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79章

  “殿下!”外頭婢女們紛紛跪著請安。

  阿圓聽見了, 扭頭瞧了眼。她一點也不想見到這人,在蕭韞抬腳上台階時,立即走過去“砰”地把門關上了。

  響聲極大, 大得清漪院的下人們又跪了一地,大氣都不敢出。

  蕭韞動作頓住, 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吃閉門羹。

  小姑娘生氣也不是沒有過, 但他預感這一次恐怕難以哄好了。就比如此刻, 他竟沒什麽底氣去敲門,事情棘手得很。

  過了會,蕭韞揮退婢女:“你們都下去。”

  連同正搬東西從正屋出來的那小丫頭, 收到他冷冰冰的眼神, 立馬放下東西不敢動了。

  清漪院安靜下來, 安靜得隻聽見書房裏嗚嗚咽咽的哭聲,還有收拾東西的窸窸窣窣。

  蕭韞默了默,上前去敲門:“阿圓?”

  裏頭的人沒吭聲。

  他再敲了遍:“阿圓?”

  這語氣有點小心翼翼, 還夾雜著幾絲無措。

  裏頭還是沒人應聲。

  蕭韞推了推,沒推開,門已被閂上。

  蕭韞無奈:“阿圓聽我解釋好不好?”

  “我並非有意騙你, 我隻是,,”

  “這麽些年已經習慣, 隻是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與你說。”

  倏地, 門打開,阿圓一臉平靜地站在那裏, 也不哭了,可平靜的表象下是無盡的冷漠。

  冷漠得令蕭韞心底發慌。

  “相信我, 我真不是故意要騙你。”

  “不是故意?”阿圓竭力忍著氣:“騙我這麽多年還說不是故意?”

  “我隻是沒找到合適機會與你說。”

  “這麽多年都沒機會嗎?你當我是傻子?”

  “是了, ”阿圓冷笑:“你就是當我傻, 前幾日我在你書房瞧見字畫上的印章, 那時候你分明就有機會解釋,可你偏不解釋。”

  “還有,我以前問你認不認得景王,你睜著眼睛騙我說不認得。”阿圓聲音涼得毫無溫度:“你還說不是故意?那要如何才是故意?”

  想到此,她又傷心起來。

  她一心信任的沈哥哥,居然騙得她團團轉。這會兒,卻還輕飄飄地說“不是故意”,他又想當她是傻子麽!

  這回!她再也不要信他!

  “你走,我不想看見你!”阿圓作勢要關門,門合上的時候卻被一隻手飛快橫住。

  她關門的力道大,想來那手夾得也不輕。

  也不知是蕭韞的苦肉計還是什麽,他“嘶”地一聲,蹙眉閉眼了許久,仿佛疼得厲害。

  可阿圓一點也不想心疼他,拍開他的手,無情地把門關上了。

  蕭韞:“,,,”

  才一夜沒見,小姑娘就變得鐵石心腸起來。

  眼下,門又關上了。

  苦肉計不行,解釋了她又不聽。這回,蕭韞是真沒轍了。

  他沉默地站在門外,等裏頭的人出來。

  阿圓關上門後,也有點窘,她是進來收拾東西的,但此時已經收拾好,總不能待著不出去。

  ===第123節===

  可才關上門又打開,顯得沒麵子,她完全不想理他呢。

  想了想,她坐在椅子上,聽了會外頭的動靜,過了許久都安安靜靜的沒音兒。

  莫不是走了?

  走了就好,她現在討厭見到他!

  阿圓起身走回桌邊,抱起收拾好的東西打算出去,然而才開門就見蕭韞還等在那。

  他身上依舊是那件玄色蟒袍,玉冠烏發,比起平日來,多了些上位者淩厲的氣勢。

  也讓阿圓覺得陌生。

  她抱著東西,目不斜視出門,蕭韞跟在她身後她也沒管,兀自進了臥房把箱子打開,再把書卷裝進去。

  正好這會兒蓮蓉也把小軒的字畫抱過來了,她進門見到蕭韞還頓了頓腳,但在阿圓吩咐她把字畫放進箱子裏後,蓮蓉便若無其事幹活。

  “東西裝好了就全部鎖起來。”阿圓道。

  “是。”蓮蓉繼續幹活。

  “鎖好了,把箱子搬上馬車,我們現在就走。”

  “是。”

  整個過程,蕭韞被無視得幹幹淨淨。

  等蓮蓉搬箱子出去了,阿圓也準備走,但才抬腳,就被蕭韞拉住了。

  “阿圓,”蕭韞溫聲問:“真要搬回去?”

  “你看我像說笑嗎?”阿圓甩了甩胳膊,但沒甩開:“放開我!”

  “要如何你才不走?”蕭韞問。

  “不如何,我以後都不想待這,沈哥哥,,不,景王殿下你也別惦記了,咱們以後橋歸橋路歸路。”

  聽她這話,蕭韞的心沉了沉。

  “你真要與我分開?”

  “自然是比真金白銀還真!”

  “你就不想,,就不想要我了?”

  瞧瞧這說的什麽話,堂堂景王殿下真是把臉皮都丟到城角旮旯去了,若是陳瑜或旁的人在這,保準要笑他十年八年。

  不過也正是因著沒其他人,蕭韞也才說得出口,這語氣很是有裝可憐的嫌疑。

  但此時阿圓冷著一股子心,無動於衷,任他如何也不想原諒。

  見他還拉拉扯扯沒放開,阿圓使勁拍打:“你這是做什麽?我說的話你沒聽明白?”

  “阿圓。”蕭韞頭疼得很,朝堂大事都沒她這麽頭疼。

  放手是不可能放手,蕭韞有種預感,若就此讓她歸家了,那恐怕就難哄回來了。

  可眼下又不知該怎麽辦,小姑娘油鹽不進,頭一回知道她骨子裏這麽倔。

  “阿圓,你到底要我如何做?”他說:“隻要你說出來,哪怕摘星星摘月亮我也給你去摘。”

  “行啊,”阿圓平靜地冷笑:“那你去摘個月亮來。”

  “,,”蕭韞默了默:“好,不過得等晚上,你先留下來,嗯?”

  他這緩兵之計,緩得連三歲小兒都看不下去。

  阿圓頓時氣起來:“你又想騙我?讓你摘月亮你能做到?居然拿這種鬼都不信的東西來騙我!你,,”

  本想罵一句“混蛋”,但瞧了眼他身上的蟒袍,阿圓生生止住了。

  眼前的這個人再也不是她的沈哥哥了,而是景王蕭韞大騙子!

  “你放開我!”她說:“我什麽都不要,我隻想回家!”

  “那我呢?”蕭韞心裏悶悶地難受,沒想到女人絕情起來,什麽話都能說。

  橋歸橋路歸路?

  誰要跟她橋歸橋路歸路?

  她休想!

  “阿圓,我是真心對你,我此前說過要娶你也是真心實意,,”

  未等他說完,阿圓扭頭冷眼道:“真心?你騙我這幾年也是真心的?我還傻乎乎地幫你經營行當,想你能盡快還清債務,可你呢?把我蒙在鼓裏看我笑話!”

  “你把真心留給狗吧,我當不起!”

  蕭韞一頓,莫名地,心裏像被針刺了似的疼。

  然而阿圓想到什麽,她扭頭吩咐外頭:“蓮蓉,你去外院把花糕也帶上。”

  蓮蓉應“是”,隨即又問:“姑娘,那糖酥帶不帶?”

  阿圓遲疑了下,糖酥是蕭韞送的,算是他的東西,可若是不帶,她不放心糖酥在這。

  索性心一橫:“帶上就是。”

  “好。”蓮蓉去了。

  她連狗連貓都帶走,卻就是不要他!

  蕭韞此時,心裏也寒得很。

  他雖騙了她,可這幾年待她好是真心的,此前說想娶她為妻也是真心的,他甚至還想好了以後入主東宮要如何排除萬難讓她當太子妃。

  也想好了以後要如何阻擋朝臣的筆誅墨伐,終身隻娶她一個。

  但她說走就走,還絕情地要跟他一刀兩斷。

  這個女人!

  實在心狠!

  兩人僵了會,那廂蓮蓉動作快,把東西都收拾好後,過來稟報道:“姑娘,都準備好了。”

  阿圓要走,但手還被蕭韞攥著。她也不掙紮了,冷漠地看過去:“景王殿下,還不放開嗎?”

  蕭韞默默注視她,眼裏是平靜,是寒心,是自嘲,還有其他錯綜複雜的東西。

  阿圓看了眼就別過臉去。

  悲傷也在這一刻湧出來。

  她想,她們是真的訣別了,踏出這道門,以後就各不相幹。

  本來也不是一路人,她隻是個五品小官之女,而他是身份尊貴的景王,不日將成為東宮的太子殿下。興許再過不久,皇上還會為他賜婚。

  他有那麽多嬌妻美妾,還稀罕她做什麽?

  再說了,她也不可能去當他的妾。

  還不如就此斷了的好。

  “景王殿下,”她緩和地說:“你放手吧。”

  良久,蕭韞開口:“你當真不願聽我解釋?”

  阿圓沒作聲,解釋又如何,沒解釋又如何?他騙了她這麽些年,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像個笑話似的,怪難堪呢。

  況且,反正兩人以後也不會在一起了,解不解釋都多餘。

  她掙了下,見他還不肯放,索性低頭對著他手腕狠狠咬下去。

  她極其用力,新仇舊恨加在一起,沒過片刻舌尖就感受到了鹹腥味。她把這股鹹腥味咽下去,緩緩抽出手來,扭頭就走。

  蕭韞被她咬得半邊身子都是麻的,動都動不得,眼睜睜看她出了門。

  ,

  阿圓回到家正好是午時,褚夫人見她突然回來了,還頗是詫異。

  “阿圓回來了?不是說師父那還有學業沒完成嗎?”

  “已經完成了。”阿圓說。

  “怎麽?”褚夫人打量女兒的麵色,看著不大高興,眼眶也紅紅的像是哭過。

  她眉頭漸鎖,低聲問:“可是被你師父罰了?”

  阿圓搖頭。

  “那到底發生了何事?”她轉頭瞧了眼從馬車上搬回的幾個箱籠,這架勢瞧著是要搬回家長住了。

  “阿娘能先不問嗎?我還沒吃午飯餓得慌呢。”

  吃飯是大事,一聽女兒還沒吃飯,褚夫人趕緊吩咐婆子去廚房做飯菜來。

  “爹爹呢?”阿圓走進堂屋問。

  “你爹爹吃過飯去上職了。你姐姐還在大理寺,酉時才下職。”

  阿圓坐在椅子上,垂頭嘟噥:“回來也好,我想阿娘和爹爹了,也想姐姐。”

  也不知為何,此前她一心想離開瀾苑不想見到蕭韞,但這會兒真搬回來了,心裏變得空落落的。

  心情也懨懨的,像丟了什麽東西似的。

  “到底遇著何事了?”褚夫人問。

  不想阿娘擔憂,阿圓隨口道:“也沒什麽,就是考試沒考好,被師父責備了,可我分明盡力了的。”

  聞言,褚夫人鬆了口氣,笑道:“竟是因為這個?你這回不是得了甲等嗎?怎麽甲等你師父也不滿意?”

  “得甲等的有十幾人呢。”阿圓說:“得前三甲才算厲害。”

  “咱們要求可不能這麽高,”褚夫人道:“你從小讀書是什麽樣我們都清楚,也知道你這回是用心了的。努力過就好,至於能不能得前三甲那看運氣。”

  “你就這麽回來,你師父知不知道?”褚夫人問。

  阿圓沒說話。

  “莫不是你還頂嘴跟你師父吵架了?”

  “阿娘,你別問了行不行,我餓著呢。”

  ===第124節===

  “好好好。”褚夫人起身:“娘去廚房看看。”

  褚夫人一出堂屋,阿圓無力地窩進椅子中,此前在瀾苑的事又一幕幕地浮現出來。

  有那麽一刻,看見蕭韞的眼神,她也覺得自己過於狠心。

  可仔細一想,他騙了她這麽些年,又怎比得過他狠心?

  罷了,不去想了,反正已經從書院結業,以後關起門過自己的日子。

  可一想到,,,曾經那個待她好的沈哥哥再也沒有了,她心裏就無限難過。

  她捂著臉也不敢哭大聲,嗚嗚嗚地低咽。

  也不知哭了多久,小廝稟報說外頭來了匹馬,一直徘徊在門口不肯離去。

  “來了匹馬?”

  阿圓抹了把眼淚,隨即想起什麽,她趕緊起身走去大門。

  此時,白蛟在大門口徘徊,附近還站著幾個街坊鄰居稀奇地圍觀。

  “這是誰家的馬?為何等在褚家門口?”

  “這馬真俊,應該值不少銀錢吧?”

  “你看它還頗通人性,莫不是過來褚家找人的。”

  褚家大門吱呀一開,白蛟撒蹄子跑進去,對著阿圓的臉就黏糊起來。

  阿圓讓它蹭了會,抱著它的頭問:“白蛟你怎麽來了?其他人呢?你自己來的?”

  白蛟還真是自己來的。

  阿圓把它騎回瀾苑後,它不習慣,哪哪都陌生,後來見阿圓上馬車走了,它便也跟出來。隻不過被人瞧熱鬧瞧了一路,耽擱了些時辰。

  “你自己出來多危險啊。”阿圓說:“餓了嗎?我讓人給你弄些吃的。”

  白蛟聽不懂她的話,但見到主人很高興,乖乖地跟著她走。

  阿圓讓小廝給白蛟準備吃的,然後吩咐等它吃完再送它回瀾苑。

  交代完,她摸了摸白蛟,繼續回到堂屋。

  這時,飯菜也準備好了,褚夫人已經吃過,坐在她對麵:“你慢點吃,既然回來了那就好生在家裏住下,對了,你一會歇午覺先睡你姐的屋子。你那屋子許久沒住,你又回來得突然,我讓人把東西搬出來曬曬。”

  阿圓點頭。

  許是上午練球太費力氣,又許是別的什麽原因,阿圓吃得急,埋頭大口大口的,也不說話。

  褚夫人見了,無奈歎氣。

  過了會,小廝過來說:“小姐,那匹馬不肯走。”

  阿圓抬頭:“為何不肯走?”

  “小的也不知,它吃飽後就在院子裏慢悠悠地晃,小的拉它但就是不肯出門。”

  “什麽馬?”褚夫人問。

  阿圓放下碗筷,起身:“娘,我先去看看,這事回來再跟你說。”

  褚家沒多大,阿圓一出正院,就瞧見在門口探頭探腦的白蛟,嘴裏還嚼著不知從哪裏扒拉來的幾根草。

  “白蛟,你乖乖聽話。”阿圓走過去安撫它:“我讓人送你回去。”

  她安撫了會,把韁繩遞給小廝:“白蛟脾性比較大,你要順著它來,不能生拉硬拽,得哄著。”

  小廝心裏苦,可不哄著?一匹馬就跟哄祖宗似的,可這祖宗就是不給麵子。

  他好聲好氣地說:“白大爺,走吧,小的送你回去。”

  但拉了會,白蛟連頭都沒動一下。

  小廝也不敢硬拉,畢竟這種馬力氣大得很,脾性上來都能把你踹出老遠。

  阿圓無奈,吩咐道:“去喊蓮蓉來。”

  蓮蓉跟在她身邊已久,想來跟白蛟會親近些。

  但沒想到,蓮蓉過來後,白蛟也不肯聽她的。

  蓮蓉是禦馬高手,當然也懂馬,見白蛟這樣,她說道:“姑娘不妨把白蛟留下吧,它不肯走。”

  “這,,,”

  白蛟貴重,且是蕭韞送的,她不想要這麽貴重的馬,也不想欠他人情。

  蓮蓉明白她心裏想什麽,低聲道:“殿下既然送了姑娘,那白蛟就是姑娘的。姑娘有所不知,這種馬隻認主人,若是姑娘不要它,白蛟興許會抑鬱難過。”

  阿圓一聽,就心疼了。

  想了想,最終點頭把白蛟留下。

  ,

  瀾苑。

  阿圓走後,蕭韞也不得閑,沒多久,陳瑜稟報說兵部的人過來了。於是蕭韞不得不又趕去書房議事。

  如此,等他終於忙完時,已經到了傍晚。

  “殿下,可要擺飯?”陳瑜問。

  蕭韞緩緩搖頭,默不作聲抬腳往清漪院走。

  然而往日鮮活熱鬧的清漪院,此時已經變得空空蕩蕩冷冷清清,連正屋的門都鎖上了。

  蕭韞盯著門上的鎖,麵色越來越沉。

  陳瑜見了,厲聲斥責:“是哪個不長眼的鎖了?”

  婢女趕緊跪下,道:“殿下走後,吩咐好生看著清漪院的東西,奴婢們不敢怠慢,怕有手腳不幹淨的,就,,”

  “快打開來。”陳瑜吩咐。

  蕭韞抬手阻止:“不必了。”

  她人都走了,他進去也沒什麽好看的。

  其實他自己也不知來清漪院做什麽,隻是習慣了每天來這坐坐。

  他站在廊下,望著牆角搖曳在暮色中的菩竹,失神。

  過了會,他抬起手腕。

  那裏,還有她留下的齒痕。

  彼時她咬得深,出了點血,許是碰到了哪根經脈,他半邊身子毫無知覺,緩了半天才緩過來。

  這會兒再看這齒痕,仿佛看到了她那張憤怒絕情的臉。

  停留片刻,蕭韞抬腳欲回去,那廂瀾苑的管家就來請示道:

  “殿下,今日瀾苑丟了匹馬,小的還以為被人牽走了,到處尋。後來得知,那馬跟著褚姑娘離開了,可要讓人去領回來?”

  蕭韞停下腳步,不解。

  陳瑜趕緊解釋道:“哦,管家說的是白蛟。今日褚姑娘騎著白蛟回來,被關在馬廄裏頭,後來白蛟突然不見了。去尋了才得知,白蛟跟著褚姑娘的馬車回了褚家。”

  “然後呢?”蕭韞淡淡出聲。

  “然後,,”陳瑜一時沒明白殿下想問個什麽情況,他老實道:“然後,褚姑娘就把白蛟留下了。”

  他補充道:“原本褚姑娘想讓人把白蛟送回來,但白蛟不肯回。”

  “,,”

  默了片刻,蕭韞道:“那馬是她的,不必去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