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慢慢遊(上)
  第10章 慢慢遊(上)

    周景桉覺得,遇到無關大事大非的問題時,人的思維好像總是很沒主見的。

    當一個想法在心中悄悄紮了根,那麽無論它有多荒誕,人都會不自覺地將自己的所見所聞與之掛靠。

    不過周景桉也覺得,自己跟沒有思維自主性的人還是有些差距的;因為他意識到了上麵這一點,所以得以在可行的範圍內進行適度的自我糾正。

    隻是沈思博最近的表現,極大程度上增加了自我糾正的工作量。

    周景桉有好幾次看著沈思博發呆的情況;有好幾次被沈思博得體而友愛的關懷弄得渾身起雞皮疙瘩;有好幾次因為躲得太明顯反而讓沈思博一頭霧水……

    但周景桉理智上很清楚,沈思博這幾天特殊的照顧,和或許有些親密過頭的舉動,是因為自己最近受了不大不小的傷。

    而自己之所以會對他產生前所未有的奇怪的感覺,也是因為處於脆弱時期的人類,本能地想要尋找依靠。

    邏輯完美。。桃妖。

    這天下午天氣很好,天色明媚;可能是因為前一天晚上下了雨,空氣也不燥熱,微風吹過時甚至很清涼。

    沈思博和周景桉都沒什麽事,沈父沈母也在工作室忙,沈思博便問周景桉要不要出去走走。

    周景桉腿上的傷已經完全結痂了,除了關節活動的角度受限以外,基本沒有什麽不便的地方;周景桉也確實想去散散心,就跟沈思博一起出去了。

    周景桉很久不曾回來老家,沈思博新家所在的地方又是近幾年才修起來的,周景桉並不是很熟悉,所以全憑沈思博帶著路。

    沈思博也沒有具體想去的地方,就隻是大致朝老城區的方向走。

    沈思博其實還是更喜歡原先住的地方的環境,煙火氣更足,更有小時候恣意不拘的生活痕跡。

    走著走著,周景桉也大致認出了記憶中兒時見過的街景;周景桉有些不太確定地開口:

    “沈思博,我們是不是快走到中學了?”

    沈思博一看,還真是;想了想,偏頭問周景桉:

    “那要不要走去學校那邊看看?”

    兩人一拍即合,周景桉自己也大概記得路要怎麽走了,特意走得比沈思博前一點,每次轉彎都比沈思博先一步。

    路口的消防栓、不注意時總會碰到頭的歪脖子樹、轉角被樹根頂變形的人行道……一路上,周景桉像是炫耀似地如數家珍。

    成功走到學校大門口的時候,周景桉笑得很開心。看向沈思博的時候,雖然沒直接說“我厲害吧”,但還是把這話一字不落地寫在了臉上。

    沈思博不由彎了彎眼睛,薄薄的陽光下,周景桉頭頂的發絲被風吹得微動,看起來輕輕暖暖的。

    沈思博很給麵子,在周景桉身邊臉不紅心不跳地說:

    “路比我記得清楚。”

    說著又伸手摸了摸周景桉的頭發。

    兩人現在都不是學生了,沒法隨隨便便進到學校裏去,隻能在校門口看看。

    學校正門和從前一模一樣,似乎畢業這麽多年都沒變過。仍舊是那個熟悉的鋁製伸縮門,隻開一點點,勉強能容兩個人並排通過的寬度。

    門房已經舊了,原本的磚紅色變成了土紅色,好像加了某種懷舊褪色濾鏡一樣。門衛拿了把椅子出來,就坐在門房門口,伸縮門的開口一側,悠閑地拿著本書扇風。

    沈思博和周景桉走近了一點,透過伸縮門的空隙,校園內的景象也能看到不少。

    學校裏種著很多棵櫻花樹,沈思博記得剛入學時的那學期春天,粉粉白白的花綻開又落下,每個學生都希望自己班能負責學校裏這部分的環境衛生。

    但現在不是櫻花花期,這幾棵樹貌不驚人地韜光養晦。

    正對著校門的是行政樓,校工正踩著梯子,在掛明天校慶的橫幅。

    行政樓門前有一塊宣傳黑板,一些穿著明顯大了的校服的學生正在上麵寫寫畫畫,偶爾笑著鬧兩下,聊幾句。

    好像無論是什麽時候,校服總是會大。周景桉記得當時校服的袖口總是長出一節,沒穿多久就會被桌子磨得變了色。

    “回來了?”

    一聲慈愛又不減威嚴的聲音在兩人背後響起。

    沈思博和周景桉同時回頭,微愣,又忙都欠身問過校長好。

    校長除了鬢邊多了些白發,其他倒是沒怎麽變。仍舊身板挺得筆直,濃眉星目;隻是由原先的蹙眉瞪眼,舒展成了如今的慈眉善目。

    因為沈思博經常回來,沈父沈母又在這邊常住,所以校長對沈思博很熟悉,佯裝嚴肅地拿著腔調發問:

    “沈思博同學,你不介紹下這位朋友嗎?”

    沈思博笑了笑:“校長你不會吧?他可是你親自打電話請來的成功校友呢!”

    “是嗎……”

    校長睜圓了眼睛,仔細朝周景桉打量了幾秒;動了動嘴唇,卻又叫不上名字。

    周景桉連忙自報家門:“校長好,我是周景桉。”

    “周景桉啊!”校長笑著以手加額,“你我不可能會忘的,就是太久沒見,認不出來了。”

    怕周景桉不相信,校長接著說:

    “我可記得太清楚了。我們學校曆史上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通過數學競賽保送去S大的學生啊!現在在哪裏高就啊?”

    周景桉連道“不敢”,一一回答了校長的問題。

    校長聽沈思博和周景桉匯報近況,越聽越是滿麵春風。

    雖然沒說什麽學校以他們為榮的話,但滿臉欣喜又滿足的表情,都是沈思博和周景桉當學生時,從沒在他臉上見過的。

    校長聊高興了,想起了更多當年學生們的事情,拍了拍沈思博的肩膀:

    “我記得周景桉是初中高中,足足在學校上了六年的學生;沈思博你是轉學了吧?初中……二年級?”

    沈思博臉上微不可查地一僵,但還是笑了笑,說:

    “對,初二。去S市一中當特長生了。”

    周景桉也記得這件事,當時是他在S大讀書的第一年。

    校長轉了轉眼睛想了想,有些不確定:“你們那一屆籃球隊還是劉老師帶的吧,好像去S市參加過一次比賽。就是那次被一中的人看上了嗎?”

    沈思博有些驚訝:“是,校長記得這麽清楚啊?”

    校長老頑童的脾氣上來了,抿著嘴笑著瞪了沈思博一眼:

    “那當然了!你是初二開學了,上到一半說要轉學的吧?急得不行,跳火坑似地,一天都不想多留。仔細算下來,你也就在我們學校上過一年多,畢業證都不是我發的……”

    校長想了想才覺得不對勁,比賽是初一還沒正式放假的時候就辦了的,要聯係沈思博肯定也是暑假聯係;沈思博初二最開始幾周都來上學了,說明當時應該沒有去一中的意願,後來怎麽又去了呢?

    校長遲疑了一下,問:“是當時出了什麽事嗎?我記不清楚了,小周知道嗎?”

    周景桉愣了一下,不太確定地緩緩搖頭。

    沈思博下意識地輕輕用手擋了一下周景桉甚至沒怎麽動的胳膊,對校長笑得很禮貌,語氣中有些不易察覺的生硬:

    “畢竟人要自求多福的嘛。有好的機會,好的平台,沒理由要放棄。不過還是會有點遺憾,沒能在這裏多讀幾年。”

    周景桉一驚,這不就是幾乎挑明了說別的學校更好嗎?社交無能如自己,也聽得出沈思博的話有多得罪人。

    好在校長也沒生氣,笑了兩聲,悄無痕跡地轉了話題,對沈思博說:

    “照我說你就是去S市繼續當周景桉的小尾巴了!你倆當年關係那麽好,每次周景桉上競賽班下課晚,你都在教室後麵等他一起回家吧?我好幾次看到,還以為我們學校有初一就來上競賽班的學生,問了才知道是等人的。”

    “現在關係也很好啊。”沈思博順口接道,把手腕搭在了身旁周景桉的肩膀上,頭也稍稍向他偏了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