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第60章 第 60 章

  傅嘉樹帶著秦瑜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 窗外就是小河,十足的水鄉風情。

  他問:「你吃什麽?」

  「我又不熟,你看著點。」

  「什麽都來點兒, 反正你嚐嚐看?」

  「好。」

  寧波話和上海話很像, 不過傅嘉樹說得快了,秦瑜隻能聽個大概。

  傅嘉樹去拿了兩個碗過來說:「我要了一碗餛飩,一碗麵結麵,還有小籠和米饅頭這些。一人一碗,我覺得咱們倆吃不掉, 我們倆分一分,就能多試試味道了。」

  「聽你的。」

  很快熱氣騰騰的小籠上來了, 一個個雞蛋大小的小包子擠在籠屜裏,傅嘉樹說:「咱們這兒的小籠跟上海的小籠不一樣, 是發麵的,也好吃。」

  秦瑜夾起一個小籠包,裏麵的油已經透出了麵皮,一口咬下去,汁水流出來, 不過不像上海的小籠包是皮凍的汁水, 而是油汪汪的,麵皮帶點兒發酵後的甜味兒。

  作為成年人,秦瑜是不會說哪裏的小籠好吃,她都要。

  秦瑜連吃三個小包子,小二端了麵結麵上來,寧波的麵結麵, 有點兒像上海的雙檔, 隻是這一碗麵裏有四個百葉結, 加上油豆腐,量好大,難怪傅嘉樹要一分為二了。

  傅嘉樹把百葉結和油豆腐分了一半給她,又給了她一筷麵條:「跟上海的雙檔差不多的。不過我們這裏放的是堿水麵,不是粉絲。你別看嬸子一直住寧波,我媽一直住上海,嬸子對寧波城裏的吃食都沒我媽熟。我媽就喜歡帶著我們一起找吃的。」

  「那是肯定的。不過像伯母這樣幸福的女人,在這個世道很少吧?宋伯母才是常態。像傅伯伯這樣的男人很少的。」秦瑜慨歎。

  「少,不代表沒有。」

  「你在說你自己嗎?」秦瑜脫口而出。

  傅嘉樹指了指剛上來的米饅頭和灰汁團,臉上掛著笑:「知道就好。」

  這話是什麽意思已經很明確了,秦瑜被他看著,夾起一個灰汁團,低頭吃。

  秦瑜吃著灰汁團,思緒回到了上輩子。

  上輩子自己沒結婚,到底是為什麽?有時候她認可某些女性朋友說的,男人基本盤不好。但是在最深層的內心,可能不是這樣想的。她見過很簡單而純粹的感情。

  父母在下鄉中認識,爸爸通過高考回滬,他的大部分同學,哪怕是已經在鄉下結婚了,都離婚了重新再找。

  爸爸讓媽媽等了四年,為了能和媽媽在一起,他決定去郊區的汽車廠,這樣單位裏能幫媽媽安排工作。

  媽媽從鄉下上來,也進了汽車廠,成了食堂打雜的小妹。

  一個是技術科的大學生,一個是食堂小妹,兩人結婚了,還有了自己。

  在秦瑜的記憶裏,夜裏爸爸開著台燈繼續工作,媽媽頭上纏著發卷,打著毛衣,跟他叨叨廠裏那些東家長西家短。

  等她長大點兒了,會彈鋼琴了,那麽加一個練著曲子的她。

  後來,爸爸邊工作,邊給她看作業,媽媽說:「小瑜啊!你以後要像你爸爸一樣了不起。」

  爸爸抱著她:「我們家小瑜是必定要繼承我的衣缽,我們這一輩不能讓咱們的國產車在世界上有一席之地,她這一輩總歸可以的。」

  「別人還要拜師傅,我們小瑜,自己爸爸就是師傅。」在媽媽眼裏,爸爸是最最厲害的人。

  然而這個願望終究沒有實現,在她讀初二那一年,爸爸在研究新工藝的時候,遇到了意外。

  媽媽臉上再也沒有了幸福的笑容,一個很喜歡說話的人,變得沉默,看著她長大,去德國參加她的畢業典禮,等她回國進入汽車行業()

  。

  她們母女倆給爸爸去燒紙,告訴爸爸,她開始接過他的衣缽,開始新的征程了。

  沒多久,媽媽查出了胃癌,媽媽坦然接受:「乖囡,你爸爸等我十幾年了……」

  所以,哪怕上輩子,她的老板是位女性,婚姻非常幸福,時常跟她說應該去嚐試,相信世間還是有好男人的。她是去嚐試了,最後好的沒看到,奇葩倒是領略了一大堆?甚至有人第一見麵,讓她結婚以後不要出來工作了,在家抓緊生孩子,他們倆這麽好的基因應該生兩個兒子,好好培養孩子成才。就這,她還能有什麽幻想?

  眼前這個人,雖然他們之間跨越了百年,但是三觀,誌趣十分貼合。尤其是他的父母和自己上輩子的父母一樣,都是細水長流的感情。

  被他抱了之後臉紅,不經意之間對他不講道理,秦瑜知道自己可能已經喜歡上了這個人和他的家庭。

  隻是,作為這個世界的一粒微塵,必然會被曆史裹挾前進,明年東三省淪陷,過兩三年,淞滬會戰,接下去……

  如果說造汽車也好,做紡織機也好,對她來說,幹就行了!

  但是,感情?若是自己深愛,到時候顛沛流離,生離死別,媽媽用了那麽多年沒有走出來,自己?

  那種思維奇葩的看不上,這種正常的,她又不敢上?想著他俊俏外表下,憨憨的那顆心,秦瑜頓時又舍不得放棄。

  秦瑜自己都覺得自己太別扭,到底想怎麽樣?

  見秦瑜沒接話,傅嘉樹心裏埋怨他爸,認真請教老頭子,該怎麽跟喜歡的姑娘說喜歡,老頭子想了半天:「你媽迷了路,崴了腳,濕了鞋。我背了她一路,後來再見,知道她是穆家的千金。我就不敢想了。不過不想怎麽可能?就又想了,然後你媽找到我,讓我帶她跑,她不想嫁給她那個未婚夫,我就帶她跑了。」

  「那你們怎麽開口的?」

  「怎麽開口?」他爸撓了撓頭,「你媽說死也不嫁她那個未婚夫。所以要跟我生米煮成熟飯。我們就煮飯了。」

  「你走了狗屎運!」

  所以說老頭子找到他媽,純粹是運氣,還成天跟他們說什麽,他們不會給他們包辦婚姻,不會幹涉他們戀愛,他是不曉得自由戀愛,沒有經驗有多難,現在自己已經借著機會說出來了,可人家姑娘不接,低頭繼續吃東西,該怎麽辦?

  回去的路上,兩人似乎有默契,秦瑜沒有開車。

  傅嘉樹開車將她送到宋家大宅門口,車子停在門前,秦瑜手放在門把手上要推車門,聽傅嘉樹說:「秦瑜,你等等!」

  秦瑜回頭看他,傅嘉樹想了一路,自己這樣隱晦地說,拿不到答案,如果自己直白地說,會不會把她嚇跑?但是她除了騎馬被嚇壞過之外,貌似做什麽都特別鎮定,應該沒那麽容易被嚇吧?

  「舒彥兄讓我去接你,我當時對你報以同情,在人群中尋找一個膽小的,傳統的大少奶奶。我見到了一位讓我驚豔的時髦女郎,她俠義地為買煙女孩解圍。我壓根就沒想到她會是舒彥兄那個包辦婚姻的妻子。」傅嘉樹看著她,「第一眼,你就進了我心裏。」

  「嘉樹兄……」

  「至少給我機會,讓我把心裏話說完。」傅嘉樹打斷她,看著她帶著懇求,「給我一個機會!」

  秦瑜知道自己不該給他機會,給了他機會就回不去了。可是,不給機會,就回得去嗎?從剛才那句話開始,他們就回不去了吧?

  不像跟宋舒彥,做事歸做事,他對自己心裏怎麽想,她壓根就不會在意,她隻在意一件事,這個事情做下去,對社會,對宋家,對這個積弱積貧的國家有沒有一絲絲的好處?

  但是跟傅嘉樹不同,自己跟他說了要一起搞汽()

  車,他是自己認定的,最好的夥伴是住在隔壁的鄰居,是可以分享心事的知己。

  「接你回飯店的路上,我跟你講汽車,你很感興趣,我當時就想,這個宋舒彥放著這麽好的妻子不要,他要什麽樣的?」

  「後來我誤會你憑借宋家的關係找到工作,你平靜地跟我解釋,你告訴我你一定會跟舒彥兄離婚,我內心竊喜。回家想明白之後,我就確定要追你。所以才把小姑姑的房子賣給了你。我想著近水樓台,你去武漢找舒彥兄,我問你那些話,不過要再次確認,你一定會跟舒彥兄離婚而已。後麵的每一次見麵,你認為你在請我幫忙,實際上我恨不能替你們去把離婚手續給快點兒辦了。」傅嘉樹笑著看她,「後麵我想你也知道了。現在你已經離婚,我可以對你說了,我對你一見鍾情,日益加深。」

  「嘉樹兄,你不像宋舒彥。我沒辦法失去你這個朋友。你對我很重要,但是……」

  「我知道,你剛剛和舒彥兄離婚,你喜歡了他那麽多年。你不想現在立馬再喜歡一個人,我跟你說了,不需要你回答,之後我們還是朋友,你也不要相處有異樣。我今天把話說出來,就是告訴你心意,哪天你走出來了?告訴我一聲,我在等你!」

  「我沒有……」秦瑜想要否認自己喜歡過宋舒彥,哪怕是喜歡一個虛像,那也是原主妹子在喜歡,跟她無關。

  甚至她在剛才那句話,她不能失去他這個朋友,都讓她震動,如果他成了伴侶,她肯定會傷心,如果他是朋友,如果以後他們分離,他們死別,她就不會傷心嗎?這個讓人無奈的時代!為什麽她要穿到這樣的時代?

  「你沒有什麽?」

  秦瑜無力地說:「我沒有考慮……」

  「沒有考慮好?」傅嘉樹臉上出現好大一個笑容,「你慢慢考慮,下午見!」

  他甚至下了車,過來給她打開車門。

  這架勢?是趕她下車?有這麽求愛的嗎?秦瑜被他給氣著了,氣鼓鼓地下車,勁兒勁兒地往裏走。他怎麽不說她是沒有考慮跟他發展?這個死東西,這個狡猾的混蛋。

  「秦瑜!」傅嘉樹在她身後喊。

  秦瑜轉身,見他眉眼帶笑:「不跟我說再見嗎?」

  「再見你個頭啊!下午你不陪你媽過來了?」秦瑜凶巴巴地說。

  「那就待會兒見。」

  傅嘉樹躥上了車,一腳油門開了幾百米,停下來,摸了***口,告訴自己,還好!沒給她機會拒絕。

  秦瑜往裏走,心內是冰火兩重天,一邊是克製不住地既是甜蜜,又是有種想要捶人的衝動,另外一邊則是內心在告訴自己,不要踏進去,踏進去沒好處。他不知道未來,還是一個憧憬著幸福生活的小青年。你呢?你是一個百年後,了解這段曆史的人,你背負不起這樣的感情。如果你和他發展了,在這個時代生兒育女……

  「我們家大少奶奶,曉得回來了?」

  一個聲音讓沉浸在矛盾思緒中的秦瑜抬頭,桂花樹下,三姨太和宋老爺的胞姐,宋家大姑太太站在那裏,大姑太太一張臉冷若冰霜,仿若成功捉女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