煤油燈,對著牆壁和地麵一點點的摸索。

    “不應該啊。”刑玨真的不明白為什麽會寫他的名字。

    既然是為了白羽來的,為什麽要寫他的名字,為什麽不寫白羽。

    刑玨一個個的摩擦過這些字體,想從中間找出一個‘白羽’,卻沒有。

    端端正正的一個又一個的‘阿玨’像是走馬燈一樣圍成了一個圈,不停的在他腦海中來回旋轉。

    刑玨有些腿軟,跪坐在地喃喃,“不應該啊,為什麽不是白羽。”

    從聽季文與說司瑤有‘抑鬱症’開始,刑玨腦中便隱約盤旋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司瑤轉了性子是從……流產開始。

    在此之前,她好好的。

    會笑,會在晚上自己溜進她屋裏,摟著她的時候小聲嗶嗶著說話。

    說些閑話,說些廢話,說些亂七八糟的話。

    眼睛亮晶晶的,有星星、月亮、和他。

    開始變了便是在流產後,隻是沒了個不是他的孩子,司瑤開始的幾天沉默寡言,不笑了,話開始少了。

    向阿姆說心裏難受,總會有這麽幾天,時間久點就好了。

    刑玨卻受不了她為了個別人的孩子這麽對他,生氣、發怒、質問,問她為什麽不笑。

    司瑤那些天眼裏常含淚水,散著烏黑的長發,蒼白著臉,木楞的看著他,被質問了會嚇得哆嗦一下,然後就笑了,和從前有些像的笑,但很僵硬,很勉強。

    刑玨更怒了。

    心裏關著的她為了白羽拋棄他的不甘野獸盡數而出,想報複,讓她疼,讓她被作踐。

    於是和刑阿霓好了。

    司瑤在砍了樹後還是不笑,刑玨掐著她的下巴逼她笑。

    她便笑了,仰著蒼白的臉衝他笑。

    弧度和從前一樣。

    但是眼底……沒有光,像是一潭死水,不管你往下麵砸什麽,也濺不起她半分波瀾。

    伴隨著刑老太太來教她規矩。

    司瑤好起來了,該笑的時候笑,不該笑的時候不笑,弧度刻板僵硬。

    因為他的無止境的找女人作踐她,司瑤笑得越來越自然,像是麵皮後麵站著一個提線木偶,它說‘笑’,司瑤便笑。

    眼底情緒尤在,委屈、生氣、開心、不開心,卻很難再分辨。

    隻有刑玨仔仔細細的盯著看,才能看見那一點點的波瀾。

    到後來,那次司瑤用礦山劇本捅他刀子,一切歸於平靜,全剩死水。

    司瑤真的變了。

    不是長大了。

    而是因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