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追了五年的逃犯
  第一章 追了五年的逃犯

    深秋的正陽,天空不再澄澈。

    偶爾幾朵灰蒙蒙的雲彩遮住太陽,天地一片晦暗,給人一種不知是清晨來臨還是黃昏將至的錯覺。

    一陣涼風襲來,吹落片片黃葉,幹枯的樹葉在偏僻的路邊溝裏,已經鋪滿薄薄的一層。

    沿海川東省正陽市,通往郊區的快速路上,市刑支警隊幾輛掛著民用牌照的商務麵包車呼嘯而過,散落路邊的幾片枯葉隨風翻滾,被吹進了路邊的溝裏。

    第一輛車裏,穿著便衣的刑警支隊副支隊長馬天明坐在副駕駛位,他一臉嚴肅,眼睛死死盯著前方,似乎要穿透空間阻隔,洞察他抓捕目標的一舉一動。

    “馬支,為了抓佟翔,你苦苦追了五年,我很理解你的心情。現場指揮離不開你,往前衝的事兒還是交給兄弟們吧。”說話的是坐在後排的刑警支隊另一個副支隊長,同時還兼一大隊隊長的樓韋傑。

    馬天明回過頭,但眼皮並沒有抬,似乎是在用餘光看著樓韋傑,又似乎在思考。沉默了幾秒,說了一個字,“好。”

    馬天明說完才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自己這位多年的老部下,然後坐正身姿開始檢查手裏的槍,自言自語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警察抓賊,合法合理。”

    樓韋傑不再說話。

    馬天明看看表,拿起對講,“我再說一遍,他們背了人命,就是亡命徒,亡命徒有了槍,就是野獸,都給我警醒著點。檢查武器。”

    對講機裏傳來檢查槍械裝備的嘈雜響聲。

    “聽清楚沒有?”馬天明再次對著對講說道。

    “聽清了。”

    “明白,馬支。”對講裏傳來並不齊整的應答聲。

    樓韋傑微皺了一下眉頭,不再說話。

    幾輛車裏還不時響起了拔槍、退彈夾、開關保險的聲音。車裏的刑警同樣穿著便衣,不過,便衣之下都穿著防彈衣。

    馬天明退出彈夾,看了看壓滿的子彈,檢查完畢,重新插回槍套。

    雖然沒開警笛,呼嘯而過的車隊,依然讓空氣中彌漫著凝重和緊張。

    此時,沉沉的落日下,河沿村旁山坡上的河沿礦廠殘破的圍牆外,一個身材高大穿著黑色皮衣的中年叼著一支煙,腰裏別著手槍,在慢慢踱步,腳上的黑皮鞋踩著地上的石塊,發出石塊摩擦的尖銳響聲,他敏銳的目光在觀察著四周的地形。煙燃盡了,煙蒂落在了地上,中年轉身向廠房走去。廠房裏,簡陋的桌子上滿是用塑料袋裝著的吃剩的酒菜,幾個酒瓶倒在一邊。

    旁邊有幾個人正在往防水塑料包裏塞著包裝了幾層的毒品,如同一塊又一塊的壓縮餅幹,然後再用針管樣的工具抽出袋子裏麵的空氣,纏上幾層厚厚的塑料袋,用膠帶纏結實。另外兩個人在擺弄著槍,漫不經心地填裝彈夾,頭頂煙霧繚繞。

    高大中年進屋,裏麵幾個人都叫了聲翔哥。此人正是馬天明苦苦找了 5 年的佟翔。

    “怎麽樣?”佟翔問。

    “翔哥,馬上就好了。”

    “過了今晚,到了泰國,咱們的好日子就來了。”佟翔眼神堅定的看著他們說。

    “跟著翔哥,錯不了。”

    “跟著翔哥咱們吃香的喝辣的玩大的,過癮。”幾個手下的話說的真誠,並非拍馬逢迎。

    “有錢大家賺,有福一起享。不過,要記住,前提是要保住命,要活著,懂麽?”

    “咱命硬,關老爺罩著呢。”一個人亮了亮脖子裏的關公掛件。

    佟翔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都機靈點,有情況,就開槍。”

    “放心吧翔哥。”

    秋日的暮色來的更早些。

    當三輛商務車分別到達河沿礦廠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正是人視覺最差的時候。

    河沿礦是一座廢棄的鄉鎮小礦廠,除了河沿村兩個看礦的老人,平時沒有人來。佟翔和幾個手下躲在這裏兩天了,今晚,他們將從這裏偷渡出境。

    刑警分組從三個方向朝礦廠圍攏過來。

    礦廠裏幾間平房亮著燈光,人影搖搖。

    突然,院牆內黑影處出現一道亮光,有人站在牆根用打火機點煙,就在他皺著眉頭點煙時,無意中看到不遠處有人影晃動。

    “誰?”黑影受到驚嚇,不由得喊了一聲,聲音並不大,帶著一絲顫抖,喊完之後立刻半蹲身子,當他歪頭看到眼前似乎不止一個黑影時轉身就跑。

    張浩飛一般猛撲過去,左臂勒住黑影的脖子,右手用槍頂在了他的腦袋上,輕聲喝道:“警察,別動。”

    黑影一臉驚恐,想大聲呼喊,嘴早被一隻大手死死捂住,黑影兩條腿拚命掙紮,踹翻了一塊石頭,發出清脆的響聲。

    屋內聽到了響動,瞬間燈光熄滅。

    張浩勒住黑影讓他動彈不得,尋找遮擋。馬天明帶著幾個刑警立即散開,慢慢朝屋子圍了過去。

    砰砰幾聲槍響,幾顆子彈破窗而出,打在了馬天明旁邊的石頭上,濺起星星火花。

    張浩已經將黑影雙手反銬在背後,捏著他的脖子問道:“屋裏幾個人,幾把槍?”

    黑影不說話。

    張浩朝著黑影臉上就是幾拳,頃刻黑影口鼻噴血。

    “我說,我說,3 個人,7 把槍,還有兩個老頭,是看礦的,在,在東頭屋裏鎖著。”黑影說。

    “佟翔在不在裏麵?”馬天明問。

    “不,不在……”

    “佟翔在哪?”馬天明抓住黑影脖領子問。

    “不知道,真不知道。他說,如果有危險,不能讓警察一窩端了,沒危險,再聯係。”黑影喘著氣說。

    “真夠狡猾的。”張浩有些失望。

    馬天明眉頭擰在一起。

    突然,他餘光中發現幾百米外一處亮光突然熄滅。他猛然回頭,發現應該是河沿村村頭攔洪壩上的房子。

    “機動組,攔洪壩上有人,快。”馬天明衝著通訊耳機喊道。

    根據馬天明部署,每輛商務麵包車上都留有一個刑警機動。

    隻聽呼啦一聲,幾乎 3 輛車上同時各竄出一人朝目標奔去。

    “樓韋傑,這裏交給你了,注意安全。”馬天明說完,不等回話也朝幾百米外的攔河壩跑去。

    3 名刑警還沒跑到河邊,攔河壩上房子裏匆匆跑出兩個人,他們下到一半,就從樓梯上一躍而下,站起身來奪路而逃。

    “警察,站住。”刑警侯旭光喊道。

    話音剛落,幾個子彈飛了過來,侯旭光立即閃身躲到樹後,隱蔽開槍還擊。

    樓韋傑這邊也遇到了頑強抵抗,黑洞洞的屋子裏不時射出子彈來。

    “你們已經被包圍了,反抗隻會讓你們傷亡更重。識相點,想活命,趕快投降,把槍扔出來,雙手抱頭慢慢走出來。”樓韋傑喊道。

    “少廢話,老子被你們抓住也是個死。”砰砰又是幾聲槍響。

    “好,那我不客氣了。張浩,你小子手雷等著下崽兒呢,給我炸。”樓韋傑高聲喊。

    “是。”

    隻聽到玻璃被接連擊碎和重物落地翻滾的聲音。

    “走,走走……”

    屋裏頓時亂作一團,3 個人先後奪門而出,邊逃邊開槍射擊。

    3 人剛跑出來,十幾道手電耀眼的光柱照向了他們,晃的睜不開眼。

    還有一人在胡亂開槍,被張浩一槍打中胳膊。同時,幾名刑警火力封鎖了他們逃回屋內的路,幾個人嚇得舉著槍不敢再動,被死死圍住。

    “槍扔掉,手舉起來。”

    “槍扔掉,不然開槍了……”

    3 人猶豫著,先後把槍扔掉,慢慢把手舉過頭頂,受傷那個用手抓著血窟窿裏不停流血的胳膊,眼中滿是憤恨。

    樓韋傑走過去一一看了看他們,說道:“不是不怕死嗎?啊?兩塊石頭就把你們炸出來了。服不服?”

    “不服,認栽!”胳膊受傷的壯漢咬著牙說。

    “不服是吧,行,有你服的時候。”樓韋傑拍拍他肩膀。

    一個小個子已被戴上了手銬,他看著樓韋傑說:“警察同誌,旁邊屋裏還關著倆老頭呢,麻煩你把他們放出來吧。”

    “喲,你倒還挺仗義。”樓韋傑冷笑著說。

    “他們是我遠房親戚。”小個子說。

    “你就這麽對你親戚的?他們受傷沒有?”樓韋傑問。

    “沒有,我們就在這借住兩天,把他倆灌醉關了起來。”小個子說。

    “帶走。哎,你們倆,去看看那倆老頭。”樓韋傑命令道。

    此時,馬天明已經跑到了河邊,侯旭光和兩個刑警已經循著槍聲朝著一條黑乎乎的小路追了出去;在這條小路旁邊,是沿河公園,燈光明亮。馬天明停頓幾秒,果斷朝著沿河公園追了過去,他握著槍壓低呼吸,小心翼翼地往前探查。突然,前方不遠處的花木叢中朝馬天明飛來一顆子彈。馬天明躲閃不及,子彈貼著左臂飛過,撕掉一塊皮肉。幾乎是同時,又一顆子彈從耳邊飛過。

    馬天明舉槍還擊,一個黑影從花木叢中躍出,前方百米之內再沒有能遮擋躲避的地方,黑影拚命奔跑,忽左忽右,忽高忽低,忽然轉身朝一個亭子跑去。

    馬天明在身後緊追不舍。

    亭子通往河對岸的路上突然傳來幾聲槍響,伴隨著警察的喊聲。黑影隻得折回身,剛一回身馬天明鐵槍托已經重重地打在了他的麵門,黑影一個踉蹌正要舉槍,一隻腳飛來正踢在手腕,槍被踢飛了出去。

    黑影又踉蹌幾步,舉拳還擊。馬天明黑乎乎的槍口抵住了他的額頭。

    馬天明冷冷地說,“咱們終於見麵了。”

    此人正是佟翔。

    馬天明左手扭住佟翔胳膊,把他按在亭子的柱子上,右手用槍頂住他的後腦。

    “把頭轉過來。”馬天明怒目圓睜,死死盯著他。“還記得我麽?”

    佟翔慢慢轉過頭,鮮血順著臉頰滴落,麵無懼色。“馬天明,當然記得你。”

    “那你還記不記得,你踢了一個孕婦,差點要了她的命,她已經懷孕 8 個月了,8 個月了。”馬天明眼睛已經發紅。

    “記得,她拿傘紮我,我也是條件反射,如果知道她是孕婦,我不會踢那一腳。她肚子裏的孩子沒了吧?對不住了。”佟翔語氣平靜。

    “恐怕不是你一句對不住就能過去的。”

    “我當時離你也就 5 米遠,如果不是她用傘紮我, 我的刀就紮進你的後心了。她紮了我,我踢了她,她救了你一命,孩子沒了,也算是一命換一命。何況,你還殺了我一個兄弟,這筆賬算下來,你不吃虧。”佟翔一副任你處置的表情,同時帶著嘲笑。

    “你是說那天我打死的那個逃犯?”馬天明問道。

    “那人跟我沒任何關係。”

    “那你兄弟是誰?”

    “韓波。”

    “我去年擊斃的毒販?”

    “毒,對我們來說,生意而已。”

    “少廢話。我問你,我兒子呢?我兒子呢?”馬天明嘶吼著。

    “你永遠也別想見到你兒子了。”佟翔冷笑著說。

    “我兒子現在在哪?說!”抵在佟翔額頭的槍口猛地往前一頂,佟翔的腦袋緊緊貼在柱子上,擦出血來,不得不歪向旁邊。

    “馬天明,我身上三條人命,被你抓住,橫豎是個死。你說,我還有必要出賣兄弟嗎?要見你兒子,除非,你放了我。”佟翔說。

    “休想。”馬天明惡狠狠地說,“他還活著麽?”

    “應該還活著吧?但是,恐怕你見不到了。”馬天明得知兒子還活著,心中一陣狂喜。

    “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

    佟翔求生的欲望再次燃起,他的腦袋疾如閃電一般擦著柱子躲開過槍口,任由臉頰在柱子上擦得血肉模糊,猛然腦袋重重地撞在馬天明臉上,同時用肩膀拚命把馬天明頂了出去,馬天明防不勝防向後摔倒,手中的槍走了火,子彈從佟翔的耳邊飛過,嚇得他雙眼緊閉,腦中一陣強烈的鳴叫。

    佟翔掙脫馬天明,一個飛撲撿起自己摔在地上的槍,飛速翻回身朝馬天明開槍。

    馬天明此時也坐了起來,舉起槍朝向了佟翔。

    “砰”!

    “砰,砰”!

    幾乎同時 3 聲槍響。

    此時,樓韋傑已經趕到,雙手舉槍朝著佟翔,槍口還冒著一絲藍煙。

    時間似乎靜止了,3 人都同時僵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