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120章

  封岌將幾個人臉上的驚訝表情盡收眼底,他轉過頭看向寒酥,眼底生出幾許自豪來。

  這可都是因為他把寒酥養得好!

  寒酥問翠微:“這段時日住得可習慣?”

  翠微連連點頭:“這裏一切都好,還不用我做事。簡直是享福了一個月!”

  微頓,翠微又趕忙說:“我已經養好身子了,什麽時候能再回您身邊做事?”

  衣來張手飯來張嘴的日子確實舒服,可是時間久了,翠微有些坐不住。她很希望回到寒酥身邊。

  寒酥略遲疑,才道:“你想什麽時候回來都可以。”

  翠微笑起來。

  寒酥與封岌在屋子裏住了一個月,她身體養好了許多,今日見外麵天氣好,兩個人第一次走出房,在山穀中走一走。

  “出去走走也好,您都臥床養病一個月了呢。”翠微說。

  寒酥恍然,居然一個月沒出門了嗎?山穀中時光如流水,她早已有些分不清年歲。

  寒酥與封岌未帶下人,隻兩個人漫步在山穀中。昨天夜裏下了一場小雨,如今漫山遍野的花海被雨水衝洗過一次,更顯生機盎然。

  寒酥突然停下腳步,看著路邊的一朵野花。這朵野花和旁的野花好似也沒什麽不同,唯一不同的是正有一隻蟲子趴在花瓣上啃咬。

  寒酥拽了拽封岌的袖子,說:“幫幫它。”

  “什麽?”封岌沒能明白寒酥這話是什麽意思。

  “蟲子,它快被蟲子吃光了。算了,我自己弄。”寒酥蹲下來,撿起地上的一小截枯枝,去撥花瓣上的那隻綠蟲子。

  封岌看她小心翼翼靠近的樣子,恍然她怕蟲子。他從寒酥手裏拿過那根枯枝,挑走了花瓣上的綠色大蟲子。

  不過,封岌便沒有將蟲子扔掉,而是朝寒酥麵前送去。果然見寒酥驚呼了一聲,連連向後退。

  封岌爽朗地笑出聲來,道:“人都殺過好幾個了,你居然怕這個。”

  寒酥連連擺手:“快點扔開!”

  封岌笑笑,不在逗她,將枯枝和枯枝上的蟲子一起朝遠處扔去。

  寒酥歪著頭,視線落在封岌的手上,好像還要確定一下他是不是真的將蟲子扔走了。

  封岌喜歡極了她這小女兒的嬌態。不是永遠尺子量過的端莊步子,也不是禮數周到地福身行禮。封岌望著寒酥的目光柔下去,攤開雙手給寒酥看。

  寒酥輕哼了一聲,這才朝他走過來。封岌握住她的手,牽著她繼續往前走。

  “這裏的花海沒有人為的管束,反倒是別有一番景致。我原先的家,推開窗戶往外望去,也能看見一大片花海!不過那裏分四季,不是時時都有那麽多爭奇鬥豔的鮮花,也沒有這裏生得好。”說到小時候的事情,寒酥來了興致,喋喋不休地跟封岌講著她原先的家。

  講述父親在庭院裏給她搭的風箏,講述閨房裏的每一處自己精心設計的擺放,也講窗外能看見的她喜歡的花草。

  清風徐徐,卷夾著淡淡的花草自然香氣拂麵。

  封岌打斷寒酥的話:“前麵有秋千。”

  寒酥轉頭望過去,果然看見在兩棵樹間懸著一張秋千。

  兩個人走過去,瞥見上麵有些泥漬。封岌道:“昨夜下雨,應該還沒來得及打掃。等讓下人收拾過,明日再過來。”

  寒酥點頭說好:“不過是回憶起小時候的事情了,也沒有說一定要玩秋千。”

  兩個人繼續往前走,經過一大片石林。能工巧匠將山石雕成十二生肖,惟妙惟肖。

  十二生肖大小不一,老虎被雕成最大。一座瞭景亭坐落在老虎石雕的頭上。

  封岌牽著寒酥的手踏過石階,走進瞭景亭。

  不同於來不及打掃的花海裏的秋千,這處的亭子卻是日日都掃灑幹淨。石階上偶爾有幾片落葉,而到了亭中則沒了落葉的影子。

  寒酥剛想坐下來,封岌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的動作,他彎腰,用手背碰了一下長凳。

  果然有一些涼,他自己坐下,然後拉著寒酥讓她坐在他腿上。

  “姑娘家畏寒,尤其是屁股最畏寒。”

  寒酥本因為他的體貼而心中一暖,可下一刻聽見他不算文雅的話,又不由微怔。她坐在封岌的腿上,抬眸看他,念叨:“嘉屹,你說話越來越不文雅了。”

  “這有什麽?”封岌用他嚴肅的語調說,“屁股不過是人身體中一個部位而已,和手腳胳膊腿兒並沒有什麽不同。”

  微頓,封岌略俯身,靠近寒酥耳畔低聲道:“而且是我最喜歡的部位。”

  寒酥立刻伸手去捂封岌的嘴。

  他口無遮攔就罷了,偏偏一本正經用這樣嚴肅的語氣說話,實在是讓寒酥聽得別扭,她嘀咕:“你這是和尚念豔詞,太不著調了。”

  封岌就勢親了一下寒酥的手心,說:“豔詞,我又不是沒念過。”

  “不正經……”寒酥呢喃一句,也不再和他說話了。她在他腿上調整了坐姿,偎在他懷裏,瞭望著遠處的花海。

  好半晌,寒酥輕聲說:“嘉屹,這一個月我總覺得在做夢。”

  封岌頷首表示讚同,再道:“而且是個春夢。”

  寒酥笑著去輕推他,說:“你可真是越來越沒正經了。不和你說了。”

  “好,不說了。咱們來討論另外一件事。”封岌的語氣頗為嚴肅。

  寒酥聽出他語氣裏的認真,轉頭望著他的眼睛,等他說大事。

  封岌問:“今晚可以幾次?”

  寒酥懵了一息,然後她才慢吞吞地眨了下眼睛。她靠近封岌,雙手去捏他那張嚴肅的臉,問:“我的嘉屹,你現在腦子裏就不能想想別的事情嗎?已經好多次了,今晚各睡各的!”

  “好多次?”封岌拉過寒酥亂捏的手,“這一個月,才六十四次而已。”

  封岌回憶了一下,再道:“而且要除去其中有五日你身體不方便。”

  封岌打量著寒酥的臉色,心道她如今身體應當養好了,他應該不用再克製,可以補一補。

  不多時,起風了。寒酥與封岌沒有在瞭景亭中久坐,便回去了。

  寒酥剛回去,就看見翠微在門口等著她。

  翠微迎上來,甜甜笑著,說:“這一個月閑著沒事幹,我又閑不住,給娘子做了身衣裳。”

  “拿給我看看。”寒酥鬆開封岌的手,拉著翠微的手進屋。

  翠微給寒酥做了一身湖藍的衣裙,柔和的顏色穿在寒酥的身上,撘著她如今眉眼間的溫柔,別有一番柔情風致。

  翠微說:“料子都是山穀裏頂好的料子,希望我的手工沒有埋沒了這塊好料子!”

  寒酥在高高的穿衣鏡前轉了個身,說:“你做得很好,我好喜歡。”

  翠微發自內心地笑起來,她又感慨一句:“如今終於苦盡甘來了!”

  寒酥走到梳妝台前,彎腰去首飾盒裏挑能搭這身裙子的珠釵。

  翠微跟過去,詢問:“娘子,你現在是不是很喜歡山穀裏的生活?”

  “當然。”寒酥點頭,“小時候讀書,看書中與山水為伴的生活便十分相望,沒有想到有朝一日夢想成了真。”

  ===第152節===

  聽寒酥如此說,再看寒酥如今裝不出來的愜意模樣,翠微由衷替寒酥覺得歡喜。

  看著封岌從外麵進來,翠微不久留,轉身退出去。

  寒酥終於挑中了一支步搖,她走到高高的穿衣鏡前,偏著頭將它戴在雲鬢間。她從穿衣鏡中去看封岌,問:“這裙子好不好看?翠微給我做的。”

  封岌的視線在她身上的衣裙掃過,又從穿衣鏡望向她的眉眼,說:“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歡你穿什麽。”

  寒酥在穿衣鏡裏瞪他。

  他喜歡她穿什麽?他喜歡她裏麵什麽都不穿隻在外麵裹一件柔軟的長袍。

  封岌朝寒酥走過去,他幾乎貼近了她,還沒有停下的意思,乃至將寒酥壓在穿衣鏡上。

  寒酥雲鬢間的步搖輕晃,輕輕拍打著銅鏡。

  封岌視線上移,落在寒酥鬢間晃動的步搖上。他喜歡人前高傲端莊的模樣,也愛她隻在他麵前時的淩亂。

  翠微從寒酥和封岌的住處退出去,直接往小廚房去。小廚房裏燉著給寒酥煮的養身湯。

  她還沒走到小廚房,遠遠看見雲帆臉色嚴肅地穿過遊廊。

  翠微不由心中產生了好奇,畢竟極少看見雲帆隻有嚴肅的表情。她好奇驅使跟到院門口,心裏想著若是不該她知曉的事情,雲帆自會趕她。

  可翠微沒有想到會看見長河,一個臉色蒼白受了傷的長河,正被長舟攙扶著。

  而雲帆,正是去接長河。

  “怎、怎麽了?”翠微站在路邊,喃喃低問。

  她聲音很小,誰也沒有注意到她。

  長河被長舟攙扶著往前走,經過翠微身邊時,他停下腳步,看向她,說:“遇到有過節的仇家,受了點小傷。沒什麽事。”

  翠微訥訥點頭,心裏卻明白長河這話恐怕是安慰人。

  她立在原地目送長河走遠,後知後覺他根本沒有必要跟她解釋……

  翠微咬唇,心上浮現了幾許猶豫。

  罷了,他身邊不缺人,自會有人幫他處理傷口,根本不需要她。翠微伸長了脖子朝著長河離去的方向又望了一眼,他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翠微垂下眼睛,轉身往小廚房去。

  天色黑下去,一隻隻螢火蟲悄悄跑出來,在花海裏追逐嬉戲。

  房間的窗戶關著,印出寒酥抵在窗棱上的脊背。一旁的書案上堆著兩個人的長袍。一定是將衣袍扔過去的時候太著急,沒有注意看,不知是他倆誰的衣角浸進了硯台中,沾了濃墨。

  一陣匆忙的敲門聲,隔著三道門,在外麵響起。

  寒酥恍恍沒有聽見,還是封岌放開她的腰時,她才隱約聽見。

  封岌麵色不悅,他抬手用手背蹭去唇上的潤,轉頭皺眉望向門口的方向,問:“什麽事?”

  長舟在外麵稟話:“肖子林送了加急信回來。”

  屋內的兩個人一瞬間從柔情裏回過神冷靜下來。

  ——肖子林早早被封岌派遣回京接老夫人過來。

  封岌放開寒酥,從衣架上拿了個新袍子匆匆裹身,大步出去。寒酥沉吟了片刻,從窗台上下來,也匆匆穿好了衣裳跟出去。

  長舟將信遞給封岌。

  封岌撕開信封,一目十行地掃過去。

  寒酥走到他身邊,也去看那封信。

  信是肖子林加急寄回來的,卻是老夫人親手所寫。

  老夫人在信中說她受太後召見,要進宮陪太後禮佛數日。老夫人在信中叮囑封岌不可輕舉妄動,免得讓人知曉他還活著。她會在那邊想辦法脫身。

  封岌冷笑了一聲。

  寒酥轉眸望向他。他臉色冷肅,恍惚間又成了那個赫延王。

  封岌下令:“長風回來沒?讓他過來。”

  長舟遲疑了一下,說:“長風這次出去受了傷,傷勢需養一段時日。二爺有什麽吩咐,我去。”

  “很好。”封岌被氣笑了,“我死了才兩個月。一邊祭奠我,一邊暗地裏幹些混賬事!”

  寒酥安靜地望著封岌,她心中前一刻的恍惚感消失,他確確實實還是那個赫延王。不知道為什麽,寒酥覺得自己之前好像踩在雲端上,而此刻雲霧突然散開,她又重新踩在實地上。

  封岌壓了壓怒,擺手讓長舟先退下。他轉身進了屋,在椅子裏坐下,又看了一遍母親的手書。

  寒酥款步走到他身邊來,溫聲安慰:“許是如老夫人信中所說,隻是短暫陪太後一段時日?”

  如今赫延王剛剛戰死沙場,舉國哀痛,對待赫延王的家眷,宮中必然要以撫慰嘉賞為主。這個時候將赫延王的母親請到宮中,寒酥覺得不會是為了加害。

  她蹙眉再問:“難道是宮裏的人知曉你還活著?要不然……我實在想不通宮裏要害老夫人的道理。”

  封岌冷聲道:“母親不見那個人,是這些年的默契。沒想到我剛死,就沒了忌憚打破這默契!”

  寒酥沒聽懂,茫然地望著他。

  封岌看向她,對她解釋:“之前我和你說過,我不會殺害皇家子弟。”

  寒酥點頭,是有這回事。

  封岌道:“因為他們都是我弟弟。”

  寒酥忽地睜大了眼睛,整個人呆住。

  “你、你是老夫人和聖上的私……”

  “不。”封岌打斷寒酥的話,“我母親姓謝。”

  謝?寒酥想起來了,先皇後姓謝!

  封岌眉宇間浮現幾分厭煩,他如實對寒酥說:“寒酥,我也愛權勢。也曾想過登玉階踏金鑾取而代之。可是我既不能殺皇家人,又不願意自己的身世被後人挖出。”

  “我母親不願意見那個人,更不願意旁人知曉她還活著,不希望旁人再議論她的事情。她不想再和那個人有一絲一毫的牽扯。”

  “我隻能姓封。”

  恍惚間,封岌好像回到很多年前。

  那時候他才七八歲。封岌想了一下,應該是八歲。

  封旭頗為嚴肅將他拉到一旁,父親是個活絡的性子,極少那般嚴肅。

  “你母親在遇到我之前和別人成過親,我不是你的親生父親。”封旭沉默了一息,“你的父親家裏有錢有權,不像我是個村野窮光蛋。以後等你長大了,如果他知道你還活著,可能要接你回家給你改姓。一個很是了不起的姓。”

  封岌慢慢消化著父親說的事情,好半晌,認真道:“我隻有一個父親。我也隻姓封。”

  “好小子!”封旭笑起來,“晚上給你酒吃。別告訴你娘!”

  可封岌還是疑惑,他欲言又止。

  封旭想了想,說:“你生父隻是和你母親沒緣分。別心中生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