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第110章

  夜間, 圓月掛在天邊。

  中秋剛過兩日,秋意正濃, 月光仿佛也沾染上了金桂之色, 溫柔地籠在桌前的少女身上。

  簡歡著了件嫩碧色的裙裳,微卷的烏黑長發用一根淺金色的發帶鬆鬆係著。

  她半支著頭,在對著一本符書, 臨摹新符。

  落下最後一筆, 簡歡拿著符紙仰起頭,頗為滿意地自我欣賞片刻, 再把符書符紙收起。

  她看了看今日計劃,一項項劃掉, 發現正事都忙完了。

  簡歡烏黑的眸子滴溜溜一轉, 左右看了眼, 直起身趴在窗前,探出頭也看了看。

  窗外靈樹枝繁葉茂, 對麵連綿起伏的群山在月光下若隱若現。

  是個良辰美景之夜呐。

  不過沈寂之還沒回來。

  他現下三重身份,劍修, 器修,藏仙樓儉麵人,忙得要死, 從掌門那出來後,說劍堂的長老找他。

  嘿嘿,這不正好嗎?

  簡歡摩拳擦掌,笑眯眯地伸手把木窗闔上,從芥子囊裏取出從師姐那買來的兩本書, 偷偷摸摸看了起來。

  她先幫他看一下。

  正看到興頭上, 門外忽而傳來敲門聲, 少年的聲音略顯疲憊:“簡歡,我回來了。”

  “!”簡歡刷地一下將書揣進兜裏,拍拍微紅的臉,揚聲,“進!”

  話音剛落,門就被推開,一臉風塵仆仆但依舊好看得驚心動魄的少年走了進來。

  沈寂之的視線落在她關著的木窗上,眉眼一動,問:“你怎麽關窗?”

  她向來不愛關窗。

  簡歡仰頭看他,理直氣壯:“我冷。”

  沈寂之:“……”

  他掃她一眼,唇角扯了下,明擺著不信。

  簡歡直接切了話題:“掌門怎麽說?”

  聞言,沈寂之也沒再問什麽,把和掌門的對話,一五一十轉述給她。

  簡歡往椅後一靠,若有所思,下巴朝他努努,烏黑的眸中閃耀如黑曜石:“你覺得你師父和羽長老,做什麽去了?”

  沈寂之斜倚在桌前,手裏拿著簡歡‘今日計劃表’的紙,目光落在上頭,聞言隨口給了前言不搭後語的一句話:“寧漳城城主,估計混入了魔族。”

  簡歡頷首,她也是這麽想的。

  最後一次見到穀山前輩和羽青長老,還是在寧漳城。

  寧漳城城主是魔族臥底,當時明麵上是從穀山手裏逃走了,但暗地裏,他身上有穀山的一抹神識,是被特意放走釣大魚的。

  估摸著,穀山和羽長老在追蹤此事。

  她和沈寂之知道,是穀山信任他們,私底下告訴了他們。

  但此事,穀山前輩曾經也說過,就玉清派幾個人知道,讓他們切記不可對外提起。

  如今穀山和羽青失去了聯絡,大概是身處魔族,不太方便。

  至於一千年前,魔神花帝海欲偷菩提樹一事,簡歡暫時也摸不太清頭腦。

  但肯定沒好事,多半和魔族興盛之事有關。

  眼下,穀山,羽青,宮老祖都不在。

  像掌門這些人,又不太敢信任。

  看來,在江家之事上,他們隻能靠他們自己了。

  簡歡想了想,忽而坐直,朝沈寂之傾身,伸出一根手指頭,戳了戳他的腹部臍下丹田的位置:“哎,沈寂之,你這裏有花帝海的魔原石,江家的菩提塔又是千年前花帝海想要的東西,所以——”

  女孩笑眼彎彎,明亮的眸中帶著八分調侃,藏著兩分旁人難以察覺的擔憂:“沈寂之,此行,你會怕嗎?”

  沈寂之垂眸,扣住她在腹間亂戳的手,思索片刻,屈膝蹲在她麵前。

  他一手撐在她的椅子扶手上,微仰著頭,一眨不眨地望進簡歡烏黑的眼眸裏,輕聲問:“當年最後一場比試,你怕嗎?”

  緊閉的窗,窗外有風吹過,將枝繁葉茂的靈樹吹得晃動不止,斑斕樹影映在窗紙上,像是在看皮影戲。

  回憶因著他這句話,被拉回三年前,她入門比試最後一場的那個夜晚。

  還是在這個小山坡,在那間已經被拆了小破屋裏。

  她望著窗外的雨夜,其實在害怕,在擔心。

  那時不知道他喊了掌門來,怕第二日會失敗,場上刀劍無眼,會死。

  ===第156節===

  好多人和簡歡說過,說她怎麽看起來什麽都不怕。

  其實她怕很多事情的。

  上輩子的時候,她喜歡畫畫,但每天都怕自己畫得不好。

  想升職,但也害怕升職考核,害怕一路的各種挫折。

  她隻是明白,害怕沒有用。

  沈寂之也許不知道。

  可她是穿書,她知道啊。江家是男女主的老窩,也許,是整個九州大陸對她和沈寂之而言,最危險的地方。

  但,不能不去。

  藏了很多真相的原著劇情,以後會入魔會死去的沈寂之,還有她為什麽會穿書。

  這些問題,需要找到答案,需要解決。

  現在去得早,也許還隻是個良性結節,切除了就好了。去的晚了,惡化成癌,那就無藥可救了。

  不需要說太多,簡歡已經明白了沈寂之的意思。

  她低下頭,把下巴抵在少年的發頂上,再歪一下頭,靠著他,纖長的睫毛眨了眨,道:“我很喜歡你當年和我說的那句話。”

  鼻尖撲麵而來的,都是簡歡的氣息。

  淡淡的墨香,還混了很淺的陽光味,讓人憶起秋風和煦的午後,想什麽都不想,就醉在這愜意慵懶的秋日中去。

  沈寂之闔上雙眸,埋在她的頸窩,像是記不清一般,問:“哪句?”

  簡歡學著記憶中他的語氣,深沉道:“你想做什麽,就去做什麽。”

  沈寂之喉結一滾,忍笑,鼻息噴灑在簡歡的脖頸間,慢吞吞地道:“嗯,好,聽你的……”

  勾纏的尾音消失在細細碎碎落在簡歡脖頸間的吻中。

  簡歡烏眸中的水泛起漣漪,她顫了下,明白了過來,但已經晚了。

  她好像一直,都不排斥沈寂之的接近。

  他的吻剛落下,身子一下子就軟了下來,她不由自主勾上沈寂之的脖子,貼緊他。

  意識恍恍惚惚之間,簡歡覺得。

  他這樣子好像在啃鴨脖哎。

  ……

  也不知怎麽回事,反正兩人親親熱熱了好一會兒。

  本來她坐著,他蹲著,不知怎麽就變成了,他坐著,她坐在他懷裏。

  氣息紊亂,呼吸急促。

  簡歡像樹袋熊抱樹一樣抱著沈寂之,臉埋他懷裏,一動不動。

  沈寂之一手鬆鬆攬在她腰間,一手在有一下沒一下摸著她發梢微卷的黑發。

  兩人也沒說話。

  窗外夜色愈深,但誰也沒有動作。

  過了半晌,沈寂之低聲:“我回去了?”

  簡歡:“嗯。”

  但沈寂之依舊沒什麽動靜。

  簡歡抱著他,像是睡著了,也不催。

  又過了半晌,沈寂之又道:“我回去了。”

  簡歡:“哦。”

  又過了一盞茶時間,沈寂之才鬆開手,動了動。

  簡歡直起身,臉大概埋沈寂之懷裏埋的,紅撲撲的。

  她從他身上跳下去。

  兩人傻傻站在窗前,呆呆對視了好一會兒,反應過來,不由相視而笑。

  半晌,沈寂之收笑,摸摸她的腦袋,往門外走去:“真走了。”

  “哦。”簡歡雙手負於身後,慢半步跟在沈寂之後頭,送他出門。

  到門口的時候,簡歡忽然拉住他:“對了,差點忘記了。”

  沈寂之不明所以:“什麽?”

  簡歡繃著臉,拿出兩本書,鄭重其事地塞進他懷裏,認真叮囑:“這兩本書比較重要,你回去要好好看一下。”

  兩本書,依次寫著前喜符和後世符,大概是符書。

  沈寂之先前剛問過簡歡幾個符籙問題,這可能是特地給他準備的。

  沈寂之微微一笑,答應下來:“好。”

  話音剛落,砰得一聲,房門就在他麵前拍上。

  關得太猛,甚至起了道小風,吹得沈寂之被簡歡弄亂的發拂動不止。

  沈寂之笑意就是一頓。

  剛剛才那樣親昵,這會兒就翻臉不認人,關門這麽利落麽?

  簡歡啊,簡歡。

  他無奈的搖搖頭,一邊往自己房間走,一邊隨手翻開《前喜符》。

  猛地一下,像是撞上了大山,沈寂之停下了腳步,波瀾不驚的麵容裂開了一道縫,眸光一下子變深。

  沈寂之:“???”

  沈寂之立在廊上,修長的背影被月光拉得極長。

  他頓了頓,抿了下唇,再翻了翻另一本。

  果然……

  這符書名字,還真講究。

  輕嗬一聲,沈寂之轉身往回走,敲門。

  他極有耐心,敲三下停一會兒,見裏頭沒有反應,繼續再敲三下……

  過了片刻,嘎吱一聲輕響,房門被打開半道。

  簡歡探出個頭,視線落在他手裏的書上,再瞄了瞄他的麵色,小聲:“幹嘛?”

  沈寂之平靜地看著她,把書遞過去:“我不需要,哪買的,退回去。”

  簡歡把手背在身後,怎麽都不收,瞪大雙眼:“……你又不會,你學學怎麽了!”

  她又不會無緣無故亂花錢,這不是,兩人都是第一回 ,他那個又那麽……所以她才特地找了這兩本書嗎……

  沈寂之一臉難以言喻地看向她:“??”

  簡歡語重心長地和他講道理:“你當年剛修煉,長老沒教你,多讀書,敏而好學,不恥下問嗎?”

  “沒。”沈寂之垂眸,一縷烏黑長發順勢從被簡歡弄鬆的發帶間散落,淺遮他隱隱透出幾分危險的眉眼,“隻教過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

  ‘行萬裏路’四個字說得很輕,像樹間風,像掉落在地麵的落葉。

  簡歡還在想怎麽駁斥他,門突然間被推開了些,和竹子一樣修長清雋的人影就擠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