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醫難盟
  第四十一章 醫難盟

    樓韋傑的接連質問讓馬天明心中如同刀絞,更加重了他心中的自責。

    回到家裏,馬天明又拿出了薑曉贇給他的紙條,他對著紙條出神。又是一夜無眠。

    第二天,馬天明坐上了北上的高鐵,他要去找沈處長,隻有見到沈處長,才有可能見到薑曉贇。

    馬天明還是樂觀了,他連公安部的大門都進不去。

    馬天明跟把門的說要找沈處長,對方問找哪個沈處長?馬天明楞住了,他隻知道是沈處長,可叫什麽卻不知道。馬天明問你們有幾個沈處長?把門人直接把馬天明轟走了。

    馬天明在大門外街邊蹲了兩天,也沒看見沈處長。

    他隻剩下最後一個希望了,已回到北京的楚雨晴。

    馬天明始終沒打聽出來楚雨晴的來路,但在醫院的陣勢,足見非同尋常。眼下,要見到沈處長,恐怕隻有楚雨晴能幫忙了。

    馬天明硬著頭皮撥通了楚雨晴的電話,電話通了。

    “喂,馬支,是您麽?”

    “我停職了,不是馬支了。雨晴,對不起。”

    “您千萬不要這麽說,那天的事誰都想不到,這和您沒有關係。”

    “你的傷恢複的怎麽樣了?”

    “已經沒什麽事了,您停職是因為我麽?”

    “不,不是因為你,是我失職,不說這個了。雨晴,實在抱歉,我想請你幫個忙。”

    “您說,需要我做什麽?”

    “薑曉贇被部裏沈處長帶走了,我想見見他,不知道……”

    “我試試,您已經來北京了麽?”

    “對,來兩天了。”

    “等我消息。”

    半個小時後,馬天明收到楚雨晴發來的一條微信,“沈處長會找您。”

    馬天明回了兩個字,謝謝。

    十分鍾左右,一輛越野從公安部開了出來,停在馬天明身邊。

    馬天明愣住了,車裏下來的正是自己要求見的沈處長。

    “馬天明,挺能耗啊。”

    “沈處長?您怎麽知道我在這?”

    “你第一天來我就看見你了,上車吧。”

    馬天明隨著沈處長鑽進越野車。

    “你想見薑曉贇?”

    “楚雨晴跟你說的?”

    “不是你打電話找的雨晴麽?”

    “不會讓沈處長為難吧?”

    “為難是肯定的。”沈處長停頓幾秒,繼續說道,“你為什麽想見他?”

    “在你帶走他之前,他塞給我一個紙條。”

    “什麽紙條?”沈處長有些驚訝。

    “紙條上寫了兩個名字,馬東文 羅長青。馬東文是我兒子,5 年前,我在街頭遭遇報複,我 3 歲的兒子馬東文也失蹤了。”

    “羅長青是誰?”沈處長問。

    “川東有名的企業家。”

    “他和你兒子失蹤有什麽關係?”

    “不知道。所以,我想當麵問薑曉贇。”

    “想見嫌疑人,不是不可以,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您說。”

    “他和你說的每一句話,都要如實的告訴我,不許有任何隱瞞,包括他通過某種隱秘方式傳遞給你的任何消息。”

    “我答應你。”

    沈處長啟動越野車,猛打方向掉了個頭,疾馳而去。

    半個多小時後,越野車停在一座看守所前。

    沈處長填了登記備案表,帶著馬天明穿過長長的走廊,拐了幾個彎,來到一個房間門外,隔著門上的玻璃窗,馬天明看到裏麵病床上躺著一個人。

    “這是病房,硬件跟外麵大醫院比,是差了點,不過在看守所,這已經是好的了。”

    “情況怎麽樣?”沈處長問門口的值班獄警。

    “報告,精神狀態比前幾天好些。”

    “說話了嗎?”

    “沒有。”

    “人就在裏麵,你可以進去了。”沈處長對馬天明說。

    輕輕推開門,馬天明看到薑曉贇躺在病床上,床頭櫃上的心電監護儀時不時發出滴滴的響聲。

    薑曉贇微微睜開了眼睛,看到馬天明稍微愣了一下,輕輕點頭示意,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這一絲微笑裏似乎帶著故人重逢的味道,還有些許溫暖。

    “薑曉贇,你怎麽樣?”

    “很好。”薑曉贇聲音不大,有氣無力。

    “薑曉贇,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馬天明輕聲問道。

    “我知道…你要問什麽,可以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麽?”薑曉贇努力地看向馬天明。

    “你說。”

    薑曉贇似乎蓄積著力氣,吐出了三個字,“石洪森……”

    “法院判決,石洪森免去公職,沒收違法所得。”

    薑曉贇仍在努力看著馬天明,等他繼續說下去。

    “石洪森犯受賄罪、行賄罪,過失殺人罪,判有期徒刑 11 年,至於對你,對你的傷害,證據不足,也過了追訴期……”

    “11 年……還可能減刑…是麽…?”薑曉贇放鬆下來,輕聲一字一頓的說出了四個字“枉…費…心…機”,薑曉贇嘴角翹起,馬天明看出那是一絲冷笑,隨後歸於平靜,閉上了眼。

    “今天…我生日…”薑曉贇閉著眼,繼續有氣無力的說道,“一碗…長壽麵…可以麽?”

    “可以。”馬天明說。

    “方便麵…整塊…煮,一個……荷包蛋……”

    “等著。”馬天明走出病房,來到沈處長麵前。

    “安排過了。”沈處長指了指自己的耳機,示意馬天明他通過監聽已經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你覺得他會告訴你麽?”沈處長問。

    “不知道,試試吧。”馬天明心中也沒底。

    馬天明走出病房後,薑曉贇睜開了眼,他努力歪著頭透過高高的小窗,看向外麵的天空。

    多日的陰天不知何時驟然放晴,溫暖的陽光穿過小窗戶灑在病床上。

    今天正是薑曉贇 30 周歲生日,薑曉贇父母去世後,他的生日,就是把一整塊方便麵放進鍋裏煮,再下一個荷包蛋。

    薑曉贇伸出手去觸摸陽光,回憶這短暫的人生中為數不多的溫暖和美好,暖暖的陽光讓他很舒服,臉上露出了笑。

    “三十……而亡……不為……夭……”薑曉贇喃喃自語。

    活到 30 歲,這是薑曉贇得知自己得了癌症後,給自己定的一個人生目標,為的是不讓泉下的父母傷心。

    人生,仇怨,剩下的已無能為力,就全交給命運吧。他曾懷著希望,但如今,再也不需要希望了,世間也再無留戀,在享受片刻溫暖的陽光後,那隻觸摸著陽光的手緩緩垂了下去。

    馬天明端著一碗加了雞蛋香蔥的長壽麵來到病房,看到的是心電監護儀上拉出的一條長長的直線。

    馬天明把麵放在了桌子上,怔怔地坐下下去,他雙手抱住頭,不知是同情、失落還是懊惱。

    沈處長察覺到異樣,也來到了病房,看到眼前情景,微微皺起了眉頭。

    兩人對著一具屍體,都沉默不語,靜靜的抽煙,旁邊是那碗冒著熱氣的長壽麵。

    馬天明拿出手機按了幾下,手機播放起鄭智化的生日快樂歌,悲涼的歌聲唱著悲涼的祝福,“你的生日讓我想起,一個很久以前的朋友,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他流浪在街頭……這世界有些人一無所有,有些人卻得到太多……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有生的日子天天快樂,別在意生日怎麽過……”

    沈處長靜靜地陪著馬天明和死去的薑曉贇聽完了這首生日快樂歌,拍了拍馬天明的肩膀,“兄弟,多愁善感了吧。”

    “今天也是我生日。”馬天明苦笑著說。

    沈處長不敢相信的看著馬天明。

    馬天明揚起手機,裏麵是一條短信,生日快樂。收到的時間是今天早上。

    “嫂子發的?”沈處長問。

    “前妻。”

    馬天明按滅了煙,“5 年前我一家被報複,那一天,我失去了兩個孩子,老婆到鬼門關走了一遭,之後就跟瘋了一樣,後來,就離婚了,我對不起他們。”

    “所以,5 年裏,你一直在找兒子。”沈處長深表同情。

    “是。”

    馬天明端起了那碗長壽麵,病房裏響起劈哩噗嚕吃麵的聲音。

    冬天的北京街頭依然人流熙攘,一個小館子裏,沈處長和馬天明對坐著,中間隔著一個北京涮鍋,燒開的鍋底蒸騰著白煙,沈處長把肥牛肥羊肉一股腦倒進鍋裏,攪了兩下夾到調料碗裏拌了拌,張開大嘴吃了起來。

    “今天我請客,就當給你慶祝生日了。”

    “沈處長,謝謝。”

    “一頓火鍋而已,甭客氣。”

    “謝謝你讓我見薑曉贇,雖然沒問出什麽,依然感謝,敬你一個。”馬天明端起酒杯和沈處長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甭一口一個處長,叫我老沈吧,他們都這麽叫。”

    “老沈。”

    “這就對了,你也甭客氣,本來呢,讓你見薑曉贇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呢,雨晴托的我;第二嘛,我把薑曉贇帶回來,他一句話不說,醫生說,這小子時間不多了,我也正發愁呢,你來了,讓你見,也是看看你能不能撬開他的嘴。”

    “讓你失望了。”

    “談不上失望,本來也沒報什麽希望。”

    “雖然咱們接觸時間不長,我覺得你是性情中人,可交。”

    “謝謝老沈,我幹了。”馬天明端起酒杯又幹了,然後給老沈和自己滿上。

    “你大老遠來一趟,也不能讓你白來。薑曉贇的事,我倒是可以給你透漏一點。”

    “您說。”

    “這個案子本來就是你查的,你肯定又很多疑問。這些疑問,那枚徽章就可以回答你。還記得那枚徽章的樣子麽”?

    “記得。正麵是兩個圓,外圓兩側各有一個瘦長的英文字母 Y 和 N,內圓是兩個好像是象形文字的圖案,一個日,一個月,下麵各有一個水滴,下麵像是一個山字,又像是 M。背麵是陽光穿透烏雲的圖案。”徽章已經刻在了馬天明的腦子裏。

    “沒錯。他是一個非法的秘密組織醫難盟的徽章。”

    “醫難盟?”

    “徽章上的 Y 和 N,分別代表醫、難兩個字,日月是兩個象形文字,這沒錯,下麵懸著的不是水滴,而是血滴,代表著他們遭受的血的磨難。下麵那個 M 不是代表山,而是代表盟。你可以把它看作是器皿的皿字,日月在上,皿字在下,就是一個盟字,泣血入皿,歃血為盟。”

    “這麽說,他們的成員都是遭受過醫療事故或者醫療傷害的人?”馬天明迅速做出推斷。

    “不完全是,可能還有受害者的家屬,或者他們的同情者,他們的人可能遍布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專長。他們以他們的方式複仇,相互配合,精心謀劃,報複活動往往十分隱蔽,所以很難抓住他們違法的證據。他們的目標往往都是和一些重大醫療事故施害者有直接或者間接的聯係,站在他們的立場上看,他們沒有一個是無辜的,在他們眼裏,不是複仇,而是在伸張正義。薑曉贇就是其中之一,因為這類案子比較敏感,所以,全收上來,便於集中力量,集中線索,盡早偵破這個非法犯罪組織。我隻能跟你說這麽多。”

    馬天明聽後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