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薑曉贇
  第三十章 薑曉贇

    “我不確定,不該吧。”石洪森自言自語道。

    “到底是誰,快說。”馬天明加重了語氣。

    “大概,大概有 20 年了,我剛評上副主任醫生 1 年多吧。那年,嶺東縣醫院請我去做手術,一個小男孩,做的挺順利的,好像是,好像是幾天後,嶺東醫院的醫生打電話告訴我說感染了。”石洪森努力的想著。

    “做的什麽手術?”馬天明問。

    “好像是……隱睾,就是一側睾丸下不來。這種現象很常見,這都是小手術。”石洪森說。

    “繼續說。”馬天明說道。

    “好像那個醫生給我打電話說,說那孩子感染了,問我怎麽處理。我說,我就說感染了就抗感染治療吧,術後感染不是常有的事麽。”

    “之後呢?發生了什麽?”

    “之後,之後好像又過了幾天,醫生告訴我,感染沒控製住,就,就切了。”

    “切了什麽?”馬天明追問。

    “是,是……睾丸,好像整個外部生殖器官也壞死,一起切了。”石洪森緩緩的說道,眼神不敢和馬天明如炬的目光有任何交集。

    馬天明看向董海濤,“嶺東。”

    馬天明是在提醒董海濤,神秘人落腳點的房東說過那人是嶺東口音。董海濤心領神會,點了點頭。

    “他叫什麽名字,多大年齡,家庭住址知道麽?”馬天明追問道。

    “都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哪兒記得住啊。”石洪森說道。

    “他們家人後來找過你麽?”馬天明問。

    “沒有,聯係我的是嶺東縣人民醫院的醫生,他說家屬情緒很激動,我就讓他把那孩子住院的手術費都退了,已經做出賠償了。手術不都有個意外嘛,這是概率問題,科學問題。”石洪森說。

    “你覺得現在說這個還有意義麽?”馬天明說道。“那個醫生叫什麽名字,聯係方式?”

    “我找找……”石洪森翻著手機,他已經沒了那名醫生的聯係方式。

    “沒了,好像姓……牛,叫……名字想不起來了,當時大概 40 多歲吧,一個姓牛的醫生,普外科,嶺東縣人民醫院的。”

    “如果你出門,一定讓警察跟著,我建議,還是不要出門。”馬天明即將出門,又回頭對石洪森叮囑道。

    “我知道。”石洪森見馬天明他們如此嚴肅,心裏也生出幾分畏懼,此時才感覺到危險可能就在眼前。

    董海濤帶著張浩趕到嶺東人民醫院,說明來意。院辦的人又聯係了人事處,最終查到當年普外科的姓牛的醫生叫牛興順,已經辭職十幾年了,即使不辭職現在也該退休了。張浩撥通了檔案上留的電話,是空號。

    張浩聯係了嶺東公安局,輾轉查到了牛興順家在嶺東的柳河鎮,現在經營一家超市。兩人立即趕赴柳河鎮。這是一個發展的還不錯的鎮子,在一家超市門前,他們看到一個老人坐在椅子上曬太陽,旁邊放著一副拐杖,老人一條腿垂在地上,一條褲管從大腿根部開始截斷,縫在了一起。

    “大叔,您好,向您打聽個人。”張浩問道。

    “打聽誰?”

    “牛興順您認識麽?”

    老人上上下下看了張浩和董海濤幾眼,“啥事兒?”

    “您是牛興順?”董海濤也從老人的長相上看出和檔案裏的十幾年前的照片幾分相似。

    “是我。”牛興順說。

    “我們是正陽市刑偵支隊的,向您了解點情況。”

    “哦,警察同誌啊。請坐吧。”牛興順說著用手指了指旁邊擺著的小板凳。

    董海濤拉過一條凳子坐下,理了理頭發。說,“這曬著太陽是挺舒服啊。”

    “冬天了,正是曬太陽的時候。警察同誌,想了解點啥?”牛興順說。

    “是這樣。我們現在正調查一起案子,有些事兒呢,可能涉及到嶺東縣人民醫院的一個病人,想找您了解一下情況?”董海濤問。

    “現在不叫嶺東縣人民醫院了,叫嶺東醫大六附院。我辭職都十幾年了,恐怕不一定能幫上忙。”

    “您當年是外科醫生?”董海濤問。

    “普外科。”

    “那您認不認識一個叫石洪森的人?”

    牛興順聽到這個名字眼神突然警惕起來,又看了看董海濤和張浩。“你們問他做什麽?”

    “我們想了解一下當年一位患者的手術情況,大概二十年前,是不是有一個小男孩兒在嶺東人民醫院普外科住院,隱睾,您的病人,請的正陽市人民醫院的石洪森來做的手術?”董海濤問道。

    “你們問這個幹什麽?”牛興順警惕更高了。

    “我們正在辦的一件案子牽涉到石洪森,也可能牽涉到當年做手術的那個小男孩兒。”董海濤說。

    “不錯,有這麽一個小男孩兒,是我的病人,當時,科室從正陽市人民醫院請的專家來做的手術,請的人,就是石洪森。”

    “那個孩子叫什麽名字?”

    “薑曉贇。”

    “薑曉贇,哪三個字?”董海濤問。

    “薑子牙的薑,拂曉的曉,左文右武下貝的贇。”牛興順說。

    董海濤和張浩對視一眼,對上了,完全對上了,要找的人就是這個薑曉贇。

    “你能說一下手術情況麽?”董海濤問。

    “薑曉贇,本來呢,就是普通的隱睾,在我們這也不算大手術,那年,薑曉贇八九歲吧,家裏獨苗兒,頂聰明的一個孩子。哎,罪孽啊。那幾年,醫院為了提高名氣,就從正陽人民醫院請專家來做手術,大家都願意嘛,都覺得是好事。薑曉贇的手術就是石洪森做的,那一天,他做了 15 台手術,15 台呀。薑曉贇術後沒幾天出現了感染,高燒 39 度多,我就給石洪森打電話,人家是大醫院的醫生,技術好,脾氣大,他做的手術,不經他同意不讓我們隨意治療。咱們聽他的吧,人家是大專家嘛。他隻讓用抗生素消炎殺菌,高燒還是不退,他就讓加量、升級,換好的,又過了兩天,我看勢頭不對,又給他打電話,他把我臭罵一頓,說我如果擅自操作出了問題要我負全 責,我就隻能按他說的,輪番換著抗生素,連續輸了 25 天,按規定是不能輸這麽長時間的,但是咱得聽石洪森的。後來,我給薑曉贇換藥時候,發現傷口潰爛,我一看,壞了,出事了,傷口都潰爛了,裏麵很可能更嚴重,我再跟石洪森聯係,他就把責任都推到我頭上,讓我負責到底,還給我出主意,讓我把醫院收的醫療費都退給薑曉贇家,還不讓我給現金,要以住院費的方式交到他們賬上。我當時就生氣了,我罵他是什麽狗屁專家,草菅人命,我罵他,也是在罵我自己,我怎麽就不能早點做檢查,早點處理呢?當務之急,我擅自做主,用醫院的救護車把孩子拉到鄰省最好的醫院,請最好的外科醫生看。專家說已經晚了,為了保命,隻能切除了。那孩子,燒的迷迷糊糊,他才八九歲,還啥都不懂呢,他不知道這手術對他意味著什麽,也不知道自己麵臨著生命的危險。可憐呐,薑曉贇的母親在手術室外頭哭暈過幾回,孩子他爸扯著我脖子,打了我幾耳光,他打我罵我,我一聲沒吭。不是不疼,疼的鑽心,可我,我能說什麽?就任他打吧。他打完了,就躲在一邊抹眼淚。那真是又窮又老實的一家人呐。那天,我把我身上帶的錢,還有銀行卡裏所有的錢都給了他,讓他給孩子交手術費,先給孩子保命吧,也是我對孩子,對他家人的賠償。”牛興順說著眼裏噙著淚,心中愧疚難當。

    “後來呢?”董海濤問。

    “手術做完以後,孩子退燒了,命是保住了。出院以後沒多久,他們一家就都搬走了。”牛興順說。

    “搬哪裏了?”

    “不知道。從那以後,就沒再見過他們家人,也沒有他們的消息。哎,造孽啊。不是你們問,我是不會再提這些事的,這裏,難受。”牛興順指了指心髒。

    “因為這件事,我背了處分,都成了我一個人的責任。後來,醫院改名了,不叫人民醫院了,叫醫大六附院。‘人’字兒都沒了,把病人當人看的就更少了,我也覺得沒啥意思了,幹脆辭了。我就開了這個小超市,夠我養家糊口了。”牛興順說道。

    “薑曉贇家在這裏還有別的親戚朋友麽?”董海濤問。

    “這我就不知道了。”牛興順說。

    “我能問一下,您這腿是怎麽回事兒麽?”

    牛興順用手摸了摸缺失了右腿的腿根,“3 年前,我開著麵包車去進貨,車開的好好的,誰知道突然就翻溝裏了,這條腿傷的太重了,截了。這倒好,我覺得這是報應吧,人呐,要認命,認命了,心裏反而踏實了。”

    “那次車禍有沒有覺得意外?”

    “意外?車禍嘛,都是意外?不是意外叫什麽車禍?事情來了,躲又躲不掉,就認了唄,還能怎麽樣?”

    董海濤看著牛興順一臉平和,不再多說。

    董海濤又通過公安局找到了薑曉贇家的兩家親戚,他們竟然也和薑曉贇家失去了聯係,隻是聽說後來薑曉贇的媽精神出了問題,跳樓了,他丈夫病死了。薑曉贇下落不明,也沒人再去問過,在薑曉贇親戚看來,這一家人早已煙消雲散了。

    然而,薑曉贇並沒有煙消雲散,他即將點燃複仇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