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擊斃
  第二章 擊斃

    樓韋傑開了一槍,卻聽到幾乎同時發出的三聲槍響。電光火石之間,樓韋傑不知道剩下兩槍都是誰開的,更不知道子彈會射入誰的身體。

    樓韋傑舉著槍,看著不遠處馬天明和佟翔相隔幾米遠對坐著,兩人手裏都舉著槍朝向對方,紋絲不動。

    幾秒鍾後,隻見佟翔直挺挺向後倒了下去。樓韋傑立即跑了過去,一腳踢開佟翔手裏的槍,這才看清他的胸口中彈,還在咕嘟嘟冒血。

    樓韋傑立即又跑過去查看馬天明情況,隻見馬天明雙手舉槍依舊呆呆的坐在地上,瞪著眼睛一動不動。

    樓韋傑上前仔細查看,馬天明除了臉上、胳膊上受傷流血之外,沒有發現別的傷口。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馬支,沒事吧?”樓韋傑拉著馬天明站起來。

    馬天明這才似乎魂靈歸竅。

    “沒事,死不了。”

    馬天明眼睛盯著佟翔,慢慢收起槍問:“他還活著麽?”

    樓韋傑輕輕搖了搖頭。

    馬天明走過去,隻見佟翔平躺在地上,頭歪向一邊,一片血紅在胸口和地上蔓延。

    蹲下身,用手探了探鼻息,已經沒氣了。馬天明麵無表情,隻覺得腦子裏一片空白。

    “你那邊什麽情況?”

    “抓了三個,一個輕傷。兄弟們都沒事。哦,還解救了倆看礦的老頭兒,被那幾個小子灌暈以後,綁起來關小黑屋了。現在還暈著呢。”樓韋傑說。

    張浩也押著人從遠處走來,詢問馬天明有沒有受傷。

    “馬支,我們也逮著一個。”兩名刑警押著一個人走了過來。

    樓韋傑蹲在地上盯著佟翔看了看,輕輕皺起了眉頭。

    “行了,收拾收拾,準備回吧。”馬天明淡淡的說。

    “馬支,您受傷了,那小子胳膊也中了一槍,要不要叫救護車?”一名刑警問道。

    “這點小傷,叫什麽救護車,先簡單處理一下,回去再說。”馬天明心不在焉地說,然後點了一支煙,靠著亭子的柱子抽了起來。眼神分明告訴大家,這點小事根本不在他的心裏,此時他的心不知又在想些什麽。

    刑警從車裏拿出應急醫藥箱給馬天明消毒包紮,馬天明依然微皺著眉頭,不知是因為疼,還是因為失落和憂愁。

    另兩個刑警也給胳膊中槍的嫌犯處理傷口。

    “警察同誌,能輕點嗎?疼啊。”

    “哪那麽多話?忍著!”

    返回的途中,抓捕的四個嫌犯分坐在兩輛車裏,後麵多了一輛運輸佟翔屍體的專車,這是樓韋傑從附近派出所臨時征調的一輛卸了座位的麵包車。佟翔身上蓋著一件破床單,隨著車子的輕微轉彎,佟翔的屍體在麵包車上隨著輕輕晃動,床單也已經被血浸濕了一片。

    馬天明依然坐在第一輛車的副駕駛位置。他的胳膊架在窗玻璃上,腦袋靠在椅子裏,出神的看著淩晨快速路上稀疏的車流和路燈灑下的昏黃的光,陷入了深思,他讓自己的身體和腦袋感受著秋天淩晨的陣陣寒意,好讓自己的思緒慢慢冷靜下來。此刻,或許隻有他嘴裏的煙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馬天明不知道佟翔說兒子還活著到底是真話,還是為了轉移自己注意力隨便說的一句謊話,但他的心已經被這句話又揪了起來,再次感受到來自五年前的那天給他帶來的煎熬。

    那天,也是一個秋天的下午。在距離馬天明的家僅僅一公裏多的一條偏僻的路上,馬天明正和一名逃犯激烈的纏鬥。突然,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正一步步朝馬天明後背接近,而他卻全然不知。突然,手握匕首的壯漢猛然轉過身去,抓住一把刺中他胳膊的雨傘,一抬腳重重踢在了女人懷孕的肚子上,隨著一聲慘叫女人痛苦倒地。馬天明在纏鬥中回頭去看,隻看到女人裙下鮮紅的血流了一地,正是自己的老婆丁麗萍。

    馬天明猛然用頭重重撞上了逃犯麵門,逃犯被這一撞腦袋發暈頓時手腳軟了下來。馬天明立即掙脫,跑向了倒地痛苦大叫的妻子。

    馬天明記得,他當時還下意識地扭頭去尋找,但他當時並未見到後來妻子口中以及監控中出現的那把匕首和那個黑影,更沒有看到兒子是怎麽消失的,兒子站立的地方恰巧是監控的死角……

    在之後的五年裏,馬天明的睡眠始終被那天的遭遇和後來妻子口中描述的情景反複折磨著、烹煮著。夢魘呈現著不同的版本,每次都會忽然身體一抖猛然醒來,驚出一身冷汗。他多麽希望那隻是一個醒不來的噩夢,但殘酷的是,那不是噩夢,而是他必須麵對的現實。

    然而,那天之後的現實變得更加殘酷。

    馬天明的老婆丁麗萍幾乎變了一個人,變得麻木而呆滯。兩人的生活沒有了色彩,沒有了歡聲笑語,隻有無盡的懊悔和折磨。不久後,馬天明的老婆提出了離婚,她冷漠的聲調再一次描述起那天的情景,馬天明拿起髒亂的茶幾上一個啤酒瓶猛然砸向了自己的腦袋,他不是想挽留老婆,而是單純的懲罰自己,發泄心中的悔恨和痛苦。

    丁麗萍坐在不遠的餐桌前無動於衷,隻是頓了頓,不再說話。她然後把離婚協議往前輕輕一推。

    馬天明簽字時,幾滴鮮血滴在了協議和餐桌上。

    之後,馬天明暫時搬到了局裏的宿舍,把房子留給了老婆住。

    丁麗萍也搬走了,她不想呆在那所房子裏,那裏有太多的回憶,讓她揮之不去。

    馬天明也在外麵租了房子,家裏那套房子就那麽空了五年。隻是偶爾會回去看看。

    從那以後,隻有查案才能讓馬天明暫時從這夢魘中擺脫。於是,他瘋狂地查案、抓人、審訊,沒有周末,更沒有休假。作為刑警,他小偷也抓、毒販也抓,也一次又一次的在查案中因為違反規定受處分,他從支隊長降到副支隊長,又從副支隊長再升到支隊長。

    如果不是因為他辦案能力強,不是老領導護著他,馬天明的職務早就一擼到底了。

    這次抓捕佟翔,本該是禁毒支隊的事,但線索是馬天明發現的,於是他主動請纓,禁毒支隊的人剛好都撒出去還沒回來,事發突然,機不可失,局裏才同意了馬天明帶隊抓捕。有人認為馬天明愛出風頭,所以私下裏就有人對他頗有怨言,馬天明對此全然不顧。

    馬天明的車隊行駛在馬路上,忽然,前方警燈閃爍,道路已被封閉。

    “馬支,前麵交警封路了。”開著車的張浩說。

    “那人是劉智?”馬天明不太確定地問。

    “看不太清,好像是交警支隊的劉支隊。”張浩說。

    “肯定出事了,過去看看。”馬天明說。

    車子又往前開了一段,交警示意停車,不許靠近。

    馬天明下車走了過去。

    “幹什麽的?退後,退後。”交警喊道。

    馬天明不理,徑直往前走。

    張浩亮出警官證:“刑警支隊的,怎麽回事?”

    交警這才認出馬天明,然後和張浩低聲溝通著,馬天明並未停下腳步,拉起警戒線,彎腰鑽了過去,衝著劉智說:“劉支,這麽晚還出任務啊。”

    “喲,馬支,您這也是出任務去?”劉智快步走向馬天明。

    “剛回來,正說明天去找你呢,沒想到在這兒碰上了。”馬天明說。

    “馬支找我有事?”

    “還是五年前的事。”

    “您…兒子的事?”

    “是。”

    “哦。”劉智略一沉吟,在馬天明臉上看到一絲疲憊和麻木,瞬間打消了顧慮,麵對硬漢的脆弱,直截了當勝過婉言安慰。

    “當時,事發現場比較偏僻,現場附近就那麽幾個攝像頭。據你所說,你兒子當時站的地方,剛好是監控盲區。監控隻拍到一個非常模糊的男性背影,抱著一個孩子經過,就晃了一下。經過辨認,應該就是你兒子東文。可惜,那個背影和東文,再沒有在監控裏出現過。附近的可疑車輛,我也仔細查了,沒有發現。所以,我建議,還是從那個佟翔入手。”劉智當年幫助馬天明調查監控近一個多月,所以,對當時的情形記得十分清楚。

    “佟翔,抓到了。”馬天明淡淡地說。

    “佟翔有沒有提供有價值的線索?”劉智從馬天明的表情裏似乎知道了結果,還是問了一句。

    馬天明搖了搖頭。

    “那就多審幾次,人在手上,還怕他不說。”劉智說。

    “他死了,審不了了。”馬天明已經點上了一支煙,抽了起來。

    “開槍拒捕,被我擊斃了。”馬天明向劉智抬了抬受傷的胳膊。

    劉智明白馬天明為什麽要找自己了,安慰的說道,“當時現場和附近的監控已經拷貝保存了,我會再查一查,看看有沒有新的發現。我會盡力的。不過,別怪我潑冷水,不要抱太大希望。”劉智拍了拍馬天明的肩膀。

    “拜托了。”馬天明說。

    “跟我客氣啥?”劉智錘了馬天明一拳。

    “你們這是?”馬天明拿著煙的手指了指現場。

    “我們接到報警,這邊出現一起交通事故,開車的和被撞的都死了。開車的是正陽的大企業家,所以,我就親自來了。不過我總覺得有點兒……不大對勁。馬支是專家,正好,指導指導。”劉智說著要去拉馬天明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