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121章

  封岌忽然又忙起來。

  寒酥將封岌的畫像終於畫好了,低眸吹幹了墨跡,將畫收放到一旁。她起身,一個人去了花海閑步。

  封岌找過來的時候,見她一個人坐在秋千上,將頭枕靠著一側藤繩,閉著眼睛。

  兩三片樹葉從枝上飄落,落在她的裙子上。

  聽見腳步聲,寒酥睜開眼睛,見是封岌,她唇畔攀出一絲柔和的淺笑。

  “怎麽自己過來了?”封岌彎腰,手握藤繩。

  這話問完,封岌自己反應過來是他最近太忙了,沒能像之前那樣一刻也不與她分開。

  “隨便走走而已,自己也挺好的。”寒酥對他笑笑,又朝他伸出手。封岌便將人打橫抱起,抱著她往回走。

  封岌頗為感慨地說:“你以前哪裏會這樣。”

  “你以前也不會無所事事地在屋子裏待一個月。”寒酥在他懷裏,一手攀著他的肩,一手用手指頭輕輕戳一戳他的臉。

  “瞎說。怎麽就無所事事了?洞房這樣的人生大事,拿出一個月來不算過分。”封岌道。

  “真是……”寒酥想了想,也沒能想到很好的詞來形容封岌。

  封岌抱著寒酥回去,到了院落時,隱約聽見爭執聲。兩個人對視一眼,封岌抱著寒酥繼續往前,立在假山後駐足。

  “這件事情真的不告訴將軍?”雲帆問,他語氣有些不好,聽上去帶著一點火氣。

  長舟和長河立在對麵,都沒說話。

  雲帆瞪長河:“你這次出去辦事,差點沒回來。最能體會那些人的落井下石啊!”

  長河歎了口氣,反問:“所以呢?”

  “什、什麽所以呢?”雲帆睜大了眼睛。

  長河道:“將軍既然選擇了歸隱,有些事情根本無法避免。詹文山和席陽伯已經卸了軍職,歸鄉頤養了。這就挺好啊。打仗打了這麽多年,為的是一雪前恥、國泰民安、功高萬代。如今北齊既然已經被滅了個幹淨,又何必繼續當官?當官的彎彎繞繞太多了,本來就不適合在疆場上混了半輩子的武夫。”

  雲帆看向長舟,長舟一言不發直接往前走。雲帆望著他的背影,問:“你幹嘛去?”

  “釣魚。”

  雲帆嘀咕:“還真是過上隱居的日子了……”

  長河偏過臉,一陣咳嗽。雲帆也不跟他吵嘴了,趕忙攙扶著他,送他回房休息。

  假山後,寒酥瞧著封岌的神色。

  即使下麵的人沒有說清楚,寒酥也猜得出來外麵會發生什麽事——悲痛祭奠封岌的同時,並不妨礙清算封岌的部下。說清算有些嚴重,可一定會將那些人從原先的位子趕走,安插自己的人。

  如封岌一樣歸隱的舊部下,應當不在少數。

  兩個人回去沒多久,肖子林的第二封信又送到了。仍是老夫人親筆所寫,讓封岌不要掛念,更不要輕舉妄動,她再在太後身邊待一段日子就可以脫身。

  與此同時,肖子林也在這封信裏帶來了寒正卿的消息。寒正卿回京之後力證自己的清白,曾入獄也曾受刑,後來得祁家父子全力相助,才將人救出來。

  封岌後知後覺自己沉默了很久,他望向寒酥,肅然的麵容柔和下去,問:“你的教學詩集整理得如何了?”

  “還差三五首就弄好了。”寒酥說。

  她坐在窗邊,窗戶開著,夜晚柔和的清風吹進來,吹著她散開的長發。她想了想,對封岌說:“你的畫像我畫好了。”

  ===第153節===

  “是嗎?給我看看。”封岌站起身,朝寒酥走過去。他在寒酥身邊彎腰,將手搭在寒酥的肩上。

  寒酥將桌上的畫像展開給封岌看。畫麵上的封岌穿著一身鎧甲,威嚴冷傲揮斥方遒睥睨四方。

  寒酥指腹輕輕撫過畫麵上封岌身上的鎧甲,說:“你讓我畫你,思來想去,還是畫了你穿戎裝的樣子。”

  封岌沉默了片刻,才笑笑,道:“給我畫得太嚴肅了。”

  他搭在寒酥肩上的手轉而去捏一捏她的臉,道:“難道我不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寒酥莞爾。她點頭:“將軍這段時日確實很溫柔,溫柔得不像你了。”

  “變溫柔得也不止我一個。”封岌道。

  以前的寒酥才不會這樣對他百依百順,又或者說……千嬌百媚。

  寒酥側轉過身來,輕輕去拉封岌的手。她說:“我們回京吧。”

  封岌立刻抬眼看向她:“可是你說你喜歡山穀中的日子,你說這段時日是你最快樂的時光。”

  “可是你不喜歡。”寒酥說。

  封岌反駁:“我沒有不喜歡。”

  寒酥笑笑,她並不與封岌爭辯,而是說:“你說,你父親告訴你你母親隻是和那個人沒有緣分,讓你不要心中生怨。”

  “你還說你母親不願意見那個人,更不願意旁人知曉她還活著,不希望旁人再議論她的事情。她不想再和那個人有一絲一毫的牽扯。”

  封岌頷首。

  寒酥輕輕搖頭:“你父親一定騙你的,他隻是不希望你心中生怨。”

  “她在京中這麽多年,甚至連謝家都不相認。我也是女子,若不是傷得深了,不會那般決絕將過去盡全力隱瞞。”

  “嘉屹,我們回去吧。去接母親,不要再讓她留在宮中。”寒酥抬手,輕輕撫著封岌的臉頰,“你隻是被北齊人射殺跌落懸崖後,僥幸沒死而已。你回去,還是人人敬仰尊崇的赫延王。”

  你不應該困在我身邊,給我喂飯為我梳頭發剪指甲。這樣的你,一時便罷了,時日久了,總會心中空落落。

  寒酥見封岌不說話,攥著他的衣襟輕輕拉一拉,問:“怎麽不說話?”

  封岌沉默了好一陣子,他握住寒酥的手,嚴肅道:“寒酥,如果我回去可能不僅僅是赫延王。我的功績我的民心,這些都會成為禍害。”

  寒酥恍惚了一下,怔怔望著封岌。不僅是赫延王嗎?是啊,她心裏早就應該有分寸。

  她抱住封岌,將下巴搭在他的肩上。

  第二天,長舟和雲帆正在鯉魚池邊釣魚時,子釵小跑著過來傳話,封岌要見他們。

  “回京?”雲帆睜大了眼睛,整個人都懵住了。他沒聽錯吧?

  長舟訝然,有些擔憂地望了封岌一眼。可是他心裏又隱隱有著果然如此的釋然。

  翠微忙前忙後給寒酥收拾著衣裳。現在還在二月下旬,外麵正是冷的時候,她給寒酥準備了好些棉衣。

  寒酥走過花牆,不由停下腳步,回頭望向身後。今天早上下了一會兒蒙蒙細雨,如今雖已停了,卻讓這山穀灑上一層朦朧的柔麗。

  “以後還會回來的。”封岌說。

  寒酥微笑著。可是她心裏有預感,以後應該不會再回來了。她沒有騙封岌,山穀中這一個多月的日子,是她極其快樂的時光。

  山水為伴,開窗有光,伸手接雨,碧鳥與野貓時不時來相伴,就連鮮花也比外麵的花兒枯得更慢一些。聽著雨聲讀書,在柔和的日光下弄丹青。

  當然,還有封岌。在這山穀之中,她是寒酥他是封岌,她隻是寒酥他也隻是封岌。

  寒酥輕輕眨了下眼睛,再看一眼曼曼芳草碧連天的山穀,她收回目光對封岌淺笑:“走吧。”

  封岌心裏不大痛快。

  兩個人如果想要走的路不同,那麽如果想在一起必要有一個人退讓。而寒酥是那個退讓的人。

  她是清雅傲然的紅梅,卻又甘願舍去山水,陪他踏紅塵。

  封岌皺眉看向寒酥,心裏生出愧疚和隱隱的心疼。他手臂繞過寒酥,將她圈在懷裏,用力抱了她一下。

  寒酥抬眸,在他懷裏抬頭,對他柔和淺笑,道:“走吧。”

  兩個人朝馬車走過去。雲帆剛將腳凳放下,封岌卻是握住寒酥的細腰,輕輕一提,將她抱起來放在車上。而後他跟上去,不由又說一遍:“還是太瘦了。”

  寒酥蹙眉:“我已經胖了好些了。”

  封岌捏捏她的腰。

  他一邊很喜歡寒酥不盈一握的細腰,一邊又覺得她太瘦。封岌也覺得自己很矛盾。

  長舟“駕”的一聲,驅車前行。

  這一次,其他人在後麵還有一輛馬車,沒有再用騎馬。

  離開山穀沒多久,寒酥立刻感覺到了寒意。

  離開鳥語花香的山穀,到了外麵的天地,立刻又是屬於二月下旬的天氣。

  封岌打開翠微放在一旁的箱籠,取出一件毛茸茸的鬥篷披在寒酥的身上,將她整個身子都裹起來。

  紅色的鬥篷穿在寒酥的身上,為她皎麗的容顏襯出幾分豔麗來。封岌不由多看了一眼。

  寒酥渾然不覺,她欠身,去掀窗邊的竹簾。她訝然驚呼了一聲:“呀,居然在下雪!”

  封岌偏過頭望了一眼,果真見馬車外在下雪,還不小。

  明明早上還是雨線傾斜的暖雨,眼下竟是大雪紛紛,兩相對照,別有一種異樣的澎湃激蕩在心裏。

  寒酥伸出手去,讓三兩片雪花落在她的掌心,雪花遇雪消融,在她的掌心很快融化,同時也給寒酥帶來絲絲寒意。

  “別著涼。”封岌握住寒酥的小臂,將她的手從窗外拉回來,然後又愁著眉用帕子給她擦去手心中的濕雪。

  “沒有那麽容易著涼。”

  封岌不讚同,他說:“我好不容易把你的身體養好,可不能再病倒。”

  封岌又拉了拉寒酥身上的鬥篷。他沉思時,嚴肅的麵容會立刻又冷又沉,正如此刻。封岌一想到一個多月前剛與寒酥重逢時,她那個虛弱的模樣,他心裏就極其不舒服。

  寒酥看他一眼,靠過去枕在他的肩上。“我的傷都已經好了,不用再擔心。”她說。

  封岌眼前浮現寒酥後背上可怖的疤痕。對於他來說,寒酥受過的傷,在他心裏永遠不會痊愈。雖然心裏這樣想,封岌卻並沒有反駁寒酥,而是道:“路上枯燥,坐車久了也累人。睡一會兒。”

  寒酥點頭。她先是靠著封岌的肩膀小眯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太舒服,她挪了挪身,拉開與封岌的距離,然後躺下來枕在他的腿上。

  封岌將她身上的鬥篷扯了扯,又拿起一旁的薄毯蓋在她身上。做完這些,他才發現寒酥正望著他。

  封岌對她笑笑,彎下腰來將輕吻落在她的唇上。

  封岌本來隻是想淺淺地親她一下,可是碰上她唇上的柔軟,他便不能再抬頭與她分開。

  他將寒酥的上下唇擠開,依次將她的上下唇含在口中吮一吮,然後又輕齧。

  微疼的感覺讓寒酥蹙眉,她反咬過去,不去咬他的唇,而是卷來他的舌,在他的舌尖上輕輕咬了一下。

  寒酥在封岌的舌尖上咬過一下之後,立刻舌尖相抵,想要將他的舌推出去。可惜請神容易送神難。封岌既是被邀請而入,斷然沒有立刻被她推走的道理,他在她的唇齒間攪動,去嚐她口中的甜津,與她小巧濕舌糾纏下去。

  原本一個淺淺的吻,就這樣一發不可收拾,直到最後兩個人的呼吸都加重。

  寒酥抬手攀著封岌的肩,去攥他的衣料。

  她清醒地知道此刻正在馬車上,坐在前麵的長舟時不時的揮鞭趕馬聲傳進來,敲響寒酥的神經。讓她不敢發出聲音來,她不得不更用力地與封岌深吻,企圖去堵加重的喘聲。

  窗外的雪逐漸消失,不是雪停,而是馬車從落雪的地方到了晴空萬裏之地。

  一路快馬加鞭地往回趕,即使是夜裏馬車也並不停下就地休息,而是幾個人輪流趕車。

  轉眼到了三月下旬,也很快就要到達京城。

  寒酥掀開竹簾往外望去。前幾日下了雪,今日卻是豔陽高照。山巔和路邊的積雪都在慢慢融化。

  寒酥去拉封岌的袖子,說:“我們騎馬走一段吧。坐車太久,身上乏得很。”

  封岌早就坐不住了,若不是既舍不得和寒酥分開,又舍不得寒酥跟他一起騎馬逆寒風,他早就騎馬走了。今日天氣暖和,他才帶著寒酥騎馬。

  兩個人坐在一匹馬上,寒酥眯起眼睛望著遠山上漸融的雪,她說:“還記得第一次上馬怎麽都上不去,還崴了腳。”

  “你現在已經會騎馬了。”封岌手臂環過寒酥的腰身握住馬韁,長腿夾進馬腹,縱馬前行。

  一望無際的平原,斑駁覆著些積雪。封岌帶著寒酥縱馬馳騁,有些寒涼的風迎麵吹過來。封岌一手握著馬韁,另一隻手擋在寒酥的臉前。

  寒酥拉過封岌的手,說:“我不冷。”

  寒酥深深吸了口氣,雪後的幹淩之風令人心曠神怡。寒酥很享受這一刻與封岌的縱馬之行,飛快的馬速讓吹過來的風也帶來更多的爽意。

  馬兒奔跑得越來越快,封岌仍舊穩穩當當地端坐著,可寒酥明顯被顛了顛,時不時被顛離馬背再落下,而當她落下時,又會時不時抵擦著封岌。

  封岌很快從策馬的灑意裏收回神,慢慢變得有些心猿意馬。這段時日夜不停地趕路,兩個人在馬車裏又不太方便做些過分的舉動。

  涼風吹著寒酥的一縷長發拂到封岌的臉上,封岌深吸了一口氣,他突然握緊馬韁,將馬身調轉了個方向,朝一側的樹林走過去。

  這匹馬跑了這麽久,也有些累,速度逐漸慢下來。

  寒酥心下不解,問:“怎麽不走平原了?這順林裏的路可不好走。”

  她轉過頭望向封岌,對上他晦暗的目光,卻不由愣住。

  “轉過去。”封岌說。

  寒酥懵怔地望著他。

  封岌握住寒酥的肩膀,讓她轉過身,又摁著她的肩讓她趴在馬背上。

  馬兒慢悠悠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