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聞人千夙偷偷觀察著歲謠的態度,見她不似敷衍自己做假,而是真的十分聽話。不僅沒有提“離開”的字眼,更是欣然接受了自己的一應安排。

    為什麽要拒絕呢?

    歲謠在一堆寶物中挑花了眼,幹脆把聞人千夙的臥房當做了藏寶殿,來者不拒地將金燦燦的東西堆成了一座又一座小山丘。

    聞人千夙意識到她似乎對自己的大殿情有獨鍾後,甚至命人將自己的東西搬走,換了成套的新物件,將主殿讓給歲謠來住。

    歲謠在他麵前忙忙碌碌,像一隻財寶堆裏勤勞展翅飛舞的小蝴蝶。

    時不時側頭瞧他一眼,他便覺得歡喜的不得了。

    若是能整日與她待在一起便好了。

    他撐著下頜,幽幽想。

    許是折騰累了,歲謠這才停下來,用指尖撩起散落在耳前的碎發。

    方才還不覺,此刻臉上落下汗珠,靠近耳朵的一小片皮膚便隱隱有些發疼。

    她隨手撈了一塊金牌子,經過拋光打磨的金麵如鏡子一般,描摹出少女的眉眼。

    微蹙的眉下,小鹿眼眯著,嘴角下垂。食指落在臉上,粉嫩的指甲前端赫然是一條淡粉色的紅痕。

    沒破皮出血,但她原本皮膚就薄,那一條細細的劃痕下更是隻剩單薄的一層。

    “怎麽回事?”聞人千夙眼尖的注意到她臉上的傷口,半蹲下來湊近。

    他下意識伸手去捏歲謠下巴,想仔細瞧瞧,卻在少女的嘟囔聲中被她狀似不經意的躲開了。

    單膝跪地的姿勢令他的重心向左側傾,與大理石地麵接觸的膝蓋被膈得有些生疼。

    他收回手,不太高興,“何時所傷,難道是剛才擺弄那些物什……”

    歲謠將額前的汗漬擦淨,才漫不經心擺了擺手:“應當是你手下帶我回來時,不小心被他手中的畫像蹭了一下,也沒什麽大事,估計明日便好了。”

    雖聽她語氣輕描淡寫,可聞人千夙一張妖異的臉還是垮了下來。

    歲謠掃他一眼,像看一隻炸毛的大型犬。

    她用手指了指肚子,“聞人千夙,我餓了。”

    正在生悶氣的大型犬又擺起了尾巴。

    晚飯過後,歲謠才終於提起其他三人。聞人千夙的表情不太情願,明顯不想與歲謠聊這個話題。

    不過既然已經被問到了,他還是回道:“我已經命手下一並安排她們三人住下。原是過問了他們的意見,準許她們幾人無事便可自行離開妖宮,可她們都不願走。”

    聞人千夙癟著嘴。

    那三人他都不喜歡,一人是歲謠師姐,一人是她曾經的同門,還有一個叫謝言景的家夥,更是仗著一副皮囊,慣會在歲謠麵前裝腔作勢博取同情。

    他不喜歡與歲謠之間還隔著旁人,而現在這三人的存在於他來說,無疑像是三根卡在喉嚨裏的利刺,拔也拔不出,咽也咽不下。

    而更令他擔憂的還是,她怕這三人會擾亂自己的計劃。

    畢竟他現在還沒有全然的把握能讓歲謠……願意永遠留下,陪在自己身邊。

    聞人千夙眼底的藍與墨色相融,幽深一片。

    “住在哪裏?”歲謠看他。

    聞人千夙沉默片刻,招了招手讓身後的妖侍又給歲謠杯裏添了些果酒。

    這酒甘甜,卻沒什麽酒氣。剛才他便見歲謠十分喜歡,隻是剛從冰潭裏取出來,涼得緊,他便刻意裝作沒看見歲謠朝他使的眼色。

    聞人千夙說:“現在不涼了,歲謠姐姐,你再飲幾杯也無妨。”

    歲謠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濃濃的果香混合著淡淡的酒香瞬間在口腔中蔓延開來。

    她看出了對方的小心思,卻沒由著他岔開話題。

    將杯子放下,又追問道:“你將她們三人安排住在了何處,離我這裏遠麽?”

    聞人千夙才抬起手去拿筷子,動作突然一頓。

    桌子下麵,歲謠翹起了右腿,這一腳剛好踹在了他的小腿上。

    雖是不疼,但也讓人無法忽視。

    他有些泄氣的落下筷子,低聲道:“就在這妖宮內,也算不上遠。”

    不過是他與歲謠所居的大殿在妖宮西南角,而那三人在東北角罷了,徒步來回也就是個把時辰。

    但這話他絕不會與歲謠說。

    “不遠就好。”歲謠點了點頭,說出自己的主要目的,“那待會兒你派人領我去看看行麽?”

    她第一次入妖宮,若沒有個領路人,就算能自由在妖宮內走,憑她路癡的本事,多半也是找不到的路的。

    再者,她可不敢將碩大的妖宮真當成自家後花園。

    搞不好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她也就隻敢在這一方小院裏,耀武揚威一把。

    聞人千夙有些猶豫,他看了眼窗外,輕聲道:“可是天已經黑了,或許她們三人早休息下了,今日便不要打擾他們去了,好麽?”

    歲謠看向聞人千夙。

    好啊。

    小變態這就憋不住了。

    也罷。

    歲謠將抬起的腳放下,再次不動聲色蹬了他一腳。這次力度有些大,她也沒好意思裝不知道,隻抬起一張無辜的小臉,“誒,我是不是不小心踢到你啦?”

    聞人千夙的小腿都有些麻了,可是見歲謠沒再提要去找別人的事,竟笑了起來,回道:“沒事,不疼。”

    “那就好。”歲謠起身,擺了擺衣裙上的褶皺,從圓桌前背過身後,才用嘴型罵了句“真狗”。

    不過如今這般待遇已經比原書中好太多了。

    原書中聞人千夙為了困住歲謠,可不是這樣好商好量的,雖然現在的商量也隻是表麵功夫罷了。

    但總比真刑三件套,囚禁鐵鏈小皮鞭要好。

    沒達到目的的歲謠自然不願意再陪小變態演戲,她直接下了逐客令:“我累了,也要休息了。”

    這番話在聞人千夙耳朵裏自動過濾成了一句甜甜的“你也去休息吧”,他高興的笑了下,“好,明早我再來看你。”

    明早就來?“你是沒有自己的事情做麽?”

    聞人千夙好歹也是妖族少主,如今老妖皇逝世,按理說他應該整日忙得見不著人才對,怎麽還有功夫一大早起床便跑來折騰她。

    歲謠不懂。

    聞人千夙以為歲謠是關心自己,心底湧上一股名為感動的情緒。

    他紅著耳朵,認真道:“近來雖然事務繁忙,但我也會抽出時間來陪你的。”

    “不用!”歲謠急聲回,“真不用,你處理公務要緊。”這樣她也有時間緩緩,仔細思考一下該如何渡過接下來的要命劇情,還有……師姐的金丹究竟該如何修複。

    聞人千夙見她如此體諒自己,更確定她是為自己好,忍不住道:“歲謠姐姐,你還是這般好。”

    他心中愈發堅定了要將歲謠留在自己身邊的念頭,若她一直這般乖順是最好的。

    可若是她非要逼他……

    聞人千夙垂眸,不知想到什麽,身子突然一陣顫栗,眼框漫上一層緋紅的色澤。

    你怕是多少有點大病吧。

    歲謠被這句突如其來的誇讚激得毛骨悚然,她是真的很想帶他去看看腦子。

    *

    妖宮少主出動親衛從外麵尋回一個修士少女,這個消息不過第二日就傳遍了整個妖宮。

    往日不在聞人千夙殿內伺候的妖侍,今日也因好奇地頻頻從院外路過,隻為一睹這小女修的姿容。

    都聽說聞人千夙對她有求必應,甚至不惜將自己的寢宮讓出來,選擇獨自搬去了旁邊的大殿,可見此人在少主心中的分量。

    有些妖侍雖不得以一睹歲謠姿容,可卻是見過她的同伴的。那三人中有一女修似仙子下凡般不染纖塵,美得令人心驚。

    而那人也隻不過被他們少主隨意安排在了一處偏院,可想而知這位能入主少主殿,名為歲謠的女修又是何等絕色。

    幾個妖兵探頭探耳地第三次從少主殿外路過,正巧撞上從隔壁殿而來的聞人千夙。

    見狀,妖兵退居路旁,不敢再側目,而是規矩地俯身行禮道,“少主安。”

    從隔壁院子到此處不過數十米遠的距離,隻因聞人千夙喜赤足,便是坐在小轎子上,由四名妖侍抬來的。

    他的膚色極白,是那種因血脈發青紫,而襯得肌膚病態的白。

    半遮在衣擺下的雙足隻比尋常女子略長些,骨幹纖細。一隻腳微微翹起,悠然晃動兩下,露出一截精致的踝骨。

    他單手撐著腦袋,視線都不曾偏移半分,心不在焉嗯了聲算作應答。

    隻這輕似鼻音的一聲響,也足矣令旁的妖侍受寵若驚。

    要知道,他們在妖宮侍奉多年,可從未見少主有心思回他們這些小侍衛的問候。

    可見,少主今日的心情應當極好。

    而這多半與殿內那位——日上三竿還在睡懶覺的女修歲謠有關。

    聞人千夙要去何處自然無人敢攔,他揮了揮手示意身後的妖侍退下,獨自一人步入寢殿內。

    床榻上的女子仍在熟睡,朦朧的金紗後隱約飄出一陣調皮的鼾聲。

    聞人千夙赤足走近,腳下的大理石地麵覆著晨起的冰涼,卻也澆不滅他心底無名的燥熱。

    頭頂上傳來清脆的碰撞聲,是金紗床簾上鑲墜的金鈴鐺所發出的聲響。歲謠抬眼向上望,就見一雙小狗眼討好的探了進來。

    這一眼直接將歲謠盯醒了,她猛地坐起身,後背泛起一層雞皮疙瘩。

    語氣不太好,但因著剛醒,小奶音的聲調聽著也沒什麽威懾力,“你怎麽一聲不吭就進來了?”

    聞人千夙自動將歲謠的話解讀自己喜歡的含義,“下次我進來前喚你一聲就是,你別惱。”

    歲謠:“?”

    可真行。

    還有下次?

    歲謠的起床氣一下子就上頭了,也顧不得自己在別人地盤,且對方還是這妖宮權勢最大的人。

    當即扯著嗓子吼了句:“出去。”

    不多加一個滾字,已經是她保留了最基本的禮貌。

    歲謠吼完,選擇眼不見為淨,“噗通”一聲躺下,揪起手邊的錦被直接遮過臉將整個頭都蒙住。

    此時,歲謠又難免回憶起原書中聞人千夙這個小變態所做過的那些,一樁樁一件件,可都是放在現代足矣判他個終生□□的事。

    不行。

    她不能由著小變態發展下去。

    就算是非得走囚禁劇情,主動權也得掌握在她手裏才對啊!

    周遭再次恢複平靜。

    歲謠也沒注意旁邊的人是何時離開的,隻想著這麽大半天,那人總該走了。

    然而她完全忽視了聞人千夙厚臉皮的程度。

    於是,她再一掀開被子,就又看到了聞人千夙那雙小狗眼。這次變得委屈巴巴的,像是被人欺負了一樣。

    歲謠的火氣蹭的一下就冒了上來。

    但她還是有理智的,小變態打不得、罵不聽。她隻能智取。

    歲謠閉了閉眼,深呼吸,放軟了語氣,“聞人千夙你先出去,我不喜歡換衣服時還被人盯著。”

    這一道軟言軟語對於聞人千夙來說果然受用。

    他小心翼翼看了眼歲謠,確認道:“那你不生我氣了?”

    “你現在出去我就原諒你。”才怪。

    聞人千夙臉上的笑意恢複,乖巧的點了點頭,落下手中的簾子,“那你快些,我等你。”

    聽到門再度闔上的聲響,歲謠掀開簾子確認了眼,才麻溜起身,快速套上外袍。

    門外守著的妖衛見自己少主被趕出來還一臉笑意,嚇得大氣都不敢喘。

    一時間也分不清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還是少主真的被屋內那女子拿捏的死死的。

    但他們更願意相信前者,覺得少主隻是暫時給她幾分麵子,待真惹惱了少主便是她的死期。

    可是他們越觀察越覺得不對勁。

    大事不妙啊,他們少主怎得還越笑越燦爛了呢?

    這還是他們冷血無情的少主麽?

    不遠處,朱鶴信步走來,他屈身行禮,冷聲稟報道:“回少主,旭影已經處理過了。”

    朱鶴身上還帶著濃濃的血氣,不難猜測在此之前他去辦了什麽事。

    聽聞昨日夜裏旭影便被少主的親衛連夜關進了地牢,一夜嘶吼。

    在他被抓前,他甚至連原因都不清楚。

    直到五指斷裂,被行刑的妖活生生拔下,他才恍然大悟。

    周圍的妖將聞聲,將頭埋得更低了些。

    好在,一道推門聲打破了周遭詭異的死寂。

    門口響起一道溫軟的女音。

    “聞人千夙,我要見我師姐她們。”

    聞人千夙背對著歲謠,在她軟糯的聲線中,臉色由前一瞬的陰翳瞬間變得柔軟,而在聽清她話裏的內容後,又閃過一道暗沉。

    轉身前,他將眼底的暗色藏起,有些為難道:“歲謠姐姐你別急,此時還不行,待晚些我親自帶你去可好?”

    見歲謠抿唇不語,他的眸子裏溢出幾分焦急,慌亂地想去牽歲謠的手同她解釋,“不是我不帶你去,隻是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歲謠避開他的手,“那你隨便派個人領我去就是。”

    她掃視一圈,目光落在一旁的朱鶴身上。

    朱鶴的身份一看就要比他身旁的尋常親衛高出不少,想來帶著她在妖宮內來去自如也不會是什麽難事。

    而且朱鶴清楚聞人千夙的心思,也便不敢讓她出什麽岔子。

    聞人千夙稍滯,看向朱鶴,“不行”兩個字才有起聲,後者便接話道:“歲謠姑娘,實非我家少主不允,而是今日要處理老妖皇的後事,我等也無法隨意離開。且妖宮內今日或會生亂,若姑娘能忍得,還是不要急於這一時,少主也是為你好。”

    聞人千夙的聲音低下去,有點像哄騙,但更多的,在歲謠聽起來更像威脅。

    “歲謠姐姐,你聽我的,待我處理完此事,一定隨你去看她們。”

    歲謠仰著腦袋看他。

    半晌後,突然乖巧的笑了。

    她的嗓子本就軟,刻意放緩聲調便愈發甜,“好,那你可要快些,我一個人,也是很無聊的。”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