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初春, 天氣微寒。

  晨間起了陣風,吹得庭院芭蕉簌簌。

  “今日風怎這麽大?”婢女端著盆走到廊下,捋了捋被吹亂的衣裙, 然後悄聲問:“姑娘醒了嗎?”

  另一個婢女看了看天色:“應該醒了,且等一會。”

  果然, 沒過多久, 裏頭傳喚。

  婢女們推門進去, 一陣暖氣頓時襲了滿懷。

  如今已是二月,屋子裏還燃著地龍。地龍這東西一般是極其富貴的人家才用的,但她們姑娘怕冷, 從去年初冬開始就一直燃到現在。

  這會兒, 屋子裏很是暖和。

  婢女們端著東西往裏間走, 繞過紫檀雕漆描金琉璃屏風,見床簾還落著,裏頭影影綽綽露出少女的身姿。

  雖隔著簾子, 卻能瞧見那少女婀娜撩人的曲線。

  她緩慢地伸了個懶腰,聲音軟綿輕柔:“現在什麽時辰了?”

  “姑娘,卯時三刻。”婢女問:“姑娘要現在起嗎?若是還想睡也不打緊, 今日不必上學。”

  今天書院休沐, 阿圓此前一整個年都在家中度過, 因此提前跟父母說了今日不回去。她昨夜下學就來了瀾苑,晚上徑直歇在這裏。

  她已經在瀾苑住了兩年多, 比起家中來,阿圓覺得瀾苑更自在。

  況且瀾苑還有許多她喜歡看的書。

  “不了, ”她說:“還是起吧, 一會兒我還得去書房溫習功課。”

  “姑娘昨日剛來癸水, 正是畏寒的時候, ”婢女說:“書房沒地龍,姑娘不妨就在屋子裏溫習。”

  “不行,我在這裏隻想睡懶覺,還是去書房更好些。”

  阿圓掀開被褥下床,剛轉了個身,婢女就“哎呀”出聲。

  “怎麽了?”

  “姑娘的癸水竟來得這麽多?連衣裳都沾上了。”

  阿圓扭頭對著鏡子,想瞧一瞧來著,結果就被婢女攔住。

  “姑娘別看。”

  她們姑娘暈血這事大家都知道。還記得第一次來癸水的時候,彼時也是衣裙上染了一大攤血,她們姑娘直接暈了過去。

  果然,阿圓立即閉上眼睛,也不敢看了,站著等婢女們備水。

  等熱水備好了,她才去淨室沐浴。

  ,

  阿圓的身子長得極好,如今瀾苑就她一個主子,眾人服侍得盡心。

  尤其是廚子,不隻做得一手好菜,還極懂得養生,燕窩魚翅各樣的東西變著法兒地給她做。

  蕭韞離開的那一年,阿圓肉眼可見地長胖了許多。

  彼時她身邊的好友,曹薇、程蔓歆她們都在抽條長個,隻她還是個圓乎乎的矮冬瓜,阿圓都愁死了。

  不過後來有段時間突然開始抽條,就跟出筍似的,一節一節地日漸變高變瘦。

  直到如今,阿圓竟是出落成了個纖穠合宜的美人。

  不過,她身子雖纖瘦,某些地方卻長得毫不含糊。婢女幫她解衣時,都不大敢看。

  藕荷色的兜衣下,形狀圓潤姣好,溝壑險峻。一般解到這裏,阿圓就不讓她們解了,喊她們出去。

  她跨入浴桶裏,自己慢慢解開,然後坐入水中。

  溫熱的水包圍過來時,她舒服地喟歎了聲。

  ,

  沐浴結束後,阿圓坐在桌邊吃早飯,然而才吃到一半,就聽見窗戶“砰”地一聲響。

  伺候的婢女頓時擰眉,斥道:“肯定是哪個丫頭偷懶忘了關窗,今晨風這麽大,估計一會要下雨。”

  “今天要下雨嗎?”阿圓抬眼。

  “估摸是要下一場的,天陰沉沉呢。”

  婢女說完,阿圓撂下筷子就跑出門。

  “哎,姑娘上哪去?”

  “我去藏書閣,”阿圓丟下話:“早飯不吃了,一會兒你們送些糕點過來。”

  她昨夜在藏書閣待到半夜,都忘了關窗,她還記得自己作了幅畫呢,可不能讓雨打濕了。

  少女著了身水綠銀絲繡長裙,身姿輕盈如柳絮,隻一個轉身,就消失在廊下。

  ,

  阿圓一氣跑到藏書閣,上了二樓小軒。

  此時,有小廝正在關窗,風把桌麵上的畫卷吹落地上,有一名小廝蹲在地上收拾。

  “我來吧。”阿圓走過去,先是審視了遍畫作,見隻是吹落而並沒有損壞,她鬆了口氣。

  這幅畫可是花了近半個月作的,將要送給婧兒姐姐做成親之禮。

  婧兒姐姐去年遊學回來了,然而甫一回京,就爆出了個驚天消息——

  原來,顏婧兒並非顧丞相的異姓妹妹,而是顧丞相從小指腹為婚的未婚妻。

  此消息一傳出來,有人歡喜有人失落。

  歡喜的自然是顏婧兒親近的好友,比如褚琬、宋盈,比如阿圓。

  阿圓沒想到婧兒姐姐居然跟顧丞相有婚約,而顧丞相那樣的男子,許多貴女們都悄悄愛慕呢,卻不想是婧兒姐姐的未婚夫婿。

  她能得這樣好的夫婿,大家自然是為她高興。當然,那些曾愛慕顧景塵的貴女們,恐怕就要傷心一陣子了。

  阿圓蹲在地上,緩緩卷起畫,然後用細繩把它綁起來,再放到博古架上。

  不經意間,瞥見博古架上放著的玉笛,她動作停下來。

  這是沈哥哥的玉笛。

  沈哥哥已經離開快兩年了,他分明說好會盡快回來的,每回在信裏頭也是這麽承諾。

  可每回都沒兌現,下一次寫信又說被旁的事情耽擱了。

  想到此,阿圓撇撇嘴,心裏冷哼了聲。

  “姑娘,窗都關好了,可還有吩咐?”這時,小廝問。

  “沒了,你們下去吧。”隨即,又吩咐道:“去燃盆炭火過來。”

  她想在這待一會。

  “是。”小廝們下去了。

  阿圓拿起那支玉笛,用帕子擦了擦,然後放在唇邊吹起來。

  這兩年間,她學了許多東西。

  樂器不隻有古箏,還涉略了古琴,以及短笛。另外還學了騎馬,如今她禦馬技術嫻熟,都能跟曹薇她們跑馬比賽了。

  還有就是作畫。

  謝世子偶爾會過來瀾苑教她作畫。起初蕭韞離開時他來得很是勤快,後來變少了。

  是何時變少的?

  應該是阿圓抽條之後,許是覺得不大方便,便漸漸來得少了。

  再後來,謝世子索性讓阿圓每月把畫作送去衛國公府,若是畫得好,他就讓人帶禮物過來。若是畫得不好,帶來的就是一封謝大爺不講情麵的信。

  上頭指指點點說出各樣的毛病,有時候都能把阿圓說得臉紅羞愧、無地自容。

  總之,謝世子別的都好,但在作畫上儼然是個極其嚴厲的師父。

  阿圓吹完一曲,覺得今天發揮不好,也不知是不是來癸水身子弱的原因還是怎麽,氣音不穩,曲調毫無意境。

  她索性放棄,把玉笛放回博古架上。

  過了會,婢女們端食盒過來了,除了帶來糕點吃食外,還帶了一封信箋過來。

  阿圓瞧見上頭龍飛鳳舞的“阿圓親啟”四個字,就知道是誰寫來的。

  “今早到的?”她問。

  “昨日夜裏就到了,但昨夜姑娘歇下了,小廝沒送過來。”

  阿圓點頭,接過信箋,打發婢女們離開。

  等屋內安靜後,她矜持的唇才緩緩翹起來。

  雖然沈哥哥這人討厭,而且總是言而無信,但她還是很期盼收到他信箋的。

  唔,,讓她猜一猜,若是沒猜錯,裏頭肯定又寫了何時回京的話。

  阿圓趴在軟榻上,先是拉了張毯子蓋住自己,下巴陷進軟枕中,這才拆開信箋。

  不過令她詫異的是,這回信上卻並沒說歸期何時,而是說了近日在渝州的一些瑣事,順便問問她過得好不好之類的,內容跟往回差不多。

  看完信,阿圓心裏不大高興。

  又是因為有事耽擱了嗎?

  還是沈哥哥自己也覺得總是食言,便不承諾了?

  哼!

  愛回不回!

  阿圓把信箋扔地上,趴在軟枕上蔫蔫地盯著看了會,隨後又起身去撿起來。

  唉!

  ===第72節===

  罷了!

  沈哥哥以後是要入仕做官的人,當然得好生辦差,有事耽擱也正常。

  這般自我安慰了一通,阿圓去書架上找了本書來看。

  ,

  春雨霏霏,連著下了好幾日才放晴。

  阿圓的癸水幹淨後,又回歸了書院生活。

  慧香書院學製三年,今年是她們在書院最後的一年,待過了五月,就要從慧香書院結業了。

  因此,這最後一年的學業還頗是緊張,從早上到下午,講堂都安排得滿滿當當。

  阿圓和好友們整日不是背書就是背書。

  這日,幾人窩在號舍裏背書。

  “哎你們見了嗎,京城來了許多考生,好些客棧都住滿了。”過了會,曹薇在一旁說。

  沒過多久便是三年一度的春闈,天下學子寒窗苦讀就為了一舉高中。從去年冬開始,京城就陸陸續續地湧入了許多學子。

  有的在京城租屋子住,有的住客棧。臨近考試,客棧幾乎都要住不下了,放眼望去,街道上、酒樓裏、茶寮中,隨處可見考生們。

  阿圓今早乘馬車來書院時,還聽了一耳朵路人談論春闈的事。

  “蘇州有幾個學子,奪魁的呼聲很高啊。”曹薇繼續道。

  “你如何知道?”程蔓歆問。

  “嘿嘿,,”曹薇神神秘秘道:“我哥哥今年也參加春闈,聽他說的。”

  “而且,,”她湊過來:“我還聽說蘇州的這幾個學子長得最俊呢。”

  都是十五六的少女,對男女之事也懂了許多。再談到這種話題,反而沒以前小的時候放得開。

  這會兒,個個皆是微微紅著臉。

  羅玉秀啐道:“呸!都在說考試的事呢,你提俊不俊做什麽?”

  “這很重要啊。”曹薇說:“若是個花白胡子老頭當了狀元,屆時遊街多瘮眼睛啊。”

  她話落,幾人好笑得不行。

  “我看你不是想看狀元遊街,你是想物色人選,屆時好榜下捉婿吧。”

  聽她們這麽一打趣,曹薇臉就紅了。

  這一臉紅,眾人頓時明了。

  “看來你真是這麽想的。”

  “對,我就是這麽想的。”曹薇也不扭捏:“我都打聽好了,那幾個蘇州來的學子就住在百福客棧。”

  “所以呢?”

  “所以,,”曹薇眼睛一眨:“我想去瞧瞧,你們去不去?”

  “這不好吧,若是被發現多羞人啊。”

  “我們又不是去客棧瞧,我打聽得知他們明日會在聚賢茶樓辯論文章,屆時我們就當去湊熱鬧如何?”

  曹薇仔細說了一番安排,然後道:“怎麽樣?你們去不去?”

  幾個姑娘都有點心動。

  程蔓歆當即道:“若是阿圓去,我就去。”

  “啊?”阿圓正在想事,突然被提名字,回過神:“什麽?”

  “明天我們想去看蘇州學子辯論文章,你去不去?”

  “明天我還有事,,”

  “聽說蘇州那幾個學子長得很俊呢,而且才學極好。”

  “,,也,,也可以抽空。”阿圓改口道。

  於是,事情就這麽愉快地定下了。

  隻是,令阿圓萬萬沒想到的是,她竟然在那樣的場合猝不及防地撞見了蕭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