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慢慢走
  第8章 慢慢走

    周景桉膝蓋上的傷口總是會疼。

    因為膝關節的活動幾乎是無法避免的,所以受傷的那部分皮膚在生長的時候就總是會受到擾動,連完全結痂都很難。

    雖然隻是破皮,怎麽著都不會很疼;但每一次伸腿屈腿的時候都要難受一下,每動一下都要很小心,這些事情仍舊讓周景桉覺得很困擾。

    周景桉的心情很難明媚起來,白天的狀態也總是慢吞吞懶洋洋的。為了方便和舒服,也不怎麽出門,隻是有時候會去院子裏坐一坐。

    沈思博除了每天早上會出去晨跑,其它時間也一直呆在家裏。周景桉沒注意他具體在幹什麽,隻是每次無聊的時候去找沈思博,沈思博似乎都有時間。

    這天,沈思博蹲在床前給周景桉換藥的時候,周景桉猶豫了一下,問:

    “沈思博,你平時都不出去的嗎?”

    沈思博頭也沒抬一下,隨口說:

    “你不也是嘛。”

    周景桉申辯:“我這不是活動不便嘛,你好胳膊好腿的,好不容易有個假期,不出去玩玩嗎?”

    沈思博抹完藥,順手把用過的棉簽扔進身後的垃圾桶;繼續保持蹲著的姿勢,仰起臉微微偏了頭看著周景桉:

    “我想在家陪你。怎麽?嫌我煩嗎?”

    沈思博嘴角噙著淡淡的笑,眉眼之間舒展又溫柔;盯著周景桉時,自然又隨意地牽起了他的左手。

    周景桉的心跳瞬間亂了兩拍,在沈思博重又低下頭去給他手上的傷口擦藥時,他才出聲道:

    “不是,不用陪,我又不是小孩兒……”

    沈思博沒接著周景桉的話說下去,而是輕描淡寫地問:

    “最近心情不好嗎?”

    “沒有。”周景桉幹巴巴地回答。

    “哦……”

    沈思博無奈地挑了挑眉,明顯是不怎麽相信的表情,不過也沒再說什麽。

    處理完手上的傷口,沈思博起身,順勢在周景桉身邊坐下:

    “那你陪我出去走走吧,走慢一點也可以。”

    周景桉轉頭去看沈思博的表情,並不像是在開玩笑。

    沈思博又笑著補充道:

    “你就當我是小孩兒吧,我要人陪的。”

    由於必須要穿短褲,周景桉自己的衣服都跟短褲搭不上,便隻能穿沈思博的。

    沈思博敞開了衣櫃給他選,周景桉挑挑揀揀半天,才換了一件普普通通的純白色短袖T恤出來。

    沈思博的衣服都比周景桉的要大一碼,這件白色T恤本來就是oversize的設計,周景桉覺得自己穿起來應該不會很不合身。

    不過周景桉從臥室裏換好衣服出來,看到沈思博的時候,隱隱覺得沈思博的眼神好像深得有些過分。

    周景桉心虛,問道:“是看起來很奇怪嗎?”

    沈思博偏開了目光,搖搖頭說:“沒有。挺適合你的。”

    沈思博出門以後,也沒告訴周景桉要去哪兒;隻是放慢了步子,和周景桉並排走著,像是場隨意又漫無目的的散步。

    小鎮似乎時刻都有風,帶著若有若無的海的氣息,撩撥過頭頂的樹葉,也拂過周景桉額前的軟發。

    這天陽光不算很強,不過偶爾響起的清脆的自行車鈴自有一種燦爛的氛圍,讓悶了好久的周景桉也稍稍心情舒暢了些。

    周景桉拽了拽身邊沈思博的手腕,有些沒頭沒尾地說:

    “不是心情不好,隻是覺得最近過得有點不順。”

    沈思博偏頭看了看周景桉,過了兩秒,才說:

    “不順也開心點,多少能好過一些。”

    說著又抬手輕輕摸了摸周景桉的發頂。

    沈思博帶周景桉去了沈父沈母的工作室。

    沈父年輕的時候是做漆畫的,說好聽點叫藝術家,但本質上就是個手藝人。

    結婚後兩人在這邊的小鎮定居,一方麵是覺得景色很好,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原料易得。

    漆畫的消費者群體雖然數量很小,但黏性和忠誠度都很高,消費能力也夠強;所以沈父沈母的工作室也算取得了些經濟效益上的成功。

    近幾年,沈父沈母的業務範圍逐漸擴展成了“貝殼工藝品”,主要是接一些定製的工作。就連小鎮上那間奢華度假酒店的大堂裏,也有一個貝殼雕塑是出自沈父沈母的工作室。

    可能是因為這個,沈父沈母的知名度一下子高了起來;很多來酒店度假的客人也知道了他們,有些客人會上門來溝通款式定製,然後在離開之前來取,或者用快遞。

    這幾天沈父沈母早出晚歸,就是因為定製的單子多了,而且有幾個還要求加急;為此兩人不得不趕工,中午晚上基本都不回家吃飯。

    工作室就在的臨街鋪位的二層,客人進門時會有門鈴聲提醒;沈母聽到門鈴聲便會從裏間的工作間出來,招呼客人。

    見來人是沈思博和周景桉,沈母寒暄兩句就進去接著忙了。

    周景桉是第一次來沈父沈母的工作室,不由滿眼好奇地四處打量。

    工作室的裝修很簡約,白牆,白色的陳列架和陳列櫃,一個原木色的茶幾,一組淺灰色的布藝沙發。

    工作室裏的作品全都是已經完成,正在晾曬或等待被取走的定製工藝品;每次來,工作室裏陳列的作品都會換一批,所以沈思博和周景桉一樣,看得很起勁兒。

    陳列櫃裏,一對袖扣吸引了周景桉的注意。

    袖扣不大,但可愛又精巧;是一片雲朵形狀的貝殼片加上一顆渾圓瑩潤的金色珍珠,整體看上去就像是多雲轉晴的標誌,並且整個造型用銀色的金屬鑲了邊。

    沈思博看周景桉看得入神,便在他身邊跟他講解:

    “這種造型的成本造價全看珍珠的品質,像貝殼切割,鑲銀邊什麽的都沒什麽技術難度。”

    周景桉看那對袖扣時兩眼都閃著欣喜的光,喃喃道:“可還是很好看啊……”

    沈思博笑了笑,坦言道:“當然,設計也很重要。”

    周景桉轉身問沈思博:“這個貴嗎?我想買一對。”

    沈思博遲疑了一下,有點為難:

    “應該不貴,但這些都是定製品,不能賣的……或者我跟我爸媽說一聲,讓他們忙過這一陣再做一對給你?”

    周景桉沉吟了一下,又轉口說:

    “那還是不用麻煩了吧,其實我也沒什麽機會穿法式襯衫,袖扣也用不太上。”

    沈思博一愣,微微睜圓了眼睛:

    “剛不是還說喜歡嗎?”

    周景桉的神色暗了暗,不過還是輕輕笑了一下,說:

    “衝動就是一時的,這種事情講緣分的。勉強買回去又沒機會用,也對不起這麽漂亮的小東西。”

    沈思博沉默了一會兒,很真誠地看著周景桉,直白地說:

    “我沒懂。”

    周景桉無奈地搖頭笑了笑:

    “沒事兒。”

    在工作室轉了一會兒,沈思博說想留在這邊幫幫忙,把鑰匙給了周景桉,讓他先回去。

    周景桉也想留下來,但他確實什麽也不會,而且受著傷,貌似真的隻能添更多麻煩,所以很聽話地回去了。

    晚上九點多的時候沈父沈母和沈思博才回來,四個人一起吃了點兒宵夜,就各自回房間休息了。

    周景桉照例是沈思博幫忙洗的澡,在他正穿著睡衣,坐在床邊擦頭發的時候,沈思博也洗完澡出來了。

    周景桉有些困倦地低著頭,半濕的頭發和毛巾擋住他大半的視線;但當沈思博在周景桉身前蹲下的時候,周景桉還是從毛巾下擺看到了。

    周景桉動作一滯,緩緩拿掉了頭上的毛巾,透過幾縷亂糟糟的發絲,看到了正一臉笑意的沈思博。

    沈思博把手從背後伸出來,遞給周景桉一個黑色的長方形絲絨盒子:

    “給你的。”

    周景桉還有些茫然,接過盒子打開,裏麵儼然是下午見到的那對貝殼袖扣。

    “這……不是別人定製的嗎?”周景桉滿眼驚訝和疑惑。

    沈思博搖頭說:“這不是你看到的那對,是我後來在工作間自己做的。我爸媽前幾天剛進了南洋金珠,配件都齊,我順手就做了。”

    周景桉睜大了眼睛說不出話來,即便不是內行人,周景桉也很確定,這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順手。

    就算沈思博受家庭漸染,能做一些簡單常見的製作技巧,但製作過程裏該花的功夫一樣不會少。

    周景桉甚至忘了先說謝謝,而是有些僵硬地說了很容易讓人誤會的話:

    “幹嘛花這些心思啊……”

    沈思博笑得很輕,很溫柔:

    “因為聽你說感覺最近過得不順,就很想讓你起碼在今天可以順心一點。”

    周景桉瞬間覺得心裏酸酸的,鼻尖也有點。

    “可是,我也沒什麽機會……”

    “會有的。”沈思博打斷了周景桉準備要說的話,聲音不大,但很堅定,“總會有的,起碼在你的婚禮上,你完全可以穿法式襯衫,戴你喜歡的袖扣。”

    “當然平時也可以,如果隻是單穿襯衫,能有多正式多誇張呢?”沈思博又補充道。

    “沈思博,謝謝你……”

    周景桉捧著盒子的兩隻手都有些顫抖,看著裏麵那對貝殼袖扣,漂亮得都有些不真實。

    “不用。”

    沈思博衝周景桉彎起眼睛,起身又順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睡覺的時候,兩人並肩躺在床上。

    路燈的光照亮了窗前的紗簾,瑩白又朦朧的一片;風扇的睡眠風偶爾掠過其上,掀起一陣陣微小而綿長的波瀾。

    周景桉一直睜著眼睛,心裏有種難言的異樣感受久久無法平複。

    過了一會兒,周景桉試探性地小聲叫了一聲沈思博的名字。

    沈思博也沒睡,悶著嗓子輕輕應了一聲。

    周景桉感覺自己的心跳得異常快,看著天花板的視線也不敢朝沈思博的方向稍偏。

    “沈思博,你對我是不是有點太好了……”

    周景桉說這話時耳朵都紅了。“是不是”、“有點”、“太”……這都那跟哪兒啊?自己到底在說什麽啊?

    沈思博卻好像一點兒也沒在意話裏曖昧不清的紊亂邏輯,像是某種模糊的賭徒心理:

    “我對你一直都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