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 77 章
  第77章 第 77 章

  當天傍晚,回洋行上了半天班的秦瑜下班出來,坐進傅嘉樹的車子裏,有些摩拳擦掌,迫不及待:「你說今天早上這麽一出戲,今天的晚報一定會報道,要整肅報業的歪風邪氣,要重視紡織女工的基本權益保障吧?」

  看著信心滿滿的秦瑜,傅嘉樹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這姑娘平時挺聰明機靈的,這個時候怎麽就那麽天真呢?他說:「經過南京路,總歸有報童在賣報的。」

  傅嘉樹車子從仁記路出來,轉了個彎就到南京路,行到大世界門口,報童那小小的人兒,用大大的聲音喊:「賣報!賣報!宋大少不堪前妻暴打含淚離婚,傅公子不信邪勇折帶刺玫瑰。」

  秦瑜:……

  傅嘉樹拍著方向盤笑,秦瑜伸手擰他胳膊上的肉,胳膊上全是肌肉,改擰他腰裏的肉,隻聽他叫:「快放手,快放手,被人看見,你就坐實了帶刺玫瑰的稱號。」

  秦瑜貼上去:「你覺得我會在乎?你現在怕的話……」

  「不怕,我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傅嘉樹連忙表忠心。

  「傅嘉樹!你別恃寵而驕!」秦瑜吼他,「你信不信?我晾你十天半個月?」

  「那怎麽行?我爸跟我媽說過,發脾氣千萬不能超過三個鍾頭,超過三個鍾頭,會傷我爸的心肝脾肺腎。真的,小作怡情,大作傷身,老一輩的經驗了,你千萬不能不聽。」

  秦瑜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把頭轉往窗外,剛剛下午還是大太陽,這會兒遠處黑壓壓的雲,悶雷陣陣,不知不覺已經夏天了。

  傅嘉樹開車進家門,停下車子問她:「晚飯來我家吃?」

  秦瑜給他看了手表:「三個小時,從五點十七分開始算,到八點十七分為止。」

  說完她下車,傅嘉樹總算回過神來,連忙追上去:「真要發三個小時脾氣啊?」

  「傅嘉樹,我已經聽你話了,發脾氣隻發三個小時,你還要怎麽樣?」

  看著秦瑜勁兒勁兒地往前走,傅嘉樹撓頭,那他怎麽辦?昨天才在一起,今天就發脾氣?他還想著回家就膩歪在一起,複習一下昨日她教的動作呢!

  傅嘉樹神色懨懨地往家裏走,家裏妹妹和他媽坐在沙發上,沙發上一堆的報紙:「這個太過分了,宋舒彥怒拒母大蟲?什麽亂七八糟的?也隻有帶刺玫瑰勉強入眼。」

  正在看報紙的傅太太見兒子神情低落地坐沙發上她奇怪了:「兒子,你剛剛跟小瑜相戀,這個時候不是恨不能時時刻刻都在一起嗎?這麽早回家來做什麽?」

  傅嘉樹沒抬頭:「她生我氣了。」

  傅太太坐到兒子身邊:「跟媽說說,你媳婦兒怎麽生你氣了?」

  「我……」傅嘉樹想了想,他爸說夫妻之間門的矛盾最好不要跟爸媽說,因為不管怎麽樣,爸媽總歸偏向自己兒子的,他支支吾吾,「我犯傻,惹惱了她。」

  「你犯什麽傻了?」傅太太興致勃勃,老的和小的簡直是一模一樣,她得手把手教兒子,等兒子開竅了,小瑜就曉得他們家的男人好了。

  想起這個,傅太太臉上就泛起熱辣,哎呦!要死了!隻有自己心裏清楚,都一把年紀了,死老頭子騷的時候騷得來,真的吃不消。

  看見他

  媽興奮得臉都紅了,傅嘉樹越發確定不能告訴他媽,誰知道他的親娘會想出什麽樣異想天開的主意來?

  傅嘉樹站起來:「我去小門那裏等,等她氣消!」

  見兒子腳步匆匆往外,聽著外頭悶雷陣陣,傅太太在他背後說:「哎呀!都要快下雨了,等雷陣雨過了再去!」

  「不,我現在就去。」傅嘉樹走到小門那裏,靠在門框上。

  小黃看見傅嘉樹()

  ,連奔帶跑地過去,這小東西明明看見他害怕,卻每次都往他腳邊蹭,傅嘉樹彎腰撈起小黃,抱在懷裏擼著。

  小強放學回來做了作業,早上她媽殺了一隻雞,做了白切雞,小姐之前跟他說,狗狗不能吃雞骨頭,因為骨頭會劃傷狗狗的腸胃,但是可以吃點兒雞肝,雞腸都能給狗狗吃。

  小強拿著小碗,小碗裏裝了半個雞肝一長段雞腸,其實雞肝還是很香的,他挺想吃的,不過這得留給小黃:「小黃!小黃!」

  傅嘉樹正愁沒人幫他通知秦瑜,此刻聽見小強的聲音,敲了一下狗頭,本來小黃聽見小主人叫就想跑了,又被傅嘉樹敲了頭,汪汪叫了兩聲,小強循聲而去,見自己的小狗又被隔壁少爺給抱住了。

  他走過來,看著傅嘉樹:「少爺,我給小黃喂食。」

  傅嘉樹把小狗放下來,小強蹲下給小黃喂雞肝,看著小狗啊嗚啊嗚吃。小強很開心地摸著狗頭。

  傅嘉樹也蹲下拿起一段雞腸逗小狗。

  秦瑜從客廳走出來站在二樓陽台上。

  這個笨東西跟他說三個小時就真三個小時嗎?不會跟過來啊?

  樓下吳婆子在喊:「小強,快進來,要下雨了。」

  「我和少爺在喂狗吃東西。」小強回他奶奶。

  秦瑜往小門口那裏看去,見到一大一小兩個腦袋湊一起逗狗。

  這?是啊!人家忙著逗狗呢?哪兒有空來管女朋友?別說三個小時了,今兒晚上別想見了,秦瑜轉頭就進了屋裏。

  吳婆子叫:「小強,快回來吃晚飯了。」

  「來了!」小強拿起碗,帶著小黃要往回走。

  傅嘉樹叫住他:「跟你家小姐說,我在小門這裏等。」

  小強雖然不知道少爺為什麽不直接去找小姐,但是他還是點頭了,回到家裏,他立馬上了二樓,看見小姐、太太還有阿芳婆婆在吃晚飯。

  阿芳婆婆問他:「小強,怎麽不去吃晚飯呀?」

  「隔壁少爺讓我跟小姐說,他在小門那裏等。」小強跟秦瑜說。

  這個死東西逗好狗了,想起她來了,居然利用起了小孩子,還想要她去找他?

  秦瑜點頭:「我知道了,你快去吃晚飯吧!」

  秦瑜才不會管外頭雷聲隆隆,也不會管豆大的雨點說來就來,打得窗玻璃劈裏啪啦響。

  宋太太看著雨,問秦瑜:「小瑜,嘉樹會不會還在小門那裏等你?」

  想起他蹲在地上逗狗的樣兒,還有讓小強來找她,秦瑜不認為他真會在這麽大的雨還等在那兒。她說:「沒那麽傻的。」

  晚餐她們吃得都簡單,今天就是白切雞加上兩個蔬菜,所以吃得很快。

  吃過晚飯秦瑜上樓去洗澡,洗好澡幹什麽呢?原本今天下午,她緊趕慢趕把洋

  行裏的事兒給趕掉了,就想留大塊時間門跟他在一起,現在好了,洗好澡就沒事兒幹了。

  秦瑜泡在浴缸裏,滿心地不舒服,衛生間門的花玻璃上雨點兒聲有些吵讓她靜不下心來。

  樓下宋太太給妮兒畫了新的花樣,跟她在講針法,花素芬急匆匆跑上來:「太太,小姐呢?」

  「上去洗澡了。」

  「隔壁少爺在小門那裏,站在雨裏很久了。淋雨淋久了要淋壞的呀!」花素芬說道。

  「啊?」

  宋太太皺眉,放下繡繃,走到陽台上,見傅嘉樹靠在門框上,眼睛看著她們這兒。

  宋太太看見孩子眼巴巴地看著這裏,跟阿芳說:「阿芳,拿傘過去,跟傅少爺說,小姐在洗澡,讓他別等了。」

  「太太,您就別這麽好心了。雖然沒有傅家少爺,()

  我們家少爺做出的那些事兒,就小姐這個性子,也肯定會和他離婚,可到底傅家少爺不厚道,連好兄弟的媳婦兒都要搶。」

  「你快去啊!還在這裏囉嗦什麽?」阿芳撐了傘過去,快步走過去,到已經成了落湯雞的傅嘉樹麵前,「傅少爺,您這是幹嘛呀?小姐正在洗澡呢!洗過澡,她就睡覺了。」

  睡覺?她?傅嘉樹問阿芳:「芳姨,是小強忘記告訴她了嗎?我在這裏等她。」

  「不是!」阿芳決定據實已告,「小強跟小姐了說了,小姐說讓您等著吧!」

  說著阿芳把傘塞給傅嘉樹:「少爺快回去吧!」

  她也太狠心了吧?她又不是不知道現在在下雨,就是硬生生地看著他淋雨罷了。想到這裏傅嘉樹心裏酸澀,順帶怨上他爸,老頭子不靠譜,教得一點兒都不行。或者是他媽心腸軟,自己看上的這個心腸也太硬了些。

  手裏握著傘,他點頭說:「我知道了。」

  「回去吧!」阿芳轉身往回跑去。

  回去是不能回去的,傅嘉樹撐開傘站在小門口,繼續等吧!

  樓上陽台,傅太太被蠢兒子都快氣哭了,真是作孽哦!自己怎麽就生了這麽個蠢貨,小姑娘生氣了麽,他不懂烈女怕纏郎啊?

  「哥哥傻乎乎地幹什麽?」

  在秦瑜心中宋老爺就是一個播種了之後不怎麽管孩子的老種馬,他滿腦子的舊規則,所謂的舐犢情深,對他來說好像並不存在。

  此刻秦瑜心裏有一千一萬個理由,都不想跟他爭辯,一個愛護兒子的父親,他的要求並不高,隻求她和傅嘉樹能等宋舒彥徹底接受現實之後,再在一起。她甚至無法質問宋舒彥一句:「你到底喜歡我什麽?」

  宋太太焦急地叫:「舒彥。」

  宋舒彥把手伸給他父親:「父親,拉我起來。」

  宋老爺一把將宋舒彥拉了起來,宋舒彥緩了緩,他把手往身上蹭了蹭幹,迎向宋太太:「母親。」

  「舒彥。」宋太太伸手握住了兒子的手,「阿芳跟我說你來了,我想著,你喜歡睡懶覺,明天還要你來接我,不方便,我就想你這孩子睡得晚,我讓阿芳去拿了兩件衣裳,今天我回去住。」

  「好。」

  聽見老妻這麽說,宋老爺跟傅老爺拱手:「老兄,明玉一直早睡,那件事明日再說。」

  阿芳一路小跑過來:「太太我就拿了量身衣裳。」

  「好!」傅老爺帶著秦瑜和傅嘉樹送一家三口。

  宋太太說:「舒彥,你陪我坐後邊兒。」

  「好。」

  宋老爺隻能坐前麵,宋太太和宋舒彥,還有阿芳坐在後排。

  出了傅公館,宋太太伸手摸兒子的腿:「摔疼了吧?」

  原來母親看見了,宋舒彥連忙說:「母親,不疼的,真的不疼。」

  宋太太摟住兒子,宋老爺歎氣:「你也該懂事了,讓你母親省省心了。」

  「我知道。」宋舒彥連忙說。

  「你不知道。」宋太太伸手揉兒子的臉,「我先回家。」

  一家子進了宋公館,宋太太催兒子去洗澡,又讓阿英拿了藥酒過來,看著剛剛洗好澡,頭發還沒幹透的兒子,沒了平時西裝筆挺,每一根頭發都整整齊齊的樣子,倒是像讀書的時候,帶著點青澀的大男孩。

  看著頭發花白的母親給他擦藥酒:「媽,別為我擔心。」

  「哪兒會沒事?這種苦,最是難熬。」

  「媽。」每一次隻要有關於秦瑜的話題,他爸永遠是一個女人嗎?有什麽放不下的。

  他難道就不想放下?晚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每一次想要放過自()

  己,都是滿滿的懊悔。

  宋太太放下藥酒,在阿芳端來的水盆裏洗了手,拿起毛巾擦手,把毛巾遞給阿芳,阿芳走出去倒水。。

  宋太太消瘦的手握住兒子的手:「跟你說一件,藏在媽媽心裏二十多年的事。」

  「您說。」

  「懷你的時候,我考慮過把你打掉。」

  宋太太的這句話讓宋舒彥大吃一驚,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母親唯一的孩子,對母親來說,自己就是她的一切。

  「誰都知道你父親並不情願與我成親,唯獨我並不知道。我隻知自己的丈夫是個俊俏少年郎,滿滿都是期待。事實也是如此,我見他的第一眼,他如我心中所願。就像小瑜說的一樣,我也從未想過自己會被冷落。我在閨閣中,怎麽都不會想到,連要個孩子,都會讓你祖父母逼你父親同房。我懷了你,你父親的任務完成了,他堂而皇之地追起了外頭的女人,這還不算,為了能把你二媽娶回家門,他故意讓我撞見他和你二媽在一起,那時候你二媽問他:「到底是我好還是她好?」你父親說:「她就是比木頭多了一口氣,哪有半點兒情趣?」。我每天膠著於,懷了你該多吃兩口飯,還是說和肚子裏的孩子索性一起餓死算了的想法中。」說到這裏,宋太太滿臉是淚。

  「媽!」宋舒彥伸手從母親手裏抽過帕子給母親抹淚。

  「甚至在逃回娘家的時候,我都去抓了打胎藥,摸著在我肚子裏動來動去的你,我終究是沒能下決心。你和小瑜都很幸運,沒有走到我那一步,放下吧!熬過去了就好了。」宋太太握住宋舒彥給她擦眼淚的手,「你看後來你父親再一個接一個找回來,我再也不會波動絲毫心緒,他回來,我就忙活一陣,天天盼著他早點走,我可以輕鬆一些了!」

  「您真的天天盼著父親走?」

  「是啊!我隻盼著你回來,怎麽可能盼著你父親?我連求菩薩的時候,都求你父親能少回來幾天。」宋太太摟著兒子,「所以,一切都會過去的。我們一定要學會看開!」

  「我才幾天呢!您用多少年?」宋舒彥摸著母親鬢邊的白發,「您要看得更開些,要是我媽真的能成為像沈先生一樣的大師。以後我走出去,人家也會說:「這是朱明玉先生的兒子」,那多有麵子?」

  「就知道哄我!」

  「媽。上半輩子為了能讓我保住宋家大少爺的位子委屈了這麽多年。下半輩子您想幹什麽就去幹吧?您有兒子呢!」宋舒彥頓了頓,「您還有個盼著您好的女兒。明天從廠裏出來,您還是回小瑜那裏去吧!那裏沒我父親,您過得舒坦些!」

  宋太太站起來笑著敲了敲兒子的腦袋,看他倒是好像明白了許多事,她笑:「早點睡,多大的人了,還委屈成這樣。」

  安慰了兒子,宋太太往門外走去,推開門卻見老男人愣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