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慢慢等(下)
  第46章 慢慢等(下)

    周景桉的心情明媚了許多,又在長椅上看了一會兒小區裏的樹木花草,吹了吹樹蔭下難得有些涼爽的風,才像重新打滿了氣一樣,站起來繼續走了。

    周景桉其實不太想吃東西,雖然到了飯點兒,但好像沒有特別強烈的饑餓感。

    不過周景桉確實覺得有點累了,想躺下休息一會兒。也有點想試試獨占沈思博屋裏一米八的床,是種什麽樣的感覺。

    周景桉還是打了車,但是行程走完一大半的時候,周景桉手機上忽然接到了沈父的電話。

    周景桉心中“咯噔”了一下,以為沈父也是打來罵人的;腦袋裏過了一圈沈父嚴肅時的表情,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不過周景桉還是盡力做了心理建設,在鈴聲響了十幾秒的時候接起來了:

    “沈叔叔……”吆吆吆

    對麵的沈父似乎是愣了一下,不過很快開始說話了:

    “啊,景桉,是這樣。我們剛聯係沈思博,但沒打通電話,所以給你打了電話,沒打擾到你吧?”

    比周景桉預想的要溫柔很多,雖然有點客套,但周景桉還是放鬆了不少:

    “沒事的沈叔叔,沈思博在公司裏開會,應該是沒接到。您找他有什麽事嗎?”

    沈父那邊沉默得更久了,背景音好像有些嘈雜,但周景桉一時沒分清這是自己這邊的還是沈父那邊的。

    “是這樣啊景桉,我和你阿姨坐了你和沈思博坐的那趟長途車,現在在車站,有點不知道路怎麽走。你……你能跟我們大概說說嗎?”

    “已經來了嗎?”周景桉有些驚訝,趕忙跟前排的司機師傅說:“師傅,改道兒去汽車站。”

    說完,周景桉又趕忙問:“叔叔您跟阿姨在下車的那個地方嗎?有沒有向哪邊走?我現在過去接你們。”

    沈父忙略顯驚慌地推拒:

    “別別別太麻煩你了,就跟我們說怎麽走就行了,我們自己可以!”

    周景桉直接問:“下車的地方應該有家麥當勞,挺好認的,您能看到嗎?”

    沈父說能。

    周景桉接著說:“外麵天氣熱,您跟阿姨先進去坐會兒吧。您看裏麵東西合不合胃口,坐了一上午車肯定餓了,可以在裏麵吃點,或者我過來之後帶你們去別的地方吃。汽車站那邊路確實複雜,我也說不清,就別跟我客氣了。”

    沈父沈母確實很久沒來過S市了,之前一直是沈思博回去看他們。幾年沒見,S市的汽車站已經完全變了樣子,沈父和沈母也早忘了該往哪裏走。

    沈父一時間也沒想到更好的辦法,隻能先答應了下來。

    汽車站改建過一次,舊路和新路混在一起,有立交也有地下通道。整片的路標和指示物極其複雜,要仔細看牆上掛的地圖才能看懂。

    而且為了人員安全,長途車的下車地點不是城市的路邊,而是汽車站再往裏走,一段私家車進不去的路段。

    所以就算是想要打車,也得先七拐八拐走到特定的上車點,對稍稍上了些年紀,又不熟悉這邊的人來說,確實不太友好。

    周景桉看了看司機臨時掉頭的地方,估摸著到汽車站的路程大概二十分鍾左右;但不知道為什麽今天中午堵車了,同樣一段路竟然走了三十多分鍾。

    到了地方,周景桉匆匆付過錢,一路小跑著到了長途車的下車點。

    剛準備進麥當勞的門,就看到沈父沈母兩人,帶著兩個行李箱,正在麥當勞門邊直直地站著。

    周景桉加快了腳下的速度,跑到沈父沈母麵前:

    “叔叔阿姨怎麽在外麵等?多熱啊。”

    沈父沈母瞧周景桉的目光有些說不上的怪異。像是打量,又隱隱有些惶恐的感覺。兩人都沒立即說話,而是先迅速地交換了一下眼神,才由沈父開口:

    “沒事的景桉,我們怕你找不到,想著站門口顯眼一點。辛苦你大熱天的跑一趟了。”

    沈母緊接著附和:“是是,那我們現在走吧!景桉把我們帶到打車的地方就行,我們自己訂了賓館。”

    周景桉呆了一下,覺得沈父沈母這樣,就像是見到了很不熟悉,甚至想要避而遠之的人。

    周景桉明顯感覺到,其實沈父沈母真的不願意他出現。周景桉有點尷尬,感覺自己弄巧成拙,渾身都有些僵硬起來;不過還是強作鎮定,僵硬地笑了一下:

    “啊,好,我們這邊走。”

    沈父沈母的箱子都不小,麥當勞門前有三級不算高的台階。

    周景桉看沈母的動作有點吃力,禮貌性地想幫忙扶一下;沈母連道不用,動作急得像是避瘟神一樣,硬是沒讓周景桉摸到一點箱子邊。

    周景桉隻好訕訕地收回了手。

    從麥當勞走去出租車上車點的路不短,但大多是地下通道,也不算熱。

    可能是到了司機的休息時間,中午這時候到站的車並不多。地下通道裏的人稀稀落落的,一點不擁擠。

    即便完全可以並排走,但沈父和沈母始終跟在周景桉身後。行李箱的輪子“骨碌骨碌”地劃過地麵,甚至聽得到細碎的回聲。

    周景桉回身問沈父沈母有沒有吃東西,沈父沈母說吃過了。周景桉問訂了什麽酒店,沈母說記不清名字了,上了車再看。

    幸運的是,在周景桉實在再找不到什麽話來緩解冰冷的氣氛的時候,一行人順利走到了出租車的上車點。

    沈父沈母看到了出租車,便著急忙慌地拉著箱子加快了步伐,跟周景桉道謝告別,讓他也早點回去。周景桉看得出沈父沈母避之不及的樣子,但又放不下心,還是跟了上去,幫忙把箱子塞進了後備箱。

    “我是司機沒錯,但楓原堂在哪兒我真不知道,阿姨您要不開個導航我跟著走?”前排司機的聲音有些不耐煩。

    “這,這怎麽開?我手機上沒有導航軟件……”沈母語氣中滿是焦急,後麵的車已經開始按喇叭了。

    “小周,這個導航……”沈父把頭從後排的窗口探出來,露出了一個不太好意思的,求助的表情。

    後麵車的司機把車門打開了,探出了半個身子朝周景桉這邊不滿地看。

    周景桉一時情急,即便知道自己不被歡迎,也還是先坐在了前排的副駕駛位,跟司機說:

    “師傅你先向前開著,我看看。”周景桉向沈母要來了手機,翻了翻酒店預訂的界麵:“在北郊,菁華二路,前麵得掉個頭。”

    司機師傅了然:“啊,菁華二路啊,那我知道。就是沒聽過這酒店,可能最近新開的吧。”

    周景桉看了一眼手機上的酒店信息,沒找到開業日期是什麽時候,輕聲回應道:

    “嗯……應該是吧。”

    一路上車上四人都沒說話,也沒怎麽堵車,很快就到了。

    楓原堂的招牌確實很顯眼,但門頭其實和普通的餐館差不多;從外麵看,似乎住宿條件並不好。

    周景桉跟著沈父沈母進去,好在大堂還算整潔幹淨,看上去不像是無證經營的樣子。不過饒是如此,周景桉還是聞到了一股香薰氣味都蓋不住的,剛裝修過的甲醛的味道。

    周景桉皺了皺眉頭,輕聲叫住了沈父沈母,委婉地問:

    “叔叔阿姨怎麽訂這兒的酒店了?離沈思博的地方又不算近,而且環境也不太好,是他們有什麽開業酬賓活動嗎?”

    沈父沈母對視了一眼,沈母說:

    “啊,就是刷短視頻的時候看到廣告了,裏麵的住宿環境應該還行。沒事兒,我們住這兒挺好的。”

    周景桉朝不遠處的前台那邊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壓低了嗓音,說:

    “叔叔阿姨,這酒店應該剛裝修過,甲醛味道太重了,吸進去對身體不好。我們換一家吧?”

    沈父沈母見周景桉糾結半天,原來是擔心這事兒。兩人連聲說不用,就拉著自己的箱子走去前台辦入住。

    周景桉無奈,又不知道該怎麽勸。他算是鼻子比較敏感的人,隻在裏麵待了這麽一小會兒,都覺得鼻子發酸難受,還怎麽能住人呢?

    沈父沈母年紀也不輕了,整晚整晚睡在這種空氣裏,怎麽能受得了。

    周景桉越想越心焦,眼神開始求助性地亂瞟;卻無意間在前台桌角看到了一隻顏色極具迷惑性的蟑螂。

    “啊!”周景桉大聲驚叫,伸手指向那隻蟑螂:“什麽東西!”

    前台值班的是個小姑娘,順著周景桉的手指方向看去,比周景桉叫得還大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邊叫還邊從櫃台後麵出來了,眼淚汪汪地發著抖往周景桉身後躲。

    沈父沈母也看到了,沈父眼疾手快,拿起前台上一個塑料墊板,“啪”一下把那隻蟑螂拍扁了。

    沈母正好也摸出了紙巾,把桌上蟑螂的“屍體”包起來,扔進了前台邊的垃圾桶。

    周景桉不知是被嚇到了還是生氣了,說話的聲音比以往打了很多:

    “叔叔阿姨,大白天的連前台都能爬出來蟑螂,這地方能住人嘛!”

    說完,周景桉又回頭看酒店的前台員工:“你們酒店就是這麽搞衛生的?這事兒你們想怎麽處理?”

    前台的女孩子恢複了些許理智,也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表現太過分了,再說打圓場的話自己都沒法信服;於是猶豫了一下說:

    “不好意思啊三位,是我們的失職。本來我的權限是可以給叔叔阿姨升級房型的,但今天酒店都訂滿了。要不……我們全額退房款,辛苦叔叔阿姨再找地方住行嗎?”

    沈父沈母一時間沒了主意,看看對方,又看看周景桉。

    周景桉的臉色極差,雖然沒皺眉也沒罵出什麽難聽的話,但整個人像剛從冰窖裏出來的一樣,麵色冷峻,眼神肅殺,好像下一秒就要大開殺戒一樣。

    沈父沈母從沒見周景桉這樣過,遲鈍愣神了一下,就已經被周景桉從酒店裏帶出來了。

    沈父沈母已經有點懵了。沒法住進原先訂好的酒店,兩人對接下來去哪裏、做什麽,就完全沒頭緒了;隻能放任周景桉幫忙安排。

    周景桉重新帶沈父沈母打了車,去了一間離沈思博住處不遠的星級酒店。這家酒店生意很火熱,當天預訂連大床房也沒了,隻是還剩了幾個標間。

    周景桉在路上要來了沈父沈母的身份證,用自己的賬號給兩人定了房間。

    星級酒店的服務非常到位,看入住的客人上了年紀,甚至有專門的員工負責送他們到房間門口。

    沈父沈母在辦完入住之後就上去了。周景桉在前台做了進一步的信息登記,囑咐酒店如果沈父沈母要續住的話,聯係他來補交房費就好。

    做完這一切已經快到晚飯的時間了,周景桉胃裏早空了,又累又餓,走在路上腳步虛浮。

    周景桉去路邊隨便找了家麵館進去,點了一份西紅柿雞蛋麵;在等上菜的時候給沈思博發了條消息,大概說了一下沈父沈母的情況。

    沈思博大概還在開會,周景桉吃完飯回到家,也沒收到回複。

    周景桉覺得這一天有點過分漫長了。明明沒做成什麽事,卻好像透支了好幾天的心力。像黑洞,悄無聲息地單向吸走一切,根本不在意守恒的規則。

    周景桉回到公寓裏,呼吸到房間裏溫暖又熟悉的空氣的第一秒,便像被推了一針鎮定劑一樣;腦袋裏響起最催眠的白噪音,一瞬間困意席卷,眼皮重得酸軟。

    在極致的疲憊麵前,所有細膩刺撓的情感就都沒有發揮空間了。

    周景桉兩下把鞋在玄關處踩掉,甚至沒來得及換衣服洗臉,就倒在了客廳的沙發上,枕著一個靠墊睡過去了。

    沈思博的這一天過得也很艱難。

    Compre雖然有著英文名字,卻是個實打實的,擁有深厚曆史的國產品牌。創始人是從改革開放時期就下海創業的。幾經周折,品牌調性和產品風格隨時代而變,企業文化卻十分堅挺。

    和一切紮根極深的傳統企業相同,Compre十分看重酒桌文化。這次談事情是他們手握主動權,所以分銷商和Glowing都得“入鄉隨俗”,在酒桌上借著敬酒詞商量條款。

    沈思博自打進到Glowing工作以來,從來沒經曆過這麽生猛的工作應酬。一桌滿共十個人,能開三瓶白酒兩瓶洋酒。喝得頭昏腦漲、胃裏翻湧的時候,還得記得今天開會剛討論出來的談判條件。

    沈思博回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午夜。

    擔心周景桉已經睡了,轉動鑰匙的時候特意很輕很慢;拉開門之後,伸手悄無聲息地按亮了玄關的暖色暗燈。

    即便這樣小心,趴在沙發上睡的周景桉還是醒來了;起身穿上拖鞋,輕輕皺著眉眼,有些跌撞地從客廳走過來。

    “喝白酒?”周景桉沒走多近就聞到了。

    沈思博隻跟周景桉說自己晚上有工作應酬,沒明說喝酒,也沒說會喝這麽多。

    沈思博還是承認了:“是,喝了挺多。”邊說邊心虛地低下頭,準備脫鞋的時候忽然眼前花了一下,差點摔倒。

    周景桉趕忙上前扶住沈思博的胳膊,幫他在換鞋的時候保持平衡。

    沈思博在這麽近的距離,才看清楚周景桉臉頰一側睡出來的沙發布印痕,紅紅的一小片織物紋理。

    沈思博背靠著門口的鞋櫃,伸出胳膊在周景桉的腰間鬆鬆圈住,說話時口齒稍稍有些含糊:

    “怎麽沒去臥室睡?”

    周景桉就在沈思博兩臂間乖巧地站著,語間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意:

    “想去來著,但往沙發上一趟就睡到現在了。”

    沈思博抬起一隻手,輕輕撫上周景桉臉頰一側的紅痕,又順著心意緩緩摸向紅潤又柔軟的嘴唇,用拇指指腹來回蹭了蹭:

    “累壞了吧……”說著稍稍歪了歪頭,朝周景桉的嘴唇湊上去;卻在即將碰到的時候忽然改了路徑,把下巴擱在了周景桉的一側肩膀上:

    “忘了剛在樓下吐了,嘴巴裏臭。”

    周景桉有點好笑,又有點心疼;像獎勵小朋友一樣,在沈思博後腦勺上摸了兩下,又默默陪他在玄關站了一會兒。

    周景桉沒說話,沈思博也沒說話。兩人呼吸相聞,體溫相融。

    燈光昏黃,燈下兩人相擁。鼻尖縈繞著屬於都市繁華的煙酒味,和隱於其下的,一點清新的海風氣息。

    周景桉以為沈思博站在這兒睡著了,剛想叫醒他,卻聽沈思博在他耳邊,聲音不大不小地,暈暈乎乎地說話:

    “景桉哥哥,”沈思博隻有在頭腦很不清醒的時候,才會使用這個被塵封在童年時光裏的稱呼:

    “我好愛你……”

    作者有話說:

    誠意滿滿的一章呼……今天沒多的啦~

    小沈和小周都好累了,現在要去洗澡睡覺了。

    晚安大家!

    希望每個漫長的一天結束,都有人關心一句“累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