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阿圓回到瀾苑, 徑直進了臥房把婢女都攆出去,撲在床榻上哭。

  外頭的婢女各自麵麵相覷。

  “姑娘這是怎麽了?”

  皆轉頭去看桃素和蓮蓉,畢竟這兩個人整日跟在姑娘身邊, 想必是知曉原委的。

  然而桃素和蓮蓉名字雖親和,但為人卻一點也不親和, 即便共處了兩年多, 待人還是冷冷清清不愛說話。

  有時候眼裏莫名露出的凶光仿佛下一刻要殺人似的, 旁的婢女都不大敢惹這兩位。

  桃素和蓮蓉在門口站得筆直,對於落在自己身上的幾道目光視而不見。

  至於姑娘為何哭,她們當然知曉, 隻不過服侍主子最重要的是嘴巴嚴, 若是嘴巴不嚴, 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其中一個婢女聽阿圓的哭聲聽得心疼,正欲上前去敲門,就見陳瑜過來了。

  陳瑜是被蕭韞打發過來的。

  心裏苦得很。

  他家殿下自己惹哭的人不去哄, 倒是要他來安撫,他整日忙裏忙外已夠操心了,如今還要幫他家殿下收拾爛攤子。

  就, 很心累。

  “褚姑娘?”陳瑜在外敲門。

  但沒人應。

  阿圓整張臉埋在被褥裏頭, 以為是蕭韞來了, 她打定主意不想理他。

  不過也不知為何,適才還很傷心來著, 如今見蕭韞追過來,她心裏好受了些, 眼淚也少了些。

  “褚姑娘?”陳瑜繼續敲門。

  阿圓不是個氣性大的姑娘, 氣一會兒也就消了。她爬起身收拾了下, 又照了照鏡子, 見無不妥,這才走去開門。

  “陳大哥有什麽事?”她打開門,不著痕跡地四處望了望,卻沒發現蕭韞的身影。

  她這表情陳瑜如何不明白,訕笑道:“姑娘,公子沒來,讓小的過來看看。”

  阿圓頓時一股火氣衝上頭,砰地就把門關上了。

  嬌喝道:“我有什麽好看的,陳大哥你去告訴他,我一點也不稀罕他來。”

  陳瑜吃了個閉門羹,平靜麻木地站了會。心想這話他可不敢傳,不僅不敢傳,還得傳些好的。

  可眼下情景,怎麽也找不出個好來。

  陳瑜無門得勸,他索性離去了。

  阿圓哭過之後,接著便是大氣,然而氣完,也想開了——沈哥哥霸道無禮,她才不要理他!

  於是,沒多久,阿圓重新打開門,除了眼眶泛紅之外,其它一切就跟沒事人似的。

  她招呼婢女準備茶水吃食,然後自己跑書房看書去了。

  約莫看了半個時辰,發覺院子裏有些動靜。阿圓停下來,側耳細聽。

  很快,婢女在門口稟報:“姑娘,來了個嬤嬤,可要現在見一見?”

  “嬤嬤?”

  “是的姑娘,說是公子給姑娘尋來的,往後跟在姑娘身邊教導。”

  阿圓這才想起來此前蕭韞說要給她找嬤嬤的事,彼時以為他隻是隨口一提,畢竟她還在讀書,即便要教導也不會這麽早。

  竟不想,這麽快就給她尋了個嬤嬤過來。

  “我去見見吧。”

  阿圓聽說這些嬤嬤最是嚴厲,若是初次見麵禮數不夠,後頭教導起來可有許多苦頭吃。

  她起身出門,就見個湖藍交領褙子的婦人站在正屋門口。

  這婦人恭恭敬敬卻不卑不亢,旁的婢女見她出來都側目過來瞧,而她分明聽見動靜也不動身形半分。

  直到阿圓走到她身邊,她才行了一禮。

  “姑娘安好,老奴姓周,往後由老奴教導姑娘禮節。”

  她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舉止言行也規規矩矩毫無差池,理應讓人覺得是個嚴厲之人。可阿圓觀她麵色卻極其和善,還含著點,,欣慰的笑。

  為何欣慰?

  “嬤嬤認得我?”阿圓問。

  “老奴與姑娘初次見麵,不曾認得。”

  但曾聽說過無數次,這會兒見了小姑娘,眉目秀雅,一看就是個良善乖巧的,果真是個好姑娘。

  周嬤嬤眼裏的欣慰又濃了些。

  阿圓暗暗打量眼前嬤嬤,約莫才四十的年紀,但頭發卻白了許多,而且麵色有些許疲態。

  “嬤嬤可是從遠方來的?想必行路辛苦了。”阿圓說:“嬤嬤先去歇息一天,明日我們再說事如何?”

  周嬤嬤笑,點頭道:“好,聽姑娘安排。”

  阿圓吩咐婢女給嬤嬤準備住處,讓人帶下去歇息,隨後自己又回了書房。

  ,

  ===第83節===

  阿圓在瀾苑看書時,蕭韞這邊早已出了城,徑直去了馬場。

  此時,他騎著疾淵奔馳在山丘間,已來回數十圈,寒風簌簌地刮著他的臉,卻毫無知覺。

  他勒馬停下來,眸子陰鬱沉靜地盯著半山虛空處。

  腦子裏一片清明。

  也隻有在這種時候,他才感到踏實。

  那個小丫頭哭得他心煩意亂,越是心煩意亂,他越是抑製不住狂躁。

  他實在不喜有人左右他的情緒,但偏偏,她輕易就能做到。

  蕭韞閉了閉眼,轉身問護衛:“顧景塵人呢?”

  “稟殿下,”護衛道:“顧大人此時在春和街。”

  “在春和街做什麽?”

  “好像是婚期將近,顏姑娘有些首飾還未定好,顧大人陪著去錦翠閣選首飾。”

  “,,”

  他倒是挺有閑情逸致。

  “去喊他來!”蕭韞吩咐:“本王有事相商。”

  “現、現在?”

  “對,直接去錦翠閣把人喊來!”

  他過得不舒坦,又豈容他顧景塵逍遙自在。

  ,

  顧景塵這邊正陪著小未婚妻選鐲子呢,那廂就有隨從匆匆過來在耳邊低語。

  “現在?”

  “正是,殿下已經在茶樓等著了。”

  顧景塵瞧了眼還在興致勃勃選首飾的顏婧兒,默了默,把手上剛挑的一隻鐲子遞過去。

  “這隻好看,襯你。”他說:“我有事且離開一趟,晚些回府陪你吃飯。”

  顏婧兒點頭:“大人有事隻管去忙吧。”

  她其實自己來錦翠閣也可以的,這段日子成婚的東西都是她自己張羅。也不知顧景塵今日抽了哪根筋,非要黏黏糊糊陪她過來。

  ,

  顧景塵到了茶樓,從後門徑直去了三樓雅間。

  這間屋子是他們經常來的地方,跟旁邊的廂房隔牆,但不透音。從屋子的機關處還能窺視其他廂房的動靜。

  此時,蕭韞已經坐在那喝茶下棋了。

  見顧景塵過來,竟親手倒了杯茶給他。

  顧景塵趕緊接過來:“多謝殿下。”

  “準備好了?”

  這話問的是春闈的事。春闈之際,賢貴妃和信國公有部署,蕭韞這邊也有部署。

  最後鹿死誰手,也就看這一局了。

  顧景塵落座於蕭韞對麵,接過他手上的白玉棋子跟他對弈。

  淡淡道:“他們在賭,我們也在賭,就看誰沉得住氣。”

  “你就不怕萬一賭輸了?”蕭韞抬眼,幾分打趣:“你婚期在即,若是一朝不慎,恐怕你還得打光棍。”

  顧景塵也笑了笑,從容不迫地落下一子。

  “下官與殿下一樣,從不打沒把握的仗。”

  ,

  二月初九,春闈開始,一共三場考試,每場連續三天。這場持續半個月的春闈考試,令整個上京城都開始嚴峻起來。

  仿佛黑雲壓城,連天氣也變得陰暗。

  “好像要下雨了。”婢女在廊下做針線,邊說道:“也不知那些舉子們在考場裏冷不冷,我聽說晚上被子單薄,若是身子不好的,說不準還會生病呢。”

  “生病了會如何?”

  “當然沒法考試啊,倘若影響其他舉子,估計還得被攆出來。”

  “啊,那豈不是忒慘了些?寒窗苦讀十年就為這天呢。”

  “那也沒法子啊,所以也不能傻讀書,還得強健體魄。”

  “我看京城的這些子弟們有的比姑娘還嬌氣,這可如何是好?”

  “既是京城的子弟當然不愁,考不中也還有家裏幫襯,花些銀子走走關係,好歹也能謀個小官職。”

  外邊婢女們在談論春闈,這幾天阿圓已經聽了許多遍。

  實際上不止她們談論,京城各處都在談論,仿佛除了這事就沒其他的了。

  阿圓聽得耳朵起繭子,想聽點別的消息都不能。

  蕭韞像突然消失了一樣,那日在馬車上丟下她之後,就沒來過。

  她從最初的氣憤到如今,隻剩下委屈。

  沈哥哥這人也不知怎麽回事,以前相處得好好的,可自從回京後就性子琢磨不透。

  不僅變得越來越霸道,待她也,,

  她說不清是什麽感覺,總覺得兩人現在關係不複以往親密。她懷念以前那個時常逗她哄她的沈哥哥,而不是現在這個陰晴不定、常常消失不見的沈哥哥。

  想著想著,阿圓連寫字的心情都沒了。

  也不知自己這幾日是在等什麽。

  算了,還等什麽等?

  她撂下筆,走到門口吩咐婢女:“你們收拾些衣物,一會放箱籠搬走。”

  婢女驚訝:“姑娘要去哪裏?”

  “回書院號舍。”阿圓說。

  她才不想繼續住這,這幾日瀾苑的空氣都是悶的,有時候想找人說會話都不能。還不如回號舍住幾天,也有曹薇和程蔓歆她們陪伴。

  這般打定主意,阿圓反而期待起來。

  畢竟她已經許久沒跟好友們住號舍了,還清楚記得那些熬夜說悄悄話的歡快日子呢。

  這邊,婢女們收拾東西,很快,陳瑜那就得了消息。

  聽說褚姑娘要搬去號舍,這還得了?遂趕緊稟報給蕭韞。

  彼時,蕭韞正在跟幕僚們談事,瞥見陳瑜臉色慌張地進來,他抬手打住一個正在說話的幕僚。

  陳瑜走到他旁邊,低聲說了句:“殿下,褚姑娘吩咐人收拾東西要回書院。”

  蕭韞動作頓了頓。

  隨即起身出書房,從景王府的暗道匆匆來了瀾苑。

  這幾日他刻意避開阿圓,就是想讓自己冷靜冷靜。

  其實也冷靜不了多少,每回入睡前還總是想起小丫頭那日哭的模樣,哭得他心焦。

  若不是陳瑜每日稟報她吃睡一切如常,他真是要扛不住過來哄人。

  但他知道,這種事一旦開始,他恐怕就徹底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蕭韞快步趕去瀾苑,那廂阿圓站在外間指揮人收拾東西,地上放著兩隻箱子,一隻裝了書,一隻裝了衣裳。

  “這是在做什麽?”蕭韞走到門口沉聲問。

  他冷不防出現,還冷不防出聲,阿圓嚇得一跳。

  轉頭瞥了他一眼,沒吭聲,繼續若無其事地吩咐婢女做事。

  像是沒看見他來似的。

  蕭韞默了會,被她這無視的態度,弄得生生冒出股火氣來。

  他沉著臉,把婢女們揮退。

  可婢女們一出門,阿圓就立馬扭身進了裏間,一副完全不想見他的架勢。

  蕭韞都要氣笑了。

  衝上去就捉著她手腕:“做什麽去?”

  “不要你管。”

  “我不管誰管?”

  “我有父母管,有姐姐管,有許多長輩管,沈哥哥為何要管我?”

  她這話問得蕭韞一愣。

  實際上蕭韞也曾好幾次想過這個問題,但沒想明白。

  他就是想管這丫頭。

  而且他向來行事強橫,想做的事必定就去做,不會問原因。

  直到今日阿圓問了這麽句緣由,他倒是認真思忖了會。

  繼而道:“我是你師父,你從小就由我管教,長大了也該如此。”

  阿圓背過身,賭氣不看他,嘀咕道:“有你這樣管人的嗎?又凶又霸道,還不講理,還總是,,”

  “總是什麽?”

  “總是不理我。”阿圓轉身控訴,大眼睛水盈盈:“我知道沈哥哥這幾日是故意不理我的。”

  盡管陳瑜說蕭韞忙,但阿圓心思敏感細膩,蕭韞刻意的態度她怎麽會感受不到?

  ===第84節===

  “我,,”

  蕭韞一時啞口無言,不知如何解釋。

  他發現自從回京後,再跟這小丫頭相處,好像有些東西變了,但哪裏變了他不得而知。

  也曾想過可能是小丫頭長大了,兩人再如以往那般親密不合適,須保持點距離。

  隻不過他還沒想好,這距離到底是多少,又該如何保持。

  原本以為這幾日摸到了點目數,至少陳瑜每日稟報小丫頭動靜時,都說她吃好睡好一切如常。

  他想,這樣的距離或許就是最合適的,等他忙完春闈,再去看她。

  卻不想,她今日就鬧著要走。

  “你什麽?”

  阿圓氣鼓鼓地瞪他,又委屈又難過。

  她一直把沈哥哥當最近親的人,可最親近的人突然不理她了,擱誰誰好受?

  “我,,”蕭韞幹巴巴地解釋:“我最近忙。”

  “忙什麽?”

  “朝廷派了份差事,與春闈有關。”蕭韞依舊還握著她手腕,軟了語氣:“你也知道,現在正是春闈關鍵時期,等閑不能出岔子,否則,,”

  “否則沈哥哥就不能入仕做官了是嗎?”阿圓也緊張起來。

  隨著這份緊張,之前的氣悶頓時消了許多。覺得自己誤會了沈哥哥,原來他是在忙春闈的事。

  現在春闈可是重中之重,連婢女們都在討論,可想而知沈哥哥平日得多忙。

  她臉色緩和下來,身上那股倔強也變得柔和了些。

  蕭韞拉她緩緩走到一旁坐下,哄道:“正是,如今是非常時期,我不能掉以輕心。”

  “嗯。”阿圓點頭:“我懂了。”

  “那你還走不走?”蕭韞問。

  “我,,”阿圓反問:“那沈哥哥呢?”

  “嗯?”

  “沈哥哥若是不在瀾苑,我一個人待著也沒意思,還不如回號舍跟好友們一起。”

  原來如此。

  思忖片刻,蕭韞道:“你不必回號舍,我回瀾苑就是。”

  “真的?”阿圓高興起來。

  但高興到一半想起什麽,又壓下唇,故作生氣道:“沈哥哥現在還不準我出門嗎?”

  蕭韞無奈,眸子幽幽道:“我說不準你出門,那你今日收拾東西是做什麽?”

  “,,”

  阿圓當然不會聽他的,他說不讓出門就不出門了?

  她才不怕他。

  “我那日所言,,”這關係一緩和後,臉麵這種東西就突然不重要了,蕭韞道:“有些衝動,阿圓莫多想。”

  阿圓矜持地昂起脖頸,嬌蠻地問:“沈哥哥是在道歉?”

  “,,”

  “可你不隻衝動,還凶我了。”

  “,,”

  阿圓恃寵而驕,得寸進尺而毫不自知:“不僅凶我,還丟下我不管,臉色也冷冰冰的,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難過。”

  “,,是哥哥不對。”

  “你隻會說不對不對,你懺悔過了嗎?”

  “,,”

  “往後你若是再犯該如何?”

  “,,不會了。”

  “那說好了,”阿圓這才滿意:“沈哥哥往後不準凶我,也不準對我冷臉,也不準丟下我不管。”

  “好,都應你。”

  ,

  外頭的陳瑜聽了,直樂。

  一物降一物,沒想到他家殿下也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