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慢慢別(下)
  第25章 慢慢別(下)

    上了高速以後車變得平穩了許多,周景桉也漸漸理智起來,看清楚了目前麵臨的問題,開始尋找解決辦法。

    周景桉聯係了好幾個教齡比較久的,和教務處接觸比較多的老師,挨個問過去這有可能是什麽原因。經過初步的篩選排查,周景桉很快就有了大致的猜想。

    周景桉仍舊像來時那樣,習慣性地伏低身體,縮在座椅靠背後麵跟沈思博小聲講話。

    周景桉知道,教高數課的時候,老師們普遍評分都比較低。

    很多學生會在課堂教學效果、新穎性、實用性這裏打低分;因為對部分學生來說,高等數學學起來就是很吃力,高數成績比其他科目低那麽多,難免不忿。

    但是周景桉收到的評教分數細則裏,他甚至在儀容儀表和課堂作業上都拿了低分。

    很多同事都指明或者暗示,這大概是班裏幾個成績低或者沒通過的學生商量好了,故意打低分。

    尤其是重修的畢業班學生,如果這一次還過不了的話畢業都會受影響;所以更會抱著魚死網破,誰都別想好過的想法。

    沈思博聽著直心寒,眉目間滿是憂慮:

    “要真是這樣,他們沒法順利畢業;什麽都不怕,會不會幹點兒什麽更過分的事情找你麻煩啊?”

    周景桉被這麽一說,也有點不確定了:

    “不會……吧。”

    沈思博輕輕蹙起眉心:“你知道哪些是畢業班沒過的人嗎?要不要先心裏有個數?”

    周景桉想了想,重新拿起手機翻閱:

    “手機登不了教務係統,但他們應該給我發過郵件求情……”

    可是周景桉的郵箱裏郵件太多,係裏和教務上的通知、問題目的、問教學計劃的,還有各種不知道哪裏來的垃圾郵件……

    周景桉翻了好久也沒翻到,反而開始暈車;閉著眼睛靠著身後的椅子背,大口大口地深呼吸。

    沈思博見狀,把周景桉的頭輕輕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從他手裏拿過手機:

    “我幫你找吧,就這一個郵箱嗎?”

    周景桉雙眼緊閉,雙唇緊鎖;忍著胃裏翻江倒海的惡心不適,在沈思博肩膀上點著頭“嗯”了一聲。

    可能是因為車裏的柑橘調車載香水,也可能因為沈思博的肩膀;周景桉沒過多久,竟然就以這個幾乎垂直的姿勢睡著了。

    直到傍晚,太陽西沉;陽光從轎車正前方的窗戶照進來,周景桉被熱醒了。

    睜開眼睛時,眼前是一隻手——沈思博在安安靜靜地幫他擋光。

    周景桉的心瞬間像冰激淩一樣,被車裏的陽光暖化了。

    周景桉抬手抓住了那隻擋在他眼前的手,也沒成功調整成十指相扣的姿勢,就這樣亂七八糟地拉到自己嘴邊,閉上眼睛長長地印了一個吻。

    沈思博先是愣了一下,隨後像是害羞了一般,抿嘴笑著,低下眉眼,耐心地把兩人的手指扣好,緊緊握住。

    “郵件我看過了,但隻找到了兩個,應該不全。因為說沒及格想改成績的郵件太多了,可能有些沒提自己是畢業班,我就沒算進去。”沈思博把自己加了星標的兩封郵件拿給周景桉看:

    “這兩個學生,你有印象嗎?”

    周景桉接過手機,隨即苦笑一聲:

    “還真有,班裏兩次隨機考勤點名,他倆都沒在。”

    這怎麽可能會過呢?

    兩人相視無奈一笑,覺得荒唐,又都沒說出來。

    回城的路上堵了會兒車,下了車以後剛好快到飯點兒。兩人在附近隨便找了餐館吃了點兒東西,沈思博便說要把周景桉送回去。

    周景桉說不用,但沈思博堅持認為,能做出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的人,哪怕是學生,都有足夠的的危險性。

    周景桉拗不過,想著反正沈思博還在假期裏,就隨他去了。

    一路上非常順利,打車,進學校,進宿舍樓;暢通無阻,毫無波瀾。

    但是當兩人從電梯裏出來,走到周景桉宿舍房門口的時候,都齊齊站定愣住了。

    周景桉的宿舍房門上,赫然出現了來路不明的紅色油漆塗鴉——“無才無德”。

    四個大字,醒目又張揚。

    “這……怎麽回事?”沈思博顫抖著從嗓子裏擠出了這個問題。怒火中燒的同時,手腳四肢都隱隱發涼。

    這是騷擾,是恐嚇,是挑釁!但同時,作惡者或許即將肄業,投入這座城市裏茫茫的人海,成為一顆蟄伏的暗刺,隨時引爆的危險。

    周景桉兀自走到門口看了看門鎖;沒發現被破壞的痕跡,就掏出鑰匙開了門:

    “先進來吧。”

    S大的教職工宿舍樓是刷門禁卡就可以進的,為了照顧隱私和方便,沒有配宿管。

    有些新傳學院的學生拍微電影,借老師們不用的房間,一般都能進來。

    “周景桉,”沈思博滿臉不容小覷的凝重,關上身後的門:“你知道現在的情況很危險吧?這是需要報警的程度了吧?要不先出去住一陣吧?”

    “我知道,”周景桉在沙發上坐下,有點疲憊地笑了一下:“但你不覺得挺可愛的嗎?他原本寫的是‘有才無德’,後來劃掉改成‘無’了。”

    沈思博並不覺得好笑,在周景桉身邊坐下,一字一句地說:

    “我是說真的。”

    周景桉眨了兩下眼睛,向後倒著靠到了沙發背上,沉默了一會兒,歎了口氣:

    “不報警了吧,可能他就是一念之差;萬一真的查出來,這孩子還沒出社會就毀了。”

    “周景桉,”沈思博的眉頭越來越緊:“這種時候你要不要這麽崇高啊?你怎麽確定他不會做更過分的事情?你有沒有想過他出社會的話,會毀了社會的?”

    周景桉有些幹巴巴地笑了笑,伸手牽住了沈思博一隻手:

    “之前有老師遇到過這種情況的,真的沒事兒。滿共就那麽幾個有動機的人,都是從小認真學習才考進來的;又沒見識過什麽,學校隨便一盤問就哭哭啼啼地承認了。”

    沈思博簡直覺得不可置信,他是真實地感覺到了頭痛,心中擔憂焦急,但話語裏還是盡量保持著平穩的理智:

    “但……但這種行為不能縱容吧?而且你得認識到,自己的安全受到威脅了。報警不是要毀了誰的人生,是為了保護你自己!”

    周景桉臉上仍舊不見什麽波瀾,靜靜地望進沈思博的眼睛,語氣仍舊淡定溫和:

    “我看了,他隻是用油漆筆寫了字而已,也沒撬鎖;應該就是單純想發泄,沒有傷害人的意圖,不用太擔心。

    “我不想讓他覺得,一個高等數學考試是他人生裏多重要的一件事、多大的一個坎兒。本來這麽多次考不及格就夠不光彩了,還因為這事兒被警察帶走,他怕是一輩子都沒法釋懷。

    “並不是每個人都跟我一樣幸運,在那種極度自我質疑時候,能有個像你一樣的人陪他幫他。”

    沈思博確信,自己又碰到了周景桉“小而堅固”的原則;不想白費力氣,也無謂再進行什麽心理創傷的話題。

    沈思博歎了口氣,捏了捏周景桉的手:

    “那你先來跟我住一陣吧?你住這裏我真的不放心。”

    周景桉臉上帶著笑意,甩了一下沈思博的胳膊,耍賴般說道:

    “那你就把心放下!你也知道的,非常時期,我住太遠不方便整資料。”

    沈思博跟周景桉吵不起來,因為沒法生他的氣,所以感覺自己拳拳都打在棉花上。抗爭無果,隻能接二連三地妥協:

    “那這段時間我留在這兒跟你一起住。”沒等周景桉開口回答,沈思博忙又補充道:“這次真的是我的底線了!”

    周景桉輕笑一聲,朝自己臥室抬了抬下巴,語氣輕快:

    “我這兒你知道的,一室一廳一廚一衛,臥室床隻有一米六。你願意跟我擠的話……”周景桉看著沈思博,眼神中滿是狡黠:“我沒意見。”

    周景桉原本沒有這麽緊張的,但沈思博也要住過來,周景桉便很重視。

    在沈思博嚐試用各種有機溶劑擦掉門上的痕跡的時候,周景桉在嚐試登入教務係統,篩選有可能有報複心理的學生,好早一點報給學院處理。

    由於S大的教務係統開發得比較早,篩選功能並不好用。成績頁麵中隻顯示學生學號和姓名,沒有年級和學院,所以不能設置相關的篩選條件。

    周景桉隻能先在成績頁麵導出不合格的學生姓名和學號,再在選課名單裏一一對照年級班級和學院。

    高等數學重修的人確實不少,沈思博用酒精一點一點把門上的字跡半摳半擦幹淨了,周景桉還在對照整理。

    沈思博便接著去整理兩人的行李,衣服收好,空箱子也擺好;在周景桉終於整理好名單發給學院之後,把切好的水果遞了一瓣到周景桉的嘴邊。

    周景桉坐在桌前,稍稍探了脖子,就著沈思博的手,咬了一小半嚼著。

    “這麽多水果,洗了都放不住了,當時接得可真快。”沈思博舉著水果的手沒動,仍舊端在周景桉嘴邊。

    周景桉一邊嚼一邊模模糊糊地說:“不接的話,叔叔阿姨拿回去也一樣放不住。再怎麽說都是一片心意,放不住就快點吃掉咯!”

    沈思博彎下腰去看周景桉的臉,語間的笑意也掛在了嘴角:

    “周景桉,你是天使吧?怎麽那麽會換位思考?誰這麽幸運做你男朋友啊?他上輩子是拯救了銀河係吧?”

    周景桉被逗得咯咯笑,彎著眼睛讓沈思博別貧了;又乖巧地湊到沈思博手邊,把剩下的那半水果叼進了嘴裏。

    周景桉宿舍的洗手間很小,又安著各種置物架,站兩個人都有點擁擠。既然手上的傷已經好了,周景桉就沒再讓沈思博接著幫忙洗澡。

    周景桉自己洗澡的時候,甚至都沒管腿上還沒掉的痂,隨便淋水。

    畢竟再怎麽誇張,這也隻是個擦傷而已。或許也就隻有在沈思博眼裏,周景桉才那麽金貴。

    晚上睡覺的時候,周景桉和沈思博並肩躺在床上。

    沈思博好像不知道疲倦是什麽一樣,在一整天的舟車勞頓後,仍舊跟周景桉條分縷析著當前的狀況。

    叮囑他出門要挑人多的路走,天黑了就乖乖待在原地,非要去哪裏的話一定要聯係他陪他一起,也不要一個人待在家裏或辦公室。

    又跟他說水果已經放在了冰箱裏,原先留在裏麵的過期食品都被清理了;以後冰箱裏別一層一層地疊著放東西,以免因為看不到就忘記自己買過。

    說完又問周景桉有沒有講過作業題,是直接用了黑板還是有PPT,有沒有同學發郵件問過作業,這種郵件往來記錄能不能證明他批改過作業……

    周景桉躺在一旁安靜地聽著,偶爾應一兩句。

    周景桉發現,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沈思博好像長得比自己還大了。一開始被人照顧的小朋友,已經變得這麽會照顧人了。

    最後沈思博還問,今晚要不要抱著睡。

    周景桉心中軟綿綿的,主動貼過去挽住沈思博的一條胳膊,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說這樣就可以。

    沈思博在黑暗中說好,語氣中有黑暗遮擋不住的笑意。

    半夢半醒之間,周景桉感覺到一個吻落在了自己的發頂。

    心中暗喜,也微微側了臉,隔著衣料,吻在沈思博的肩膀上。

    作者有話說:

    正兒八經日更了!每晚九點,更到完結(可能偶爾請個一天假什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