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4章
  第1884章

    第1884章

    蕭令月嗤笑:“你都住了這麽多次了,難道沒發現?”

    仲榮貴頓時苦了臉:“我哪知道這些,,上麵要我住在這,我就住了,哪曾想到還有人暗中盯著啊。”

    “你在馬車上說,你每次跟上麵的人接頭,都是他們主動來找你,你卻聯係不上他們。而且每次,你都要在客棧裏住一段時間,他們才會來,沒錯吧?”蕭令月淡淡道。

    “沒錯沒錯!而且每次住的時間都不一定,有時候三兩天,有時候七八天,最長的一次我住了十天才見到他們。”仲榮貴連連點頭。

    蕭令月意簡言駭道:“你住的這些時間,就是他們在監視觀察你,確保你是安全的。”

    畢竟仲榮貴是從北秦過來的,天高皇帝遠。

    誰知道他在北秦有沒有叛變?或者有沒有引來什麽尾巴?

    讓他在客棧住著,不止是監視他本人,恐怕還要查一查他帶過來的商隊,免得混進去釘子。

    “如果你在住客棧這段時間,做了什麽令人懷疑的事,你這顆腦袋早沒了。”

    蕭令月微微勾唇,嘲諷道:“仲老板,你該感謝自己運氣好,膽子也小,過去這些年都沒跟接頭的人耍過花樣,否則,你怕是活不到今天了。”

    仲榮貴顯然是從沒想過這些事,一時冷汗如雨,哆嗦著不知道該說什麽。

    戰北寒冷冽看了他一眼,真是個蠢貨!

    提著人頭給人辦事,自己還被蒙在鼓裏,渾然不知身邊的危險。

    能平安無事到今天,正如蕭令月所說,一是仲榮貴運氣好,二是他膽小怕死,完全不敢耍花樣。

    或許,這就是上麵接頭的人選中他的原因。

    仲榮貴嘴唇動了動,滿臉的欲哭無淚:“,,”

    他之前確實沒敢耍花樣,一直都老老實實的。

    可是現在。

    他被逼著跟北秦合作,想不耍花樣都不行了!

    這要是被監視的人發現,,

    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兩位大人,我們在北秦的時候可是說好的,我配合你們,帶你們到南燕見接頭人,你們可一定要保證我的安全,不能讓他們殺我啊!”仲榮貴驚慌失措的說道。

    戰北寒一臉無語。

    蕭令月輕笑道:“仲老板,我們可是有過君子協定的,隻要你盡心盡力,我們自然會保你。”

    仲榮貴勉強安心了一點,又道:“那我的解藥,,”

    蕭令月跟他談合作,也不是嘴上約定就行了,她信不過仲榮貴這種人。

    他就是個牆頭草,貪婪又怕死,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叛變。

    因此,蕭令月特意多加了一層手段。

    “拿著吧。”她翻手取出一粒藥,丟給眼巴巴的仲榮貴。

    “一顆保三天,三天之後我會再給你,要是你敢耍什麽花樣,沒有解藥,你渾身皮肉就會一寸一寸腐爛,五髒六腑一點一點化成血水,這樣的折磨,我想你也不會願意體會的,是嗎?”

    仲榮貴急忙接住藥,連連點頭:“是是是,我一定盡心盡力,絕不敢耍花樣,等事情完成之後,,”

    “事情完成之後,我會把真正的解藥給你,同時北秦朝廷也會赦免你的罪,你在南燕待不下去,至少還能在北秦當一個無罪的平民,妻兒家小也不會受你連累。”

  第1885章

    第1885章

    蕭令月悠悠道。

    仲榮貴鬆了口氣,滿是冷汗的富態的臉上,硬擠出一抹笑容:“我一定盡力,希望兩位大人也說話算話,保我、還有我的一家老小平安無事。”

    “那是自然。”蕭令月微笑道。

    把仲榮貴打發進房間,她和戰北寒低頭商議了幾句,便各自收拾了。

    既然知道隔壁隨時可能有人監視。

    兩人在屋子裏就不能亂說話,更不能做出不符合身份的事,一舉一動都要像個真正的商隊護衛,沉默、忠心、又不失警惕。

    在偽裝方麵,蕭令月比戰北寒更擅長,也更注重細節。

    細節才是魔鬼。

    也是喬裝潛伏的精髓所在。

    所以這次來南燕之前,蕭令月特意花了兩天時間,給戰北寒做突擊訓練,把各種身份小人物的細節逐一拆開解釋給他聽,教他要怎麽扮演,遇到突發情況要如何應對。

    戰北寒學得很認真。

    他本就是聰明人,以前也有過不少偽裝潛入的經驗,但大多數都是靠自己摸索,在實際操作中難免會有漏洞。

    從來沒有人像蕭令月這樣,給他做歸納總結,一點點將各種技巧和竅門教給他,讓他有種茅塞頓開、恍然大悟的感覺。

    隻是在這種一對一的親身教學中,兩個人肢體接觸多了,偶爾眼神碰撞在一起,難免擦槍走火,弄得蕭令月氣也不是、惱也不是。

    好不容易教完了,她扶著腰連滾帶爬的跑出了屋子,發誓再也不給戰北寒當老師了。

    費心費力不說,還費腰!

    但兩天的突擊訓練也不是沒成果。

    這一路跟隨商隊進南燕,戰北寒喬裝的護衛明顯上了一個台階,舉手投足也幾乎看不出破綻。

    按照仲榮貴的說法,蕭令月原本以為,他們要在這間客棧裏多住幾天。

    但是沒想到,在他們入住的當天晚上。

    子夜時分。

    一陣低低的敲門聲響了起來。

    睡在外間軟榻上的戰北寒瞬間驚醒,他看了一眼對麵榻上的蕭令月,見她也睜開眼睛,警覺的半撐起身體,兩人無聲對視了一眼。

    “咚咚咚。”房門響了三聲。

    “大半夜的,誰啊?”戰北寒翻身起來,略帶不耐的問道。

    門外的人沒說話,卻又敲了敲門。

    戰北寒點亮燭火,走過去拉開門,門外站著兩個布衣男人,冷聲道:“我們找仲老板。”

    戰北寒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眼,從衣著外表看不出他們的身份:“你們是什麽人?找我們老板有什麽事?”

    “不該問的別問,讓你們老板出來,主子有請!”

    布衣男人從懷裏拿出一塊令牌,往他眼前一晃。

    戰北寒看到令牌上的花紋,神情微變,立刻拱手道:“兩位稍等,我這就去叫仲老板。”

    說著,他便轉身進屋,明顯感覺到兩道銳利冰冷的目光盯在他背上。

  第1886章

    第1886章

    不多時,被叫醒的仲榮貴就匆忙穿好衣服出來了,賠著笑臉連連拱手:“不好意思,讓兩位久等了,這次怎麽來得這麽快?我都沒有準備,讓兩位見笑了,,”

    布衣男人不耐煩的打斷:“仲老板,別廢話了!跟我們走吧。”

    仲榮貴看了一眼天色:“這麽晚,要去哪裏啊?”

    布衣男人眯起眼睛。

    仲榮貴急忙打了自己一嘴巴子:“我懂我懂,不該問的不問!我這就跟你們去。”

    說著,他又轉頭吩咐蕭令月和戰北寒:“你們跟我一起。”

    兩個布衣男人皺起眉頭。

    仲榮貴訕訕笑道:“他們是我新招的護衛,一路護送我,給我解決了不少麻煩,我習慣走到哪都帶上他們了,要沒他們跟著,我這心裏還真不踏實。”

    “走吧!”布衣男人沒有多說,轉身就往外走。

    仲榮貴趕緊招招手,跟了上去。

    一行人出了客棧,門口早就停了馬車,仲榮貴習以為常的爬上車。

    蕭令月和戰北寒也跟了上去。

    剛一上車,車門就從外麵鎖死了,車廂裏漆黑一片,連個窗戶都沒有。

    兩人心裏一緊,伸手摸到馬車壁,這才發現這車廂牆壁竟然是鐵鑄的,關上門簡直就是個鐵箱子,除了幾個小孔透氣之外,一絲光線也不透。

    仲榮貴聲音很低地道:“每次都是這樣,正常。”

    馬車很快行駛起來。

    車廂搖晃,伸手不見五指,連對麵的臉都看不清。

    蕭令月摸索著拉住戰北寒的手,在他手心裏一筆一劃寫道:“應該是為了防止人記路,故意的。”

    戰北寒反手握住了她,在她手背上寫了幾筆:“見機行事。”

    除此之外,兩人再沒有任何交流,隻是黑暗中緊握的雙手,誰都沒有鬆開。

    黑暗中不辯時間,也看不到外麵的路,很容易讓人產生錯覺。

    蕭令月握著戰北寒的手,指尖落在他的脈搏上,靜靜數著心跳。

    男人呼吸平穩,心跳平緩有力,有種安撫人心的感覺。

    數到兩千多下時,馬車猛地一晃,停下了。

    車門終於打開,布衣男子冷冷道:“到了!”

    仲榮貴趕緊下了車,蕭令月和戰北寒跟在後麵,下車後目光一掃,看到馬車停在一座小院門口,兩側都是高高的圍牆,看起來平平無奇。

    小院門口站著兩個男人,穿著布衣,舉著火把,神情冷淡目光銳利。

    蕭令月的眼眸在小院圍牆的牆角一掃而過,低下頭,目光順著地麵掃過守門人的腳,眉目微微一凝。

    仲榮貴被帶進了小院裏,剛走到院中,布衣男人便抬起手,將蕭令月和戰北寒攔了下來:“你們留在這裏,仲老板一個人進去!”

    蕭令月不動聲色,戰北寒微微眯起眼。

    仲榮貴卻急了:“他們是我的護衛,,”

    布衣男人冷冷看著他:“主子說了,隻見你一個人,你有意見?”

    仲榮貴:“,,”

    他幹笑了一聲,額頭上冒出細汗:“沒、沒意見。”

    “進去!”布衣男人冷喝道。

    仲榮貴縮了下脖子,又偷偷看了蕭令月和戰北寒一眼,隻好低頭往屋子裏走。

  第1887章

    第1887章

    門開的時候,蕭令月貌似不經意地往門縫裏瞥了一眼,卻看到一扇極大的屏風擋在廳內,將屋內的景象遮得嚴嚴實實,連人影都看不見。

    布衣男人也沒有離開,而是站在房門口,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兩人。

    這防衛得也太嚴實了!

    仲榮貴獨自進去,萬一說漏了什麽,隻怕事情就麻煩了。

    蕭令月心裏暗自皺眉,她能感覺到,在小院四周隱蔽的黑暗裏,還藏著不少暗樁,一雙雙眼睛從四麵八方盯住了她和戰北寒。

    眾目睽睽下,他們什麽也不能做,一舉一動都有人牢牢盯著。

    怎麽辦?

    總不能一直傻站著吧?

    蕭令月低下頭,眸光微瞥,朝戰北寒看去。

    男人似有所感,同樣不經意的低下頭,幽暗的目光與她對上,極其輕微的搖了下頭。

    蕭令月心中一跳,暗暗挑眉。

    在來之前,她和戰北寒有過約定的暗號,搖頭的意思是不要輕舉妄動,靜觀其變。

    她也不知道戰北寒打算怎麽做,既然這樣,那就等等看吧!

    時間一點點流過。

    小院裏燈火幽暗,寂靜得可怕。

    明明裏裏外外都是人,卻仿佛連呼吸聲都聽不見了。

    一陣風吹過,烏雲遮月,光線隱隱又暗了幾分,就在這刹那,蕭令月忽然聽到一聲悶響。

    布衣男人瞬間警惕,冷聲喝道:“外麵什麽聲音?”

    片刻後,一個身穿黑衣的男人快步匆匆走進來,似乎有急事要匯報,低著頭筆直朝布衣男人走去。

    庭院裏光線很暗,月光也被雲層蓋住,布衣男人皺著眉頭,一時看不清對方的臉:“你是哪個隊伍的?把頭抬起來!”

    黑衣男人已經走到他麵前,低聲含糊:“屬下是,,”

    話還沒說完,他驟然揚手一揮,一道雪亮銀光閃過。

    布衣男人瞪大眼睛,還未反應過來,脖頸上已然裂開一道口子,鮮血噴湧而出!

    他驚恐的捂住喉嚨,踉蹌著後退,黑衣男人一把捂住他的嘴,幹脆利落的將人放倒在地,抬起頭,露出一張熟悉的臉。

    是夜一。

    蕭令月微怔,立刻轉頭往小院角落看去。

    角落裏不知何時出現了幾名全身黑衣的暗衛,悄無聲息的解決了原本監視的人,將小院各個角落封鎖起來,連守在門口的布衣男人也被替換了。

    空氣裏傳來淡淡的血腥味。

    “走。”戰北寒一把拉過蕭令月,徑直大步往屋子走去。

    蕭令月跟著他走,低聲問道:“你把人都殺了,待會怎麽善後?”

    “我知道接頭人是誰。”戰北寒冷聲道,大步走到屋門口,毫不猶豫的一腳踹開門。

    砰!

    房門應聲而開,撞倒了廳內的屏風,屋內的情景頓時一覽無遺。

    戰北寒目光筆直的望過去:“他會給我們善後!”

    蕭令月循著他的目光看去,眼底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又恍然:“原來是他,,”

  第1888章

    第1888章

    屋內隻有兩個人。

    一個高傲的坐在椅子上,臉上帶著鐵麵具,穿著黑色錦袍,頭上的發髻微微花白,看身形像是個中年男人。

    另一個就是仲榮貴,他正滿頭冷汗、低頭哈腰的站在中年男人麵前。

    兩人似乎剛說到一半,房門忽然被人踹開,兩人同時嚇了一跳,下意識朝房門口看來。

    那一瞬間,蕭令月看到了一雙熟悉的眼睛,心中不由一怔。

    原來是他,,

    她一下子就認出了這個戴麵具的中年男人。

    “你、你們,,”仲榮貴萬萬沒想到,戰北寒和蕭令月會這麽直接闖進來,一聲招呼也不打,嚇得他渾身一哆嗦,臉都白了。

    戴麵具的中年男人反應極快,幾乎是在房門破開的第一時間,他猛地起身箭步衝向窗戶,縱身狠狠撞了出去,同時揚聲大喊:“來人!有刺客——”

    戰北寒沒有去追,冷眼看著他逃出窗外。

    蕭令月見狀也挑了挑眉,朝仲榮貴走過去:“你跟他說了什麽?”

    仲榮貴一臉呆滯的看著她,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

    蕭令月伸手在他麵前晃了下,仲榮貴才猛然反應過來:“你、你們怎麽就這麽闖進來了?!外頭那些人,,”

    “不用擔心,他們都死了。”蕭令月打斷。

    “那逃出的那個,,”仲榮貴冷汗流得更多了。

    “他不用你管。”蕭令月再次打斷,“你們在屋子裏說了什麽?”

    仲榮貴結巴道:“也沒,,沒說什麽,接頭人就問我,怎麽隻有我的商隊回來了,那些接應我的人去哪了,我也不敢亂說,就按照我們約定的說辭解釋,接頭人有些起疑,一直在盤問我接貨時的細節。”

    蕭令月滿意的點點頭:“很好。”

    她和戰北寒要借用仲榮貴的商隊做掩護,在出發之前,自然要多番準備。

    南燕對這次的“貨物”十分重視,仲榮貴的商隊隻是表麵的幌子,真正派去北秦接手的,其實是那支死士帶領的商船隊伍。

    可惜,那艘商船已經被戰北寒一網打盡,所有船上人員全部成了北秦的階下囚。

    在出發來南燕之前,蕭令月就猜到南燕的接頭人看到仲榮貴後,肯定會問起那些死士,所以她提前和仲榮貴對好了口供,教他怎麽應付對方的盤問。

    她也不要求仲榮貴把接頭人騙得團團轉,隻要能騙過一時,爭取些時間就夠了。

    為了做戲做全套。

    仲榮貴這次帶過來的“貨”也是真的,就是戰北寒在皇陵收繳到的走私粗鐵,全給他裝船運過來了,足夠他對上麵的人交差。

    反正南燕要的隻是粗鐵,隻要粗鐵到手了,折損一批死士又算什麽?

    仲榮貴心有餘悸道:“還好我這次運來的貨是真的,接頭人在問我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他已經派人去驗過貨了!要是我敢耍花樣,今天就不是他親自來見我,而是有人提著我的人頭去見他了!”

    蕭令月聽到門外傳來的動靜。

  第1889章

    第1889章

    她轉身看去,似笑非笑道:“要是連這點謹慎都沒有,他還怎麽在這邊境重城當他的城主呢?對嗎,趙永昌,趙城主?”

    敞開的房門口,夜一帶著淡淡血腥味走進來。

    身後跟著兩個黑衣蒙麵的暗衛,雙手牢牢擒住之前破窗逃走的中年男人,狠踹了一下他的膝蓋,中年男人悶哼著被押跪在地上。

    他咬緊了牙,目光陰毒的看著屋內幾人:“你們到底是誰?”

    隨即,他目光冷厲的盯著仲榮貴,仿佛要將他一刀刀活剮了:“仲榮貴,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背叛主子,我看你九族的腦袋都不想要了!”

    仲榮貴立刻往蕭令月身後躲,縮著腦袋嘀咕道:“我自己都快沒命了,誰還管旁親的九族啊,,”

    他的父母妻兒,所有的至親其實都在北秦。

    而南燕這邊,隻是他祖輩一邊的叔伯親眷,還有他們各自的親屬後人,雖然血脈關係依然存在,但到底不如至親。

    所以仲榮貴被抓之後想都沒想,就在兩邊親族中做了選擇,保全自己和父母妻兒,舍棄了南燕這邊的親族。

    “你,,”中年男人氣得眼睛充血。

    “趙城主,你自己都死到臨頭了,還想著威脅別人呢?”

    蕭令月走過來,刀尖挑斷他臉上麵具的係繩。

    鐵麵具哐當一聲掉了地,露出一張十分可怕的臉龐。

    猙獰的傷疤覆蓋了中年男人左半邊臉,連同他的眉毛、眼皮、耳朵、半截鼻梁和嘴唇都被傷疤扭曲變形,皮膚像被燒焦了般蜷縮起來,疤痕猩紅,就像被人活活剝了半張臉皮。

    可他右半邊臉卻生得十分儒雅端正,劍眉鳳目,儀表堂堂,讓人一看就知道他年輕時候,絕對是個俊秀文雅的美男子。

    這樣一美一醜、一正派一猙獰的兩半臉組合在一起,比單純的美或醜更顯得怪異可怕。

    猶如惡鬼一般。

    仲榮貴還是第一次看到接頭人的真實麵容,嚇得慘叫一聲:“啊!!”

    戰北寒冷冷看他一眼:“鬼叫什麽?”

    仲榮貴趕緊捂住嘴,卻不敢再往接頭人臉上看,隻覺得多看一眼,渾身的冷汗都要多出一層。

    天底下,,怎麽會有人長著這樣一張可怕的臉?

    簡直就是個鬼麵人!

    蕭令月對中年男人的相貌並不驚訝。

    若不是他半張臉的傷疤,戴麵具時一雙眼睛也顯得十分怪異,右眼正常,左眼卻隻有發白的瞳孔,她也不會一眼認出他來。

    這樣的特征實在是罕見,令人印象深刻。

    “趙永昌,邊境渭水城城主,手下掌著十萬邊境守軍,在城中政務上大權獨攬,愛民如子,勤政清廉,在南燕算是難得的好官。”

    蕭令月輕聲道:“我沒想到,負責從北秦走私鐵礦的接頭人,竟然會是渭水城的城主。”

    戰北寒冷哼一聲:“這沒什麽好奇怪的,渭水城是最接近南燕、北秦邊境交際之地,又有水利之便,渭水河坐落城畔,上接北秦的滄瀾江,下接南燕的漓江,乘船運輸鐵礦可以直達南燕雍京附近,是最適合的中轉地點。”

  第1890章

    第1890章

    如果走私鐵礦的人是他,他也會選在渭水城接頭,換船之後再一路南下,又快又方便。

    趙永昌聞言,左臉的傷疤重重抽搐了一下:“你們是北秦人?!”

    蕭令月淡淡道:“你們從北秦偷了那麽多鐵礦,也該想到會有被找上門的一天吧?”

    趙永昌死死盯著他們兩:“你們是誰?”

    “這就不用趙城主操心了。”

    蕭令月走過來,蹲在他麵前,神情平靜道:“看在你是個好官,人也不壞的份上,我不殺你,隻要你告訴我,從渭水城中轉運送出去的鐵礦,最後都被送到了何處?你們最上頭的主子是誰?我可以放你一馬。”

    趙永昌一雙可怖的眼睛盯著她,忽然哈哈大笑:“你是想讓我趙某人當叛徒?”

    “我呸——!”他狠狠一口唾沫,朝蕭令月臉上吐去。

    蕭令月猛地一偏頭,躲開了。

    “放肆!”擒拿住趙永昌的兩名暗衛大怒,一腳猛踹上他的脊背,趙永昌身形不穩栽在地上,右邊臉被擦出了一片血痕。

    他痛得臉色發白滿頭冷汗,一雙眼睛卻像充了血般赤紅,死死盯著蕭令月:

    “我趙某人既然敢做這種事,就不怕你們北秦的走狗找上門!要殺要剮,隨你們便,但你們休想從我口中得到主子一丁半點的情報!讓我當叛徒,你們做夢!!”

    蕭令月看著他嘶吼猙獰的麵容,緩緩站起身。

    戰北寒一把拉住她,目光匆匆掃過她的臉,因為有厚重的易容,他也看不出什麽,於是低聲道:“沒事?”

    蕭令月搖搖頭:“趙永昌武功不高,傷不到我。”

    戰北寒微鬆了口氣,隨即目光一冷,殺意凜冽看著地上的趙永昌:“既然他如此嘴硬,夜一,廢了他十根手指頭!”

    夜一冷聲應下,從後腰拔出匕首,單膝跪在趙永昌身邊,擒住他的右手,刀尖抵在他大拇指根部。

    “我再問你一遍,說還是不說!”

    “呸!”趙永昌狠狠啐了一口,眼神陰毒無比。

    夜一眯起眼,手起刀落狠辣一剁,一根血淋淋的指頭掉在地上。

    十指連心,斷指之痛猶如刀絞!

    趙永昌瞬間扭曲了五官,嘶聲慘叫起來:“啊啊啊!!”

    他痛得渾身劇顫掙紮,像條脫了水的魚一般,又被兩名力大無比的暗衛牢牢押在地上。

    夜一麵無表情的將刀鋒壓住他的食指,聲音冷硬:“說還是不說?”

    “不說!”趙永昌眼裏的怨毒像血一樣猩紅,嘶吼道:“有本事你們殺了我,,”

    話音未落,刀光一閃!

    夜一毫不留情的將他第二根手指切了下來,血淋淋掉在地上。

    慘叫聲越發淒厲痛絕。

    仲榮貴已是嚇得滿臉虛白瑟瑟發抖,捂著耳朵背過身,根本不敢看。

    蕭令月看著趙永昌痛得麵無人色,花白的頭發淩亂散下來,鮮血濺了半身,狼狽掙紮到這種程度,卻依然嘴硬得一個字都不肯說。

  第1891章

    第1891章

    她歎了口氣,讓夜一先住手,又對戰北寒道:“你這麽審是審不出來,趙永昌活活痛死了也不會說。”

    戰北寒聽出了端倪:“你有辦法?”

    蕭令月道:“不好說,但可以試試。”

    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頷首道:“行,你去試,不行再讓夜一來。”

    他冷笑了聲,口吻裏透出森然的殺意:“我就不信,將他全身皮肉一片片剮下來,他還能扛得住不說!”

    趙永昌是個不錯的城主,也是個對百姓頗為愛護的好官。

    但可惜,他是南燕的好官,更是南燕邊境重城、渭水城的城主。

    當年南燕和北秦邊境衝突,渭水城就像一座難以撼動的巨峰,死死擋在南燕的國門口,將北秦軍隊擋在其外,數月時間難進一步。

    這都是趙永昌這位城主的功勞。

    因為他愛護百姓,渭水城的百姓也信任愛戴他,關鍵時候,全城的百姓都跟著守城軍一起作戰,萬眾一心,士氣高漲得可怕。

    正因如此,那一次南燕和北秦的衝突中,北秦沒占到便宜,反而在渭水城損兵折將。

    戰北寒當時不在這方戰場,卻聽聞過渭水城的情況。

    站在北秦的立場上,他對這位渭水城主沒有半分好感,反而有種殺意——如此忠心又能文能武、還善於收買民心的邊境城主,對北秦是百害無一利!

    不如趁早殺了,免得以後禍害!

    蕭令月卻不像戰北寒那樣立場明確,一切對北秦有害的人都以鏟除為優先,她願意站在戰北寒這邊,隻是因為他這個人,和北秦無關。

    拋開兩國仇怨,她其實挺欣賞趙永昌這種人,哪怕是愚昧的忠誠,也比見風使舵的牆頭草要強。

    蕭令月走過去,在趙永昌凶狠怨毒的瞪視中蹲下身,取出一瓶止血的藥粉灑在他的斷指上。

    “趙城主,我們對你並無惡意,隻是奉命來追查真相,大家都是替上頭主子辦事的人,何必鬧得你死我活?不如各自行個方便,如何?”

    趙永昌冷笑道:“好啊!不如你們立刻自刎,拿項上人頭給我行個方便,如何?”

    蕭令月淡漠的一笑:“我們的人頭,你怕是要不起,不如換成你女兒和你小外孫的人頭,你覺得如何?”

    趙永昌驟然變了臉,猶如被激怒的猛獸一般掙紮起來:“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兩個暗衛死死押住他,差點被他掙脫出來。

    “別激動,我知道你女兒和你外孫都不在渭水城,我們暫時也沒有去找他們麻煩,他們都還好端端的,不用擔心。”

    蕭令月唇角微彎,烏黑的眸子平靜看著他。

    她的眼神不帶殺意,卻透出一種令人心顫的寒涼,讓暴怒的趙永昌神情一僵,慢慢安靜下來。

    蕭令月道:“來南燕之前,我特意去調查過趙城主的過往經曆,你今年四十歲,出生在一個很龐大的家族,生父隻是一個落魄秀才,靠給人寫信、抄書為生,母親常年臥病,家境不好,在族中常年受人欺淩。

    但你從小聰明優秀,發誓要考上功名替父母爭口氣,而你也確實辦到了。

    二十三年前。

    年僅十七歲的你第一次參加科舉,便一舉奪魁!”

  第1892章

    第1892章

    “本來你應該是狀元的,但金鑾殿上,南燕皇帝見你容貌俊秀,文采斐然,一句戲言便將你欽點為探花郎,排名第三,反而將狀元之位留給了朝中重臣之子。”

    蕭令月語氣平淡,不疾不徐地道:

    “不過,你並未因此不滿,反而十分感激皇帝。因為探花遊街之後,皇帝便下聖旨,將七公主賜婚給你,你成為了當朝駙馬,一步登天。”

    趙永昌聽著這些往事,猙獰的神情恍惚了一下。

    隨即更加警惕:“你說這些是什麽意思?想證明你很了解我嗎?”

    “我還沒說完。”

    蕭令月看著他,緩緩說道:“你與七公主成婚之後,很快公主就懷孕了,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你十分高興,於是向皇帝請旨,想帶著公主和女兒回家鄉探望父母,將他們接到雍京奉養。

    皇帝答應了。

    於是,你便帶著公主和剛滿兩歲的女兒,回到了趙家氏族。

    也就是在那裏,你遭遇了人生中最慘烈、也最可怕的一場變故,,”

    “別說了!”趙永昌驟然厲喝一聲。

    正聽得入神的仲榮貴被嚇了一跳。

    戰北寒見狀眼眸一閃,追問道:“是什麽變故?”

    在來南燕之前,他隻聽說過渭水城主的名號,但因為趙永昌常年佩戴麵具,不露真容,又深居簡出從不對人說自己的事,因此北秦有關他的情報很少。

    戰北寒隻知道他的姓名和大概年歲,對趙永昌的過往經曆卻知之甚少。

    他沒料到,蕭令月竟然知道得這麽多。

    這麽細致。

    蕭令月看著趙永昌,眼底閃過一絲同情:“是一把火,燒死了他年邁的父母,也燒死了年輕的七公主。

    就連趙永昌自己,也在闖入火場救他女兒的時候,被一截著火的橫梁砸到身上。

    從臉到腳,半邊身體都被燒得不成樣子。”

    仲榮貴震驚的倒抽一口冷氣!

    趙永昌臉上肌肉一下下抽搐,襯托得半張臉上猙獰的傷疤越發可怖,灰白失明的左眼死死盯著蕭令月。

    “怎麽起的火?天災還是人為?”戰北寒敏銳的問道。

    蕭令月淡淡道:“如果是天災,倒也不這麽可憐了,但偏偏就是人為,縱火的理由還十分可笑。

    那把火是趙氏宗族裏某個人放的。

    論身份,他還算是趙永昌的堂伯父,也就是趙永昌父親的堂哥。

    這個堂哥家境也不富裕,但比趙永昌家裏稍微好一些,家裏也有個兒子,與趙永昌同歲,卻是個不成器的賭鬼,沉迷賭錢不務正業,經常給他父母找麻煩。

    以前也就算了。

    但是趙永昌考上了探花,又娶了公主一步登天後,他這位堂伯父就心裏不平衡。

    尤其是親眼目睹了趙永昌帶著公主和女兒,聲勢浩大的衣錦還鄉,又修了族中祠堂,備受族老們稱讚,還要把他親生父母接去京城。

  第1893章

    第1893章

    這位堂伯父深受刺激,在醉酒之後,就縱火燒了趙永昌家裏的房子!

    原本隻是一時泄憤,卻沒想到火勢失控,侍衛們來不及救火,趙永昌的父母和公主就被活活燒死了,他也為了救唯一的女兒重傷毀容。

    按照南燕的規矩,麵容有瑕疵疤痕之人,是不能入朝為官的。

    何況七公主死了,皇帝震怒之下,下旨革除了趙永昌的功名,將他打成庶人問罪,差點要把他殺了給公主陪葬,最後還是有人求情才活下來,卻也整整蹲了七年的大牢。

    等趙永昌從牢裏出來後,他唯一的女兒無人照料,已經走失多年,他一個人苦苦尋找女兒下落,從此不知所蹤。”

    趙永昌聽到這裏,牙關咬得咯吱作響,猩紅的眼睛裏幾乎要流出血來。

    戰北寒覺得哪裏不對,蹙眉道:“他女兒不是公主之後嗎?皇家血脈,就算趙永昌應罪被罰,也該由皇室宗族照看,怎麽會走失?”

    蕭令月道:“七公主在南燕並不受寵,隻是個小小的庶出公主。南燕皇帝兒女眾多,雖然因為七公主死的冤枉,遷怒重罰了趙永昌,但也沒有多照看七公主的女兒。

    皇帝都不管,其他皇室宗親就更不會主動接手這個麻煩。

    趙永昌在雍京並無根基,父母都死了,又沒有兄弟手足幫襯,還因為縱火之事與趙氏宗族撕破了臉,等於是孤寡一人。

    他一進監獄,他女兒自然就成了孤女,也不知道怎麽的就走失了。

    趙永昌出獄之後,得知女兒失蹤,苦苦找了很多年都沒找到,最後幸虧有貴人幫忙,才終於找到了他女兒。

    可惜已經太晚了!”

    戰北寒微微驚訝:“他女兒死了?”

    不會,因為她之前才說過,趙永昌不但有女兒,還有了個小外孫。

    “沒有死,但是,,”蕭令月話還沒說完。

    “閉嘴!不要說了,不許再說了!”趙永昌忽然劇烈掙紮起來,聲音淒厲怨毒的厲聲道,“都給我閉嘴!不許說我女兒的事,閉嘴!!”

    夜一狠狠一腳踹在他臉上,將他踢翻在地,踩住他的胸膛:“該閉嘴的是你。”

    戰北寒連眼角都沒看一眼,對蕭令月道:“你繼續說,他女兒怎麽了?”

    這趙永昌如此劇烈的反應,恰恰正說明,蕭令月說到點子上了。

    他本是孤寡一人,無親無族,同時也意味著無懈可擊。

    當年走失的女兒,以及女兒的子嗣,可能就是趙永昌唯一的軟肋。

    戰北寒不可能不抓住這一點。

    對敵人,他向來狠辣無情,用什麽手段無所謂,隻要能達到目的。

    蕭令月歎息道:“趙永昌本是個美男子,七公主更是皇室血脈,容貌嬌美,他們的女兒繼承了父母的優點,從小就長相不俗。

    一個可愛漂亮的小女孩,又孤零零的無人保護,你應該能想象到她遭遇了什麽。”

    戰北寒眉目一動:“她被賣進了下三濫的地方?”

    “你閉嘴!啊,,”趙永昌掙紮著怒吼,被夜一重重踩住胸口,痛得慘叫連連,嘴角都沁出了血。

    蕭令月無聲的點點頭。

    她沒有細說,隻簡單地道:“她走失那年才三歲,可等趙永昌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十八歲了,染了一身的髒病,還懷了孩子,差點被老/鴇一碗藥弄死。”

  第1894章

    第1894章

    戰北寒無言,卻也沒多動容。

    趙永昌父女的淒慘,對他而言隻是個故事,從中抓取趙永昌的軟肋而已。

    以戰北寒的性格,他是不可能把同情心用在陌生人、甚至是敵人身上的。

    隻是聽到這裏,戰北寒心念一動,朝趙永昌看去。

    卻見他嘴角都沁出了血,雙眼通紅,花白的頭發淩亂散在地上,一張惡鬼似的猙獰臉龐上,滿是憎惡和怨毒,趴在地上死死瞪著他們。

    戰北寒嘴角微勾,淡淡道:“我聽說,南燕對女子名節規範極嚴,凡是入了賤籍的女子,一律不準生子,更不允許從良,隻能一輩子爛在泥裏,到死才能解脫。”

    蕭令月點頭:“對。”

    南燕和北秦是不一樣的,這裏規矩森嚴,尤其是對女子,壓迫極其嚴重。

    北秦的女子可以讀書認字,可以策馬揚鞭,甚至可以公開對心上人表達愛慕,隻要大大方方不做醜事,沒人會對此說什麽。

    但南燕不行,南燕信奉的是女子無才就是德,要求女子溫婉、柔順、三從四德。

    所以哪怕是出身世家的女子,都不允許讀書認字,隻做一些女紅、插花之類的事,做個美貌端莊的花瓶。

    上流尚且如此,下流就更加苛刻了。

    普通百姓家的女子出門必須佩戴麵紗,被男人碰到手指就必須嫁人,或者落發為尼。

    而那些進了青/樓、落入賤籍的女子,無論她們是被迫還是被害,都不允許從良,更不允許改行嫁給普通人。

    一旦被發現,官府就會強製抓人,女子會被打入官窯,男子也會受罰入獄。

    她們甚至不能生孩子。

    如果有女子偷偷懷孕生下來,一旦被人發現,男孩會被視為血脈低賤,立刻處死。

    女孩則會和母親一樣,淪落賤籍,終身為女支。

    “那趙永昌的女兒是怎麽回事?她把孩子生下來了?”戰北寒又問。

    “趙永昌找到女兒之後,因為青/樓不允許贖身,他沒辦法救自己女兒,甚至還要花錢才能和女兒見一麵,眼睜睜看著她受折磨。”

    蕭令月道:“後來,多虧有位貴人出手幫忙,讓他女兒假死逃出了青/樓,改名換姓送到別的地方,養好了身子,把腹中孩子生了下來,以寡婦的名義帶著孩子生活。

    他女兒生了一個兒子,也就是趙永昌唯一的外孫,算算年紀,今年應該有七八歲了。”

    戰北寒緩緩勾起唇角,看著地上的趙永昌:“如果被人發現,他的母親是青/樓女子,按照南燕的規矩,你的外孫就該被直接處死,女兒也會被抓回青/樓,繼續接客,直到死為止。”

    “你——!”趙永昌一瞬間被戳到痛處,半張臉的猙獰傷疤都隱隱抽搐起來。

    他狼狽不堪的趴在地上,眼神如刀如刺,痛恨無比的瞪著他們。

    戰北寒漫步過去,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這麽說,都不需要我把你女兒外孫一起抓來,隻要找到他們的所在地,放出風聲,南燕人自己就會動手。”

    “,,”趙永昌劇烈喘/息著,死死咬緊牙,仍是不說話。

    戰北寒似乎看穿了他在想什麽,冷冷一笑。

    他側眸問蕭令月:“你知道他的女兒外孫在哪嗎?”

  第1895章

    第1895章

    蕭令月垂眸:“知道。

    “不可能——!”

    趙永昌立刻反駁,情緒激動道,“你們找不到他們的!就算你們再厲害,有再多人,也休想傷到我女兒和我的小外孫,,”

    蕭令月平靜緩和的打斷他:“你這麽自信,是因為保護他們的人,是你深深信任且忠誠的主子,你一直在替你主子辦事效忠,走私鐵礦的事,也是你主子一手交代你做的,是嗎?”

    “,,”趙永昌激動漲紅的臉色一僵,聲音戛然而止。

    “當年那一場火,不但燒死了你年邁的父母,燒死了你恩愛的妻子七公主,還燒毀了你半邊身體,讓你從此成了一個廢人。”

    蕭令月平靜又殘酷地道:“你的女兒,是你這輩子唯一的血脈,你拚盡全力的保護他們,將他們藏起來,甚至為了不讓自己做的事牽連到他們,狠心將他們送到別的地方,好幾年也不見他們一次。

    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想保護女兒和外孫,讓他們過平靜安穩的生活。”

    戰北寒心中微怔,終於明白過來。

    怪不得,,

    按照南燕人的想法,女兒其實不算是血脈,隻是外人。

    隻有兒子才算是繼承人。

    可趙永昌卻不同,他顯然無比重視女兒和外孫,為了保護他們想盡辦法。

    原來是因為當年的那把火,已經把他燒廢掉了,他再也不可能有其他子嗣,隻有唯一的女兒繼承了他的血脈。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趙永昌拚命保護女兒,除了父女之情外,也是為了保護自己唯一僅存的血脈。

    更何況,他女兒還生了一個兒子,想必也是跟他姓。

    隻要姓氏相同,外孫和孫子也沒多大區別,趙永昌就更要加倍保護這根獨苗苗了。

    仲榮貴忍不住麵露同情,小聲嘀咕道:“這不就跟天閹一樣,也太慘了吧,,”

    沒想到這位高高在上的渭水城主,背地裏竟然如此可憐,不但全家死絕了,就剩個女兒,自己還被迫成了天閹,這輩子還有什麽希望啊,,

    真是太慘了!

    慘到仲榮貴都滿臉同情,暗自幸慶,還好他已經有三個兒子了,家裏小妾又懷上了,說不定就是四個。

    也慶幸他夠識趣,及時和北秦官府合作,否則他媳婦小妾爹娘還有四個兒子,豈不都完蛋了!

    他可不要落到像趙永昌這麽慘,連兒子都沒有,全指著一個女兒過日子。

    “你,,”趙永昌咬碎了牙,惡狠狠的盯著蕭令月。

    蕭令月不為所動,緩緩說道:“你的女兒和外孫,如今就在雍京之側,淮城之中!那是你主子的地盤,也是他母族的根係所在,你把女兒和外孫放在淮城,實際上就是放在你主子的眼皮底下,有你主子的母族幫忙照顧,暗中說不定還有死士保護。

    所以,你很放心。

    有你女兒和外孫做人質,你也忠心耿耿,寧肯死也不背叛主子!”

  第1896章

    第1896章

    聽到最後一句話,趙永昌渾身劇烈一顫,唯一完好的右眼瞳孔緊縮,死死盯著蕭令月。

    蕭令月不退不避,冷靜的與他對視。

    平靜到極致的神情下,是篤定和勝券在握,她相信自己說出的每一句話。

    任憑趙永昌如何否認都沒用。

    意識到這一點,趙永昌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整個人都頹軟下來。

    他閉了閉眼睛,沉默了許久後,才啞著嗓子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何必還要來問我?”

    蕭令月眼睛一亮,抬頭和戰北寒對視了一眼。

    戰北寒輕挑眉梢,示意她繼續問。

    這趙永昌的嘴巴格外硬,既然是蕭令月打開的缺口,由她繼續審問是最有效的。

    換了別人可就沒這個效果了。

    至於蕭令月從哪知道這麽多事情,,這個無妨,回頭他可以慢慢問!

    蕭令月道:“我知道的隻是這些陳年往事,而我現在想知道的事,還需要你親口確認。”

    趙永昌哼笑了一聲,帶著嘲諷:“你都知道這些陳年舊事了,你覺得,我還會告訴你嗎?”

    “為什麽不會呢?”蕭令月反問道。

    “我趙永昌,不是一個背信棄義的人,也絕不做那等賣主求榮之輩!”

    趙永昌直勾勾的看著她:“主子對我有大恩,不亞於我的再生父母,若不是有主子幫襯,我趙永昌早就是白骨一堆,到死都無人在意!

    如今卻還能拖著這殘破不堪的身子,替主子坐鎮渭水城,庇護一方百姓,守衛南燕國門,就算是死,我也死得堂堂正正、無愧天地父母!

    你們要殺,就殺了我好了。

    我不怕死,但我絕不背叛主子!”

    蕭令月沒說話。

    戰北寒冷嗤一聲:“倒是條忠心的狗。”

    趙永昌聽到了,他啞然一笑,笑得驕傲又淒然:“能做主子的狗,是我的榮幸!為主盡忠,才是為人臣子應有之義!”

    說著,他目光越過蕭令月,猶如鋼針一般刺向躲在後麵的仲榮貴。

    “賣主求榮的畜生!你以為背叛了主子能有什麽好下場嗎?無情無義無信之徒,你必定不得好死!!”

    仲榮貴被罵的一愣,差點跳起來:“趙城主,我們都是為了家人活命,你這麽說就太過分,,”

    話沒說完,蕭令月猝然打斷:“他要咬舌!”

    夜一反應極快,猛地一把掐住趙永昌的兩腮,硬生生撬開他的嘴,用力之大,頓時就聽見哢吧一聲,他把趙永昌的下巴骨都卸了。

    可就算是這樣,依然晚了一步。

    趙永昌求死之心堅定無比,咬舌的舉動又狠又快。

    雖然沒有把舌頭齊根咬斷,卻也斷了半截,嘴裏一下子湧出了大量的血。

    “咳咳咳,,”

    鮮血反灌進他鼻腔喉嚨裏,嗆得趙永昌劇烈咳嗽,慘白的半張臉瞬間發青,有窒息的危險。

    戰北寒迅速一把提起他,單手握拳狠狠在他背後某個穴位上一錘。

  第1897章

    第1897章

    “咳咳!”趙永昌猛嗆出一大口血,臉色由青轉白。

    “拿布條來,快!”蕭令月迅速接手,掐著趙永昌的臉頰,將一大瓶止血藥粉全倒進他嘴裏。

    藥粉剛一糊上舌根的傷口,眨眼又被血水衝開。

    再加上趙永昌劇烈掙紮,一心求死,止血的藥粉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蕭令月心裏很清楚,咬舌其實不會死人。

    真正致人死亡的,其實是舌根斷裂後的大出血,以及嗆血後的痛苦窒息。

    這簡直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

    趙永昌明擺著就是拿命表忠心,才會這麽狠!要不是夜一反應快,他整根舌頭都會被他活活咬下來。

    戰北寒伸手輕點穴位,趙永昌瞬間僵硬不能動,與此同時,蕭令月指尖一晃,幾根銀針唰唰刺了一排,暫時封住了血管,減緩失血速度。

    仲榮貴還傻站著,夜一冷眼一瞪:“去拿布條!”

    “我我我,,我上哪去拿?”仲榮貴嚇得直打結巴,慌忙在屋子裏左顧右盼,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布,他幹脆一把扯掉拱門上的掛簾,拖著拽著就往這邊丟。

    夜一抬手抓住,嗤啦幾聲撕成長短合適的布片,遞給蕭令月:“給。”

    蕭令月看也不看接過來:“水。”

    夜一立刻取了茶壺過來,打開一看,裏麵有半壺水。

    蕭令月從腰間取出兩個藥瓶,各自打開,一粒硬塞進趙永昌嘴裏,另一顆用水泡開,化成藥汁後,再將卷成團的布片浸泡。

    她抓著趙永昌,翻過來讓他吐出嘴裏的血,然後將沾滿藥汁的布團塞進去,合上嘴巴緊緊咬住。

    仲榮貴看得齜牙咧嘴,“嘶嘶”直抽氣。

    這得多疼啊?

    “唔唔唔!”趙永昌被點了穴動彈不得,嘴裏又塞著布團,滿嘴血腥與藥味混雜,讓他想吐吐不出來,想叫叫不出聲,隻能瞪著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睛,唔唔直叫。

    蕭令月冷冷道:“在我手上,你想死沒那麽容易!趙城主,你苟延殘喘了半輩子,就這麽冤枉的死了,你真的甘心嗎?”

    趙永昌死死瞪著她,嘴裏唔唔出聲,聽不清楚他要說什麽。

    蕭令月也不關心他說了什麽,總歸不是她想聽的話。

    一個不怕死的人是最難纏的。

    但趙永昌的不怕死,並不是他真的坦然無懼死亡,而是相比起死亡,他心裏有更重要、更想要保護的東西。

    他的女兒和外孫是一回事。

    忠誠、忠心、義氣,是另一回事。

    他是一個已經被徹底洗腦,可以為了忠誠赴死的人。

    想要撬開這種人的嘴,唯一的辦法就是擊垮他的信念,打碎他一直以來堅定的三觀和事實,給他一個從未想過的“真相。”

    蕭令月心念急轉,刹那間,一句話脫口而出。

    “趙永昌,你有沒有想過,當年害你至此的那把火,也許沒那麽簡單?”

    “,,”趙永昌唔唔的聲音戛然而止。

    蕭令月眯起眼睛:“縱火的趙家人,你堂伯父雖不是什麽好人,但也不是窮凶極惡的壞人,他好歹是你父親的堂兄,以前也幫襯過你們家吧?為什麽會突然縱火傷人,你沒有懷疑過嗎?”

  第1898章

    第1898章

    “唔唔唔!”趙永昌瞪大了眼睛,塞著藥布的嘴裏發出模糊的聲音。

    像是在質問,又像是在抗議。

    蕭令月不管他想說什麽,挑眉冷笑道:“你覺得我在信口雌黃?或者故意騙你?”

    趙永昌死死瞪著她,滿是血絲的眼睛通紅,猶如默認。

    蕭令月表麵神情淡定,實則腦袋轉動飛快。

    隻眨眼間,她就迅速編好了一套說辭,心裏暗暗給趙永昌道了聲歉。

    不好意思了,你我各為其主,忽悠也是沒辦法的事!

    誰讓你這麽嘴硬呢?

    蕭令月淡淡冷笑:“趙城主,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當年你家失火的時候,正是南燕的雨季。

    按照常理,普通的大火原本是燒不起來的,可偏偏那天晚上,火勢卻失控了,上百名侍衛加上整個趙氏家族的人一起救火,都沒能控製住火勢。

    你真的不懷疑這裏麵有問題嗎?”

    趙永昌赤紅的眼裏閃過一絲輕蔑,仿佛對她說的話,不屑一顧。

    幾十年前一把火,燒死了當朝公主和駙馬爺的爹娘。

    這麽大的事,當地知府是最先知道的,為了查清原因,給朝廷和皇帝一個交代,知府自然也派了人仔仔細細調查。

    最後查下來的結果是,人為縱火。

    趙永昌的堂伯父醉酒縱火,還把自己喝的酒壇子扔進了火場,這才讓火勢失控,最後還是靠後半夜天降大雨,才把大火壓下來,否則整個趙家村子都要被燒光了。

    最重要的是,這件事的受害者不止趙永昌一家。

    他堂伯父自己也被火燒死了,連帶著家裏的房子也被付之一炬,妻子同樣被燒傷,隻有在外賭錢未歸的浪/蕩兒子逃過一劫。

    正因為縱火的凶手已經死了,南燕皇帝才遷怒到趙永昌頭上,認為他這個做駙馬的沒能力保護好公主,整個趙氏家族都因此獲罪,流放了一大批人。

    但無論如何,當年的案情早已經查得水落石出,認證物證確鑿。

    趙永昌對此再清楚不過,因此對於蕭令月的挑撥和暗示,他眼裏滿是不屑。

    蕭令月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想法,繼續說道:“當年調查這樁案子的是官府的人,而你因為傷勢嚴重,一直昏迷不醒,直到案情水落石出後,皇帝遷怒將你打入大牢。

    換句話來說。

    你從始至終都沒有真正見到過查案的人,也並不清楚當時的具體情況。

    你現在知道的這些,都是你出獄之後自己調查,以及你主子幫你拿到的卷宗記錄上的,沒錯吧?”

    “,,”趙永昌不屑地閉上眼,哼都懶得哼一聲。

    蕭令月不以為意:“你出獄的時候,這件事已經過去了七年,很多線索與痕跡早就消失了,就連曾經的趙家村也變成了一片荒地,隻剩下官府的卷宗記錄。

    那你又怎麽確定,卷宗上記錄的事情一定是真的?你根本找不到任何佐證了不是嗎?”

    趙永昌猛然睜開眼,“唔唔”悶叫了幾聲。

    蕭令月似乎聽懂了他的話,挑眉道:“你是想說,那些卷宗是你主子交給你的,他不會騙你?”

  第1899章

    第1899章

    趙永昌狠狠瞪著她。

    蕭令月嘲諷地一笑:“你怎麽知道他不會騙你?你有證據嗎?”

    趙永昌情緒激動,又悶聲叫了起來,但誰也聽不懂他想說什麽。

    戰北寒無不譏嘲地揚眉:“狗斷了舌頭,連叫都不會叫了。”

    趙永昌:“,,”他一下子閉上嘴。

    蕭令月沒好氣地橫了戰北寒一眼,示意他別搗亂後,又看向趙永昌:“別這麽激動,我也沒說你主子騙了你,但是他跟你一樣,也沒有親自去調查過這件事,所有消息都是他手下人告訴他,或者從案卷上得知來的,不是嗎?”

    “,,”趙永昌瞳孔微縮,似乎意識到什麽。

    蕭令月意味深長道:“你相信你主子,那你相信他手底下的其他人嗎?有沒有人跟你有仇?或者看你不順眼,給你使絆子呢?”

    趙永昌沒說話。

    蕭令月卻繼續道:“我假設一下,如果你堂伯父是被人挑唆,一時衝動才犯了錯,那這個人才應該是罪魁禍首吧?你堂伯父隻是被人利用的棋子而已。

    你主子手下,有這樣精通算計、又喜歡在背後使陰招的嗎?”

    趙永昌慘白的臉色忽然微微變了一下。

    蕭令月看在眼裏,立刻道:“有這樣的人,而且你還和對方打過交道,心裏並不喜歡是嗎?”

    趙永昌的臉色更難看了。

    蕭令月循循善誘道:“那你再好好想一想,在你沒有遇到變故之前,這個人對你是什麽態度?是不是陰陽怪氣,又十分厭惡排斥?

    在你家破人亡之後,再次遇到這個人,他的態度是不是變得不一樣了?經常對你幸災樂禍,哪怕是看似好心的幫忙,也時常流露出令人不舒服的惡意?”

    “,,”趙永昌臉上的肌肉隱隱抽搐著,瞳孔顫動了幾下,驚疑不定地看著她。

    “唔唔唔?”他嘴裏發出模糊的聲音。

    從語氣判斷,應該是在詢問——你怎麽會知道?

    蕭令月對他露出一個同情而又憐憫的神情:“我不但知道,我還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

    人都有好奇心,和控製不住的情緒。

    哪怕趙永昌努力克製,他的眼神裏依然流露出一絲警惕和狐疑。

    戰北寒冷眼旁觀著,看著蕭令月運用話術一句接一句,巧妙又不留痕跡的撬開趙永昌的心防,哪怕他聽不懂她說的這些有什麽用處,但很顯然,趙永昌聽懂了。

    而且,他還聽進去了!

    不可思議。

    隻能說,蕭令月這些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實際恰好擊中了趙永昌的軟肋,她說話的同時一直在觀察他的表情,並跟著他的表情調整話術。

    三言兩語間,就能摸透人心,快準狠地切入要害,找到突破口。

    戰北寒眸色微微幽深。

    他終於明白,這個女人在麵對他時,那些胡說八道卻又合理的說辭,到底是怎麽編出來的了。

    她仿佛天生就有一種敏銳,知道別人想聽什麽,於是巧妙的將自己的目的,與別人的心思融合在一起,引導對方按照她的想法去思考。

  第1900章

    第1900章

    這樣一來,對方就不知不覺落入了陷阱,會不自覺地按照她設定好的路線深思。

    最後稀裏糊塗被騙了過去。

    戰北寒以前就上過幾次當,後來他學乖了,處處多留個心眼。

    還學會了從她瞎編的話裏反向套話,讓她也嚐嚐這種被人忽悠、卻把自己套進去的憋屈。

    兩人可以說是打了個平手,一開始戰北寒吃虧多,後來是蕭令月倒黴多。

    而現在。

    趙永昌明顯踩進了同樣的陷阱。

    戰北寒心裏忽然有種幸災樂禍的感覺,有句話怎麽說來著。

    隻要倒黴的不是自己,看別人倒黴。

    那還挺開心的!

    這時候,蕭令月忽然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趙城主,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讓你家破人亡的偏偏是一把火?”

    戰北寒一愣:“?”

    這算是什麽問題?如果有的選,趙永昌肯定不希望自己家破人亡。

    跟火有什麽,,

    戰北寒狐疑的心思還沒轉完,刹那間,仿佛一道閃電劈過腦海。

    他忽然明白了蕭令月問這句話的真實意圖,也知道她打算怎麽讓趙永昌叛變了。

    男人薄唇微微一翹,看著她貌似無辜的側臉。

    心想:她真是有夠心黑的。

    他喜歡!

    蕭令月似乎感覺到身後灼灼的視線,眉心不自覺抽跳了一下,這種令人糟心的感覺,不會是戰北寒看穿她想做什麽了吧?

    幸好,這次忽悠的不是他。

    不會被人當場戳穿就行。

    兩個人一站一蹲,連一個眼神交流都沒有,各自心裏卻仿佛暗潮湧動。

    被完全蒙在鼓裏的趙永昌,剛開始還沒明白蕭令月問這句話的意思,但他下意識就順著這句話思考起來。

    為什麽偏偏是一把火?

    火,,

    刹那間,不知想到了什麽。

    趙永昌猶如被雷劈了般,渾身劇震僵硬住,煞白的臉皮重重抽搐著!

    蕭令月一看他這樣子,就知道在她的刻意引導下,趙永昌已經想到了“答案”,她眼底飛快閃過一絲狡黠的光。

    她憐憫地說道:“之所以改變你人生的是一把火,是因為那個人的一生轉折,也是因為一把火而起的,所以,他故意用了同樣的方式在你身上吧?”

    這句話就像一把殘忍的尖刀般,狠狠刺進了趙永昌心裏。

    他情緒驟然激動到極點,身體被點了穴不能動,嘴裏卻發出一串串含糊的悶叫聲,額頭青筋猙獰的突突跳起,傷疤重疊的臉皮抽搐著,整個人猶如暴怒的厲鬼一般。

    “唔唔唔,,唔唔!!”

    沒人聽得懂他在咆哮什麽。

    隻有沾滿藥汁的布團上,鮮血迅速沁透出來,那是趙永昌情緒激動下牽扯到舌根的傷口,好不容易止血的位置再次大出血,連布團都堵不住。

  第1901章

    第1901章

    蕭令月無語道:“誰讓你咬舌自盡的?這下好了,誰聽得懂你在說什麽?”

    趙永昌雙目怒突:“唔唔唔!”

    “別叫了,血都快沁出來了。”蕭令月無奈地看著他,“在查清楚當年真相之前,你也不想大出血直接死了吧?”

    趙永昌:“,,”

    他勉強止住了唔唔叫聲,但一雙赤紅暴怒的眼睛,依然死死盯著蕭令月。

    蕭令月隻當沒看見,笑眯眯說道:“要不然,你先冷靜一點,別急著尋死,我給你重新換藥包紮,我們再慢慢談?”

    仲榮貴:“??”

    他一臉莫名其妙的問號,聽了半天也沒弄懂是怎麽回事。

    趙永昌死死瞪了蕭令月半晌,終於,點了下頭。

    蕭令月回頭朝戰北寒眨了眨眼睛,戰北寒心領神會,冷冷說道:“你確定他會老實聽話?不會再尋死?”

    蕭令月道:“我覺得在說清楚之前,他是不會輕易尋死的。”

    戰北寒沒有多說,微微頷首:“行。”

    他示意夜一上前,解了趙永昌的穴位,兩名暗衛也鬆手退開。

    趙永昌艱難的坐起身,蕭令月重新泡了止血藥,沾著布團遞給他。

    他的舌頭被咬得不輕,好在夜一阻攔及時,舌根沒有完全咬斷,也沒有傷到重要血管,雖然仍舊出血不止,但隻要及時用藥止血,倒也不會危及性命。

    就是說話含糊許多,勉強能聽清。

    趙永昌嘴裏塞著一團藥布,神情陰冷無比的看著蕭令月:“你,,把話,說清楚!”

    蕭令月直勾勾地看著他:“還要我說嗎?公羊謙的真實身份,你應該有所耳聞吧?”

    聽到“公羊謙”這三個字。

    趙永昌死死咬著嘴裏的藥布,臉頰肌肉虯起,驀地抽搐了幾下。

    蕭令月平靜地道:“你和他同為下屬,想必也接觸過,他這個人是什麽脾性,你應該也知道。而且公羊謙比你效力的時間更早,在七八年前,慕容曄最為信任重用他的那幾年,他幾乎包攬了慕容曄手下大半的瑣事和雜事。

    換句話來說,當年你那樁縱火案的卷宗,看似是慕容曄給你的,實際卻是公羊謙給你的。”

    趙永昌冷笑道:“公羊,,先生本就是,主子的下屬,有何區別?”

    蕭令月一字一句道:“區別就是,你信任慕容曄,但你信不過公羊謙,你們應該有過矛盾吧?所以慕容曄在把卷宗給你的時候,並沒有告訴你,這個卷宗是公羊謙找到的,對嗎?”

    “你,,”趙永昌語塞了下,“你怎麽知道?”

    蕭令月撇撇嘴:“這你就不用管了。”

    她眼底寒光一閃,意味深長道:“趙城主,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趙永昌警惕地看著她:“你要殺就殺,,我沒什麽,要跟你交易。”

    蕭令月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不會讓你背叛慕容曄,也不會讓你做任何有違忠義的事情,你什麽都不用做,什麽都不用說,就已經足夠了。”

    這話說的,不止仲榮貴,連夜一都微微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這要怎麽交易?

    戰北寒雙手抱胸,似笑非笑地站在一旁,看著她忽悠人。

    趙永昌露出狐疑的神色,剛要拒絕。

    蕭令月立刻打斷他:“隻要你答應,我可以告訴你公羊謙當年,在縱火案裏做了什麽。”

  第1902章

    第1902章

    趙永昌立刻僵住了:“,,”

    “你心裏也有懷疑吧?”

    蕭令月意味深長地看著他,語氣看似平靜,卻又有種難以言說的蠱惑。

    循循善誘,如鉤子一般挑撥人心。

    “當年那把火,到底是怎麽燒起來的?為什麽那麽多侍衛卻救不了?他們真的有盡力嗎?還是受人指使,故意縱容火勢蔓延,燒死了你父母和心愛的妻子?

    你在火場重傷毀容,昏迷不醒,隨後就被下了監獄,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你的女兒本該是金枝玉葉,再怎麽落魄也有丫鬟照顧,而且住在公主府中。

    怎麽會那麽巧?你剛進監牢不久,你女兒就莫名走失了?

    公主府裏那麽多丫鬟侍衛,卻看不住一個三歲的小姑娘?讓她獨自走出了府,被人抱走拐賣?

    這真的是意外嗎?還是說,有人故意在背後指使?

    把公主之女賣進青/樓,而且是偏遠之地、最隱蔽的那種青/樓,受盡了痛苦折磨,讓你出獄後怎麽找都找不到。

    最後要不是慕容曄幫了你,你可能到死都救不出你女兒。”

    頓了頓,蕭令月繼續道:“被慕容曄派去救你女兒的人,應該是公羊謙吧?他有沒有跟你說過,你女兒已經是殘花敗柳,這輩子都不會有好結果了,與其活著受折磨,不如讓她守節自盡?至少不會丟了你的臉?

    被你拒絕之後,他是不是十分惱怒?有沒有故意拖延時間,讓你女兒差點死在青/樓裏?

    最後是慕容曄下了命令,他才不情不願幫你把女兒救出來的吧?

    你們有恩怨在前,公羊謙又是個偏激記仇的人,你確定他交給你的卷宗,真的是全部的真相嗎?

    他有沒有在卷宗裏動手腳?有沒有隱瞞些什麽?

    那場大火改變了你的一生,讓你從前途光明的探花郎,變成如今不人不鬼的渭水城主,你的父母甚至連屍骨都沒留下!

    這麽多年,午夜夢回的時候,趙城主有沒有反複回想當年的舊事?你就不想親自去調查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嗎?”

    蕭令月幽幽的聲音回蕩在耳邊。

    每一句話,都像是無形的利刃刺破虛妄,將真實的殘忍剖開在眼前。

    每一句話,又都像是魔鬼的引/誘低語,縈繞不去,挑撥人心。

    沒有人的內心是完美的。

    一旦被抓住致命要害,再強硬的人也會被攻破心防,潰敗徹底。

    而趙永昌這輩子都解不開的心結,就是當年那把火。

    在蕭令月一句接一句的質問中,哪怕他極力抗拒,心裏也不受控製地搖擺起來,潛意識地跟著蕭令月的問題思考。

    有些事情是經不起思考的,因為越是想,就越容易起疑心,難以自拔。

    因為這本來就是他的心結,甚至可以說,是心魔和執念。

    蕭令月的話隻是引出了他的心魔,真真假假的消息混合在一起,隻要產生一丁點疑心,就很難再保持堅定。

    趙永昌嘴唇發顫,花白的頭發淩亂地散在臉頰邊,襯托得那張疤痕累累的臉龐衰老又憔悴。

  第1903章

    第1903章

    他死死盯著蕭令月:“你、知道?”

    蕭令月沒有問他知道什麽,而是平靜地說道:“這是交易的內容,你沒答應之前,我不會告訴你。”

    趙永昌神情扭曲得可怕,渾身一陣陣顫抖,那種壓抑瘋狂的樣子,讓夜一和兩名暗衛都提高了警惕,生怕他突然暴起,撲過去掐蕭令月的脖子。

    蕭令月卻仿佛沒看見一樣,似笑非笑道:“趙城主,你父母妻女的痛苦冤屈,在你眼裏,還不如你對主子的忠誠重要嗎?”

    這句話猶如當頭棒喝,讓趙永昌渾身一僵。

    蕭令月適時地補充道:“而且我也說了,交易的內容不是讓你背叛主子,隻是讓你什麽都不要做,這麽簡單的條件你都不願意嗎?”

    戰北寒冷眼看得清楚,趙永昌已經到了動搖的邊緣,隻差臨門一腳。

    他倏地冷笑了一聲:“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不肯合作也罷!我這就派人去淮城,把你女兒和小外孫接過來,一家子齊齊整,,”

    “不要動他們!”趙永昌猛然厲喝一聲,打斷了戰北寒的威脅。

    蕭令月笑了:“這麽說,趙城主是願意合作了?”

    趙永昌鐵青著臉:“你們要我怎麽做?”

    “很簡單,慕容曄讓你坐鎮渭水城,接收從北秦運送過來的粗鐵,再秘密送/入南燕境內,你隻要和以前一樣照辦就行了。”

    蕭令月看著他,意味深長道:“以前是怎麽做的,現在依然怎麽做,你什麽都不用說,什麽都不用管。”

    趙永昌不愧是做城主的人,很快就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你,,”

    蕭令月聳了聳肩:“反正我直接問你,你也不會說,那我就幹脆不問了。我也不想為難你,你主子要的那批粗鐵,仲榮貴已經帶來了,你就當做今天晚上什麽也沒發生,和以前一樣把貨送出去,這樣總行了吧?”

    趙永昌僵硬著臉,竟不知道該說什麽。

    蕭令月的言下之意,就是讓他裝聾作啞,隱瞞下今晚發生的事,當著他們的麵把粗鐵送出去。

    他們自然會沿著運送路線追蹤,找到最終的目的地。

    但這就跟趙永昌無關了。

    畢竟他隻負責往外送,不負責一路上的安全,而且他什麽也沒說,是蕭令月和戰北寒自己查到的。

    這樣一來,誰也不能說趙永昌是叛徒,甚至連慕容曄追問起來,他也有推托的餘地。

    趙永昌心情很複雜,他皺緊眉頭看著蕭令月:“你為什麽要幫我?”

    她明明已經抓到了他的把柄,直接威脅也行,卻偏偏提出了這樣一個,對他危害最小的交易。

    對自己的敵人放水嗎?

    蕭令月感覺到身後戰北寒的目光,銳利如暗刺般射來,後背陣陣發涼。

    她神情微僵,敷衍道:“我當然有我的理由,你就不用問了。”

    趙永昌聞言,沉默了許久,終於長歎一聲。

    “好,我答應你。”

    蕭令月早有所料,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合作愉快。”

  第1904章

    第1904章

    半個時辰後。

    一輛新馬車停在了小院門口,夜一親自駕車。

    戰北寒、蕭令月和仲榮貴依次上了車,就如同來時一樣,原路返回客棧。

    車廂裏氣氛很古怪。

    仲榮貴偷偷抬起眼,看著麵向窗外、仿佛在專心看風景的蕭令月,又轉頭看著她對麵,冷著臉直勾勾盯著她的男人,心裏一陣發怵。

    還沒等仲榮貴想好說點什麽,戰北寒冷不丁開口:“你,出去。”

    蕭令月沒回頭,也沒說話。

    仲榮貴茫然了一下,卻看到戰北寒冷颼颼地盯著他。

    “啊,,我、我嗎?”仲榮貴驚慌地指著自己,“我出哪去?”

    戰北寒語氣又冷了三分:“出去!”

    仲榮貴一個激靈站起來,砰的一聲撞到車頂,巨大的動靜聲連外麵趕車的夜一都聽到了,他立刻放慢了車速。

    “我出去!我這就出去,,”仲榮貴慌張地賠著笑臉,趕緊往外走,出了車廂坐在車轅上,又緊緊關上門。

    看到旁邊拉著車繩,神情波瀾不驚的夜一。

    仲榮貴擦了把冷汗,忍不住小聲抱怨:“你家主子的脾氣也太怪了,不想跟我坐一車,讓趙城主多備輛車不行嗎?這都出發了還把我趕出來,,”

    夜一冷冷瞥他一眼:“誰叫你自己擠/進去的?”

    王爺跟王妃坐在車裏,你還擠/進去湊熱鬧,被趕出來不是活該嗎?

    他就不會這麽自討沒趣。

    仲榮貴十分委屈:“我上車的時候,他也沒攔著啊,,”

    夜一冷喝道:“閉嘴!否則你自己跑回去。”

    仲榮貴碰了一鼻子灰,訕訕地閉嘴了。

    車廂裏,蕭令月和戰北寒各坐一邊,氣氛變得更加古怪了。

    戰北寒什麽也沒說,就這麽冷幽幽地看著她。

    蕭令月明顯感覺到車內的溫度直線下降,男人幽冷莫測的眼神像背後靈一樣盯著她,盯得她後背寒毛倒豎。

    蕭令月實在受不了,無奈地轉頭看著他:“你想問什麽不能直接問嗎?這麽盯著我是什麽意思?”

    搞得她總覺得背後鬧鬼了。

    戰北寒微微冷笑:“你要是想說,還會裝模作樣看窗外?”

    那一臉心虛的勁兒,眼睛都不敢往他這邊看了。

    蕭令月嘴角抽了抽:“我不想說,是因為不知道從哪說起,而且你明知道我不想說,不是照樣盯著我讓我說嗎?”

    誰又比誰強?

    戰北寒冷哼:“那你現在知道從哪說起了?”

    “你想知道什麽?”

    “全部!”

    這兩個字擲地有聲,頓時叫蕭令月無語了:“我真不知道從哪裏說起,要不你直接問吧。”

    戰北寒一聽,毫不客氣地問道:“你從哪知道的趙永昌的事?”

    蕭令月眼皮都不眨一下:“天一閣。”

    “真的?”

    “假的。”

  第1905章

    第1905章

    戰北寒:“,,”他眼神瞬間變得不善了。

    蕭令月翻了白眼:“問是你要問的,我回答了你又不信,你讓我怎麽說?”

    趙永昌的經曆,她不是從天一閣知道的。

    是她上輩子在南燕,作為“衛少容”時知道的。

    而且不止她。

    趙永昌和七公主的悲劇,在南燕鬧得很大,朝中所有勳貴府中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隻是沒人敢議論罷了。

    畢竟涉及到皇室中人。

    戰北寒不知道,也是因為這件事涉及到皇室,而且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

    南燕當然不可能把自家醜聞宣揚到敵國去。

    更何況,事情都過去這麽多年了,戰北寒當初才多大?就算是調查渭水城主,也不至於查到十幾年前的舊事上去。

    蕭令月沒法跟戰北寒解釋,隻能全推到天一閣頭上。

    至於戰北寒信不信,她懶得管了。

    不信就拉倒。

    反正她隻有這一個解釋。

    戰北寒看出了她的態度,神情愈發不善:“天一閣就是你專門用來背黑鍋的?不管什麽事,往它頭上一推就行了?你是料定了本王不能查證是嗎?”

    一連三個問題,充分表達了翊王殿下的不滿。

    蕭令月對此表示:“我也沒攔著你去查啊。”

    她眼底分明有狡黠的笑,聳聳肩:“隻要你查得出來,盡管查!但你要是問我,我隻能這麽告訴你。”

    戰北寒瞬間黑了臉:“你還真是一點都不掩飾了!”

    “因為掩飾了也沒用,你反正不會信,我還浪費口舌做什麽?不如直說了。”蕭令月眨了眨眼睛,嘀咕道,“反正你也不會殺我。”

    她還怕什麽呢?

    已經是破罐子破摔,有恃無恐了。

    戰北寒氣也不是,笑也不是,一伸手將她拽到懷裏,狠狠捏著她的下巴:“你是仗著本王拿你沒辦法,越發囂張了?”

    “疼。”蕭令月蹙眉拍開他的手,抬起烏黑的眼眸,看著他。

    “我說過到了南燕,我會盡全力幫你,但你也要收斂一點性子,不要什麽事都刨根究底,你答應我的。”

    戰北寒深深看著她:“你找借口,也該找個合理一點的。天一閣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連十幾年前公羊謙對趙永昌說了什麽,都一清二楚。你把疑點放在本王麵前,還要本王不許追問,難道是故意的?”

    蕭令月愣了一下,不禁好笑:“你就是想問這個?”

    戰北寒冷冷道:“你解釋一下?”

    “我對趙永昌說的那些話,除了他的個人經曆是從天一閣知道的以外,其他大半都是推測出來的。”

    蕭令月狡黠地眨了一下眼睛,“換句話來說,我詐他的!”

    詐他的?詐得這麽準?

    戰北寒微挑的鳳眸裏,明明白白寫著懷疑。

    蕭令月坐在他腿上,也沒注意姿勢不對,略帶得意地解釋道:“首先,趙永昌和公羊謙這兩個人,我都比較了解,也知道他們的過去經曆。

    其次,我們在北秦的時候就推測過,走私鐵礦應該與慕容曄有關,趙永昌既然牽扯其中,那他十有八/九也是慕容曄的人。

    在這兩點的基礎上,你猜一猜。

    慕容曄是什麽時候收服他、把他安排到渭水城做城主的?”

    這個猜測看似無跡可尋,讓人一時摸不著頭腦。

  第1906章

    第1906章

    但戰北寒心念一轉,立刻就猜到了:“六七年前?”

    蕭令月笑道:“你怎麽得出的判斷?”

    戰北寒微微擰眉:“虎狼山的土匪寨在六年前作風大變,走私鐵礦應該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

    “沒錯。”蕭令月讚同地點點頭,“有土匪寨私下偷賣鐵礦,才有了從北秦到南燕的走私路線,而想要隱蔽地將粗鐵送/入南燕境內,就需要有人在邊境的渭水城暗中打點。”

    戰北寒迅速跟上她的思路:“而你之前就說過,趙永昌的女兒被救出青/樓時,身懷有孕,如今生下的兒子,大概七八歲左右。”

    從時間上推斷。

    顯然是慕容曄先幫助趙永昌救出了他女兒,以此獲得了趙永昌的忠心。

    然後在他女兒生下兒子後,大概半年到一年的時間。

    趙永昌就被安排到了渭水城做城主,私下負責走私鐵礦的中轉。

    時間點完全對上了。

    蕭令月似笑非笑道:“趙永昌自以為什麽都沒泄露,可人隻要開口說話,就難免露出破綻。比如他說,他主子對他有大恩,他寧死也不會背叛。

    這就是很明顯的一個破綻。

    因為我已經猜到,慕容曄是他的主子。

    在趙永昌出事入獄時,慕容曄年紀還不大,也沒有如今的身份地位,兩人之間完全沒有交集,自然也就沒有恩情。

    那趙永昌說的大恩,隻有可能發生在他出獄之後,也就是七八年前。”

    戰北寒興味的挑起眉梢:“而他出獄之後,唯一的牽掛就是他的女兒,所以慕容曄對他的恩情,十之八/九就是救了他女兒這件事。”

    蕭令月攤開手:“你看,詐他其實不難。隻要抓住一個破綻,順藤摸瓜一步步往下推,就能推出很多事情。”

    因為時間是不能改變的。

    除了她說的這些,還有一些事,蕭令月沒有說出來。

    七年前。

    南燕的少將軍“衛少容”還沒死,但是和慕容曄之間的關係卻變得十分緊張。

    蕭令月也是後來才意識到,那個時候,慕容曄已經開始計劃奪走她手裏的兵權了。

    有了兵權之後,就需要盔甲和武器。

    而南燕的鐵礦都掌握在皇帝手中,慕容曄拿不到,所以他把目光盯向了北秦。

    他可能一邊派人潛入北秦,探查北秦的鐵礦位置,一邊又在南燕搜尋合適的人選。

    隨後就發現了還在牢裏的趙永昌。

    趙永昌坐了整整七年的牢。

    這七年間,南燕朝中劇烈震蕩,各路皇子紛紛落馬,慕容曄鋒芒畢露成了贏家。

    趙永昌因為坐牢正好避開了這些風波,與任何人都沒有牽扯,所以在慕容曄眼裏,趙永昌是一個既有能力、身份背景又絕對幹淨的人。

    正好為他所用。

    蕭令月道:“南燕的鐵礦本就稀少,是皇帝才能掌握的東西,任何人都不能覬覦,否則沒有好下場。所以,慕容曄需要一個絕對忠心的人,替他打點走私鐵礦的事。”

  第1907章

    第1907章

    戰北寒已然明白了,他冷笑一聲。

    “這個人就是趙永昌吧?他倒是挑了一條忠心的好狗!”

    “但他也沒挑錯,在七年前的南燕朝中,趙永昌是最合適的人選,無親無族,背景幹淨,又受了他很大的恩情,幾乎是不可能背叛他的。”

    蕭令月如實地說道。

    在看人和用人這方麵,慕容曄確實做得很好。

    他是真的什麽人都敢用,也能用到點子上,前有魏國皇子公羊謙,後有毀容殘廢趙永昌,他都讓他們發揮了最大的價值。

    隻不過,用人這一點,可以說是提拔器重,也可以說是利用。

    “你倒是挺欣賞慕容曄的眼光?”戰北寒微微眯起眼,垂眸看著他,“覺得他禦人有術?”

    蕭令月眨了眨眼睛,委婉地道:“,,他比較百無禁忌,底線也比你低。”

    戰北寒“嗬!”地冷笑一聲,“比如?”

    “比如藥無塵,你也見過,出了名的喜怒不定脾氣古怪,但他卻能和慕容曄合作,甚至替慕容曄跑到北秦去滅口。”

    蕭令月半開玩笑道:“如果是你抓到了藥無塵,起碼先打個半死吧,絕對不會跟他客氣!”

    戰北寒銳利的眉梢微挑:“這有什麽問題?”

    蕭令月好笑道:“沒有問題,我的意思是你不用跟慕容曄比,你們根本不是一類人。”

    戰北寒是臉上冷,說話帶刺,但他的心是熱的,隻要被他認可,他就會無條件將人護在羽翼下,除了他沒人能動。

    慕容曄卻相反,他臉上永遠溫柔含笑,不會說任何令人為難的話。

    可他的心是冷的,如冰封一般,沒有任何東西能真正捂熱。

    戰北寒冷笑:“本王用得著跟他比?”

    蕭令月哭笑不得:“你就非要我說,他不配跟你比才行嗎?”

    戰北寒斜睨了她一眼,終於放過了這個話題:“那你又是怎麽猜到公羊謙和趙永昌有仇的?”

    蕭令月又聳了聳肩:“這就更簡單了,公羊謙是個自卑又自傲的人,性格十分偏激,而且因為從前的經曆,他對女人有強烈的怨恨和偏見。

    趙永昌在七年前出獄,那個時候,公羊謙還是慕容曄身邊的謀士,而且是非常受重視的心腹。

    如果慕容曄想收服趙永昌,對他施恩,他肯定會派自己重視的心腹去辦這件事。

    所以八成就是公羊謙去了。

    趙永昌想要救出自己的女兒,可他女兒偏偏淪落青/樓。

    以公羊謙輕視女人、又自負傲慢的性格,他一定會對這件事不滿,甚至會讓趙永昌殺了他女兒,保全名聲。

    因為在公羊謙眼裏,女人就是附屬品,尤其是南燕重視女子名節,趙永昌的女兒流落青/樓這麽多年,在他看來早就該死了,根本沒有救的價值。

    而趙永昌肯定不會聽公羊謙的話,兩個人就有了矛盾。

    公羊謙又是個記仇的,就算勉強幫忙把人救出來,也一定會在其他事情上找麻煩,比如故意拖延時間,想讓趙永昌的女兒死在青/樓裏,,

    兩個人不結仇才怪了!

    說到底,我對趙永昌說的那些話,其實都是根據公羊謙的性格推測出來的,本質上還是在詐他。”

  第1908章

    第1908章

    戰北寒挑起銳利的眉梢:“你說的這些都隻是推測,你怎麽知道你一定詐得準?”

    蕭令月聞言,臉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我確實不知道,但是,,趙永昌自己告訴我了,不是嗎?”

    她試探性地說,慕容曄派公羊謙去救趙永昌的女兒。

    趙永昌默認了。

    這就給了蕭令月一個明確的信號,她猜的都沒錯。

    而且趙永昌的默認,無形中又給出了好幾個重要情報。

    第一,慕容曄確實是他主子。

    第二,他確實和公羊謙有仇。

    第三,慕容曄確實救了他女兒,他受了恩情。

    有這三個已經確定的情報,蕭令月繼續往下猜測就更簡單了。

    她一邊套話一邊詐他,趙永昌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情報,其實是他自己在對話中透露出來的,不知不覺就被蕭令月拿捏住。

    這就是攻心戰。

    戰北寒明白了,他微眯起眼眸,沉聲道:“最後一個問題。”

    “你怎麽知道,趙永昌當年遇到的那場變故,有公羊謙的手筆?”

    蕭令月微微一愣。

    戰北寒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語氣有些危險:“你不要告訴本王,這麽隱蔽的消息,也是你從天一閣得來的?”

    有些事情上,他明知道她在撒謊,隻是睜隻眼閉隻眼。

    但他也不是傻子。

    她說出的每一句“謊言”,他都有自己的思量,能勉強說得過去的也就算了。

    可若是明擺著就是瞎編忽悠人的,戰北寒想閉隻眼都做不到。

    結果沒想到他這麽一問,蕭令月微愣之後竟然笑了起來,而且笑得停不下來,一頭靠在他肩膀上。

    “,,”戰北寒額角青筋跳了跳。

    他捏著他的下巴,強行抬起頭,卻見這女人易容後一雙眼睛笑得彎彎的,眸子裏盈著細碎的水光。

    毫無疑問。

    她笑得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你笑什麽?”戰北寒氣也不是,怒也不是,沉著臉質問。

    “噗,,這真是太好笑了,不會吧?”蕭令月被他捏著下巴,也止不住笑聲。

    她彎起的眼眸裏滿滿都是戲謔的神采,“翊王殿下,你還真信了我說的話?”

    戰北寒一愣:“什麽?”

    “拜托,我們和趙永昌可是敵人,剛剛那種情況,是我在審訊他。”

    蕭令月攀著他的肩膀,好不容易止住笑,歪頭戲謔地看著他,“你怎麽會相信我對他說的都是真的?我就不能騙他嗎?”

    “,,”

    戰北寒的神情一下子凝住了。

    他似乎從來沒往這方麵想過,眉梢抽跳了下:“騙他的?”

    “當然是騙他的,不騙人我怎麽詐他?”蕭令月含笑舉起手指,晃了晃。

    “真真假假混淆在一起,讓人無從分辨,才能把人騙進去啊。”

    戰北寒神情莫測地低頭看著她,忽然掐著她的腰,在她的驚呼聲裏將人舉起來換了個姿勢,正對著他坐在大腿上。

  第1909章

    第1909章

    蕭令月詫異地撐住他的胸膛,抬頭看著他:“幹什麽?”

    “仔細說說。”戰北寒掐著她的細腰,皮笑肉不笑,“你是怎麽瞎編騙過本王的?”

    “呃,,”

    蕭令月後知後覺地感到不妙。

    她好像幸災樂禍過了頭,刺激到這男人的自尊心了。

    “你被我騙又不是一次兩次了,幹嘛還這麽敏/感,,又沒人嫌棄你,,”她小聲嘀咕了句。

    下巴就被人捏住了。

    戰北寒勾起唇角,笑得危險,“你在嘀咕什麽?”

    “沒什麽。”蕭令月訕訕地偏頭,又被他捏著下巴扭過來。

    她投降似的舉起手,“別生氣啊,我這不是跟你解釋了嗎?”

    “其實很簡單,人都有一種慣性心理,我一開始跟趙永昌對話,說的都是真的,並且在套話過程中,我又說出了許多趙永昌以為我不知道的事,這就給趙永昌形成了一種錯覺。”

    “他會覺得,我真的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對我的話有了信任基礎。”

    蕭令月坐在男人腿上,認真地給他解釋道,“但他並不知道,他會產生這種感覺,其實是我引導的。”

    “這是攻心戰的第一步,信任。”

    “如果對方不信任你,你就很難攻破他的心防,自然也就無法達成目的。”

    戰北寒不動聲色地聽著,腦海裏飛快回憶起從前。

    ,,她有沒有把這種招數用在他身上?

    過去的種種景象飛快閃過,她每一次跟他“坦白”的樣子,說過的話,他都記得清楚。

    然而回想起來,依然難以分辨她當時說的是真是假。

    這個女人太會編造謊言。

    更令人惱怒的是,他明明知道她在說謊,依然會不自覺被她繞進去,聽著聽著還覺得她編得挺有道理。

    戰北寒唇角勾起的弧度冷冽,掐著她細腰的手指不自覺用了幾分力。

    “嘶,,”

    蕭令月吃痛地悶哼一聲,委屈道,“你掐我幹什麽?手輕點。”

    戰北寒看著她吃痛了也不敢躲,乖乖坐在他身上的樣子,心裏那股憋屈氣又消散了幾分。

    哼。

    她再能編,再會說謊。

    現在還不是被他逮在懷裏,跑都不敢跑?

    這麽一想,男人微妙的挫敗感又奇跡般的好轉了,手指也鬆了鬆,撫過她纖細的腰肢。

    “你繼續說。”

    蕭令月可不知道這短短時間,這男人的腦子裏是怎麽百轉千回,心情忽高忽低的。

    她無奈地繼續道:“有了初步的信任後,接下來不管我再說什麽,趙永昌都不會輕易懷疑我的話,因為他心裏已經默認我知道很多事,隻要我後麵說的話沒有太明顯的漏洞,他都會認真思考,自己把自己說服。”

    “這就是為什麽,我告訴他當年那把火,跟公羊謙有關係的時候,他很快就信了。”

    戰北寒一時沒聽懂:“什麽叫自己把自己說服?”

    蕭令月笑道:“我不是說了嗎?公羊謙本就和趙永昌有仇,又是那樣的性子,讓趙永昌相信他有問題一點都不難。”

    “但就算是這樣,你也拿不出任何證據,趙永昌又怎麽會對你的話深信不疑?”戰北寒反問道。

    “因為,,”蕭令月頓了頓。

  第1910章

    第1910章

    “因為,這是他自己願意相信的‘事實’。”

    蕭令月緩緩說道。

    戰北寒果然沒聽懂,“什麽意思?”

    蕭令月歎了口氣,“這世上的真相有兩種,一種是真實存在的真相,另一種是人願意相信的真相。”

    “對於一些人來說,事實到底如何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希望、或者願意相信的‘事實’是什麽。”

    “趙永昌就是這樣的人。”

    戰北寒似乎有些明白了,他皺眉,“你的意思是,他在自欺欺人?”

    蕭令月沒有回答,卻說道:“當年失火的事情已經過去十幾年,所有的人證、物證都消失了,幾乎沒有痕跡留下。哪怕是神仙來了也弄不清楚,當年那把火到底是怎麽回事。”

    “但這件事改變了趙永昌的一生,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放下。”

    “你仔細想想就知道了,如果你本來前途光明的人生,因為一件事情變得麵目全非,家破人亡。而造成這件事的原因卻十分可笑,你是什麽心情?你能做到發自內心地接受那個可笑的理由嗎?”

    戰北寒微微怔住。

    其實說到審訊手段,他並不比蕭令月差。

    但他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太過驕傲。

    因為驕傲,戰北寒不屑去了解自己手下的俘虜,也絕不會把自己代入到俘虜身上,去思考他們是怎麽想的。

    所以,麵對趙永昌這種硬骨頭,他的審訊手段派不上用場,再殘酷的刑罰也撬不開趙永昌的嘴。

    “趙永昌因為一把火家破人亡,而那把火卻是因為他堂伯父一時嫉妒衝動造成的,誰聽到這種事不覺得荒謬?”

    蕭令月淡淡道,“如果我是趙永昌,有人因為一時衝動,傷害到寒寒和北北,讓他們受傷甚至慘死,哪怕這個人已經死了,我也不能接受這麽可笑的理由,結果卻害死了我的孩子。”

    “趙永昌一定也是這種心情。”

    “所以,比起他堂伯父一時衝動放的火,有人背後陰謀指使,反而更能讓他接受,或者說更能讓他心裏好受點,覺得自己的家人死得沒有那麽冤。”

    這是很常見的一種心理,也是在長年累月的自我折磨中,逐漸產生的一種偏激心態。

    蕭令月看見戰北寒皺起眉頭,臉上露出一種難以形容的表情。

    她笑了一下,“是不是覺得很難理解?”

    戰北寒冷哼道:“這不就是自欺欺人嗎?”

    “因為趙永昌什麽都做不了,他隻能自欺欺人了。”蕭令月平靜地說道。

    “在事情發生後的這十幾年,他自己說不定也有類似的懷疑,覺得當年那把火沒那麽簡單。他可能還私底下派人查過,隻是事情過去太久,證據湮滅,他什麽也查不到了。”

    “但越是查不到,他心裏的懷疑就越無法打消,因為同樣沒有任何東西能證明,他的懷疑是錯的。”

    “這個時候,隻要有人告訴他一句,當年的事情另有隱情,他心裏早就埋下的懷疑的種子就發芽了,再也不能抑製。”

    “所以,你是看出了他的心態,然後利用了他?”

    戰北寒一隻手攬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拉到懷裏,垂下的眼眸幽深似海,薄唇卻翹起一絲弧度。

    他評價道,“狡猾的女人。”

    蕭令月鬱悶了,伸手推他的胸膛,“你還說風涼話,我是為了誰啊?”

    戰北寒哼笑了一聲,似乎心情不錯,手指一下下摩挲著她的腰。

    他不在乎她有多少手段。

    隻要,別把這些手段用在他身上。

  第1911章

    第1911章

    他不喜歡她對他能言善變的樣子。

    假得礙眼!

    在北秦的時候,她親口說過,在南燕會全力幫他。

    現在看來,她倒也沒說謊。

    確實挺努力的。

    戰北寒把人攬在懷裏,慵懶地靠在車壁上,又問:“現在趙永昌已經答應合作了,你後麵打算怎麽繼續騙他?”

    “趙永昌不能死。”蕭令月說道。

    “他是慕容曄放在渭水城最重要的一顆棋子,如果他出事,不管是死還是失蹤,都一定會引起慕容曄的懷疑,我們也不可能找個人頂替冒充他,穿幫的幾率太大了。”

    “嗯。”戰北寒應了一聲,微挑起眉梢,“然後呢?”

    趙永昌的問題,他從來沒有跟她討論過。

    但他清楚,她會懂。

    這是他們之間不用多言的默契。

    所以之前抓到趙永昌時,夜一故作凶狠的審訊,以及戰北寒一言不合就要把人幹掉的態度,都是裝出來的。

    “趙永昌既不能死,也不能放。放了他就會給慕容曄通風報信,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收服他,或者與他合作。”

    蕭令月無奈地攤手。

    “可趙永昌畢竟是南燕人,對北秦沒有半點好感。收服他是不可能的,隻能爭取合作。”

    “如果我們對他提出過分的要求,比如讓他背叛慕容曄之類的,以他的性格是不會答應的,弄不好就是魚死網破。”

    “而且說難聽點,他死了無所謂,對我們卻很麻煩——所以表麵上是我們抓住了他,實際上真正棘手的是我們。”

    趙永昌不是一個愚笨的人。

    他隻是被蕭令月和戰北寒打了個措手不及,來不及多思考,又被蕭令月提起當年的事轉移了注意力,才沒有注意到這裏麵的問題。

    穩占上風的人,其實是他。

    不是蕭令月。

    而蕭令月要做的,就是扭轉這種劣勢,並說服趙永昌跟他們合作。

    戰北寒薄唇翹了翹:“這一點,你做得很好。”

    他矜持地低下頭,親了下她的唇。

    一觸即分。

    “獎勵。”男人道。

    蕭令月哭笑不得,伸手抹了抹嘴,“這算什麽獎勵?”

    “不算?”戰北寒似笑非笑,垂眸看著她,“你想要別的?”

    他語氣裏隱隱有危險的氣息。

    蕭令月敏/感地察覺到了,立刻擋住他的嘴,“你別亂來,這是在馬車上,,”

    戰北寒挑眉,“你以為我要做什麽?”

    “,,”

    蕭令月嘴角微抽,幹脆跳過這個話題,“總之,趙永昌願意合作,對我們來說就是好事。”

  第1912章

    第1912章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戰北寒慢悠悠地道,“我問的是,你後麵要怎麽騙他?”

    趙永昌會答應合作。

    是因為蕭令月答應他,事成之後,她會告訴他當年的事跟公羊謙有什麽關係。

    趙永昌雖然信了,但戰北寒卻知道,蕭令月手裏壓根沒有任何籌碼。

    甚至連公羊謙與這件事有關的消息,都是她瞎編出來的。

    這真是,,把人騙得徹徹底底!

    現在的問題很明顯了。

    如果趙永昌按照他們說的,乖乖把那批鐵礦送出去,蕭令月要拿什麽東西給他,繼續封他的口?

    要是她拿出來的東西不夠取信人,引起了趙永昌的懷疑。

    那他們這回就算是白折騰了。

    趙永昌肯定會轉手把他們賣出去!

    蕭令月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笑得狡黠:“你這麽聰明,不如猜猜看?”

    戰北寒垂眸看著她:“本王猜不出來。”

    “還有你猜不出來的事?”蕭令月眼底閃過戲謔,“那你承不承認,你被我騙到了?”

    男人斜睨了她一眼,“別賣關子,快說。”

    蕭令月笑道:“很簡單啊,公羊謙不是已經死了嗎?死人又不會說話,他當年有沒有做過什麽事,不是全憑我們說嗎?”

    戰北寒眉梢微挑:“你的意思是,繼續騙?”

    “這怎麽能算騙呢?你應該說,是我給了趙永昌一個宣泄怒火的機會。”

    蕭令月神情淡淡,“這也是他心裏一直想要的機會。”

    “你怎麽保證他不會起疑?”戰北寒道。

    “公羊謙已死,死無對證,趙永昌也不可能去找慕容曄求證,否則就是自投羅網。”

    蕭令月說道,“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私下調查,還要小心掩人耳目。他在渭水城當了六七年的城主,手底下肯定有心腹,我隻要給他一兩條合理的線索,讓他追著往下查。”

    “等他查出什麽東西時,我們在南燕的任務估計也完成了。他影響不到我們。”

    戰北寒終於明白了,“拖字訣?”

    “沒錯。”蕭令月歎氣,“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

    趙永昌是不會完全信任他們的。

    蕭令月要的也不是他發自內心的信任,而是要讓他起疑心。

    隻要他起了疑心,就一定會沿著蕭令月給的情報去查,這樣一來他的心思就轉移出去了。

    既能暫時穩住他,又不至於讓他盯著他們。

    一舉兩得。

    等到趙永昌發現自己上當的時候,一切早已經塵埃落定。

    他也無力回天了。

    “而且,我也不會亂給他情報。”

    蕭令月繼續道,“公羊謙雖然死了,但他好歹在南燕待了這麽多年,以前又是慕容曄身邊得力的心腹,他也是有自己的手下的。

    這些手下多多少少都還活著,到時候我就把他們的名字告訴趙永昌,讓趙永昌自己去查吧。”

    聰明人往往都有一種疑心病。

    別人直接告訴他的事情,他未必會信,隻有自己親自查出來的,才真正深信不疑。

    這一點不止趙永昌,連戰北寒都不能免俗。

    那就讓趙永昌慢慢查去吧!

    不管他從公羊謙的下屬身上查到什麽,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些人可以拖住他的時間精力,方便蕭令月和戰北寒行事。

  第1913章

    第1913章

    至此。

    戰北寒算是真正明白了她所有的計劃。

    他的眼眸幽深莫測,隻問道:“這些都是你臨時想出來的?”

    蕭令月沒多想,點點頭:“倉促製定的計劃,難免有漏洞,不過拖延一段時間應該夠了。”

    “你,,”戰北寒想說什麽,卻又停住。

    一雙深黑狹長的眸子,深深地看著他。

    他想問。

    你連對付一個趙永昌,都能瞬間想到這種騙死人不償命的方法。

    那麽以前,麵對他的時候。

    那些冠冕堂皇、看起來義正言辭的借口和理由,又是花了多長時間編造出來的?

    想是這麽想,戰北寒卻沒有問出口。

    因為他知道,問了她也不會說實話。

    白問!

    蕭令月納悶地看著他:“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戰北寒一手攬住她的腰,將人貼近懷裏,沉沉道,“後麵的事情就交給本王吧。”

    蕭令月有些莫名,卻也沒反對,“好。”

    戰北寒說事情交給他,就真的把後續事宜全攬了過去。

    他的行動速度很快。

    第二天,留在客棧裏的十幾車粗鐵就被城主府的人拉走了。

    又過了一天,次日晚上便傳來消息,粗鐵已經全部裝上船,準備從水路運送出去。

    戰北寒不知從哪弄來了一艘商船,就跟在渭水城的官船後麵,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圖。

    淩晨時分。

    一行人低調地離開客棧,坐馬車到了城郊碼頭。

    碼頭上幽靜無比,一大一小兩艘船停在岸邊,船帆已經落下,隨時準備起航。

    “你帶他先上船。”

    戰北寒眸光一瞥,便看到了在碼頭不遠處,漆黑茶棚下坐著的人影,薄唇冷冷一勾,對夜一說道。

    夜一毫無異議,拽著還沒弄懂什麽情況的仲榮貴,兩個人上了後麵那艘小型商船。

    蕭令月和戰北寒卻轉身走向了茶棚。

    慘淡的月光照在茶棚上,從邊緣流瀉下黯淡的光,隱隱勾勒出人影。

    蕭令月輕笑道:“趙城主別來無恙,傷勢恢複得如何?不影響吧?”

    趙永昌冰冷的聲音響起。

    因為傷了舌頭,吐字仍有些含糊,單刀直入地道,“該做的事我已經做了,說好的東西呢?”

    “趙城主還真是個急性子。”

    蕭令月笑了一聲,卻沒有急著說話,而是轉頭看向那艘偌巨大的官船,夜色裏猶如一隻蟄伏的巨獸。

    “你以前也是利用官船,把走私的鐵礦運送出去的?”

    趙永昌沒說話,默認了。

    蕭令月又問道:“這艘官船的最終目的是哪裏?”

    趙永昌冷冰冰道:“雍京。”

    “粗鐵也是送到雍京的?”蕭令月又問。

    “這就不用問我了,我也不會說。”趙永昌更加冰冷道,“你們到了不就知道了?”

    “我怎麽確定你沒有對船上的人說些別的?故意把我們引到錯誤地點去?”蕭令月幽幽反問道。

  第1914章

    第1914章

    趙永昌針刺一般的目光射來:“你這麽說,是想反悔?”

    蕭令月笑道,“當然不是,我隻是想要趙城主的一個保障。”

    “所謂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趙城主是文人出身,想來也不會出爾反爾,我也不要你什麽證物了,隻要你一句話,這不難吧?”

    趙永昌死死地看著她,沒說話。

    “告訴我,這艘官船的目的地,或者跟我保證,不會有任何人為導致的意外。”

    蕭令月站在茶棚門口,隔著兩米的距離,從懷裏取出一張信封。

    “這個就是你的。”

    趙永昌瞬間明白了,那就是他想要的東西,目光不受控製地看過來。

    戰北寒雙手環胸,站在蕭令月身後,猶如一個漆黑高大的背景板,眸光沉沉地看著趙永昌。

    片刻後。

    趙永昌有些頹廢的聲音傳來:“是淮城,你滿意了吧?”

    蕭令月眸光閃了閃,“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

    她沒有走過去,而是將信封放在旁邊的桌子上,轉頭對戰北寒道,“我們走吧。”

    戰北寒應了一聲,便和她一起朝碼頭走去。

    臨上船前,他不經意回頭看了一眼,趙永昌還定定的坐在茶棚裏,仿佛一座雕塑似的,紋絲未動。

    戰北寒冷聲嗤笑:“做都做了,還裝出這幅忠心的樣子,給誰看?”

    “你少說兩句吧,人家能跟我們合作就不錯了,別忘了渭水城是邊境重城,都跟北秦有血仇。趙永昌身為城主,沒派兵圍殺我們,已經是很隱忍了。”

    蕭令月白了他一眼。

    戰北寒沒好氣地道:“你到底是哪邊的?”

    蕭令月懶得理他,拽著他便進了船艙。

    兩艘船很快就出發了。

    一前一後沿著渭水河,往南燕腹地航行而去。

    趙永昌確實沒騙他們。

    這艘官船顯然是得到了特殊許可,一路上的航行十分順利,沒有受到任何水兵檢查。

    連帶著戰北寒他們坐的商船,也因為緊緊跟在官船後麵沾了光,河上巡檢的水兵隻是站在小船上問了幾句,便放行了。

    順利進入南燕腹地後,戰北寒拿著一張粗糙的地形圖來找蕭令月。

    他推門進來時,蕭令月正在調整臉上的易容,歪頭看了一眼。

    “你等等,我馬上就好。”

    戰北寒看到她臉上的易容剛上了一半,看起來尤其古怪,“易容怎麽掉了?”

    “洗澡的時候沒注意,碰水融了一些,我重新修補下。”蕭令月頭也沒回,拿著瓶瓶罐罐在鏡子前一頓塗抹。

    戰北寒看了兩眼便收回目光,將手裏的地形圖鋪在桌子上,低頭思索著什麽。

    蕭令月弄好了易容出來,就看到他一手撐在桌上,手裏拿著一支筆,似乎在寫什麽。

    “你幹什麽呢?”

    她走進看了一眼,詫異地挑眉,“這不是仲榮貴那張行商的地形圖嗎?”

  第1915章

    第1915章

    南燕的地形圖,戰北寒在北秦拿不到,就算有也隻是粗劣圖,跟實際地形相差很大。

    基本沒什麽用。

    反倒是仲榮貴這個奸商,常年來往北秦和南燕,對兩國的地形都有不少了解。

    他被迫與戰北寒合作後,為了立功,便主動說出他有一張南燕的地圖,是他祖輩行商時自己偷偷畫的,一代代傳下來,上麵繪製了許多南燕城池的位置和山水路程。

    私藏地圖是大罪,被抓住是要砍頭的。

    所以仲榮貴祖上沒敢告訴任何人,隻自己偷偷藏著,用來記錄行商的路程。

    地圖傳到仲榮貴手裏已經好幾代了,他在兩國通商的時候,也往上麵添了一些新的城鎮和地形,可信度還算高。

    戰北寒知道後,神情立馬陰沉了。

    他先是讓仲榮貴把地形圖交出來,下一秒劍鋒就架在了他脖子上,質問他有沒有偷畫北秦的地形圖。

    仲榮貴當場就痛哭流涕地跪下了,指天誓日地說絕對沒有。

    戰北寒壓根不信,差點直接砍了他,嚇得仲榮貴慘叫求饒,竹筒倒豆子地全說了。

    蕭令月當時就在旁邊看著,他倒是沒說謊。

    他確實沒有北秦的地形圖。

    原因,,說起來有點可笑。

    因為北秦的地勢不像南燕那麽複雜,山水重重,大多數地方都是盆地和平原,城池分布很有規律,記路不難。

    而且,北秦全民崇武,民風十分彪悍,仲榮貴在經商時恨不得事事小心,壓根不敢雇傭北秦人去探查地形,自然也就沒辦法偷偷畫地圖。

    戰北寒聞言臉色稍霽,這才饒了他一命。

    而仲榮貴這張珍貴的南燕地圖,自然也落到了戰北寒手裏。

    “你把地圖拿出來做什麽?”

    蕭令月湊過去看了眼,見他在地圖渭水河的位置上畫了條線,又沿著河道將邊緣的城鎮一一清點,不禁揚眉。

    戰北寒冷淡道:“你相信趙永昌不會搞鬼,本王可不信。”

    “所以你就對著地圖來複查了?”

    蕭令月有些無奈,“你這個疑心病,真的是,,算了。”

    她也不說什麽了。

    這張地圖是仲榮貴祖輩偷偷畫的,精細程度遠遠比不上軍中的地形圖,甚至是十分粗糙。

    地圖上到處都是亂七八糟的線條,河流就是一條彎彎曲曲的線,城鎮則是圓圈代替,旁邊高高低低交叉的線估計就是山脈。

    蕭令月仔細看了兩眼,伸手指了指:“以雍京為軸心,看這張圖的話,準確性還算高。”

    說著,她指尖偏移了幾寸,又指上旁邊一個圓圈。

    “這裏就是淮城,旁邊這條環形的弧線,指得是淮水河。”

    她沿著那條弧線,繼續往下移,有一條彎彎曲曲的線延伸出來,與另一條更粗壯的彎曲黑線融匯在一起。

    “淮水河與渭水河是相同的,途經二十多個城池,可以一路直通到渭水城。我們現在就在這條河道上,下個交匯口就要進入淮水河了。”

    “這一片是什麽地方?”戰北寒忽然指著淮城旁邊,長長一條相互交叉的線,上麵也沒寫字。

    “應該是山脈吧?”蕭令月不太確定地回憶了一下。

    “我記得,淮城依山傍水,附近應該是有山脈相連的,但叫什麽名字我就不知道了。”

  第1916章

    第1916章

    戰北寒看著她,“你對淮城很熟?”

    “不算熟,大概了解一些。”

    蕭令月微挑眉梢,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你應該也不陌生吧?”

    戰北寒冷哼,“慕容曄的母族祖地,本王自然不陌生。”

    蕭令月攤手,“我也是因為這個,才稍微了解了下。”

    淮城是距離南燕雍京最近的一個城鎮,來回不過一天的路程,地理位置優越,依山傍水,水旱兩路都通,因此十分繁華。

    而淮城最著名的一個本土家族,就是蔣家。

    也就是慕容曄的母族。

    二十多年前,蔣家嫡女名滿天下,秀外慧中,被譽為南燕貴女之首。

    南燕皇帝得知後,下旨召進宮,一見之下驚為天人,立刻便冊封為妃,獨寵六宮。

    當時南燕皇後還活著,依然阻止不了蔣妃的得寵。

    再加上,蔣家本就是官宦世家,族中子弟不少都在朝為官,蔣妃得寵之後,蔣家權勢更是水漲船高。

    沒過多久,蔣妃就懷孕了。

    南燕皇帝十分高興,公然許諾,隻要蔣妃順利生下皇子,便封她為皇貴妃。

    然而就是這樣一句承諾,給蔣妃帶來了滅頂之災。

    她腹中的孩子稀裏糊塗流產,卻查不出是誰下得手。

    南燕皇帝一怒之下,以失責為由問罪皇後,剝奪了皇後管理六宮的權利,並禁足一年。

    但是誰也沒想到。

    皇後在禁足期間染上疫病,不治身亡。

    南燕後宮就此成了無主之地,兩位貴妃相互爭權,結果卻兩敗俱傷。

    反而是流產後一度沉寂的蔣妃,坐收漁翁之利,不但得到了管理六宮之權,並且調理好身子再次有孕。

    一年後她便生下了南燕五皇子,慕容曄。

    南燕皇帝大喜過望,冊封她為貴妃。

    蔣家的權勢由此達到鼎盛。

    戰北寒微微沉吟,開口道:“本王記得,慕容曄的生母蔣貴妃,就是淮城人氏,已經死了很多年了?”

    蕭令月神情有些古怪,點點頭,“慕容曄兩歲那年,她就已經去世了。”

    “你知道些什麽?”戰北寒看出她臉色有異,揚眉問道。

    “不算大事,隻是一些宮中秘聞,你知道蔣貴妃是怎麽死的嗎?”蕭令月問道。

    戰北寒微訝,“不是病死的嗎?”

    在南燕後宮裏,總共就那麽幾位貴妃,蔣貴妃也算是一號人物,又生了慕容曄這麽個出名的兒子。

    隻要稍微了解過慕容曄的人生經曆,都能知道他生母的死因。

    戰北寒之前也沒對此起疑,畢竟後宮裏病死一兩個妃子,太正常了。

    不過,聽蕭令月的語氣,這裏麵莫非另有隱情?

    蕭令月又問道:“那你知道她是怎麽得的病?得的什麽病嗎?”

  第1917章

    第1917章

    戰北寒薄唇微抽,“本王上哪知道這些細節?不過是個後宮女人而已。”

    他斜斜睨了一眼,道:“少賣關子,直說。”

    “蔣貴妃得的是心病,或者直白一點地說,她是被嚇死的。”

    蕭令月語出驚人,“在她生前一段時間,南燕後宮裏有鬧鬼的傳聞,蔣貴妃不幸正好撞上,嚇得足足臥病了大半年,後來不知怎麽的,就突然病逝了。”

    “聽說死相很不好看,被丫鬟發現的時候,人已經僵了。”

    再說直白一點。

    蔣貴妃死得很冤枉,誰也不知道她看到了什麽東西,過度驚嚇心梗猝死了。

    次日天亮後才被丫鬟發現,死相自然不好看。

    “被鬼嚇的?”戰北寒也是在宮裏長大的,聞言不禁冷笑,“是她心裏有鬼吧?”

    “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她死得不太光彩,南燕皇帝也沒臉追查,就匆匆掩了,對外隻說是病故身亡。”

    蕭令月思索了下,又道,“原本在蔣貴妃活著的時候,蔣家勢力鼎盛。

    她的父親、兩位堂叔父,兩個同胞親哥哥和三個堂兄堂弟,都在朝中為官,而且官職都不低。

    幾乎蓋過了當時南燕的清流頂級世家,崔家的風頭。

    但是蔣貴妃一死,沒過多久,她父親和兩位叔父就同時辭官了。

    親哥哥和堂兄弟也陸續退出了朝廷中心,分派到不同的外地做官,整個家族都沉寂了下去。”

    “是真沉寂?還是韜光養晦?”戰北寒問道。

    “蔣家還有慕容曄在,怎麽可能完全沉寂?但是說他們韜光養晦也不像,因為直到現在,慕容曄已經坐穩了東宮太子,蔣家也沒有再次入朝,大部分族人都待在淮城祖地,看起來很安分。”

    蕭令月如實說道。

    戰北寒微微眯起眼,“慕容曄早晚會登上皇位,蔣家有他在,即使不入朝堂,也無人敢欺。”

    “不管是以前送女入宮,還是蔣貴妃死後急流勇退,蔣家都不像是沒腦子,或者安於現狀的家族。”

    蕭令月想了想,“但事實上,蔣家確實安安分分地待在淮城,這麽多年來,從來沒聽說有出格的行為,這一點還給慕容曄加了不少分。”

    畢竟,有自家血脈的皇子做靠山,大多數家族都比較自傲,行為舉止難免會有出格之處。

    甚至南燕還有一些皇子,就是因為母族惹了事,把自身牽扯進去。

    最後被斬落下馬的。

    在這些皇子母族中,蔣家絕對是一支清流。

    族中長輩一個不落全待在家裏,沒有一個入朝為官。

    隻有少數一些晚輩身上有官職,卻也遠離京城,分散在南燕各地,沒有絲毫勾結牽扯的勢力。

    慕容曄在明麵上也從來不維護自己的母族。

    除了偶爾回族探望長輩,盡盡孝心之外,在政事上卻是公私分明,從來沒有親自提拔過任何親屬。

    憑借著這一點,慕容曄在民間,以及朝中文官裏的名聲非常好。

    甩了其他皇子八條街都不止。

    戰北寒低眸看著地圖上,標記出的淮城位置,指尖微微輕點。

    他冷不丁地說道:“從軍事角度上看,淮城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位置,距離雍京不過半天路程,水路兩通,周圍又有大量山脈為靠,易守難攻。本王若是慕容曄,一定會好好利用這種優勢。”

  第1918章

    第1918章

    蕭令月聞言一愣,問道:“怎麽個利用法?”

    她在軍事策略上的天賦沒有戰北寒高,也不及他在這方麵敏銳,倒是想聽聽看他的想法。

    戰北寒沒有直接解釋,手指移動指向雍京,拋出個問題。

    “如果雍京出事,從哪裏調遣軍隊速度最快?”

    蕭令月倏地一愣,目光下意識看向地圖,“,,淮城?”

    戰北寒挑眉。

    可隨即,蕭令月又否認了這個說法,“這也不對,淮城本身沒有駐軍,而且雍京周圍還有其他距離更近的城池。”

    她伸手在地圖上點了點。

    “比如雲城和蘭城,它們才是最接近雍京的城鎮,我記得最快隻要兩個時辰就能到了。”

    戰北寒薄唇勾了勾,“但這兩個城鎮,都不如淮城有用。”

    蕭令月:“怎麽說?”

    “首先是麵積大小。”

    戰北寒逐一解釋,“淮城是大型城鎮,又有水利商貿,居民眾多。雲城和蘭城的麵積都比不上它。

    其次就是便捷程度。

    淮城周邊有多條官道,可以直達雍京在內的周邊所有城鎮,又有淮水河環繞半座城,航運十分便利。

    雲城雖然也和淮水河相連,但城鎮麵積遠不如淮城大,居民和商隊也不如淮城多。

    所以可想而知,雲城周圍無論是官道還是水利碼頭,都比不上淮城。

    更重要的是,淮城後麵有天然的山脈屏障,易守難攻。

    雲城卻隻是平地城鎮,周圍無山,自然也就沒有天險可靠,從軍事角度看,不如淮城安全。”

    蕭令月聽完,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道理。

    她對軍事也有些了解,看了一眼地圖。

    “這麽說,蘭城雖然是靠山城鎮,卻沒有河流水利,所以比淮城還是差了點?”

    “沒錯。”戰北寒給了她一個孺子可教的眼神。

    蕭令月嘴角微抽,又納悶道:“就算淮城在軍事上位置再好,跟我們方才說的事情又有什麽關係?”

    戰北寒反問道:“如果你是慕容曄,母族占據了這麽有價值的地方,你會怎麽利用?”

    “,,我又不是你,看到一座城市首先想到的就是行軍打仗,我哪知道你會怎麽想?”

    蕭令月有些無語。

    她以前倒是跟著慕容曄去過淮城,還在蔣家祖宅裏住過一段時間。

    但那時候她才多大啊?

    隻覺得淮城繁華熱鬧,蔣家祖宅氣勢磅礴,風景漂亮。

    別的根本沒多想。

    看到戰北寒沉吟的神情,蕭令月忍不住伸手輕推了他一下,“別賣關子啊,繼續說。”

    戰北寒道:“還記得本王以前跟你提過,慕容曄手下死士營的事嗎?”

    蕭令月點頭,“記得。”

    那是在相國寺,寒寒被人擄走時候的事。

    她和戰北寒一起追了上去,救下寒寒後,發現黑衣人的後頸上有統一的烙印。

  第1919章

    第1919章

    戰北寒便告訴她,那是死士營的標誌。

    蕭令月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慕容曄手底下還有這樣一支隱蔽的勢力,她以前從未注意過。

    “本王和南燕死士初次交手後,便一直在調查他們的來曆,後來雖然查到他們是慕容曄的人,卻一直沒找到他們的大本營在哪。”

    戰北寒冷銳的眉眼微微沉下,“那麽多死士,個個都稱得上精銳,想培養出來絕不是件容易的事。

    慕容曄一直在南燕雍京,極少離開。

    而雍京,又是南燕皇帝的地方,有宮中禁軍和護城軍兩批人盯著。

    慕容曄到底是怎麽培養出那些死士的?他們的駐紮地又在哪?

    這是本王一直沒查清的事。”

    蕭令月原本聽得還有些疑惑,目光不經意間瞥過桌上的地圖。

    她腦海裏忽然靈光一閃,“難不成,你是懷疑,,”

    戰北寒薄唇微挑,露出一抹鋒銳的弧度,“淮城,蔣家,本王之前倒是疏忽他們了!忘了慕容曄也不是孤家寡人,還有這麽大一個母族放在這兒。”

    意識到這一點,謎題瞬間就迎刃而解了。

    慕容曄身在雍京,沒時間也沒人手,無法培養訓練那些死士。

    可是,蔣家不就是現成的人選嗎?

    偌大一個家族,不缺能幹的人,又是慕容曄的血脈至親,自然不會輕易背叛。

    更妙的是,淮城靠近雍京,又不像雍京那樣人多眼雜,整個城池可以說是蔣家的私人領地,周圍又有許多人跡罕至的山脈。

    隨便挑一處隱蔽的山脈,將死士營藏在深山老林裏,周圍再布下眼線和暗哨。

    這樣一來,豈不就是天衣無縫,誰也發現不了嗎?

    戰北寒冷笑了聲:“難怪蔣家這些年如此安分,全族上下幾百口人,都窩在淮城這麽個地方,更不曾入朝攬權。原來是私底下忙著替慕容曄辦事。”

    若是按照這個思路。

    慕容曄這些年故意與蔣家保持距離,對外表現得從不偏袒母族,也就可以理解了。

    他在朝中樹敵頗多,如果和蔣家走太近,難保他的對手敵人不會盯上蔣家。

    而反過來說。

    如果他和蔣家分割開來,表現得冷淡一些,蔣家在退出朝堂後,存在感就會大大降低,甚至逐漸被人忽略和遺忘。

    戰北寒自己不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幾乎不曾注意過慕容曄還有母族嗎?

    蕭令月被他的推測驚到了,有心想說不可能。

    她以前見過蔣家的家主,也就是慕容曄的外祖父,印象裏是一個威嚴又肅穆的老頭,有些文人的古板脾氣,但也不是那種老奸巨猾的人。

    但是,戰北寒的推測又合情合理,蕭令月甚至可以順著他的思路往下想。

    完全能說通。

    她沉默了一下,微微搖頭,“你說得雖然合理,但畢竟隻是推測。”

    戰北寒一針見血道:“如果不是死士營藏在淮城,慕容曄為什麽要大費周折,從北秦走私鐵礦,再運到淮城?”

    南燕死士身上那些精妙的暗器機關,各種刀劍兵器。

    總不會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吧?

    蕭令月頓時啞然了,凝眉思索了片刻。

    她輕聲道:“先別急著下結論,反正我們現在正往淮城去,是不是,等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第1920章

    第1920章

    船行水上,速度如飛。

    短短幾天時間,就跨越了數百裏路程,越來越接近他們的目的地。

    這天上午,天氣晴好。

    蕭令月獨自站在甲板上,撐著欄杆,眺望淮水河,隱隱已經能看見遠處層疊起伏的山脈。

    “你站在這裏做什麽?不暈船了?”腳步聲從身後傳來。

    戰北寒走到她身旁,瞥了眼甲板下翻湧的水浪,又迅速收回目光。

    蕭令月注意到這個細節,好笑道:“真正暈船的人是你吧?明明不會水,還跟到甲板上做什麽?”

    戰北寒輕哼,“我又不怕水。”

    “是是,你不怕水,隻是掉下去就浮不起來了。”蕭令月調侃地說道,側身靠在欄杆上,又不禁好笑。

    “鐵秤砣都比你好點。”

    戰北寒涼涼斜睨了她一眼,懶得跟她鬥嘴。

    這幾天待在船上無事,蕭令月隨口道:“問你一件事情,你跟我說實話。”

    “什麽事?”戰北寒以為她要說正事,側頭看著她。

    “你有沒有嚐試練過水性?”蕭令月眨著眼睛問。

    戰北寒臉色一下子黑了,“故意找茬嗎?”

    “沒有啊,我認真問你的。”

    蕭令月立刻喊冤,又一本正經道,“你也知道吧?不識水性可是個大問題,萬一有人故意針,逼你下水怎麽辦?你要是掉水裏沒人救你,那豈不是完蛋了?”

    她不信戰北寒不知道這個缺陷有多危險。

    為什麽不想辦法彌補呢?

    練習水性,補足劣勢。

    對他來說也不難吧?

    蕭令月真心很好奇,一雙眼睛閃閃地看著他。

    戰北寒盯著她看了片刻,忽然伸手捏住她的臉頰,狠狠扯了下。

    “嘶,,疼疼疼!”蕭令月趕緊去抓他的手,嗔怒道,“你幹嘛?”

    “本王還問你想幹嘛。”

    戰北寒氣笑了,又掐了一把她臉頰上軟軟的肉,略微咬牙道,“哪壺不開提哪壺!”

    蕭令月好不容易掰開他的手,聽到這話忽然一愣,腦海裏靈光一閃。

    她震驚地看著男人:“戰北寒,你該不會是,,”

    男人立刻猜到她想說什麽,立刻打斷:“閉嘴!”

    可惜,他說晚了。

    蕭令月後半句話順軲轆出來,“,,學不會遊水吧?”

    男人的臉色霎時黑透,幽深眸底風雨欲來,隱隱又有種惱羞成怒。

    “噗,,哈哈哈,不會吧?你真的學不會嗎?我之前還以為你是不想學,結果你是學了卻學不會,所以才是個旱鴨/子?”

    蕭令月忍俊不禁,扶著欄杆笑得不行。

    這種感覺。

    就像是一個明明很聰明,十項全能的人,偏偏不會自己穿衣服一樣。

    又搞笑又匪夷所思。

    男人黑著臉,陰惻惻地盯著她:“有這麽好笑嗎?”

    “哈哈哈,這還不好笑嗎?明明那麽簡單的事,我當年都沒學過,一下水就自然會了。”

  第1921章

    第1921章

    蕭令月伸手拭了拭眼角笑出的淚花,好不容易收了幾分,又忍不住想笑,“所以,你私底下還特意找人學過,就這樣都沒學會,掉水裏還是個鐵秤砣?”

    要了命了。

    她以前隻知道,北秦河流稀少,會水的人不多。

    但沒想到,北秦人還有這種不會水的基因,從太子到戰北寒,再到他手下的夜一等人。

    打著燈籠也挑不出一個會遊泳的,甚至個個都有點暈船的毛病。

    這是什麽奇怪的屬性嗎?

    戰北寒沒好氣地道:“北秦會水的人本來就少,不少人看到水麵都會暈,本王已經算不錯了。”

    蕭令月一陣悶笑,“嗯,你說得對!”

    比起從上船就開始暈水,隻能待在船艙裏不出來的龍鱗衛。

    戰北寒至少還能腳步平穩地走上甲板,看到水麵也不會冒冷汗,,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沒有對比就沒有優勝。

    矮個子裏麵拔將軍,不能要求更多。

    蕭令月心裏樂得不行,怕戰北寒看出她幸災樂禍,用力抿了抿嘴,把笑容壓了壓。

    戰北寒看著她笑得彎起的眼眸,忽然眯了眯眼,“你對水性很精通?”

    “也不算精通,我沒有專門訓練過,水下閉氣比較一般。”

    蕭令月沒敢說得太厲害,免得這男人自尊心受挫,回頭又折騰她。

    卻不想,戰北寒這回倒沒生氣,隻是氣定神閑地道:“既然如此,回頭有機會了,你來教本王好了。”

    蕭令月頓時傻眼了,“,,教你?”

    戰北寒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似笑非笑,“你不是精通水性,很會遊水嗎?正好指導本王,教會為止。”

    這不是要她命嗎?

    就戰北寒這個旱鴨/子的天賦,把他往水裏一丟,撈都撈不上來。

    還教他遊水呢。

    他又不是沒找人學過,這不是學不會嗎?

    蕭令月直覺的這裏麵是個坑,要是她答應了,回頭戰北寒學不會,一定會借題發揮拿這當借口折騰她。

    她才不上他的當。

    蕭令月撇撇嘴,毫不猶豫地拒絕:“我可不敢教你,教的會是我應該,教不會你還得找我麻煩。萬一中途出什麽意外,你這個體型,我都不一定能把你撈上來,我才不要自找麻煩呢。”

    戰北寒就當沒聽見這番話,挑眉道:“就這麽說定了,等回去後,你負責教,本王負責學。”

    蕭令月急了:“我沒答應,,”

    “再帶上寒寒一起,他也不會遊水,整天上躥下跳的,掉水裏都沒人知道。”

    戰北寒輕描淡寫地道,頓了頓,又說,“北北要是身體好,也可以跟著一起。”

    蕭令月眉角一抽。

    她是不想教戰北寒,但兩個孩子學遊水,她倒不反對。

    這男人是強製和兒子綁定了啊。

    要教一起教,否則都別學。

    要不要這麽幼稚?

    還沒等她說點什麽,戰北寒抬目遠眺,忽然道:“那就是淮城吧?”

    蕭令月轉頭望去。

    隻見遠處,水天交接的邊緣處,一座大型城池仿佛籠罩在水霧中,逐漸浮現出來。

    城牆高聳而巍峨,城池後方便是重重疊疊、峰巒疊翠的群山,薄霧煙雲繚繞,淮水河盈盈發亮,猶如飄帶般環繞著城池與群山,顯得秀美而溫婉。

  第1922章

    第1922章

    “沒錯,那就是淮城了。”蕭令月眺望著遠處,身體放鬆地靠在欄杆上。

    帶著水汽的江風吹拂在臉上,微微濕/潤,非常舒服。

    她微眯起眼睛享受,隨口問道:“按照現在的船速,今天下午就能抵達淮城碼頭,你想好怎麽做了嗎?”

    戰北寒眯了下眼睛,一時沒說話。

    “別怪我沒提醒你,淮城是蔣家的地盤,上到知府下到平民百姓,都有可能是蔣家的眼線,不管你要做什麽,在有足夠準備之前,最好不要暴露自己。”蕭令月補充說道。

    “這算是警告?”戰北寒側頭看著她。

    蕭令月沒好氣地道,“這是忠告。”

    看出戰北寒的不以為然,蕭令月挑眉道:“你也不想被南燕通緝吧?”

    戰北寒冷嗤了一聲。

    他眺望著遠處的淮城,眸底閃過一絲銳利,“慕容曄屢屢在北秦作亂,你說,要是我們把他的老巢端了,他會是什麽臉色?”

    蕭令月微微睜大眼,“你瘋了?你要滅了蔣家?”

    “有何不可?”戰北寒沒有解釋,他並非這個意思。

    蔣家雖然是慕容曄的母族,暗中可能也在給慕容曄效力,但他們還算不上慕容曄的真正底牌。

    滅了蔣家。

    隻會引來南燕朝野震動,人人自危。

    然後就是舉國之力追殺。

    卻並不能讓慕容曄傷筋動骨,得不償失。

    蕭令月神情有些嚴肅起來,“我勸你最好不要這麽做,蔣家是百年世家,在南燕深耕多年,人脈廣泛,你要是真滅了他們,絕對會引火燒身,弄不好會栽在南燕。”

    戰北寒不置可否。

    蕭令月頭疼,“你跟慕容曄怎麽鬥都沒事,針對蔣家也可以,但是不能滅門。一來麻煩太大,收獲太小,二來蔣家族人多,你也殺不完。而且就算蔣家沒了,在明麵上也影響不到慕容曄,隻會激起南燕朝堂的怒火。”

    她說得句句在理,和戰北寒的想法差不多。

    足以證明。

    她確實是站在他的立場上考慮,沒有偏袒和私心。

    戰北寒淡淡道:“本王也不是非要針對蔣家。”

    “那你說的老巢是,,”蕭令月微怔。

    “死士營。”戰北寒接上她的話,又斜睨了她一眼。

    “那才是慕容曄暗中最難纏的勢力,蔣家極有可能牽扯其中,到時候一起查,查清楚了再一窩端掉!”

    慕容曄興風作浪這麽久,給北秦造成的損失不計其數。

    既然他到了南燕。

    總該以牙還牙,讓他也嚐嚐肉疼的滋味。

    蕭令月聞言鬆了口氣,聳聳肩:“這倒是可以試試,暗衛營本就藏在暗中,就算被滅了,慕容曄也不敢明麵上調查,夠他肉疼得了。”

    她也很好奇。

    淮城,蔣家,死士營。

    這三者到底有什麽關係?是否真像戰北寒推測的那樣?

    兩人簡單商議後,便不再多言,站在甲板上吹著江風,享受著最後的寧靜。

    蕭令月心裏有種預感。

    等他們到了淮城後,麻煩和危險就會接踵而來,像現在這樣安靜太平的享受,或許很難再有了。

  第1923章

    第1923章

    她也不想說話,微眯著眼睛迎著江風,思緒不知不覺放空了。

    淮城啊,,

    她上一次去,好像已經是十二年前了。

    沒想到還會有舊地重遊的時候。

    真是世事難料。

    幾個時辰的航行很快就過去了。

    蕭令月預測的時間很準,未時三刻左右,在他們前方航行的官船順利抵達了淮城碼頭。

    一刻鍾後,他們所乘坐的商船也放慢了速度,緩緩停在碼頭前。

    官船運輸的貨物多,下貨的速度也慢。

    戰北寒一行人喬裝成商船下船的時候,看到官船上的苦力進進出出,不停地往下搬運各種貨物。

    有新鮮的瓜果蔬菜,也有各種瓷器絲綢等物,並不統一。

    而在碼頭上,負責接收官船上貨物的有兩批人。

    一批是普通苦力,旁邊有衙役和士兵隨行,明顯是官府的人。

    而另一批則低調得多。

    搬運貨物的都是穿著布衣的壯漢,推著獨輪車,一車車的將成箱的貨物運下船,兩個穿著管事衣服的中年男人和衙役士兵們站在一起,互相談笑著,似乎十分熟悉。

    在他們不遠處的路邊上,停著一輛低調的馬車,馬車上的燈籠上寫著一個“蔣”字。

    “那就是蔣家的人,居然親自來碼頭接貨了,膽子可真大。”蕭令月壓低聲音,有些譏諷。

    蔣家的苦力往下搬運的“貨”,就是從北秦偷運來的粗鐵。

    是趙永昌派人運送上官船的。

    大大小小的鐵塊被裝進了一個個木箱裏,釘死封存,再一箱箱地疊放起來,用油布蓋上。

    從表麵上看根本發現不了裏麵是什麽東西。

    但是粗鐵沉重,搬運起來也很費力。

    苦力們個個滿頭大汗,悶頭忙碌著,沒有一個人多說話。

    戰北寒和蕭令月為了不引起蔣家的警惕心,瞥了幾眼便收回目光,若無其事地往碼頭外走去。

    路過蔣家管事和幾名衙役時。

    兩人不動聲色地放慢了腳步,聽到幾句談笑聲。

    有個衙役瞥了眼正在下貨的苦力,笑著對旁邊的管事道:“李管事,你們蔣府這次定的貨有點多啊,看著比上次還要多出不少吧?”

    李管事是個麵相忠厚的男人,笑眯眯地道。

    “府上幾位老爺都癡迷賭玉,上次定的一批礦石沒開出好料,這次聽說料子不錯,特意讓我多定一些,試試運氣。”

    “我記得前兩年,蔣大老爺就開出了一塊上品美玉,請大匠精心雕琢後,作為壽禮敬獻入宮,還得了陛下的稱讚吧?”衙役笑道。

    “可不是嗎?其他老爺都羨慕壞了,這不?就跟著大老爺一起玩上了。”李管家麵露無奈。

    “哈哈哈,也是你們蔣府家大業大,玩得起,這要是換成旁人,哪有這樣的實力?”

    幾個衙役和士兵紛紛打趣起來。

    “都是主子們的樂趣,我們這些下人也就幫著跑跑腿而已,,”李管家謙虛地擺擺手。

    戰北寒和蕭令月不能停留太久,聽到這裏時,已經走得遠了。

    身後的談笑聲逐漸遠去。

  第1924章

    第1924章

    戰北寒早在船上時便做好了安排,下船之後,會有龍鱗衛化整為零,留在碼頭監視粗鐵的去向。

    用不著他親自盯著。

    所以,戰北寒和蕭令月也沒有多耽誤,在碼頭前的街道口上了馬車。

    “去找家合適的客棧落腳。”戰北寒低聲吩咐了一句。

    夜一輕聲應下。

    他心裏清楚,王爺說的“合適”可不是指客棧的環境。

    而是位置合適,最好是能離蔣府近,又方便隱匿、不容易引起懷疑的地方。

    戰北寒和蕭令月上了同一輛馬車,夜一負責駕車,往城門方向去。

    仲榮貴這次沒有和他們一路,而是由其他的龍鱗衛盯著,到別處落腳,免得他膽小怕事,行動中露了馬腳。

    馬車緩緩行駛起來。

    這時候,戰北寒才開口問道:“他們說的賭玉是什麽?”

    “一種在南燕流行的賭博遊戲,你沒聽說過嗎?”蕭令月有些驚訝。

    戰北寒微微搖頭。

    蕭令月想起他平時對這些玩物喪誌的東西並不感興趣,隻好解釋道:“南燕人大多喜歡美玉,玉礦也多,經常會有含有玉料的礦石被開采出來,大概是從二三十年前,南燕就開始流行一種叫‘賭玉’的遊戲。”

    “這種遊戲的規則很簡單,就是將一些沒切割的礦石,按照不同價位賣出去,讓人自己打開礦石,看能不能開出玉料。”

    “如果運氣好,一塊很便宜的礦石裏,可能會開出品質很好的玉,瞬間身價暴漲。”

    “如果運氣不好,買來很貴的礦石裏,可能什麽東西都沒有,隻是一塊普通不值錢的石頭,那就是虧本了。”

    “南燕很多人都癡迷這種遊戲,上到貴族階層,下到普通百姓,幾乎人人都玩,最鼎盛的時候,南燕遍地都是賭玉坊,比賭坊更多更熱鬧,但大多數人都是贏得少、輸得多。”

    “因為刺激有趣,在賭玉場上有一刀窮、一刀富的說法,所以風靡程度很廣。”

    別說其他人。

    蕭令月上輩子在南燕時,就玩過這種賭玉。

    但她對玉石沒有偏愛,也不喜歡賭玉場上的氣氛,所以玩了幾次就沒興趣了。

    聽完蕭令月的解釋,戰北寒微微擰眉:“那現在呢?”

    “現在比以前少了,因為賭玉傾家蕩產的人太多,朝廷覺得這樣下去會出亂子,因此取締了很多賭玉場,不允許普通百姓參與。但是在私底下,沉迷賭玉的依然大有人在,尤其是南燕的貴族,在宴會上常常以此助興。”

    蕭令月聳聳肩。

    “南燕有錢有閑的人多,他們玩得起,隻要不鬧出事來,朝廷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

    要知道,官府也是有自己的玉石礦的。

    靠著賭玉的風靡,不值錢的礦石也能賣出高價,給南燕國庫增添了不少利潤。

    朝廷當然不會全麵禁止。

    普通百姓沒錢玩,玩多了容易出事,那就禁止他們。

    但是貴族和有錢富商們就不同了,南燕朝廷巴不得他們多多沉迷,賭得越多,越能把他們的財產掏空,填補到國庫裏。

    戰北寒對這裏麵的彎彎繞繞一點即透。

  第1925章

    第1925章

    他很快就明白了,不禁冷笑:“所以,蔣家就是以賭玉為名,將鐵礦偽裝成普通玉石礦,光明正大地通過官船運送到家門口?難怪那幾個衙役和士兵都習以為常了。”

    不管是鐵礦石還是玉礦石,本身都很沉重。

    又都密封裝在箱子裏。

    不打開看根本發現不了。

    再加上蔣家是淮城的本地世家,跟當地官府牽扯極深,又有慕容曄這個太子做靠山,這些年來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年年偷運鐵礦,年年太平安穩,從來沒有被任何人懷疑過。

    這種做法相當聰明,比遮遮掩掩的偷運反而更安全。

    “主子,我們入城了。”這時候,趕車的夜一低聲說了句。

    馬車緩緩行駛起來,穿過城門洞。

    一時間,喧囂鼎沸的人聲撲麵而來,隔著馬車壁也吵得厲害。

    戰北寒和蕭令月對視了一眼,停下討論聲,各自將車窗掀起一條縫,往外看去。

    隻見入城的主街道上人頭攢動,擁擠不堪,無數的行人、馬車、牽著馬的路人,全都擁擠在這條道上,放眼望去幾乎水泄不通。

    “怎麽這麽多人?”戰北寒狐疑地擰起眉,目光在人群裏掃過。

    他看向蕭令月,“淮城平時有這麽繁華?”

    不誇張地說,北秦的京城都不會擁擠成這樣。

    “淮城雖然繁華,但也不至於人多成這樣,連道路都堵塞了。”

    蕭令月微微蹙眉,“應該是有別的緣故。”

    “什麽緣故?”戰北寒問。

    “這我哪知道?你真當我無所不知了?”蕭令月有些無語,不過轉念一想。

    “估計是有什麽大事,等到了客棧,問問掌櫃和小二應該就知道了。”

    因為行人實在太多,馬車行駛的速度很慢,足足過了一個多時辰,他們才抵達目的地。

    結果,更意想不到的情況發生了。

    夜一將馬車停在客棧前,獨自進去定房間,卻被告知客棧早就住滿了。

    “換一家。”戰北寒果斷下令。

    “我有不好的預感。”蕭令月看著街道上,絲毫不見減少的人群,眉心微微抽跳了一下。

    這些人到底是從哪來的?怎麽全跑到淮城了?

    她的預感應驗了。

    夜一跑了四五家客棧,每一家都住滿了人,根本沒有空房。

    “主子,我聽掌櫃的說,這幾天來淮城的人太多,估計全城的客棧都住滿了,很難找到空餘的房間。”夜一低聲說道。

    “你有問掌櫃,是什麽緣故嗎?”蕭令月問道。

    夜一點點頭,神情有些無奈:“聽掌櫃說,朝廷最近要辦一場武魁賽,與科舉相似,最後獲勝的武狀元不但能入朝封官,還有可能被南燕皇帝選婿,迎娶剛及笄的十八公主。

    消息傳開後,無數年輕的習武男子都聞風而動,趕來搏一搏運氣。”

    蕭令月嘴角一抽:“難怪街上有這麽多勁裝打扮的年輕人,就算是這樣,他們也該往雍京去,怎麽都跑到淮城來了?”

  第1926章

    第1926章

    夜一沉聲說道:“聽說是因為,南燕皇帝將這次的武魁賽交給了太子負責,所以不少參加武魁選舉的人,除了往雍京方向去,其他便都往淮城趕來了,這幾日正好是人最多的時候。”

    蕭令月挑眉,似笑非笑道:“看來,想走捷徑的人還不少。”

    “是的。”夜一壓低聲音,又道,“屬下還聽見一些人議論,這次武魁賽參加人數太多,南燕不少世家都有推舉人選的資格,所以他們都盯上了蔣家。”

    蔣家是太子慕容曄的母族。

    這次的武魁賽又是慕容曄負責的,如果能得蔣家的青眼,沒準獲勝的幾率會更高一些。

    這裏麵隱形的潛/規則就不用多提了。

    蕭令月嘴角抽了抽,“你隨隨便便往客棧裏走一圈,都能打聽到這些消息,看來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

    她伸手將窗戶推開一條縫隙,外麵街道上喧鬧的嘈雜聲傳入進來。

    他們現在馬車停靠的地方,距離蔣府不遠。

    而如今,這裏幾乎是整個淮城最擁擠、人最多的地方。

    從馬車裏往外看去,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路邊喝茶的,樓上喝酒的,幾乎都是身穿勁裝的習武之人。

    蕭令月無語地放下窗戶,“我們來的不是時候,看這架勢,周圍的客棧別想找到空房了。”

    夜一皺眉,“那我們今晚在哪落腳?”

    南燕和北秦一樣,夜裏是有宵禁的。

    亥時之後便不許出門。

    街道上也會有巡邏的衙役和士兵,如果被抓到夜間遊蕩居無定所,是要被關進監牢打板子的。

    戰北寒、蕭令月和夜一三個人並非南燕戶籍,雖然拿著經商的通文,但肯定經不起官府細查。

    所以,在今晚入夜之前,他們必須找到一個安全的落腳點。

    戰北寒看著蕭令月,“你對南燕熟悉,有什麽辦法?”

    “客棧住不了,那就去找民房好了。”

    蕭令月聳聳肩,“你看這街上的人/流量,這麽多外來的習武之人,恐怕全淮城的客棧都不夠他們住的。這些人既然是來找蔣家套近乎的,肯定要在附近落腳,估計就是找的普通百姓人家裏借宿。

    夜一找個機會跟上他們,看看他們往哪個方向去,附近應該就有出租自家房屋的民居。

    挑個合適的租下來就行,比客棧更隱蔽。”

    戰北寒微微挑眉。

    這倒是個好辦法,他瞥了夜一一眼,“聽到了嗎?照她說的去辦。”

    “是。”夜一沉聲應下。

    蕭令月摸了摸下巴,又看向戰北寒,“夜一去找民居,我們就不用跟著去了,在蔣家附近找個生意最好的酒樓坐坐,說不定能聽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消息。”

    “比如呢?”戰北寒饒有興致地問。

    “我哪知道有什麽比如?”蕭令月沒好氣地道,“在船上待了這麽多天,我就想去酒樓吃頓好的,不行嗎?”

    戰北寒:“,,”

    他沒好氣地道:“少不了你這張嘴。”

    三個人於是兵分兩路。

    按照蕭令月的要求,夜一將馬車駕到了蔣家附近,一家最大最豪華的酒樓門口。

  第1927章

    第1927章

    將馬車交給店小二看管,蕭令月和戰北寒扮做普通客人,進入酒樓。

    夜一則悄悄融入人群,消失不見了。

    酒樓麵積很大,生意極佳,一樓大廳更是人滿為患。

    “兩位客官裏麵請,大廳座位已經滿了,不過二樓雅座和三樓包廂都還有空位,您二位看看想坐哪裏?”店小二熱情的招呼道。

    一樓大廳價格便宜,其次就是雅座。

    包廂最為清靜,價格也最高。

    “雅座就行,有靠窗的嗎?”蕭令月和戰北寒順著樓梯往上走,隨意問道。

    “有是有,不過隻剩角落一處了,二位跟我來。”

    店小二領著兩人,往雅座走去。

    戰北寒一邊走著,漫不經心地看了眼二樓的環境,十幾套雅座幾乎都坐滿了,客人看起來比樓下少,衣著打扮卻明顯講究很多,同樣有不少勁裝打扮的男子。

    戰北寒沒有多看,與蕭令月一起在角落靠窗的雅座坐下。

    精巧的屏風隔開了每一桌的客人,坐下後不見人影,但不同座位間的人說話還是能聽見,不如包廂有隱私性。

    不過,蕭令月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對雅座的環境頗為滿意,她毫不客氣地點了七八個菜,又要了一壺酒。

    “兩位客官稍等,酒菜隨後就上。”店小二笑眯眯地記下,又上了茶,這才退了下去。

    “你還會喝酒?”戰北寒對她亂點一通的菜沒意見,對那壺酒很有意見。

    “會喝,但是很少喝,你不是也會嗎?”蕭令月伸手推開旁邊的窗,往外一看,唇角勾了勾。

    “我們運氣不錯,這個位置剛剛好。”

    戰北寒往窗外瞥了一眼。

    這座酒樓就開在蔣府側對麵的街道上,雅座又在二樓。

    所以,從他們這個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看到蔣府正門的側立麵,雖然不是正對麵那麽清楚,但進出蔣府的每一個人,都在他們眼皮底下。

    此時此刻,蔣府門庭若市。

    各種/馬車挨挨擠擠,人頭攢動,有人手裏拿著拜帖,有人提著重禮,紛紛攘攘地擠在門口。

    蔣府卻正門緊閉,隻開了一扇小門,十幾個護院站在門口,神情警惕,似乎在防備有人強闖進府,還有一個穿著管家衣服的中年男人帶著幾個下人,正客氣地跟那些送禮的人說著什麽。

    看見戰北寒往窗外看,蕭令月也順著他的視線看了一眼。

    “看起來真是熱鬧啊,好像已經持續挺長時間了,連護衛都守在門口,難道還有人敢闖蔣家的門?”

    戰北寒沒說話,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微微蹙眉,又把杯子放下了。

    “怎麽了?”蕭令月疑惑地看著他。

    “難喝。”戰北寒道。

    “呃,,”

    蕭令月看了看杯子裏的茶。

    酒樓裏免費送的茶水自然不會太好,但看起來也不是太差,碧綠的茶葉泡在水裏,隱隱透著香氣。

    她好笑地睨他,“你還說我嘴刁,你自己不也一樣?”

  第1928章

    第1928章

    戰北寒還沒說話,從旁邊忽然傳來一道聲音:“你看吧,不止是我覺得這酒店的茶難喝,其他人也是這麽認為的!”

    蕭令月和戰北寒微微一怔,立刻循著聲音望去。

    就隻見兩人的側邊,原本豎立著用來隔絕視線的屏風晃了晃,被人搬開了一截。

    從屏風後麵,露出一張年輕英俊的臉龐。

    是個看起來二十歲出頭的年輕男子,眉眼飛揚,臉上笑眯眯的,看上去性格很活潑外向。

    “兩位兄台,你們好啊,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年輕人朝他們擺擺手,滿臉的笑容卻看不出多少歉意。

    他目光看了看蕭令月,又很快轉到戰北寒身上,迫不及待地問道:“這位兄台,你也覺得這家酒樓的茶難喝吧?是不是又幹又澀,一點茶香都沒有?”

    戰北寒眸光冷淡看著他,“你是誰?”

    “少爺!”年輕人還沒回答,從他對麵又傳來一道古板嚴肅的聲音。

    “您這樣太失禮了,快把屏風放回去,注意您的儀態規矩。”

    “哎呀,我的張叔,我們好不容易從家裏出來,你就別再滿口儀態規矩了,聽得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年輕人無奈地掏掏耳朵,又示意蕭令月兩人,“而且,人家也沒說我失禮啊,你倒是急著拆我台了。”

    對麵的中年男人:“,,”

    蕭令月微微挑起眉梢,有些感興趣地看著他。

    年輕人吐槽完自己的同伴,又興致勃勃地攀著屏風,朝他們兩個看過來,“你們也是來看熱鬧的嗎?”

    “什麽熱鬧?”蕭令月笑著問。

    “就是那個,,那個啊,,”年輕人擠眉弄眼,卻又不肯直說,一個勁地朝她努努嘴,示意著窗邊。

    蕭令月心念一動,“你是說蔣府的熱鬧?”

    “謔!”

    年輕人微微後仰,震驚佩服地看著她,“兄弟,你好膽量啊!居然敢直說出來。”

    “少爺!”對麵的張叔似乎忍無可忍,咬著牙道,“請您好好坐回來,把屏風放回原位,不要再丟人現眼了。”

    “我幹什麽了又丟人現眼,,”年輕人很委屈,扭頭就想分辨幾句。

    這時候,樓梯方向傳來腳步聲。

    店小二端著餐盤送酒菜上來了,一眼就看到歪歪斜斜趴在屏風上,從雅座裏露出半個頭的年輕人,愣了一下。

    “這位客人,您這是,,”

    “啊,不好意思,我剛剛跟兩位兄台說話來著,這就把屏風放回去。”

    看到酒樓的人來了,年輕人臉皮再厚也不好趴在人家屏風上,趕緊縮回手,忽然卻聞到一縷沁鼻的酒香。

    他鼻子動了動,“這是,二十年的梨花白?”

    店小二笑著點點頭,“是這兩位客官點的。”

    說著,他便端著餐盤走到蕭令月和戰北寒這桌前,將精致的酒壺和幾味小菜送上桌。

    蕭令月感覺到旁邊年輕人眼巴巴的目光望過來,像被鉤子勾住了一樣,盯著酒壺挪不開眼。

    旁邊,張叔警告的聲音傳來:“少爺,說好了您最近不能飲酒。”

    他咬牙加重聲音,“而且,那是別人點的酒!”

    還看什麽?

    再看也不會給你喝,別做夢了。

    年輕人嘴硬地抗議:“我又沒想喝,聞聞都不行嗎?”

  第1929章

    第1929章

    “少爺,請注意您的儀態!”

    “,,”

    年輕人不想理他,氣哼哼地又朝蕭令月這邊看來。

    蕭令月感覺到他火辣辣的目光,心裏不覺好笑,伸手拿起酒壺,給戰北寒倒了一杯。

    清亮的酒液流淌進杯中,那股不同尋常的沁鼻酒香越發濃鬱。

    繚繞在空氣中,仿佛久久不散。

    “淮城附近水土豐盛,有一座天然的梨樹山,每年梨花盛開時繁盛如雪,花香綿延,因此淮城人每年都有采集梨花釀酒的習俗,他們這兒的梨花白,和普通的烈酒不同,更像是花釀酒,香氣馥鬱口感柔和,是上等的珍品。”

    蕭令月將酒杯遞給戰北寒,笑道,“這酒不容易醉人,嚐嚐看?”

    聽著她的介紹,聞著空氣裏的酒香。

    隔壁雅座的年輕人都快饞哭了,眼巴巴地盯著他們。

    戰北寒伸手接過酒杯,看到杯中清冽的酒液裏,隱隱約約還有半透明的梨花瓣,品相確實很好。

    當然價格也昂貴。

    一壺二十年的梨花白,足夠普通百姓家裏過一年的了。

    還真不是一般人隨便喝得起。

    戰北寒和蕭令月都不缺錢,也不嗜好飲酒。

    男人端著精巧的酒杯,漫不經心地轉了轉,易容下略顯平淡的五官,掩不住狹長銳利的一雙眼,意味不明地看著蕭令月。

    故意說得這麽詳細,想釣魚嗎?

    蕭令月笑而不語,眨了眨眼睛,無聲回答:這叫願者上鉤。

    戰北寒雖然不知道她想做什麽,但隻要不耽誤正事,他一般不會幹涉蕭令月的做法。

    男人端著酒杯一飲而盡,在旁邊年輕人心痛的目光中,淡淡道:“滋味尚可。”

    年輕人:“?!!”

    他終於憋不住了,“那個,兩位兄台,你們也是從外地來的嗎?”

    蕭令月挑眉看著他。

    年輕人嘿嘿笑道:“既然有緣碰上,交個朋友唄?我也是特意趕來看熱鬧的。”

    “少爺,您不能,,”旁邊的張叔壓低聲音想阻止。

    “你別說話。”年輕人轉頭瞪他一眼,又看向蕭令月。

    “我們的酒菜正好還沒上,兩位兄台要是不介意的話,一起拚個桌,順便聊聊?”

    “聊什麽?梨花白還是蔣府的熱鬧?”蕭令月笑著問道。

    “我無所謂,主要是看兩位兄台投緣,一看就是同路人!”年輕人嘿嘿直笑。

    “少爺,,”張叔想說話。

    蕭令月仿佛被逗笑了,隨口道:“可以啊,過來坐吧。”

    “好,我來了!”年輕人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卻被對麵的張叔一把抓住,他用力甩脫,壓低聲音威脅道,“張叔,你再攔著我,下次我偷跑出門就不帶你了,我自己走。”

    張叔,“少爺,您不能,,”

    “你就在這坐著,繼續吃你的,別耽誤我交朋友!”

    年輕人興衝衝地說完,繞過屏風走了過來。

  第1930章

    第1930章

    蕭令月起身坐到了戰北寒旁邊,將對麵的位置讓給他。

    年輕人很高興,也毫不客氣地坐下了:“謝了。”

    他眼饞地看了眼酒壺,又強迫自己移開視線,好奇地問道:“兩位兄台是哪裏人?”

    蕭令月和戰北寒都做了易容打扮,從外形服裝上看不出線索。

    尤其是戰北寒。

    他的臉在南燕很出名,為了防止暴露,蕭令月花了很大的心思調整他的容貌,在自然不突兀的同時,盡量和他原本的長相拉遠距離。

    她的努力也不算白費。

    此時此刻。

    這個一看就是南燕本地人,而且似乎身份不凡、對蔣家又有點看不順眼的年輕人,看著戰北寒的眼神就十分好奇陌生,壓根沒往北秦大名鼎鼎的某人身上想。

    好奇也很正常。

    戰北寒本身就是氣質出挑的人。

    常年習武從軍培養出的鋒銳氣勢,哪怕帶著一張平平無奇的臉,站在人群裏也顯得醒目,令人忍不住探究他的身份來曆。

    反而是蕭令月沒有那麽顯眼。

    她自己同樣做了易容,但沒有戰北寒那麽周全,隻簡單換了男裝,束胸紮發,眉眼稍微調整了幾分。

    她連偽聲都沒用,隻是稍微壓了壓嗓子,聲音聽起來有點雌雄莫辨。

    聽到年輕人的問話。

    蕭令月笑而不語,戰北寒淡漠地挑起眼簾,聲音低沉,“在問別人身份之前,不應該先自報家門嗎?”

    年輕人一愣,拍拍腦門,“瞧我這記性,我叫,,”

    他眼珠子轉了轉,笑嘻嘻地道:“我叫陳應雲,是南燕雍京人士,這段時間正好在外遊學,聽說淮城這邊有熱鬧,專程過來玩的,你們呢?”

    蕭令月耳力敏銳,隱隱聽到在年輕人說完這番話時,旁邊屏風後麵,那個叫“張叔”的中年男人似乎鬆了口氣。

    她唇角輕微勾了勾。

    仿佛什麽也沒發現一般,蕭令月含笑說道:“他叫蕭寒,我是蕭月,我們是西楚人,近日碰巧來到這兒。”

    這兩個假名是她臨時瞎編的。

    剛一說完,戰北寒涼颼颼的目光便瞥了過來。

    他什麽時候改姓蕭了?

    蕭令月懶得理他。

    不姓蕭姓什麽?姓戰嗎?

    戰是北秦的國姓,在南燕,這個姓氏太敏/感了,沒準會惹來麻煩。

    還不如姓蕭方便。

    “西楚人?難怪看你們的氣質不太一樣,原來是鄰國來的,你們是兄弟嗎?”陳應雲恍然大悟,又好奇地問。

    旁邊戰北寒涼颼颼的目光似乎又冷了幾分,無聲地刺在她身上。

    蕭令月強裝鎮定,笑著反問道:“你覺得呢?”

    “我看你們的樣子,也不像是兄弟,眉眼五官都不一樣,而且,,”陳應雲摸著下巴,正絞盡腦汁地分析著。

    戰北寒冷不丁地插了一句,“是夫妻!”

    蕭令月:“,,”

    陳應雲傻眼了:“啊?”

  第1931章

    第1931章

    他懵逼臉地看著一身男裝的蕭令月,又看看高大英武的戰北寒,不知聯想到什麽,整個人都往後縮了縮,結結巴巴地道:“你,,你們兩個男人,,是什麽?”

    “夫妻。”戰北寒淡定地重複。

    陳應雲倒吸口氣,微微後仰,眼珠子瘋狂亂轉,似乎蠢蠢欲動地想跑了。

    蕭令月心裏扶額,為了不把這送上門的“魚”嚇跑。

    她清了清嗓子,換回自己原本的聲音:“抱歉,嚇到你了嗎?”

    陳應雲差點沒跳起來,再次傻眼結巴了:“你,,你是女的?!”

    蕭令月真正的聲音清亮柔和,與她故意壓著嗓子時音色相差很大,一聽就是女子的聲音。

    蕭令月臉上帶著笑,桌子底下狠狠踩了戰北寒一腳,“是的。”

    “那你為什麽要打扮成這樣?明明是女子,出門都不用帶麵紗的嗎?而且穿著男人的衣服,學男人說話,這也太,,”陳應雲臉上表情微微扭曲,似乎難以接受又不敢置信。

    蕭令月笑了笑沒說話。

    戰北寒冷哼:“隻有你們南燕才有這些規矩,我們北,,”

    蕭令月又狠狠踩了他一腳。

    戰北寒眉梢直跳,硬生生改了口:“我們西楚沒有這些要求。”

    陳應雲這才想起他們不是南燕人,神情好了些,又覺得不好意思,“抱歉,我不是針對你們,隻是我們南燕確實很少見這樣的女子,呃,,”

    他語氣都拘束起來,避嫌似的往旁邊挪了挪,盡量和蕭令月保持距離。

    然後客客氣氣地問:“這位夫人,請問怎麽稱呼?”

    看你幹的好事!

    蕭令月側眸無聲地瞪了戰北寒一眼。

    就是因為南燕對不同性別的人,態度差異很大,女子在這裏的限製也很多,她才特意做男裝打扮的。

    結果,被戰北寒一句“夫妻”給戳穿了。

    陳應雲對她的態度明顯發生了變化。

    “叫我蕭夫人就好,我夫君姓蕭。”事已至此,蕭令月也隻好認了。

    戰北寒倒是不以為意,先前看陳應雲跟她聊得那麽熱絡,還眼巴巴地主動跑過來湊桌。

    現在倒是自覺地保持距離,眼睛也不亂看了。

    戰北寒心情不錯,忽然覺得,讓她在南燕保持女子打扮,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陳應雲客氣地喊了聲蕭夫人,一時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蕭令月主動問道:“陳公子,你之前說的看熱鬧,指的是什麽啊?”

    陳應雲幹笑兩聲:“也沒什麽,我隨口說的,,”

    他之前的樣子可不像隨口說,反而像是知道點什麽,迫不及待找人分享似的。

    現在知道她是女人了。

    就不太願意說了。

    蕭令月心裏不喜歡南燕人這種毛病,不管是什麽事情,總是習慣性地將男女分開,區別對待。

    但她也知道,這並不是陳應雲有意針對她,而是整個南燕的風氣就是這樣。

    他也不能免俗。

    “陳公子不必介懷,我並不是你們南燕的女子,我夫君也不會介意我跟其他男子說話。”

    蕭令月微微一笑,又看了眼戰北寒,目光裏仿佛有繾綣的柔情,“我們的孩子都有好幾歲了,這次是出門遊玩,發現淮城這裏格外熱鬧,才暫時停留的。”

  第1932章

    第1932章

    陳應雲幹笑了聲:“那挺好的,,我們南燕還有不少地方風景優美,你們夫妻也可以去別處看看。”

    這話乍一聽像是客氣,但仔細品味,又似乎是不希望他們繼續留在淮城。

    蕭令月笑道:“聽說淮城是太子母族的祖地,我們這次也算慕名而來了,沒想到蔣府比我們想象中還要輝煌,這也不是逢年過節,門口竟然聚集了這麽多送禮的人。”

    “呃,,蕭夫人誤會了,蔣家平時還是很低調的,從來不亂收禮的。”

    陳應雲立刻解釋道,“隻是最近,雍京要舉辦武魁賽,由太子殿下負責,這些來送禮的隻是想提前混個眼熟,這也算人之常情吧?”

    戰北寒聽出了他話裏對蔣家的維護,不禁挑眉。

    “陳公子,你之前可不是這麽說的。”

    他幽幽道:“你不是來看蔣家熱鬧的嗎?”

    陳應雲尷尬地笑笑,眼珠子瘋狂亂轉,“對,,是來看熱鬧,這麽多送禮的人堵在蔣府門口,這還不算熱鬧嗎?”

    蕭令月微微眯起眼。

    陳應雲卻似乎不想說了,眼睛又一轉:“哎呀!我差點忘了,待會還有急事要辦。”

    他站起身,拱拱手,“兩位抱歉了,我先走一步,你們慢慢坐,,”

    “陳公子,,”蕭令月想挽留的話還沒說完。

    陳應雲就像火燒尾巴的兔子一樣,跳起來就跑,招呼上隔壁的張叔,連酒菜都不要了,匆忙便離開了酒樓。

    蕭令月臉上的笑容退去,看著兩人的背影離開,眯起眼睛。

    “這人怎麽回事?”戰北寒壓低聲音不悅。

    “還能怎麽回事?被你嚇跑了唄。”蕭令月重新坐下,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說了多少遍別拆我的台,你怎麽就是不肯聽?真以為我是圖好玩才換上男裝的嗎?”

    戰北寒蹙眉,“南燕的男女之防,有這麽嚴重?”

    他本以為,已經成婚的女子就沒那麽忌諱了,可是看陳應雲的態度卻不是那麽回事。

    他先前明明說是來看蔣府熱鬧的,語氣裏明顯帶著幸災樂禍。

    戰北寒和蕭令月都聽出來了。

    所以,蕭令月才利用梨花白引他上鉤,想從他嘴裏套點消息。

    結果。

    戰北寒一揭露蕭令月的身份,陳應雲知道她是女子後,態度立馬就變了,不但不肯說蔣家的消息,反而開始維護蔣府的形象,連有人給蔣府送禮都成了“人之常情。”

    這前後的態度差異,明顯不同尋常。

    蕭令月低聲淡淡道:“應該有兩種因素,一是因為知道我是女子,二是因為我們不是南燕人。”

    因為是女子,哪怕已經成婚生子。

    陳應雲也不會跟她多說話,更不會和她閑聊蔣府的八卦。

  第1933章

    第1933章

    性別不同,在南燕就是天壤之別,區別待遇是無處不在的。

    至於維護蔣府的形象。

    八成是因為知道他們不是南燕人,抱著家醜不可外揚的心態,陳應雲自然會閉緊嘴巴,輕易不會亂說話。

    “這麽看來,他好像真的知道點什麽。”蕭令月思索了片刻,仍是想不出來。

    她搖搖頭,“算了,人都已經跑了,瞎猜也沒用,隻能先作罷了。”

    戰北寒忽然問道:“南燕有姓陳的家族嗎?”

    “有,陳家是清流世家,在南燕還算挺有名望,不過你想岔了,陳應雲肯定不是陳家人。”蕭令月知道他心裏懷疑什麽,直接否認了。

    “你怎麽知道?”戰北寒疑問。

    “你看他的穿著打扮就知道了,一副世家小公子的模樣,外表看著低調,但衣領袖口上都是金絲鏽的,發冠上鑲的那塊玉也價值連城。而且他身上有熏香的味道,是南燕特有的雲脂香。這種香料是皇家貢品,價值千金不說,沒點身份的人也不敢用。”

    雲脂香料的氣味非常特殊。

    看似清淡,卻持久不散,有種雲煙般繚繞不去的意味。

    蕭令月剛一坐下就隱隱聞到了,卻不確定是從哪飄來的。

    直到陳應雲自己走過來,她才確定是他身上的味道,而且不是最近熏到衣服上的,更像是常年使用這種香料,香氣沾染全身,很難徹底祛除。

    陳應雲自己也習慣了,他根本聞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

    “陳家雖然有名望,但並不是鍾鳴鼎食的勳貴世家,不可能隨便一個家族晚輩都過得如此奢靡。所以陳應雲這個名字應該是假的,是他編造出來的。”

    蕭令月接著說,“他在介紹自己名字的時候,眼神有些閃爍,眼珠不自覺向右邊看,這是人在說謊時才有的反應,我懷疑他真正的名字,應該叫廖應雲。”

    “廖?廖相的廖家?”戰北寒眼眸一眯。

    蕭令月點點頭,“廖家是南燕頂級的勳貴世家之一,曾出過三任丞相,兩位皇後兩位閣老,如今依然勢力鼎盛,與衛國公府並稱一文一武兩大砥柱。廖家這一代有七位公子,其中年紀最小的七公子,據說性格跳脫,聰慧受寵,他的母親就是廖家的三夫人,出身陳家。”

    換句話來說。

    廖應雲,應該就是廖家的七公子。

    他雖然用了假名,卻沒有完全瞎編,而是用母姓替代了父姓,改名陳應雲。

    這個換名一點都不高端,因為隻要稍微了解過廖陳兩家聯姻的人,都能猜到他的身份。

    隻是在南燕。

    幾乎沒有人會隨母姓,無論出身家世如何,母親的姓氏都是被人遺忘的。

    所以在廖應雲眼裏,他用母姓做假名,稱得上是別出心裁了,一般的南燕人還真聯想不到他母親頭上。

    “廖家和蔣家雖然沒有聯姻,但以前在朝中也算共事過。南燕世家之間,不管私底下有多少矛盾,明麵上都不會撕破臉,反而會互相維護,同氣連枝,尤其是在外人麵前。

    這就是為什麽,廖應雲知道我們不是南燕人後,態度會發生變化,絕口不提蔣府的熱鬧,甚至替蔣府遮掩的原因。”

    蕭令月搖搖頭,“非我國人,其心必異,他不可能跟我們說蔣府的壞話。”

  第1934章

    第1934章

    戰北寒微微眯起眼,目光往窗外看去,語氣略帶嘲諷,“他先前說來看蔣府的熱鬧,總不會是這些人上趕著送禮的小事吧?”

    “我覺得不像。”蕭令月思索了片刻,搖搖頭。

    “就像他說的,這些人想參加武魁賽,跑來找太子的母族送禮,想混個眼熟,也算是人之常情,最多就是和蔣家平時遠離朝堂的名聲有些不符,但這也不算大事。”

    畢竟,人家主動送禮,又不犯法。

    何況蔣家明顯沒收,還派了護衛守住大門,一副閉門謝客的架勢。

    這時候,咚咚咚的腳步聲傳來。

    兩個人停止說話,看到店小二端著托盤快步走來,“兩位客官,你們點的菜到了。”

    七八樣精致的菜肴擺上桌,香氣伴隨著熱氣嫋嫋盤旋。

    “客官請慢用。”店小二客氣地說完,便退下了。

    “先吃飯吧。”

    蕭令月拿起筷子,看見戰北寒仍看著窗外,便開口道:“事不急在一時,其他人那邊,消息不是還沒有傳回來嗎?”

    她指的是被戰北寒留在碼頭,暗中盯著那批粗鐵的龍鱗衛。

    他們負責的是監管那批粗鐵的去向,看到底會送到哪。

    戰北寒應了聲,剛拿起筷子。

    忽然,窗外響起一陣喧嘩,隱隱還有哭喊聲傳來。

    “玉郎,,你出來見我,你不是答應我的嗎?嗚嗚嗚,,”

    兩人一愣,立刻放下筷子,往窗外側對麵看去。

    隻見人群簇擁的蔣府門口,不知何時來了一個身穿白衣、臉上蒙著麵紗的年輕女子,哭喊著就往蔣府門裏衝,“玉郎,你出來見我啊,,”

    隔著重重人群,悲傷的哭喊依然清晰可聞。

    蕭令月微微眯起眼,隻看到女子的側麵身影,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肩頭,麵紗被淚水浸透,緊緊黏在臉上,依稀可見姣好清秀的輪廓,

    蔣府的管家臉色難看,怒聲道:“哪來的瘋子,把她趕走!”

    原本守在府門口的護衛立刻衝上來,伸手就要去抓女子的肩膀。

    在南燕。

    隻有未出閣的少女才能散落頭發,已婚女子的頭發都是高高盤起,叫做婦人髻。

    因為男女大防嚴格,即使是普通民間女子,也絕不會輕易和陌生男人接觸,更別提是被男人抓肩膀了。

    看到幾個凶神惡煞的護衛衝過來,年輕女子嚇得花容失色,本能地往後退:“你們別過來,,”

    就在這時,似乎是出於一種本能。

    蕭令月敏銳地注意到,這女子做了一個奇怪的動作,她將手擋在自己的肚子上,微微弓著腰,肢體語言充滿了警惕和保護。

    “,,她懷孕了?”蕭令月吃驚,下意識脫口而出。

    “誰?”戰北寒不解。

    “人群裏那個白衣女人,她手護著肚子,像是懷孕了。”

    蕭令月低聲說,微微皺起眉,“可是很奇怪,她明明是未出閣的打扮,頭發還散著,,”

    戰北寒挑眉,“這又如何,,”

  第1935章

    第1935章

    話還沒說完。

    蔣府的幾個護衛已經衝到了女子麵前,伸手重重朝她肩膀推去:“誰給你的膽子在蔣府門前胡鬧?還不快滾!”

    女子躲避不及,被推得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在地上。

    “你們別碰我,,我要見玉郎,你們讓玉郎出來見我!”

    她又驚又怕,手緊緊護著肚子,帶著哭腔哀求道,“求求你們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玉郎說,你們幫我通傳一聲好不好?”

    聽到她哀求的聲音,旁邊圍觀的人群卻嗤笑起來。

    “這是哪來的不要臉的女子,站在大街上喊著要見男人?”

    “還跑到蔣府門口來了。”

    “真是不知羞恥啊,不會是從哪個青/樓裏跑出來的吧?”

    年輕女子臉色一變,急忙扭頭朝人群解釋道:“我不是,,我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和玉郎說,他好些日子沒來找我,我實在等不下去了才來的,,”

    “等不下去就跑到大街上找男人?嘖嘖,家裏是怎麽教的,這麽下賤放/蕩!”

    人群裏大部分都是男人,少部分也是梳著發髻的婦人。

    聽到女子這麽說,眾人更是輕蔑嘲諷了,“真是不要臉!”

    “一看就不是良家女子。”

    “不會真的是從青/樓裏出來的吧?”

    “沒見過這麽放/蕩的。”

    一句又一句,各種嘲諷鄙夷的話,像道道利箭般射向女子。

    年輕女子承受著眾人異樣的眼光,單薄的身形搖搖欲墜,紅著眼睛哆哆嗦嗦地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位姑娘。”

    蔣府的管家見狀走上前,神情看似客氣,卻同樣帶著幾分隱藏好的輕蔑和鄙夷,“這裏是蔣府,沒有你說的玉郎,你恐怕是找錯地方了!趕緊走吧。”

    省得髒了蔣府門前的地!

    這後半句,蔣府管家沒有說出來,但表情神態卻分明這麽寫著。

    在南燕,除了父母親兄弟之外,未出閣的女子公然把男人掛在嘴邊,都是被視為放/蕩輕挑,不夠端莊規矩。

    這樣的行為會遭到恥笑,被人看不起。

    何況這還是大街上。

    “不會的,玉郎他親口跟我說過,他是蔣府三房的公子,他不會騙我的。”

    年輕女子哭著搖頭,忽然跪在地上,對管家哀求道:“這位大人,我求求你了,我真的有很重要的急事要見玉郎,求求你讓他出來見我,我給你磕頭了,,”

    說著,她便砰砰用力磕頭,光潔的額頭上很快紅了一片。

    管家聽到“三房公子”這幾個字,臉色瞬間難看了一下,卻還是一口咬定。

    “你找錯地方了!蔣府沒有一個叫玉郎的公子,你再賴在這不肯走,就別怪我讓護衛趕你,到時候傷了碰了損了名節,你可別賴上蔣家!”

    說著,管家狠狠使了個眼色,旁邊的護衛作勢就要來拉扯女子。

    “他叫蔣玉卓,是蔣家三房的大公子,是他親口跟我說的,絕對不會有錯!”

    年輕女子驚慌失措,被逼無奈下,她含著眼淚大喊道:“他答應過要娶我進門的,我,,我懷了他的骨肉,他不能不要我們母子啊!”

  第1936章

    第1936章

    這話一出,周圍頓時嘩然了。

    “什麽,她竟然懷孕了?”

    “可是看她的打扮,應該還沒出閣吧?頭發都沒梳起來。”

    “一個未出閣的黃花閨女,竟然跟男人勾勾搭搭,懷了野種還敢找上門來,在大街上瞎嚷嚷,真是下賤不要臉!”

    眾人立刻唾棄叫罵起來,“賤貨!”

    “就該拖去浸豬籠!”

    白衣女子瑟瑟發抖地跪在地上,滿臉淚痕,紅著眼睛無助地搖頭:“我不是,,玉郎答應過要娶我的,,我不是不要臉,,”

    要不是懷了身孕,拖得越久肚子越大。

    玉郎又遲遲沒有來見她。

    她又怎麽敢這麽大膽,找到蔣府門口來?

    “不要臉的賤貨!”路過一個提著菜籃子的婦人,嘴裏唾罵了一句,從籃子裏抓出一把菜狠狠砸到女子頭上。

    白衣女子尖叫一聲,抱著肚子縮成一團,卻躲都不敢躲。

    綠油油的菜砸到她頭上,葉子斜斜掛在她烏黑的頭發上,看起來格外狼狽與可憐。

    然而,周圍其他人的目光卻沒有絲毫同情,反而像是看著什麽髒東西一樣,充滿了厭惡和不屑。

    蔣府的管家臉色陰沉,什麽話都不說了,直接指揮護衛:

    “把這個不要臉的趕走,別賴在這髒了蔣府的地!”

    “不要!”白衣女子慌了,跪在地上膝行幾步,死死抓住管家的衣袍。

    她哭著哀求:“不要趕我走,我不是故意來鬧事的,,我懷的是蔣家大公子的孩子,是你們蔣府的骨肉!你們不能不認啊,你讓玉郎出來見我,求求你讓玉郎出來見我,,”

    “簡直可笑!從哪裏跑出來的不要臉的瘋子,自甘下賤懷了野種,還想賴到我們蔣家頭上,當我們蔣府是什麽地方!”

    管家臉色鐵青地罵道,狠狠一把甩開她,“趕緊拖走,直接送到官府去!讓知府大人處置!”

    “不要!不要啊,,”年輕女子瘋了一樣尖叫起來,跪在地上又磕頭又求饒。

    絕望的哭聲聽得人不忍心。

    但周圍人卻絲毫不同情,反而發出陣陣嘲笑,猶如看一場樂子似的,冷眼旁觀地看著蔣府的護衛朝女子逼近過去。

    所有人都在看熱鬧,男男女女,那麽多人。

    竟沒有一個站出來替女子說句話。

    也沒人關心她說的是不是真的,蔣府三房有沒有一個叫蔣玉卓的大公子。

    因為,這根本不重要。

    和蔣家公子哄騙了無辜少女比起來,未出閣女子與男人私通,還懷上野種,在南燕的罪名反而更重。

    蔣家是不會承認她肚子裏的孩子,也不會讓她進門的。

    戰北寒皺眉看著這場鬧劇,隻覺得無趣又莫名:“這就是所謂的熱鬧?”

    “大概是吧,怪不得那個廖家小公子不肯跟我說實話,這種‘熱鬧’,也就男人之間嬉笑著看看,自然不好跟女人多說。”蕭令月眸色泛著涼意,冷淡地說道。

  第1937章

    第1937章

    “無聊的鬧劇。”

    戰北寒冷淡地評價,“明知自己受騙,還跑到蔣府門口跪地哀求,自尋死路。”

    這說的顯然是那個白衣女子。

    此時此刻,蔣府的兩個護衛已經粗暴地抓住了女子,不顧她的哭喊哀求,硬生生往外拖。

    女子尖銳絕望的哭喊聲傳遍了半條街,吸引了越來越多看熱鬧的人。

    沒有人幫忙。

    也沒有人替她求情。

    所有人都在置身事外地看戲,指指點點,冷嘲熱諷。

    這一幕就好像某種黑色幽默一般,讓人心裏無端泛起涼意。

    蕭令月看著蔣府門口馬上要被拖走送官的女子,平靜道:“她確實是自尋死路,輕信他人,糟踐自己,但是這也不全是她一個人的錯。”

    在南燕苛刻的禮教約束下,如果沒有人精心哄騙,絕對不會有女子敢在未出閣的情況下,與外人私通,甚至懷孕。

    她隻是一時犯傻,信錯了人。

    戰北寒嗤笑:“既然受騙,就該及時止損,她卻還自己送上門給人羞辱,怪得了誰?”

    “你這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了。”

    蕭令月沒好氣地道,“你又不是女人,要知道有些錯誤,對於女人,,尤其是對於南燕的女人來說,根本沒有後悔和止損的機會,何況她還懷孕了。”

    戰北寒神色冷淡,顯然不以為然,隻是懶得跟她爭辯。

    “在南燕,女子閨中失身,輕則被送到尼姑庵落發出家,終身孤苦,重則直接被家族浸豬籠,以死保全家族名譽。”

    蕭令月冷冷道:“而她不但失身,還懷了孩子,情況隻會更糟糕。

    如果孩子的父親願意承認,她和腹中孩子還有一線生機,否則不管是被家裏人發現,還是被扭送到官府,都一定會被浸豬籠活活溺死,沒有半點機會!”

    戰北寒擰眉,“她不能打掉孩子或者逃跑嗎?”

    北秦可沒有浸豬籠這種說法。

    “怎麽打?又不是人人都懂醫術,去醫館配藥,立馬就會被人發現,而且服藥打胎難免留下痕跡,就算外人沒發現,她家裏人難道會不知道嗎?還不是一樣要死?”

    蕭令月嗤笑:“至於逃跑,她一個懷著孕的女人能跑到哪去?就算不提錢財和路上風險的問題,在南燕,一個女人想單獨出遠門都是不可能的,沒有父親兄弟或者丈夫的陪同,她連城門都出不去,隻會被盤問然後送到官府,照樣是死路一條。”

    真以為南燕女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是說著玩玩的嗎?

    這裏的女人,無論是平民還是貴族,都同樣的受約束,隻能老老實實遵照著規矩來。

    觸線既死!

    而且在男尊女卑的風氣下,疼愛女兒的人家不是沒有,隻是太少太少了。

    蕭令月上輩子所在的衛國公府,就有比她當時隻大幾歲的庶出姐姐,因為不小心被外人看到了腳,當天晚上就被衛家秘密處死了。

    而這件事也促使了蕭令月下定決心,一定要逃出衛國公府,

    如果不能離開南燕,那她就女扮男裝,絕對不要過南燕女人這種壓抑的生活。

    蕭令月有自知之明,她一個人不可能改變南燕整個國家的風氣,她也沒有那麽多善心和精力,自身都難保的情況下,拋棄身份改換男裝,是她唯一自保的辦法。

  第1938章

    第1938章

    戰北寒皺緊眉頭,一時沒說話。

    “是不是覺得很不可思議?”蕭令月看著他,淡淡道。

    “在南燕,逼死一個女人實在太簡單了,這裏的禮教會吃人,每一條規矩都寫滿了苛刻的血淚,你是男人,很難體會到。”

    她看向窗戶樓下,即將被拖走送官的白衣女子,眼底閃過一絲淡淡的憐憫。

    “她口中的玉郎到現在都沒有出來。”

    “她和孩子必死無疑。”

    話音剛落。

    仿佛冥冥中印證了什麽。

    被兩個護衛粗魯地拖著往外走的白衣女子,忽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玉郎,你負了我!我就是做鬼也不會原諒你!”

    這聲音淒怨哀絕,猶如厲鬼的哭嚎一般,聽得人後背發寒,無端端泛起一股涼意。

    周圍指指點點的嘲笑聲靜了一下。

    抓著女子的兩個護衛也僵了僵,就在這時。

    白衣女子忽然不知從哪來的勁,猛然間掙脫了護衛的手,紅著眼睛不管不顧地朝蔣府門口衝過去!

    管家第一個反應過來,以為她要強闖進府,大吼道:“攔住她!”

    話音還未落下,白衣女子卻猛地轉頭,根本沒有朝著大門方向去,一頭狠狠撞上了蔣府門口堅硬雪白的石獅子。

    砰!!

    沉悶的一聲巨響。

    蕭令月閉了閉眼睛,心裏歎息了聲。

    血腥味迅速擴散開來,白衣女子瞪著通紅的雙眼,身子軟軟倒在地上。

    石獅子大而堅硬,將她光潔的額頭撞出了血窟窿,白骨森森清晰可見,一抹猩紅濺上了石獅怒睜的眼睛,緩緩蜿蜒流下,猶如血淚一般。

    “,,”

    長街上陡然死寂一片。

    蔣府管家鐵青著臉,渾身氣得發抖,死死盯著躺在地上的白衣女人。

    周圍其他人臉色各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尋死了?”戰北寒有些吃驚,皺起眉頭。

    蕭令月卻並不驚訝,歎氣道:“蔣府那個管家不懷好意,要把人送到官府,這樣一來還不如自己尋死更幹淨。”

    “什麽意思?”戰北寒有些不明白。

    “南燕不允許女子踏入公堂,如果是被人強行送過去,進門第一件事就要扒了褲子,當街杖打三十棍,沒死才能抬進去。”

    蕭令月冷笑道,“你想想看南燕對女子的禮教約束,要她當著滿大街的人扒了褲子行刑,比直接殺了她還殘忍!何況監牢裏都是男人,她進去就跟羊入虎口沒區別,一定會受盡各種淩/辱,還不如現在死了舒服。”

    蔣府管家心夠狠毒的。

    他要是不心虛,把女子趕走就是了,他卻偏偏要把人送到官府去。

    這其實就是讓女子死,而且要讓她死得屈辱痛苦之極。

    白衣女子顯然也清楚這一點,百般求情無用,與她相好的蔣玉卓又不肯露麵,她走投無路,隻能一頭碰死。

    一屍兩命。

    “都說蔣家清貴,不圖名利品性高潔,連府門口的石獅子都比別人幹淨。”

    蕭令月看著蔣府的管家叫來人,將白衣女子的屍體拖走,冷笑道:“染了血還叫幹淨,這就是南燕的世家名門。”

  第1939章

    第1939章

    兩個護衛抬起白衣女子的屍體,匆匆往外走。

    這樣死在門口的人不吉利,蔣府又嫌棄她失身不貞,不管她肚子裏懷的是不是蔣家的血脈,屍體都是不可能進蔣家門的。

    “各位,實在不好意思,鬧了這麽一出笑話,驚擾各位了。”

    蔣府管家站在府門前,客氣地朝眾人拱了拱手,“近日蔣府事忙,一律不見外客,多謝各位的心意,還是請回吧!”

    說著,他拱手鞠了個躬,便匆匆進府去了。

    府門砰的一聲重重關上,隻剩幾個下人提著水桶,仔細擦拭著石獅子上的血。

    “哎,今天真是倒黴,撞上這麽一出事,肯定是沒戲了!”

    “本來我都有希望跟管家攀上話了,誰知道突然衝出來個瘋女人,,”

    “真是下賤,死都要死在蔣府門口。”

    “還是改天再來吧!”

    眾人紛紛抱怨著,神情不滿,一個接一個的陸續散去了。

    一場可笑又可悲的鬧劇就這樣結束了。

    很快,街道上又恢複了喧嘩熱鬧,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

    蕭令月關上窗戶,緩緩吐出一口氣,對戰北寒道:“我果然不喜歡南燕,還是家裏好。”

    如果是在北秦,絕對不會出現這種事。

    大街上死了個人,還是一屍兩命,卻好像落葉飄進水裏,連一絲波瀾都驚不起。

    戰北寒微微抬眸,提起筷子給她夾了一塊魚肉,淡淡道:“吃飯。”

    這些事情跟他們無關,戰北寒也不是同情心泛濫的人。

    蕭令月看著桌上的飯菜,拿起筷子將魚肉送進嘴裏,剛咬一口,忽然眉頭一皺。

    她捂著嘴幹嘔了聲,立刻吐了出來。

    “怎麽了?”戰北寒神情微變,立刻擱下筷子,目光銳利地看向桌上那盤烤魚。

    他低聲道:“菜有問題?”

    蕭令月皺眉搖搖頭,“不是,這魚肉腥味好重,吃起來反胃。”

    戰北寒擰眉,倒了杯水給她,又拿起筷子嚐了一口魚,狐疑道:“哪有腥味?”

    他吃著味道挺好,外焦裏嫩的。

    “沒有嗎?可能是我嚐錯了吧。”蕭令月愣了下,也沒多在意。

    她瞥了眼關上的窗戶,腦海裏又閃過白衣女子倒下的畫麵,猩紅的血仿佛直衝鼻尖。

    蕭令月蹙眉捂住嘴,那種隱隱的反胃感再次湧上來。

    她不適地推開碗筷,皺眉道:“我沒胃口,先不吃了。”

    “你之前還嚷嚷著餓了,菜都沒動兩口。”戰北寒微擰眉心,伸出手,“過來。”

    蕭令月不解地靠近幾分。

    男人將手背抵上她額頭,深邃的眼眸裏閃過狐疑:“生病了?”

    蕭令月啞然失笑,推開他的手,“你想到哪去了?我就是突然沒胃口了。”

    戰北寒收回手,“當真?”

    “肯定當真,我自己就是大夫,生沒生病我能不知道嗎?”

    蕭令月哭笑不得,“你自己吃吧,吃飽了我們去找夜一匯合。”

    戰北寒定定看了她片刻,放下筷子起身,“走吧。”

  第1940章

    第1940章

    “你不吃了嗎?”蕭令月詫異地站起身。

    “不吃了,走。”戰北寒簡短道。

    “怎麽想一出是一出的,,”蕭令月小聲嘀咕著,隻好跟在他身後。

    兩人下了樓,付錢結賬後便離開了酒樓。

    此時天色還早,街上來往行人眾多,沿途的攤販一個接一個,賣什麽的都有。

    他們的馬車暫時寄放在酒樓,還沒到和夜一約定的時間,兩個人暫時也無事可做。

    “現在要去哪?”蕭令月無奈地看著他。

    戰北寒站在街邊,隨意眺望了下,拉著她往一處走去。

    蕭令月被動地跟著他走,神情有些哭笑不得,壓低聲音道:“喂,你好歹注意一點啊。”

    “注意什麽?”戰北寒一邊往前走,一邊回眸看她。

    “我現在是個男人,你見過大街上有兩個男人拉拉扯扯的嗎?不怕被人看笑話啊?”

    蕭令月說著,往旁邊示意了一眼。

    戰北寒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旁邊正好路過兩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子,看打扮也是從外地來的武人,並肩從對麵走過來。

    兩個人看到了蕭令月和戰北寒,微微一愣,目光就落到他們兩人牽在一起的手上。

    霎時間,兩個年輕男子瞳孔地震!

    猶如見鬼一般,不敢置信地看看他們的臉,又看看他們的手。

    戰北寒麵無表情地對上他們驚愕甚至驚恐的視線,非但沒有放開,反而握得更緊了些,堂而皇之地拉著蕭令月往前走。

    擦肩而過的時候,男人冷冰冰說了一句:“讓他們看!”

    蕭令月:“,,”

    兩個年輕男人:“,,”

    蕭令月一手被牽著,另一隻手默默捂住臉,幾乎不忍心回頭看那兩個年輕人的表情。

    真是太慘了。

    希望他們不要留下心理陰影。

    無語歸無語,但走著走著,蕭令月忽然又覺得好笑。

    戰北寒就是這樣一個人。

    我行我素,從來不會為所謂的規矩、世俗和他人眼光而妥協,更不會為這些東西改變自己。

    他的狂是刻在骨子裏的,磨不掉改不了的傲氣。

    男人如何?女人又如何?

    他想牽就牽了,壓根不在乎別人看他是什麽眼神。

    在北秦時候也一樣,當蕭令月還是“沈晚”的時候,頂著一個寡婦克夫的名聲,誰敢靠近她?

    連和“沈晚”自幼定親的鎮北侯府,也是迫不及待要解除婚約。

    隻有戰北寒不在乎。

    或者說,他壓根沒把什麽寡婦身份放在眼裏,從頭到尾隻盯著她一個人,半強迫式的讓她住進翊王府,雖然是想試探她,但也足可以看出,他確實沒把翊王府的名聲當回事。

    以至於那段時間,京城背地裏都有傳言說,翊王殿下的眼光實在太差,居然看上了一個克夫的寡婦,,

    蕭令月想著想著,莫名感覺好笑。

    她彎起唇角,看著前方男人高大的背影,忍不住笑出聲來。

    先前在酒樓裏莫名積壓胸口的滯悶與不快,仿佛也漸漸散開了。

    就在這時。

  第1941章

    第1941章

    一縷清淡的麵食香氣滑過鼻尖。

    蕭令月下意識腳步微頓,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到肚子“咕嚕嚕”叫喚起來。

    戰北寒就跟背後長了眼睛一樣,停下腳步,似笑非笑地回頭看她:“又餓了?”

    “,,嗯。”都被聽到了,無法否認。

    蕭令月鬱悶地捂住肚子,鼻尖動了動,又聞到了那股不知從何而來的香氣。

    “好香啊,這是什麽味道?”

    有點想吃。

    她不禁覺得奇怪,今天的胃口怎麽這麽不對勁。

    一會兒餓一會兒又不想吃,好像都沒個定數。

    戰北寒倒沒有嘲笑她,隻拉著她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看到了一個支在路邊的小麵攤子。

    攤子十分簡陋,隻有兩三張低矮的小桌子,靠著牆邊擺放,前麵則是兩個架在小火爐上的鍋,霧蒙蒙的熱氣不斷飄散出來。

    蕭令月眼睛微亮,“就是這個香味。”

    戰北寒揚眉,拉著她走過去。

    攤子的主人是一對年邁的老夫妻。

    老頭兒負責揉麵拉麵條,老婆婆則負責下麵加湯,生意不好不壞,這會兒正好沒有客人。

    看到兩人走過來,老婆婆抬頭露出笑容:“兩位公子,要吃點什麽?”

    “來兩碗麵,一個五兩一個三兩。”還沒等蕭令月回答,戰北寒淡淡說道,拉著她往攤子後麵的矮桌走去。

    老婆婆笑嗬嗬地應下,伸手揭開鍋蓋,霧氣濛濛裏,她正好轉過頭,看到兩人牽在一起的手,愣了愣。

    蕭令月心裏一緊,心想不會不賣給他們吧?

    老婆婆回過神,卻朝著她點頭一笑,便繼續忙碌下麵去了。

    蕭令月有些愣神地在矮桌上坐下。

    路邊小攤的食物製作很簡單,沒過一會兒,兩碗熱氣騰騰的素湯麵就上來了。

    湯是熬得雪白的骨湯,浸泡著根根分明的麵條,幾片碧綠的小青菜,別的什麽都沒有。

    跟酒樓裏滿桌豐盛的菜肴相比起來,簡直寒酸得不像話。

    可偏偏就是這麽樸素的麵條,卻仿佛一下子喚醒了蕭令月的味覺,讓她肚子咕咕叫得歡快極了。

    大碗的給了戰北寒。

    小碗的放在蕭令月麵前,她顧不上說話,拿起筷子便吃了起來。

    戰北寒不急著吃,側頭看著她吃得香,沒好氣道:“你這張嘴是什麽毛病,放著酒樓裏的菜不吃,倒喜歡吃這種東西。”

    蕭令月吃了幾口麵,又喝了口湯,感覺胃裏暖烘烘的十分舒服。

    她嘟囔道:“我也不知道啊,剛剛就是沒胃口,聞到這麵的香氣才覺得餓了。”

    “怪毛病。”戰北寒冷嗤了一聲。

    蕭令月斜睨了他一眼,“說誰怪呢,不是你把我帶過來了嗎?”

    他們一出酒樓,戰北寒看了看周圍就拉著她往這個方向走。

    她還覺得奇怪呢,不知道他要去哪裏。

    直到看著個小麵攤子才反應過來。

    他眼力好,怕是在酒樓門口就看到了,明明是他帶她過來的,麵也是他點的,這個時候又說她怪毛病了。

    不知道是誰口是心非,誰毛病怪?

    蕭令月心裏哼了一聲。

  第1942章

    第1942章

    “吃你的東西。”戰北寒冷颼颼地睨她一眼。

    蕭令月聳聳肩,也懶得跟他吵,低頭繼續吃起來。

    兩個人安安靜靜地吃麵。

    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麵下肚,空蕩蕩的胃裏頓時暖和起來,仿佛渾身都變得舒坦了。

    蕭令月滿足地喝完最後一口湯,放下筷子。

    戰北寒早就吃完了,坐在一旁托著下巴懶洋洋地看著她,見狀問道:“吃飽了?”

    “嗯。”蕭令月點點頭。

    “吃飽了就走吧。”戰北寒隨手丟了幾塊碎銀子在桌上,站起身。

    這時候,身後傳來客氣的詢問聲:“兩位公子,你們吃好了嗎?”

    男人一轉頭,看到是賣麵條的老婆婆,滿是皺紋的臉上帶著笑容,又有些拘束地看著她們。

    “有事嗎?”蕭令月問道。

    “是這樣的,現在天色不早了,我和老伴兒要收攤了,兩位公子要是吃好了,我把碗筷都收了。”

    老婆婆不好意思地說,又急忙擺擺手:“不過,你們要是沒吃好,那也不著急啊,晚一會兒也沒關係。”

    蕭令月瞥了一眼旁邊的小桌子,才發現其他食客都已經吃完離開了,就剩下她和戰北寒還沒走。

    小火爐那邊,剛才揉麵的老頭兒也停下了,正在低頭收拾東西,看樣子是準備回家了。

    “現在天還沒黑,離宵禁時間還早吧?怎麽不多做一會兒生意,這麽早就收攤回家?”蕭令月看了一眼天色,有些不解地問。

    老婆婆無奈道:“沒辦法啊,我和老伴兒住在城外的村上,離城裏好幾裏路呢,要是不早點收攤回去,走到半路天就黑了。我們年紀也大了,走夜路不安生,萬一摔了就不好了。”

    “原來是這樣。”蕭令月理解地點點頭。

    她站起身,溫和地笑道:“我們都吃好了,就不耽誤你們收攤的時間了,麵做的很好吃。”

    “是嗎?小公子喜歡就好。”老婆婆忍不住笑了,滿臉的皺紋都舒展開來。

    “錢已經放桌上了。”蕭令月點點頭,便和戰北寒一同離開了。

    老婆婆站在原地,目送兩人走進人群,這才有些顫巍巍地轉身去收拾桌子。

    看到桌上亮閃閃的幾枚碎銀子,老婆婆一愣,拿在手裏掂了掂,足足有五兩。

    兩碗素麵不過十二文錢,便宜的很。

    這五兩碎銀子,都夠把他們的小麵攤子買下來了。

    “哎呀,這、這給的也太多了!兩位公子,,”老婆婆急忙轉身想叫人,可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裏,哪還有兩個人的身影呢?

    蕭令月和戰北寒走在人群裏,低笑著問他:“那兩碗麵應該挺便宜的,你怎麽還多給銀子了?”

    戰北寒瞥她一眼:“沒什麽。”

    蕭令月調侃道:“不會是看人家夫妻這麽大年紀,還出來擺攤做生意,於心不忍吧?”

    他什麽時候有這種善心了?

    “你覺得可能嗎?”戰北寒隱隱有點黑線,沒好氣地問。

    蕭令月狀似認真地想了想,還是沒忍住破了功,笑了出來。

    她調侃地搖搖頭:“我覺得也不太可能。”

    要是在北秦,說戰北寒體恤百姓辛苦還有幾分可能。

  第1943章

    第1943章

    但這裏可是南燕啊。

    他再有菩薩心腸,也不可能體恤到敵國百姓頭上。

    蕭令月忍著笑,說道:“我猜,你大概是身上沒帶銅板?隻帶了銀票吧?那些碎銀子大概還是夜一留給你的?”

    “哼。”戰北寒不輕不重地冷哼一聲。

    這個反應,說明她猜對了。

    蕭令月心裏暗自好笑,隨即轉念一想:“算了,不管什麽原因,你多給了幾兩銀子,對於那對老夫妻來說都是好事,就當是日行一善了。”

    戰北寒淡淡道:“我帶你吃這種東西,是不是也算日行一善?”

    蕭令月撲哧一聲笑了:“看你說的,這算什麽,,”日行一善?

    話還沒說完,男人狹長的眸子微眯,淡淡滑過她的臉。

    “,,”

    蕭令月硬生生地改口:“算,怎麽不算呢?”

    她忍著笑意,壓低聲音一本正經地道:“堂堂翊王殿下,願意屈尊降貴地陪我吃路邊攤,實在是犧牲太多了,怎麽能不算日行一善呢?”

    她就不拆穿戰北寒以前在邊境從軍時,吃膩了軍營裏的烤肉大鍋飯,悄悄跑到邊境城裏,就愛在路邊攤上吃東西的事了。

    畢竟那時候他年輕嘛。

    風華正茂少年時,十七八歲的年紀,喜歡嚐新鮮也很正常。

    要不然他怎麽會這麽熟練,大街上找路邊攤一找一個準,連點幾兩麵條都那麽嫻熟呢。

    蕭令月似笑非笑地心想著。

    男人可不知道她心裏在腹誹什麽,聞言略感滿意,矜持地微微點頭:“你知道就好。”

    蕭令月險些笑出聲。

    想了想,她眼眸一轉,微微拉長了聲音問道:“既然你都日行一善了,我是不是也該做點什麽,表示下我的感激?”

    戰北寒嗤笑了聲,不以為意道:“又在打什麽歪主意了?”

    “這次可是認真的,絕對不是歪主意。”

    蕭令月神秘地笑道,拉著他換了個方向走,“跟我來。”

    戰北寒劍眉微挑,無所謂地跟在她身後。

    這會兒天色還早,夜一估計也還沒回來,想做點什麽都不方便,四處走走也無妨。

    就當是提前了解淮城的地形了。

    戰北寒這麽想著,隨意地跟在蕭令月身後,兩個人在淮城裏穿行,走過幾條小巷後,眼前的景象竟又熟悉起來。

    “怎麽又繞回來了?”戰北寒看到不遠處熟悉的酒樓,以及對麵的蔣府正門,狐疑地問道。

    “不是這裏。”

    蕭令月腳步不停,拉著他往一條不起眼的巷子裏走。

    這條巷子隱蔽在蔣府的院牆之間,隔壁似乎是一座空置的宅子,無人居住。

    巷子裏也少有人通行,十分狹窄,勉強隻夠兩個人並肩行走,腳下靠牆邊還有一條排水溝,散發出陳年積水的腐敗味道。

    兩側高牆筆直,遮擋光線。

    越是往裏走,小巷就越顯得昏暗幽深,連外麵大街上的喧鬧聲都仿佛遠去了,隻留下這僻靜一方。

  第1944章

    第1944章

    戰北寒跟在蕭令月身後,沿著小巷往深處走。

    走了一段距離後,前方隱隱出現了一個低矮的門檔,戰北寒微微一愣,看到一扇不起眼的小門開在巷子深處。

    門口有低矮的石階,已經落滿了灰塵,顯然這扇小門已經很久沒人通行了。

    戰北寒挑眉,朝蕭令月看去。

    蕭令月知道他想問什麽,壓低聲音道:“這是蔣府的一扇偏門,開在內外院交接的位置,十分隱蔽。以前也是用來給下人通行的,不過因為位置不太好,蔣府的下人也不愛往這裏走,久而久之就廢棄了。”

    這還是很多年以前,她作為衛少容時,跟著慕容曄到淮城探望他的外祖父,在蔣府暫住了一段時間發現的。

    那時候,慕容曄在陪伴他的外祖父,她作為客人,閑著也是無聊,於是就四處亂逛。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一個很偏僻的地方,發現了這扇隱蔽的小門。

    蕭令月也是一時好奇,看到周圍無人,便想推門溜出去看看。

    結果門鎖著。

    她作為客人,又不好撬人家的門鎖,正覺得無趣要走的時候,慕容曄發現她不見了,便一路找了過來。

    那時候他們兩個年紀都不大,關係還不錯。

    慕容曄見她站在那兒,便問她在做什麽,蕭令月也沒隱瞞,直接說了。

    慕容曄聽得好笑,於是叫來了蔣府的管事,把門打開。

    門外就是黑漆漆一條狹長的巷子,什麽都沒有。

    慕容曄當時笑著說:“你想出門玩,直接跟我說就是,蔣府門堂的下人也不會攔你,何必走這種下人用的地方?”

    這隻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也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要不是故地重遊來了淮城,再一次站在蔣府門前,蕭令月還想不起來有這麽一件事。

    她眸色閃了閃,站在滿是灰塵的小門前,依稀間仿佛看到了門的另一麵。

    年少的“衛少容”和同樣年少的慕容曄,並肩站在一起,兩人側頭說笑著,漸漸往蔣府裏去了。

    身影消失不見,,

    “唔。”一隻微涼的手忽然觸碰到她的臉頰。

    蕭令月恍惚回過神,看到戰北寒皺緊眉頭,站在她身邊,正伸手碰觸到她臉上。

    她愣了下,哭笑不得:“你幹嘛?”

    “你才在幹什麽?叫你好幾聲都沒反應,這扇門上有什麽東西這麽好看?”戰北寒微眯起眼睛,略帶不悅。

    蕭令月眸光躲閃了下,輕描淡寫地岔開話題:“沒什麽,一時想到別的,走神了。”

    戰北寒也不知信沒信,又問道:“你帶我來這裏,是打算潛入蔣家?”

    “對,你不想進去探探嗎?”

    蕭令月側眸看著他,“這扇門的位置足夠隱蔽,進去之後也是蔣府比較偏僻的地方,除非我們的運氣實在差到家,否則應該不會撞上蔣府的人。”

    他們到淮城的目的就是為了蔣家。

    蔣府祖宅是一定要想辦法探查的。

    隻是在這之前,兩個人商量好晚上再行動,一來方便隱藏蹤跡,二來也能避開白天人多,免得暴露了。

    現在天色還沒黑,原本是不方便行動的。

    蕭令月也是在吃麵的時候,突然想起了這扇小門,說不定正好用得上,便拉著戰北寒一起過來了。

  第1945章

    第1945章

    “你也看到淮城現在的情況,到處都是外地來的武人,而且絕大部分都是衝著蔣家來的。照這種情況看,我覺得至少在武魁賽結束之前,蔣府的守衛力度都不會減弱,說不定越到晚上,警戒的護衛就越多,防止有外人闖入。”

    蕭令月分析道,“要是這樣的話,我們晚上再動作,沒準正好一頭撞到人家布置好的網裏,打草驚蛇。

    現在已經臨近黃昏,但天還沒有黑透。

    再過片刻就是晚膳時間。

    蔣府的護衛和下人換班,基本都在晚膳結束之後,算是府裏守衛最鬆懈的時間。

    我是覺得可以趁著這個機會,摸進蔣府看看,再隨機應變。”

    說到這裏,蕭令月頓了頓,又繼續道:“當然,要不要進去由你決定,我隻是提個建議。”

    戰北寒微微眯起眼眸。

    小巷裏光線幽暗,本就臨近黃昏時,殘光越過高牆照入他狹長漆黑的眸,隱隱有光澤一閃。

    他薄唇微動,聲音還未出口時。

    蕭令月卻仿佛看穿了什麽,搶先一步道:“不要問我是怎麽知道這扇門,也不要問我為什麽知道蔣府的內部情況。”

    戰北寒:“,,”

    蕭令月鬱悶地說:“我告訴你這些,隻是看在你‘日行一善’的份上,想幫你個忙,不是為了讓你來審問我的。”

    戰北寒略微好笑,斜睨一眼:“你也知道自己可疑嗎?”

    連審問這個詞都用上了。

    如果說,蔣府的地形圖還有可能弄到手,知道這扇小門也不稀奇。

    那麽,關於蔣府內部護衛、下人的換班時間,就完全屬於蔣家內部的秘密了。

    這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打聽出來的。

    但凡是高門大戶,府中都自有一套規矩,如何管理下人,如何布置守衛,每家的做法都不太一樣,或多或少都有些差異。

    畢竟這都是各家主子自己製定的。

    用一個最簡單的比喻來說,翊王府和從前的南陽侯府,府中規矩就完全不同。

    而且隨時有可能變動,或者調整。

    蔣府也是一樣。

    不是真正在府裏待過、見過的人,光靠打聽或調查,是很難摸透其中規律的。

    但蕭令月卻很清楚。

    雖然她嘴裏抱怨著讓他不要問,但這種事情,並不是戰北寒不問,心裏就猜不到的。

    兩個人其實都心知肚明。

    蕭令月撇撇嘴:“對你來說,我從頭到腳哪一點不可疑?我不管你心裏怎麽想,總之你別說出來就行,免得敗壞心情。”

    戰北寒揚眉,忽然道:“你身上還是有些地方不可疑的。”

    “什麽?”蕭令月一愣,看向他。

    就見男人薄唇一挑,俯身湊近她耳邊,慢悠悠地道:“至少在床上,坦然得很。”

    “,,”

    蕭令月耳尖通紅,沒好氣地推開他,“你正經一點行不行?”

  第1946章

    第1946章

    戰北寒勾唇一笑,掠過這個話題。

    他將目光重新看向那扇不起眼的小門,眸底深處的神情沉了下來,淡淡問道:“怎麽進去?”

    小門是上了鎖的。

    而且,鎖在裏麵,門縫極窄,連一根手指都伸不進去。

    換句話來說,是不可能從外麵撬開的。

    蕭令月聳聳肩,“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嗎?”

    門不能走,那就隻能翻牆了。

    “你確定不會被蔣府的人發現?”戰北寒微微抬眸,打量著眼前的圍牆。

    牆很高,足足有五米,站在牆角下往上看,顯得莫名有壓迫感。

    但即使是這麽高的牆,依然擋不住蔣府裏的景色,清晰可見有高高的樹枝冒出牆頭,伸往天際。

    “我說了,隻要運氣不差到家,足夠小心足夠快的話,就不會被人發現。”

    蕭令月朝他走過去,眼底閃過一絲調侃的笑意,“當然這也不是絕對安全的,要冒一次險嗎?”

    戰北寒回眸看她一眼,微不可查地哼笑一聲。

    他驀地提氣縱身,一腳踏在圍牆上,整個人借力縱身往上,閃電般朝圍牆上飛去。

    速度極快。

    蕭令月還沒反應過來,眼前一花人就不見了。

    她心口猛跳了一下,暗罵一聲,立刻同樣提氣而上,踩著圍牆輕飄飄翻越上去。

    隻眨眼間,兩個人悄無聲息地越到了圍牆上,在黃昏略顯黯然的殘光下,兩道身影如影子般迅速一閃,便隱沒在茂密的樹梢間。

    蕭令月俯身藏住身形,目光迅速從葉片縫隙間一掃而過,將周圍景象收入眼底。

    運氣不錯。

    附近沒有人。

    她提著的一口氣這才微微放鬆,黑著臉瞪向身邊的戰北寒,聲音壓得低低的:“你找死嗎?行動也不跟我說一聲,想嚇死誰?”

    戰北寒道:“你不是說附近不會有人嗎?”

    言下之意,隻要她沒騙他,說不說不都一樣?

    “這就不是一碼事。”蕭令月氣結。

    正要說話時,戰北寒忽然傾身壓過來,手掌捂住她的嘴,帶著她藏入更深的枝葉間。

    他的聲音極低,帶著溫熱的氣流劃過耳畔,隱隱泛起微癢。

    “噓!有人來了。”

    蕭令月還沒被他的動作驚嚇到,注意力瞬間被吸引走了。

    她安靜下來,目光越過男人寬闊的肩頭,以及鬱鬱蔥蔥的樹葉間隙,朝遠處看去。

  第1947章

    第1947章

    幾個穿著統一的灰色衣服、像護衛一樣的人走過來,手裏提著食盒之類的東西,一邊走一邊閑聊著。

    “三老爺今天脾氣怎麽這麽大?罰了那麽多人,聽說連李管事都被訓斥了。”

    “今天府門口出的那事你不知道?”

    “你是說那個一頭碰死的瘋女人?人不是都沒了嗎?又不會連累到我們大少爺頭上,連大少夫人都沒說什麽,三老爺生什麽氣啊?”

    “人是沒了,但三房臉也沒了啊!你想想看大少爺平時那麽正人君子,一向深得三老爺喜歡,平時也沒少因為這個出息兒子在大老爺和二老爺麵前得臉,沒想到大少夫人孩子都生了,大少爺忽然鬧出這麽一樁醜事,,三老爺能不覺得丟臉嗎?”

    “就是啊,聽說前頭人剛碰死,大老爺就知道了,還派人把三老爺叫了過去,兩人在書房裏不知談了些什麽。我聽書房外執勤的兄弟說,三老爺從書房裏出來的時候,臉色可難看了,回去之後就對大少爺動了家法,皮鞭子都快抽斷了,最後還是下人跑去求了大少夫人,大少夫人親自去求情,三老爺才停手的,,”

    “嘶,三老爺真夠狠的啊!要我說,這也不是大少爺的錯啊,明明就是外頭那個女人不守婦道,勾引了大少爺,懷上野種就想貪圖蔣府的富貴,才故意跑來鬧事的,大少爺也真是倒黴,,”

    “就是啊,要是真看上了,接進門做個妾就是了,何必要背著老爺夫人在外頭偷吃呢?弄得現在這樣不好收場,那個女人倒是一頭碰死清靜了,蔣府的臉麵可不好看啊,要是這事傳到雍京,沒準還會影響到太子殿下的名聲,大老爺能不生氣嗎?”

    提到太子,三個護衛同時靜了下。

    其中一人壓低聲音,似乎有些緊張:“好了,都別說了,大老爺再三叮囑過,不許下人把太子殿下掛在嘴邊,讓管事聽見了,有我們好看的!”

    其他幾人也反應過來,頓時閉上嘴,匆匆離開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

    這方偏僻的角落裏,很快又恢複了安靜,隻剩下風吹過樹梢沙沙的響聲。

    蕭令月抬手碰了碰戰北寒。

    戰北寒鬆開手,往後退開一些,兩人無聲交換了個眼神。

    看來,下午時,那個白衣女子在蔣府門口一頭碰死的事,蔣府表麵看似波瀾不驚,實際上還是受了點影響的。

    從這幾個護衛的話裏就能看出來,蔣府現在多多少少因為這件事有些混亂,三房之間也各有摩擦。

    這樣正好!

    主子們心情不好,下麵的奴才也會跟著受影響。

    這樣一來,蔣府內部就很容易出空子,至少不是鐵板一塊。

    蕭令月同樣也意識到這點,她微眯起眼睛,心裏閃過一個大膽的念頭。

    既然這樣,不如,,

    她輕輕拽了下戰北寒的袖子,壓低聲音道:“待會跟著我走,我帶你去個地方,什麽都別問,到了我再跟你解釋。”

    “好。”戰北寒簡短地應下。

    蕭令月看了眼四下無人:“走。”

    兩個人悄無聲息地飛身下樹,沿著小道快速往前走。

    蔣府的占地麵積很大。

    從外麵看似乎不起眼,隻有高高綿延的牆體,可在圍牆之內,卻是堪比行宮一般重重疊疊的庭院。

    內外花園一環套著一環,山重水複,移步換景,各種繁複的園林、假山、影壁、雕花窗,巧妙的將麵積劃分得大小不一,各種主院、客院、別院、偏院、下人院以及閑置的院落,如星辰點綴一般鑲嵌在園林中。

    若是不熟悉道路的人第一次走進來,要不了多久就會迷失方向,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更別提是摸到蔣府主人的住所了。

  第1948章

    第1948章

    蔣府的防範意識很強,所有下人都被嚴厲規訓過,不得對外透露蔣府的任何事。

    所以,戰北寒對蔣府並不熟悉,之前派來調查蔣家的人,也沒有傳回任何有價值的情報。

    他本來打算到了淮城之後再另想辦法。

    沒想到,蕭令月卻給了他一個驚喜。

    跟在蕭令月身後,戰北寒步伐不緊不慢,一邊走一邊觀察著周圍環境。

    他很快發現了一件事。

    蕭令月對蔣府的地形,,很熟悉。

    園林花園裏彎彎繞繞的路線,她仿佛都爛熟於心,到了哪裏該拐彎,如何避開周圍時不時出現的護衛和下人,她都顯得十分熟稔自然,好像曾經在這座宅子裏住過一樣。

    戰北寒不動聲色地跟在她後麵,沒有說話,狹長漆黑的眼眸漸漸變得幽深。

    一路無話。

    很快,天際殘陽褪去,暮色四合。

    蔣府到了晚膳時間,沿途路上來來往往的下人明顯變多了,庭院裏,花園中,遊廊水榭上,一盞盞的燈籠被點亮起來。

    再次避開迎麵走來的一隊下人。

    戰北寒微眯起眼,沉聲道:“人越來越多了,還有多遠?”

    “快到了,別說話。”蕭令月似乎知道他想問什麽,快速低聲回了一句,忽然耳尖一動。

    她迅速拉著戰北寒避到一從灌木後麵。

    灌木生長得高而茂盛,緊貼著花牆拱門,植物和牆體之間的間隙正好形成一個夾角,漆黑幽深,足夠藏住兩個人的身影。

    同時這也是大多數人的視線死角,一般人穿過拱門時,根本不會注意到拱門兩側的陰影裏有什麽。

    這一路上,利用這樣的死角陰影,他們有驚無險地避開了所有下人和守衛,沒有驚動任何人。

    有人來了。

    戰北寒的耳力不比蕭令月差,很快就聽到小路盡頭處,有許多腳步聲傳來。

    與此同時,還有衣料淺淺的摩擦聲,以及女子的金玉步搖細碎晃動的聲音。

    “大堂嫂,要我說,你就是性子太好了,才會縱容得大堂哥沒了分寸,好好一個蔣府的公子哥兒,居然跟那種下賤平民攪在一起,鬧出這種笑話!”

    一個年少的女子聲音響起。

    緊接著,又是一道細聲細氣的女子聲,聽著似乎要成熟些:“鬧了笑話倒不妨事,主要是失了體麵身價,就不好了。”

    “就是啊,咱們蔣府是什麽人家?被那種不要臉的賤民攀扯上,真是體麵全沒了。”少女越發不滿道。

    隨著說話聲音越來越清晰,蕭令月透過灌木縫隙往外看去。

    卻見是三個錦衣華服、打扮精致貴氣的年輕女子,其中兩人約莫二十多歲,梳著端莊的婦人髻,頭上插滿了金玉首飾。

    一個身材修長,細眉細眼,麵容清雅秀麗。

    另一個略顯豐滿,臉頰圓潤,笑容可親。

    唯一一個年紀最小的,似乎十五六歲,烏黑的長發散下來一半,做姑娘家打扮,戴著整套的紫玉首飾,眉眼嬌美略帶刁鑽,眼眸晶亮高傲。

    三個人並肩走著,前麵是兩個提著燈籠照路的丫鬟,身後則浩浩蕩蕩跟著二十多個丫鬟婆子,顯得極為尊貴。

  第1949章

    第1949章

    是蔣府的女眷!

    兩個嫁進來的蔣家媳婦,還有一個估計是蔣家小姐。

    蕭令月心裏很快做出判斷。

    蔣家小姐一邊走一邊喋喋不休地抱怨,身材修長的女子時不時附和著,隻有那個略顯圓潤的女子沒說話。

    “噯,大嫂,你可別嫌我說話直接啊,我也不是要怪你什麽,就是覺得大堂哥這次太過分了。”

    蔣家小姐皺著鼻子,埋怨道:“大堂嫂才剛生了小侄兒沒兩個月,他就鬧出這種事,實在是叫嫂子臉上難看,我這是替嫂子你打抱不平呢。”

    圓潤的女子淡淡笑道:“多謝六妹,不過男兒向來如此,你大堂哥雖犯了錯,公公和婆婆都已懲罰過了,我作為兒媳婦,也沒什麽好不平的。”

    一副端莊賢惠的語氣。

    旁邊的女子用手帕掩了掩嘴,遮去一抹嘲諷的笑。

    蔣家小姐恨鐵不成鋼:“我就說大堂嫂你性子太好了,這種事情怎麽能不平?我要是你,非得跟堂哥鬧一場不可。”

    女子笑了笑,沒接這個話。

    三個人帶著一大串的丫鬟嬤嬤,沿著小路走過來,很快就到了拱門前。

    她們絲毫沒停留,穿過拱門後,徑直往前走了。

    燈籠的燭光和說話聲、腳步聲,逐漸遠去。

    直到所有聲音都消失後。

    蕭令月和戰北寒才走出來,沿著她們來時的路,往蔣府深處走去。

    然而沒想到的是,越往深處走,遇到蔣家人的概率就越大,短短時間又撞上了好幾隊人,耽誤了不少時間。

    “現在是蔣府用晚膳的時間,蔣府的老太爺還在世,按照規矩,三房所有人都要齊聚到正廳,一起用膳,完事後才能各回各的院子。”

    蕭令月低聲解釋道:“所以晚膳時間,也是蔣府內宅人最少、最容易潛入的時間。”

    戰北寒聞言看了她一眼,微微點頭。

    難怪她會提議,在天還沒黑的時候冒險潛入蔣府,原來是這個緣故。

    為了防止打草驚蛇,兩個人的行動越發謹慎,一路走走停停,倒是聽了不少蔣府內部的閑話。

    隻可惜,有價值的不多。

    天色徹底暗下來的時候,蕭令月終於帶著戰北寒,抵達了他們的目的地。

    那是一個被深深隱藏在蔣府內部的院子。

    從外表看,與其他院子並無太大區別,暗青色的院牆外種著一排高高的青竹,與院子裏其他植物融為一體,院內也沒有點燈,乍一看幾乎難以發現這裏還有個院子。

    “到了,就是這裏。”蕭令月藏身在陰影中,示意戰北寒朝院子看去。

    “這是什麽地方?”

    戰北寒狐疑地問,目光冷然地巡視過四周,“周圍也沒有守衛,看著像是荒棄的院子。”

    他們一路潛過來時,也途經了蔣府其他人的院落,不管主人在不在院子裏,門口都點著燈籠,有丫鬟或下人守門,輕易無法靠近。

    唯獨這個院子不一樣。

    院門被緊緊鎖著,遠遠看去漆黑一片,沒有守衛,沒有下人,仿佛就是個普通荒廢的院落。

  第1950章

    第1950章

    “這裏已經很久沒人住了,當然不會有守衛,否則看起來豈不是更紮眼?”

    蕭令月聳聳肩,低聲說道:“這是慕容曄以前回蔣府探親時住的院子。”

    戰北寒一頓,凝眉看她:“你怎麽知道的?”

    “你別管我怎麽知道的。”蕭令月心裏很清楚這個問題不好解釋,隻要說出來,肯定會被戰北寒懷疑。

    她本來也不想說的。

    結果不知道怎麽的,,還是說了。

    蕭令月自己心裏也微微鬱悶,她撇開頭:“反正我就是知道,你不是懷疑蔣府有問題嗎?我思來想去,慕容曄住過的地方是最有嫌疑的,所以才想帶你過來看看。”

    頓了頓。

    她又補充道:“不過,我也不是完全肯定,畢竟這院子應該荒廢好多年了,就算以前有秘密,現在可能痕跡也被清理幹淨了,不一定真能有收獲,隻是試試。”

    這還是很多年前。

    她陪著慕容曄到蔣府探親時,蔣府給安排的院子。

    聽慕容曄說,他每次回來探親,都是住在這裏,從來沒變過。

    不過那次,蕭令月陪他一起回來,並沒有和他同住一個院子,而是被蔣府安排住在客院,離慕容曄的院子天南地北,中間光走路都得走上小半個時辰。

    蕭令月當年也沒覺得奇怪。

    畢竟那個時候,“衛少容”是做男裝打扮,而蔣府給慕容曄安排的院子又是在內宅,與蔣府女眷小姐們的住所比較近。

    慕容曄是蔣府的外孫,有血緣關係在,自然不算外人,和表嫂表妹之類的女眷住得稍微近一些,也不算出格。

    但“衛少容”不同。

    她在蔣家人眼裏可是個外男,南燕男女大防嚴格,蔣府當然不可能讓外男住到自家內宅去,萬一傳出什麽風言風語,影響到蔣府姑娘家的名聲,那可就糟了。

    基於這一點。

    蕭令月當年在蔣府的活動範圍,也大多限於外院,少有幾次在內院走動,都是有慕容曄或者蔣府公子陪同的。

    蔣家當時的女眷,她總共就見了一次,還是蔣府在給慕容曄接風的時候順帶見到的,之後就完全隔開了。

    相比之下,蕭令月對蔣府的男人們,從老太爺到三位老爺,再到下麵的小輩男丁,倒是統統見了個遍,還算比較熟悉。

    話又說回來。

    正因為蔣府規矩大,“衛少容”在蔣家做客的時候,為了避嫌,她連慕容曄住的院子都很少來,僅僅隻有一兩次。

    時間過去這麽多年。

    如今再回想起來,蕭令月隻能模糊地想起院子裏的基本格局,知道主人房和書房在哪,別的一些細節早就忘了。

    她也不確定這個院子是不是真的有貓膩,畢竟那個時候,她作為“衛少容”壓根也沒注意過。

    蕭令月將自己的想法刪刪減減,挑了一些能說的說了:

    “從渭水城走官船偷運到淮城的私鐵,十有八/九是讓蔣府的人接手了,而且從碼頭上,我們見過的那些淮城衙役的態度,蔣府應該是以賭玉礦石的名義,光明正大的將私鐵運進了府裏。

    那在這之後呢?

  第1951章

    第1951章

    私鐵進蔣府容易,再想送出去可就難了。

    稍不小心就有暴露的危險。

    走私這幾年來,蔣府接手的私鐵總數少說也有幾萬斤,這麽大批量,他們總不可能一直藏在自家庫房裏不用吧?

    這就有違慕容曄費盡心機從北秦走私鐵礦的本意了。

    所以,由此可見,蔣府之中一定有特殊隱秘的渠道,能讓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將私鐵運送出去!

    這才是蔣府守衛嚴格,連下人都不允許對外透露府中事宜的真正原因。”

    蕭令月說到這裏,又看了一眼戰北寒,“同時,關於蔣家內部的秘密,也是你想來探查蔣府的真正目的。”

    戰北寒一直盯著蔣府,可不是為了蔣家的某個人。

    而是想要弄清楚,蔣家到底把那些走私來的粗鐵送到哪去了。

    隻要查清楚粗鐵進入蔣府後的真正去向,以及蔣家運送粗鐵的方式和路線。

    這張從北秦到南燕,橫跨兩國,涉及方方麵麵隱蔽無比的走私大網,就徹底浮出水麵了!

    戰北寒聽完她的分析,看向不遠處幽暗的小院:“所以你特意帶我來這,是懷疑這個院子的問題最大?”

    “對,但蔣府可能有問題的不止這一處。”

    蕭令月道:“蔣家老太爺的院子,大老爺的院子,大祠堂,以及幾個隻有蔣府核心男丁才能進入的書房,都有很大的嫌疑。”

    慕容曄住過的小院隻是其中之一。

    如果這裏沒有,他們就隻能把蔣府其他有問題的地方,一一探查過,直到找到線索為止。

    這樣一來動作就太大了。

    一晚上的時間根本查不完。

    而且,除了慕容曄住過的這個院子被閑置封鎖之外,其他幾個讓蕭令月有懷疑的地方,全都是守衛重重,戒備森嚴。

    就算是她和戰北寒,想無聲無息地摸進去,一口氣探查好幾個地方,也是幾乎不可能的。

    過程中一旦有什麽變故,或者稍微不小心被守衛發現,馬上就會引起蔣府上下的警戒,到時候別說繼續探查了,他們能不能脫身出去都是個問題。

    蕭令月快速解釋完利弊,然後道:“這個院子是最容易接近的地方,就算稍微鬧出點動靜,也不會馬上被人發現,所以我才最先挑中了這裏。”

    不是因為這裏嫌疑最大。

    而是因為已經閑置的院子,探查起來最安全。

    何況這還和慕容曄息息相關,不查這裏查哪裏?

    “明白了。”戰北寒微微頷首,站在陰影中再次巡視過四周,確定周圍空無一人,也沒有任何下人守衛靠近。

    他絲毫沒猶豫,拉上蕭令月快速朝小院走去:“既然沒人,進去看看再說。”

    院子的正門是鎖住的,但這攔不住戰北寒和蕭令月。

    兩個人找了個院牆隱蔽的位置,輕鬆翻牆而入,悄無聲息地落入了院中。

    雖然隻有一牆之隔,但一進入院中,清冷幽靜的氣氛撲麵而來,仿佛連溫度都比外麵低些。

  第1952章

    第1952章

    兩個人落地之後都沒有動作,而是警惕地站在原地,目光不約而同地朝庭院裏看去。

    目光所到之處,是一片黑暗的寂靜。

    雖然已經很多年無人居住,閑置許久,但這個院子並不顯得荒涼落魄,反而一如昔年般井井有條。

    庭院裏的花草布景像是被人精心照看,沒有任何枯萎或凋零痕跡,而是和蔣府其他院子一樣,顯得鬱鬱蔥蔥,生機勃勃。

    假山依然漂亮,流水潺潺清澈,甚至還能看到水裏搖擺著濺起水花的錦鯉,連彎彎曲曲通往主屋的青石小路,都像是有人時常清掃一般,纖塵不染,石縫裏的雜草都被清理得十分幹淨。

    蕭令月不由愣了下,目光下意識朝院子中心的主屋看去。

    月光淺淡柔和,傾瀉而下。

    雖然光線並不清晰,但蕭令月依然能看見,那座占地麵積不小的主屋坐落原地,門窗緊閉,幽靜高大,與記憶中並無任何區別。

    她心裏莫名湧起一陣古怪的感覺。

    仿佛一腳踏進了回憶裏,還是站在原來的老地方,連風景都沒有絲毫變化。

    “你確定這個院子已經很久沒人住了?”戰北寒目光銳利地掃過四周,緩緩道,“看著可不太像。”

    除了院子裏沒有點燈,也沒有任何人氣之外,這裏看起來就跟蔣府常有人住的普通院落毫無區別。

    說白了。

    就是太整齊,太幹淨了。

    要知道,房屋本身也是需要人氣滋養的。

    經常有人住的屋子,和荒廢多年的屋子,肉眼可見就是不一樣的,尤其是院子裏這麽多花草植物,如果沒人時常打理,早就長得亂七八糟,各種蛇蟲鼠蟻滿地走了。

    蕭令月微微皺眉,低聲道:“我也不清楚,但這個院子至少荒廢了得有七八年。但這畢竟是太子探親時住的地方,就算他以後不來了,蔣府也不可能把這個院子給別人住,隻會原封不動的封起來。”

    因為尊卑有別。

    太子住過的地方你給別人住,有冒犯不敬的嫌疑。

    而且蔣家是太子的外家,又不缺錢財,沒必要冒這種犯上的風險。

    “可能是因為慕容曄身份特殊,又是蔣府日後的依仗,蔣府對他格外用心,不但把他住的院子封存起來,還經常派人打掃也不一定。”蕭令月猜測道。

    戰北寒冷嗤道:“他隻是太子,又不是皇帝。”

    就算是皇帝的行宮,如果長久沒有去住,下麵的太監也難免偷偷懶,不可能收拾得這麽幹淨。

    蕭令月聳了聳肩:“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這院子裏沒人,進去看看不就好了?”

    “走。”

    戰北寒也不囉嗦,邁步便朝主屋走去。

    整個院子的格局是兩進式的,早外層是大門和前院,中間是青石鋪的平院,再進門就是守衛和下人住的地方,兩側有偏房,連著長長的遊廊,正中心便是院內的大花園。

    花園曲徑通幽,中間有荷花池,假山流水,遊廊水榭,兩側種著青竹垂柳等植物,還有無數的名貴花草,道路彎彎折折,繁複而又精致。

    穿過這片花園之後,最裏麵的才是主人屋,坐北朝南麵積極大。

    主屋後麵還有一個後花園,從主屋兩側延伸過來,與門前的大花園形成環抱式,將整個主屋簇擁在其中。

    此時此刻。

  第1953章

    第1953章

    蕭令月和戰北寒便穿過了第一層前院,前方就是精巧的荷花池,高低錯落的假山點綴在花草灌木中,遠遠抬頭一看,隱約可以看到花園對岸的主屋。

    整個院子安靜極了,到處都是黑漆漆一片,假山灌木形成明暗交錯的陰影,像一隻隻蟄伏的野獸藏在黑暗中,讓人莫名畏懼。

    兩個人謹慎而快速地走進花園,沿著彎彎曲曲的小路,直奔主屋而去。

    腳步聲踏在青石板道上,微不可察。

    一分鍾過去了。

    三分鍾過去了。

    五分鍾過去了。

    蕭令月忽然停下腳步,眉心微蹙:“戰北寒!”

    走在她前方兩步遠的男人似乎心有靈犀,同樣停下腳步,冷冷看過四周。

    他們依然站在青石路麵上,兩側仿佛是一層不變的假山花叢,影影綽綽,遠處的主屋靜立不動,夜色中仿佛一座沉默的山巒,令人可望而不可及。

    “不太對勁,我們已經走了近半刻鍾,怎麽還在花園裏?”

    蕭令月皺眉看著周圍,仿佛絲毫沒有變過的花園景致,因為造景過於繁複,路過的每一處景色都仿佛相似,仔細看又不太一樣,很容易讓人產生錯覺。

    她眸色沉了沉:“這花園的布置有問題,從外麵看的時候,分明沒這麽大麵積,但怎麽走都走不出去,我懷疑我們可能一直在打轉。”

    戰北寒沒說話,目光冷銳地看過四周,忽然邁步離開青石路,一步跨入花叢中,摸了摸路邊的假山。

    是真正的石頭。

    他伸手敲了敲,沒有絲毫聲響,石縫銜接處也無比自然,看不出人為痕跡。

    這就意味著,這些假山是真石頭堆砌起來的,裏麵更是實心,不存在暗道或者機關之類的布置。

    戰北寒沉吟了片刻,忽然拔出匕首,彎腰在石頭上劃了一道,留下淺淺的一抹痕跡。

    他收回匕首,回到青石道上:“繼續,再走一遍。”

    蕭令月心領神會,當即與他繼續往前走。

    又是五分鍾過去了。

    蕭令月心裏計算著時間,在同樣的青石道上停下。

    兩側依然是差不多造型的假山,不遠處的主屋還在原地,距離絲毫沒有縮短。

    蕭令月眯起眼睛,道:“剛剛一路上,我們經過了十二座假山,七株大樹兩片竹林,還有兩座小木橋,灌木多得數不清。”

    至少走了好幾百米了。

    結果一停下來,卻似乎還在原地。

    難道他們都白走了嗎?

    腳下的路是真的,兩邊的假山、花叢樹叢都是真的,沒有機關,沒有陷阱,甚至沒有任何花園裏不該有的東西。

    但就是走不出去。

    簡直就像“鬼打牆”了一樣。

    一陣夜風吹來,無數灌木樹叢沙沙作響,院子兩側的青竹發出空洞的嗚嗚聲,猶如鬼哭一般。

  第1954章

    第1954章

    蕭令月倒沒有多害怕,隻是挑了挑眉。

    “難怪這座院子打理得這麽好,卻連一個守衛都沒有,原來花園裏有‘鬼打牆’啊!照這麽走下去,我們走到天亮都靠近不了主屋。”

    戰北寒冷笑:“這世上哪來的鬼!”

    “真鬼可能沒有,但一定有人裝神弄鬼。”蕭令月看了看四周。

    沒有走不出去的院子,隻有人精心布置的假象。

    她和戰北寒的速度都不慢,十分鍾,早就足夠穿過這片花園了,可現在依然身在其中。

    那就隻有一個解釋,他們其實是在花園裏繞圈子。

    剛開始走進來時,她和戰北寒沒有太注意,中招了也不冤枉。

    但是中途一次停下後,兩個人都提高了警惕,蕭令月心裏一邊計算時間,一邊留神觀察,連路過了多少景色都記下了。

    戰北寒想必也和她差不多。

    可即使是這樣,他們還是在不知不覺中走偏了路,圍著花園不停地打轉。

    “有點意思,這是怎麽做到的?視覺誤差?”

    蕭令月若有所思,目光看向周圍高低錯落、布置精巧的假山和各種樹叢。

    她對這種稀奇古怪的巧術了解不多,也並不精通,所以從她的視角看去,這些花園布景都很尋常普通,與蔣府其他地方毫無區別。

    但他們從蔣府一路潛進來,類似的花園少說過了有七八個,沒有一個出現這種把人困住、走不出去的情況。

    這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傳說中的迷魂陣?鬼打牆?

    蕭令月心裏打了個問號。

    戰北寒道:“看看兩邊的假山有沒有刀痕,就知道是不是原地打轉了。”

    “你左我右,分開找。”蕭令月道。

    兩人毫無遲疑地各自分開,一人負責一邊,檢查兩側的假山。

    這花園的假山並不全是一座座單獨矗立的,有些連成一片,形成山脈般的效果,站在這邊看是一個樣子,稍微拐個彎,換個角度,看到的又是不同的造型。

    好不好看是其次。

    但是在這種時候,這樣的變幻莫測,給戰北寒和蕭令月造成了很大的視覺誤差,讓他們很難分清不同假山的具體/位置和區別。

    蕭令月沿著假山根部尋找,找了兩三座都沒有。

    這時候,戰北寒的聲音傳來:“在這裏。”

    蕭令月一驚,立刻走過去,果然在戰北寒發現的那座假山上,看到了他之前留下的淺淡刀痕。

    “這麽說,我們確實一直在沿著原路打轉,從來沒有往前進過,甚至都沒有離開過這條青石道。”

    蕭令月微微眯起眼,眸底閃過一絲暗光。

    這個花園布置得很巧妙。

    隻有一條主路,旁邊的岔路看著多,實際都是為了點綴美觀,彎彎繞繞幾圈之後,又會重新回到主路上。

    這就讓走進這處花園的人,無論如何都避不開主路,隻能沿著青石道往前走。

    道路兩側都是高低不一的假山和灌木,視線並不通透,時不時就有樹枝假山遮擋,影響人的視線。

  第1955章

    第1955章

    腳下的道路也不是筆直的,反而彎道極多,讓人不知不覺走偏了路,卻又很難發現。

    “這不會真的是陣法吧?”

    蕭令月不由回頭看了一眼,“把人困住了就出不去,隻能不停地原地打轉?我們現在要是往回走,還能出這個園子嗎?”

    戰北寒道:“你可以試試。”

    蕭令月確實想試試,可惜時間不夠。

    她提醒道:“蔣府的晚膳時間最多一個時辰,之後守衛就要換班。這個院子看起來是沒人住,但又收拾得這麽幹淨,難保蔣府不會突然派人過來,不抓緊時間出去,萬一撞上就倒黴了。”

    這一點,戰北寒自然很清楚。

    看著眼前仿佛一層不變的花園景色,他眼底閃過冷嘲:“鬼打牆也好,陣法也好,歸根究底不過是障眼法,欺騙人眼睛而已,既然沿著路走不通,那就換條路。”

    蕭令月心裏認同他障眼法的說辭,但她左右看了看,“這裏隻有一條路,怎麽換?”

    戰北寒指了指上方。

    蕭令月抬起頭,腦中靈光一閃:“你的意思是,用輕功飛出去?”

    對了。

    如果說,他們沿著花園的道路走不出去,是因為受到了花園裏道路和布景的錯誤誘導,視覺出現誤差才原地打轉。

    那最好的辦法就是脫離現有的環境,直接暴力破局——不受視覺欺騙,踩著假山飛躍過去,不就不會繞圈了嗎?

    俗話常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就是這個道理。

    但是很快,蕭令月又想到一個問題:“蔣家如果是想利用花園的障眼法,將闖入其中的人攔截下來,他們不會注意不到這麽大的漏洞。”

    這院子四周沒有一個守衛,空蕩蕩的仿佛毫不設防。

    但是看似無害的花園裏,卻又有這種陷阱。

    說明蔣家其實是很重視這個院子的,但又不想讓人知道他們重視,所以才撤掉了明麵上的守衛,改用這種不顯山不露水的方法。

    既然布置花園障眼法的是蔣家,他們難道想不到,還有輕功這種辦法可以直接飛進去嗎?

    隻要不踏進花園,那花園裏的種種陷阱就毫無用處,蔣家這麽精心布置又有什麽意義?

    漏洞太明顯了。

    蕭令月蹙緊眉頭,心裏隱隱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她臉色不太好看:“我覺得不太對,蔣府絕對不是這種粗心大意的作風,不可能留下這麽大的漏洞,這裏麵說不定還有陷阱,你先別急著冒風險。”

    戰北寒卻道:“我知道。”

    蕭令月蹙眉看著他。

    男人微眯起眼睛,淡淡道:“但這是最好的辦法。”

    這花園裏的一景一物都是障眼法,早已經融為一體,根本分不清誰是主誰是次。

    想要不受它影響,隻有兩個辦法。

    一是直接毀掉,暴力破壞所能看見的一切東西,沒有了影響眼睛的物品,自然就不存在障眼法。

    但是這樣一來,動靜就鬧大了。

    蔣府肯定會被驚動。

    第二就是戰北寒說的,用輕功飛過去,從高度上破局。

  第1956章

    第1956章

    蕭令月知道戰北寒說的沒錯。

    這確實是最簡單、動靜也最小的方法。

    但,不知道為什麽。

    蕭令月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冥冥之中仿佛有一種強烈的直覺,不停地在挑動她的警覺神經。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先別急著嚐試,還有時間,我們再走一遍看看。”

    戰北寒道:“再走多少遍都一樣,這不是我們走錯路的關係。”

    是這個花園,走進來就沒法用常規的方式走出去。

    除非他們知道正確的方法。

    “那蒙上眼睛呢?”蕭令月忽然想到,“如果是視覺誘導,閉上眼睛不看不就行了?”

    戰北寒道:“我們有多少時間嚐試?”

    蕭令月一時語塞。

    蔣府的晚膳時間是一個時辰,但他們不可能把這一個時辰都浪費在花園裏,探查主屋還需要更多的時間。

    就在蕭令月遲疑之時,忽然,一陣腳步聲從院子外傳來。

    兩人同時一驚,驀地轉頭看去。

    隻見花園外高聳的圍牆之外,有火光隱隱亮起,整齊的腳步聲從遠而近。

    這樣的腳步聲,他們一路進來時聽過很多次,是蔣府裏的護衛在巡邏。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腳步聲越來越近,火光搖搖曳曳的照亮,將影子長長延伸,沒有被光照到的地方越發顯得幽暗。

    無形中,氣氛仿佛變得緊繃。

    蕭令月藏在黑暗裏,心念急轉,這些蔣府護衛是例行巡邏還是被特意安排到這附近?專門看守這座小院的?

    如果是前者還好。

    如果是後者,,

    他們現在困在花園裏,一旦護衛巡邏走進來,那可就糟了。

    該死的,她上輩子來這個院子的時候,怎麽沒注意花園裏還有這種“鬼打牆”的布置?

    要是早察覺到,她一定不會帶著戰北寒貿然走進來。

    可是現在說這個,顯然已經晚了。

    腳步聲越發靠近小院正門。

    隔著兩重院牆,腳步聲在黑夜裏清晰可見,似乎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突然,原本有規律的腳步聲在院門口停下了!

    蕭令月心裏一緊,本能地朝戰北寒看去。

    男人俊美的側顏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唯有一雙銳利的眼睛泛著寒芒,他無聲地和蕭令月交換了一個眼神,手裏隱沒的匕首泛起寒光。

    無須言語,蕭令月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隱蔽為主,如果實在不得已撞上了,就先下手為強!

    蔣府一支巡邏小隊的人數是五到七人,人人都懂點武功,但實力都不強,隻是人多礙事。

    如果正麵衝突,蕭令月和戰北寒不到三分鍾就能解決一支隊伍,隻要及時封口,防止他們驚呼叫人就行。

    蕭令月心裏迅速盤算好,手無聲無息地摸上了腰間的刀刃。

  第1957章

    第1957章

    就在這時,有模糊的說話聲傳來。

    “巡邏了半天,累都累死了,主子們都在前院用膳,咱們兄弟幾個也偷會兒懶,在這歇歇腳。”

    蕭令月一怔。

    緊接著,又有其他人的談笑聲:“這裏是個空院子,一般也沒人過來,隻要不耽誤太長時間,不會有人發現的。”

    “坐坐坐,都走一天了,腿都酸了。”

    “等上頭的主子用完晚膳,咱們再回去,差不多也該換崗了。”

    一陣輕鬆的笑談聲中。

    蕭令月繃緊的神經緩緩放鬆下來,心裏哭笑不得。

    虧她還以為是蔣府特意派來巡邏的,沒想到隻是一隊偷偷過來偷懶的護衛,倒是白緊張了。

    不過此時夜深人靜,周圍一片安靜,有任何動靜聲都很容易被人察覺。

    這支巡邏小隊停在院門口不走,她和戰北寒一時半會也不好做什麽,萬一弄出動靜被發現了,反而更麻煩。

    無奈之下,兩人隻好停在原地,靜靜等待。

    結果這一等,就等了足足半個多時辰。

    眼看晚膳時間都快過了,坐在院門口談笑偷懶的護衛們才不情不願地站起身,一邊你推我桑說說笑笑著,一邊提著燈籠慢悠悠往前走去。

    等到腳步聲徹底消失後,蕭令月才鬆了口氣,又忍不住抱怨道:“他們倒是會找地方偷懶,還賴了這麽久,我差點以為他們不打算走了。”

    原本還算挺寬裕的時間,被這支巡邏小隊一一耽誤,生生浪費了大半。

    再過不久,蔣府各院的主人就該帶著下人們回來了。

    “時間不多,沒空再浪費了。”戰北寒微微凝眉,簡短幹脆地做了決定,“分兩路走,我在上麵探路,你在下麵跟著,遇到攔路的直接用輕功飛過去。”

    蕭令月無奈點頭,又道:“你自己小心點。”

    時間緊張,沒空給他們慢慢破局,隻能冒險試一次。

    “你也是。”戰北寒抬起頭,按了按她的腦袋,目光看過四周,縱身一躍便翻上了假山,謹慎地伏低身子。

    蕭令月站在下方,抬頭不放心地問道:“有什麽不對勁嗎?”

    戰北寒緩緩直起身,目光警惕地掃過四周。

    假山位置很高,站在頂上一覽眾山小,整個花園的布局以及不遠處的主屋都盡收眼底,看不出任何異常。

    但有的時候,沒有異常反而才是最危險的。

    和蕭令月擔心的一樣,戰北寒同樣不認為,蔣家人會留下這麽大的漏洞沒發現。

    “戰北寒,你怎麽了?”蕭令月見他遲遲沒回答,又低聲詢問了一句。

    “暫時沒有不對。”男人輕聲回道,往下看了一眼,“自己小心,跟著我走。”

    說著,戰北寒便縱身而起,淩空飛躍向不遠處的另一座假山。

    落在後方的蕭令月見他動了,當即也毫不遲疑地跟上去,兩個人一上一下,一前一後,默契地往主屋方向去。

    假山的分布並不是規律的直線型,而是零零散散,相互錯落著分散在花園各處,戰北寒從中挑選了合適的落腳點,一路飛躍過灌木花叢,踩著假山直線往主屋方向。

    一路上竟是出乎意料的順利。

    連緊跟在他身後的蕭令月都沒有遇到任何麻煩。

    不到幾分鍾時間,兩人就到了花園邊緣,前方是影影綽綽的一小片竹林,將主屋半遮半掩地藏在後方。

    就在這時,蕭令月忽然聽到輕微的一聲響。

    “嘣。”

  第1958章

    第1958章

    她立刻警覺,驀地抬頭看去。

    “什麽,,”聲音?

    話還沒說完,就見原本站在假山上的戰北寒臉色一變,猛地轉身撲下來,低喝道:“躲開!”

    蕭令月還沒反應過來。

    就在這極短暫的、戰北寒都來不及撲下來的刹那間。

    一道道不詳的崩斷聲伴隨著機關的哢嚓聲同時響起。

    快到還來不及讓人分辨,這些聲音都是從哪傳來時,疾風撲麵而來,戰北寒縱身一躍抱住她的腰,護著她的腦袋閃電般就地一滾,藏身到旁邊一座高大的假山後麵。

    蕭令月本能地睜大眼,看到半空中似乎有幾條十分纖細的絲線斷開,仿佛被拉扯著,快速往回縮。

    與此同時——

    “嗖嗖嗖嗖嗖!!”尖銳急促的破空聲傳來!

    擋在主院前的一小片青竹,中空的竹身驟然間爆開,露出深藏在竹筒內部的鐵色機關,橢圓形的機身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孔洞,一支支手指粗細、通體漆黑的小箭鋪天蓋地爆射而下。

    箭雨籠罩的範圍並不大,剛好將進入主院的必經小道完全籠罩起來,箭矢又密又急,咄咄聲如暴雨一般,狠狠釘在地麵與假山上。

    蕭令月被戰北寒推進了假山內側,借著石壁夾角掩護,避開了箭雨爆射,身後頭頂堅固的假山微微震動,石屑灰塵窸窸窣窣地落了兩個人一身。

    嗖嗖——

    有尖銳的細箭從假山兩側飛射而過,幾乎擦過兩人的肩頭,噗的一聲狠釘入花圃中,濺起一層泥土。

    但這還沒完。

    箭雨還沒有結束,作為機關載體的青竹似乎已經承受不住箭矢迸發的力道,細長的竹身簌簌晃動,無數碧青的竹葉紛紛揚揚灑落下來,在晃動到了極限時。

    忽然,“啪!”的一聲脆響。

    藏在假山後麵的蕭令月嚇了一跳,心口砰砰作響。

    有什麽東西炸開了?

    她心念急轉,猛然意識到什麽,一把抓住戰北寒的衣服,聲音又快又急:“這是個連環機關,殺敵和警報是連在一起的!在箭雨射空之前,那些竹子會一個接一個的爆開,動靜聲會把蔣府的守衛全部引過來!”

    花園裏這麽多假山和樹,各種花壇奇石眾多,想安裝機關哪裏都可以。

    為什麽蔣家人卻選擇把機關藏在竹子裏?

    這是因為竹子本身中空,天生就適合隱藏機關,還不會影響到正常生長。

    竹壁薄而韌,箭矢破開不會影響殺傷力,更重要的是,一旦竹子內部承受的壓力到達一定程度,竹條就會發出巨大的爆裂聲,完全可以充作天然的報警係統。

    所謂煙花爆竹,最開始就是用天然的竹子放在火上燒,等竹子的中空壓力變大,就會轟然一聲爆開。

    爆竹爆竹,這個詞就是這麽來的。

    當然,竹子爆開的威力並不大,一般傷不到人,但是在這夜深人靜時,竹爆產生的巨大聲響和動靜,足夠驚動蔣府的守衛了。

    難怪啊,,

    難怪蔣府在這個花園裏布置了精巧的障眼法,卻又偏偏留下半空這種漏洞,果然是提前布置好的陷阱!

    蕭令月思緒轉動的速度飛快,電光石火間已經想明白了一切。

    但是,已經晚了。

  第1959章

    第1959章

    箭雨爆射而出的同時,連環式的警報已經觸動。

    安置了機關的碧綠青竹簌簌搖晃著,竹筒內壁承受了巨大的反作用力,一個接一個的清脆炸開。

    “啪!”

    “啪啪!”

    “啪啪啪!”

    響聲一個比一個大,一聲連著一聲,遠遠聽上去,就像逢年過節時點燃的鞭炮,劈裏啪啦擋都擋不住。

    這樣的聲響,在入夜之後本就寂靜的蔣府,顯得格外刺耳嘹亮,一瞬間便遠遠傳播出去。

    蔣府各處的守衛立刻驚動了。

    “什麽聲音?!”

    “是從內院方向傳來的,誰敢在蔣府裏點爆竹?”

    “快,過去看看!”

    霎時間,四麵八方的腳步聲匆匆而來。

    青竹還在連續不斷的劈啪炸響,按照這種動靜,要不了多久周圍的護衛全都會趕來,那就成了甕中捉鱉了。

    戰北寒臉色變得冷厲,眼眸裏寒光一閃。

    蕭令月忽然拉住他:“箭矢聲沒那麽密集了,應該是安置機關的竹子爆開之後,裏麵機關也被破壞了,隻要再等上片刻,等所有機關全都停下,我們就能出去了。”

    戰北寒冷聲道:“來不及了!”

    院牆之外,已經有淩亂密集的腳步聲朝這邊趕來,隻怕在箭雨停下之前,蔣府的護衛就已經衝進來了。

    蕭令月同樣聽到了腳步聲。

    她眸光一凜,迅速改變策略,拔出腰間的匕首:“你左我右,一起衝出去,到主屋門口匯合。”

    “好。”戰北寒毫不遲疑,他也相信蕭令月的自保之力,在這種時候無需他過多擔心。

    兩個人在狹小的假山夾角裏調換位置,一左一右,看準時機後毫不猶豫地衝了出去。

    嗖嗖嗖——

    漆黑的小箭飛射而來,銳利的箭尖直衝人麵,泛著陰冷的寒光。

    雖然沒有一開始那麽密集,讓人避無可避,但剩下的箭矢依然不少,凶狠的力道帶起疾風,能輕易射穿人/體。

    蕭令月早有防範,腰身靈活地彎折避開幾道箭鋒,腳尖在地上一旋,整個人便靈巧的空翻而起,剛好避開射向小腿的幾支箭矢,落地的刹那間,手中的匕首由上往上,角度刁鑽的一挑一撥。

    “嗤!”一聲刺耳的碰撞聲,撞上匕尖的漆黑小箭被挑偏了方向,咄的一聲紮進了側後方的假山裏。

    與此同時,蕭令月身子也沒停下,頂著迎麵射來的箭雨急速往前衝,手裏的匕首連刺帶挑,將避無可避的箭矢打偏出去,片刻不停地撲向那片危險的竹林。

    戰北寒的速度比她更快。

    在她距離竹林還差幾米遠時,男人迅猛如獵豹一般的身影已經疾衝到竹林前。

    他重重一腳踏在筆直的竹身上,借力往上飛躍,手中的短刀泛起一抹森寒冷光,一刀橫劈而下。

    噗噗噗!!

    雪亮的刀芒猶如一道虹光般,橫掃過十幾根青竹,足有成/人拳頭粗的竹身瞬間裂開一道細縫,嘩啦啦地傾斜倒下。

  第1960章

    第1960章

    這動靜聲可比之前的竹子爆開大多了。

    一根根粗壯筆直的青竹迎麵倒下,竹葉嘩啦啦作響,轟然一聲聲砸在花園裏,撞上了假山,掀翻了花壇,各種聲響此起彼伏。

    遠遠的,正朝這邊趕出來的蔣府護衛臉色大變。

    “這是什麽聲音?”

    “難道是有賊人闖進來了?快過去看看!”

    與此同時。

    剛用完晚膳,正慢悠悠從前廳出來的蔣府眾人,也看到了府中亂成一團的景象。

    蔣府老太爺臉色一沉,不悅地道:“這是出什麽事了?慌慌張張的,不像個樣子。”

    蔣府的女眷,夫人和小姐們都站在後麵,遠遠抬頭一看,就看到蔣府後院方向燈火通明,似乎有無數的人影奔跑走過,喧嘩聲不斷。

    因為距離太遠,她們也聽不見那些人在喊什麽,隻覺得喧鬧異常。

    “好像是從後院那邊傳來的?”一個蔣府小姐好奇地踮著腳尖,忍不住地張望。

    “不會是走水了吧?”

    蔣府大老爺沉著臉上前幾步,剛要叫人來問問。

    就隻見蔣府後院一名管事,滿頭大汗地匆匆跑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老爺,不好了!”

    “杜管事,出什麽事了?”蔣府大老爺立刻認出了人。

    杜管事是從後院一路跑過來的,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說話也不流暢:“老爺,後院,,出大事了,,”

    他劇烈的喘著氣,鬢角的冷汗直往下流,卻偏偏說不清楚。

    蔣府二老爺急了:“到底出什麽事了?你倒是快說!”

    杜管事一邊喘一邊伸手指著後院:“是,是那邊,那邊,,”

    “那邊到底是哪邊?真是急死個人了。”二老爺連聲催促。

    可他越是催,杜管事就越著急,越喘不過氣來。

    “二弟,你別罵他,讓他慢慢說。”大老爺看著杜管事一個勁地往後院方向指,心裏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老太爺,幾位老爺,大事不好了!太子殿下的明德院,,剛剛突然傳出了巨大的聲響,似乎是有賊人闖進去了!”杜管事好不容易喘過氣,白著臉大聲道。

    “什麽?!”

    “你再說一遍?”

    這話一出,上到蔣府老太爺,下到三房老爺,就連蔣府女眷們的臉色也都變了。

    尤其是蔣府大老爺,臉色瞬間鐵青無比,猛地上前:“你說賊人闖進哪裏了?你再說一遍!”

    杜管事也知道這事不好交代,太子殿下住過的院子被賊人闖入,不管有沒有失竊物品,就光是這件事,就已經狠狠打了蔣府的臉了。

    所以他片刻都沒敢耽誤,一邊安排人趕去明德院,一邊連滾帶爬地趕來匯報主子門。

    “是、是太子殿下的明德院,,疑似有賊人闖入,觸動了院子裏的警報機關,有不少護衛都聽到動靜,已經趕過去了!奴才不敢擅自做主,立刻趕來稟告各位主子。”

  第1961章

    第1961章

    杜管事滿頭大汗地說道。

    蔣府大老爺厲聲問:“可看清賊人的樣子?是幾個人?”

    杜管事慌忙說:“沒有,,現在還不知道,護衛正在往那邊趕。”

    “廢物,這麽大的事怎麽不早點來稟告!”二老爺怒不可遏,衝上去狠狠踹了杜管事一腳,踹得他慘嚎著滾在地上。

    “大哥,太子殿下住過的院子都有人敢闖入,這是打我們蔣家的臉啊!要是傳出去,我們蔣家顏麵無存,一定要把賊人抓住不可!”

    二老爺怒氣衝衝道。

    大老爺臉色陰沉,賊人闖入院子,若隻是想盜竊財物便罷了,怕隻怕來者不善,,

    要是在院子裏發現些什麽,那可就糟了!

    大老爺當即下令道:“調集府中所有護衛,立刻趕去明德院,發現刺客後不論死活,就地處置!其他人封鎖蔣府各個出口,保護好老太爺和女眷,防止賊人狗急跳牆!”

    他眼神銳利地看向二老爺和三老爺,“二弟,你跟我同去,三弟留下主持大局,其他人暫時不要回後院,留在前廳等消息。”

    “父親,賊人來意不明,兒子陪你同去!”大老爺的長子和次子同時站出來。

    二房的三個兒子也不甘示弱,“大伯,父親,我們也去!我倒要看看,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我們蔣府撒野!”

    “一定將這膽大包天的賊人親手拿下!”

    三房同樣有兩個兒子。

    不過長子蔣玉卓,今天白天剛鬧了一場笑話,被三老爺重重施了家法,現在還病懨懨地躺在床上,連晚膳都沒來。

    在場的隻有三房小兒子蔣玉輝,他年紀最小,看到其他堂哥們紛紛毛遂自薦,也按奈不住地想站出來,“我也,,”

    話才剛出口,他就被親爹三老爺狠狠瞪了一眼,拉著他往後一拖,訓斥道:“你跟著湊什麽熱鬧,跟你娘老實待在前廳,不許亂跑!”

    明德院裏有什麽秘密,蔣家三位老爺都是心知肚明的。

    下麵的小輩們卻不知道。

    現在有賊人闖入,誰知道目的是什麽?要是隻為錢財,為什麽偏偏選中多年無人居住的明德院?

    要是不為錢財,,那隻怕麻煩大了,來的賊人肯定也不是蔣玉輝這種小輩能對付的。

    南燕世家的男兒與女子是截然不同的。

    大多數世家對女兒規矩苛刻,希望她們有個好名聲,日後好嫁人。

    而對於支撐家族門庭的男丁,卻往往精心培養,名師栽培,文武雙全是基本要求,君子騎射六藝更是樣樣精通。

    蔣家雖然已經退出了雍京朝堂,本身卻依然是名流世家之一,府中有七位公子,個個都懂武藝,各有所長,其中容貌最俊美、名聲最風雅的就是三房的大公子,蔣玉卓。

    但其他人也都不差。

    三老爺以前最疼愛的就是大兒子,但現在蔣玉卓鬧出了醜聞,在蔣家頗有風言風語,三老爺惱怒之下也不太待見他,同時也擔心小兒子,生怕他跟過去遇上賊人會有危險。

    “爹,,”蔣玉輝麵露不滿。

    “吵什麽,你們這些小輩一個都不許去,都給我老實待著,二弟,我們走!”

    蔣家大老爺一錘定音,帶著二老爺匆匆往後院走去。

  第1962章

    第1962章

    與此同時,明德院裏。

    蕭令月眼看著無數青竹齊刷刷倒下,立刻往後跳開。

    原本整齊漂亮的花園頃刻間變得狼藉一片,各種刺耳聲響接連不斷。

    “這動靜鬧得有點大了,蔣府的人就算是聾子也該聽見了吧?”她嘴角抽了抽。

    但也多虧了戰北寒的這一刀,大片青竹都遭到了破壞,原本密集的暗箭立刻稀疏起來,隻剩下渺渺幾根。

    蕭令月避開暗箭,踏過小橋,跑到了青竹旁邊。

    這個時候,蔣府後院都傳來了厲喝聲,數不清的密集腳步正在朝這邊趕來。

    風聲呼呼作響,四麵八方不斷。

    這是蔣府內部的高手出動了,正在用輕功快速趕來。

    最多五分鍾!

    第一批蔣府的護衛高手就會趕到明德院,留給她和戰北寒的時間太少了。

    完全沒有說閑話的功夫,蕭令月剛一到,就看見戰北寒輕功縱身而下,一把拉住她快步往主屋趕去。

    “你指路!”

    蕭令月低聲應下,匆匆腳步間,主屋近在眼前。

    原本困住他們的障眼法不攻自破。

    明知道蔣府的追兵將至,不管是戰北寒還是蕭令月,都沒有想著往外跑,反而毫不猶豫地往更深處走。

    原因很簡單,院外的喧嘩聲清晰可聞地傳來。

    “快!包圍明德院——”

    “任何人不得進出,否則殺無赦!”

    “弓箭手做好準備,主子有令,看到有人出來,直接射殺不留活口!”

    蕭令月臉色微變:“蔣府居然有弓箭手?!”

    這可是城防才有的配置,蔣家不過是世家,居然敢在府裏偷偷養著弓箭手。

    “不止,蔣府的守衛多的不同尋常!”戰北寒冷聲道,“聽風聲,正往這邊趕來的至少有百餘人。”

    這就意味著,至少有上百個身負武功的高手出動了,隱藏在暗地裏的還不知道有多少。

    “這真是捅了馬蜂窩了,從表麵上看,完全看不出蔣府的守衛森嚴到這種程度,這一下全暴露出來,連弓箭手都用上了,蔣家人這是打定主意不留活口了!”

    蕭令月很快想到這一點。

    南燕世家眾多,甚至不少都是百年世家,底蘊深厚,向來是南燕皇室的心腹大患。

    世家和皇權相互博弈,暗自爭鋒,也是南燕獨有的特色。

    為了防止世家造反,顛覆皇權,南燕曆代皇帝都有嚴令規定,世家不得囤兵,不得豢養江湖高手,更不允許在府中私藏任何兵器。

    蔣家居然敢養弓箭手,還藏了這麽多高手在府裏,一旦泄露出去,立刻就會倒大黴。

    連慕容曄都保不住他們!

    由此可見,蔣家既然動用了弓箭手,就絕對不可能讓他們逃脫出去,已經是做好了殺人滅口的準備。

    但,事有一弊,必有一利。

  第1963章

    第1963章

    蕭令月眼眸晶亮,壓低聲音快速道:“蔣家一上來就這麽大陣仗,恰恰說明我們找對地方了,明德院裏一定有他們不敢見人的秘密。”

    這一點不用她說,戰北寒也想到了,他毫不猶豫地往主屋方向去,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這個。

    兩個人的對話速度很快,也絲毫沒有影響腳下的行動。

    話音剛落間,兩人已經順利到了主屋門口。

    偌大一棟主屋,坐北朝南,麵積足有數百平,兩側還有側屋,與隔壁兩棟建築相連,環環相扣。

    蕭令月抬眼快速一掃,整個屋子的格局多年不變,她依稀還有些印象。

    “進門是正廳,臥室在正廳後麵,右側是書房。”

    她速度極快地說。

    與此同時,戰北寒一掌推開正門,兩個人同時走進去,反手關門。

    屋內清冷而又幹淨,各種家具靜靜落在黑暗中。

    戰北寒快速環視四周,側眸問:“臥室?還是書房?”

    他問的簡潔,蕭令月卻秒懂,擰眉道:“我不確定,分開找?”

    藏有秘密的地方,可能是書房,也有可能是臥室,因為這兩者都是主人的地盤,下人不敢隨意踏足。

    而前廳、餐廳、廚房這些地方,難免會有下人來來往往,一不小心就容易暴露,藏有秘密的可能性也偏低。

    當然,這也不是絕對性的。

    如果蔣府人不走尋常路,偏要把重要的秘密藏在廚房裏,讓人出乎意料,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是蕭令月和戰北寒沒有那麽多時間,不可能一處處找過去。

    所以戰北寒問都沒問其他地方,隻挑了最有可能的兩處說。

    男人眉峰微蹙,略有遲疑。

    蕭令月直接道:“你去臥室,我去書房,如果找到了就信號通知,沒找到也別耽誤,搜完立刻到前廳匯合。”

    不等戰北寒回答,她伸手指了指臥室方向,轉頭就往書房跑去。

    男人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沒有多作猶豫的時間,當即各自搜尋。

    吱呀一聲,蕭令月謹慎地推開書房門,預想中的開門暗器並沒有出現,隻有清冷的空氣迎麵撲來。

    偌大的書房裏門窗緊閉,但卻並不顯得憋悶,空氣清冷卻新鮮,像是有人經常開窗通風,隻是長久沒人使用,原本常常縈繞的書墨香氣已經完全消失了。

    蕭令月站在門口,謹慎而快速地打量過整間書房。

    書房的布置十分開闊,沒有過多的裝飾物,靠窗的位置擺著茶桌,軟墊明黃,正對麵的一整麵牆都是巨大的書架,上麵琳琅滿目的放著各種古籍書本,還有裝飾性的花瓶珊瑚等物。

    寬大的書桌就放在書架前,桌麵上是一整套的筆墨紙硯,還擺著一株盆景鬆,枝幹穹勁有力。

    這些都和尋常書房沒什麽不同。

    唯一不一樣的,是在書桌的斜側麵,靠窗的地方多擺著一套尺寸偏小的書桌椅,同樣的筆墨紙硯,桌上沒有盆景,隻有一個空蕩蕩的花瓶。

    蕭令月微微怔然,一瞬間眼前像是出現了幻影,看到多年以前,年少的慕容曄站在書桌後寫字。

    而她坐在窗邊的書桌前,蹙著眉頭,一筆一劃地臨摹他的字帖,花瓶裏剛摘下來的玉蘭花枝傾斜,露珠緩緩滴落。

    “,,”

    她用力甩了甩頭,撇開這些幻象,朝書櫃走去。

  第1964章

    第1964章

    這間書房,蕭令月曾經來過不止一次。

    原本以為早就忘了。

    但或許是因為書房裏的擺設和當年一模一樣,沒有絲毫變化,那種撲麵而來的熟悉感,一下子就喚醒了塵封多年的記憶。

    她對這間書房很熟悉。

    熟悉到閉上眼睛,都能毫無障礙地走到書櫃前,一抬手就知道上麵的每樣東西放在哪。

    慕容曄從來不限製她拿取書房裏的任何東西。

    但也正因如此,蕭令月心裏反而認為,這裏藏有秘密的可能性不高。

    所以,她才讓戰北寒去了臥室。

    那是她以前很少踏足的地方,卻是慕容曄待的時間最長的居所。

    如果這個院子裏真的有貓膩,最有可能就是在臥室裏。

    與此同時,她之所以跟戰北寒說不確定,隻是因為不想讓他來書房,以免被他陰差陽錯找到書房裏的一些東西。

    蕭令月站到書架前,抬眸看了一眼,便踮著腳精準地抽出了第三排第六本書。

    這是一本南燕的詩詞合集,並不罕見。

    蕭令月隨手一翻,書頁唰唰滑過,立刻露出了被夾在書頁裏,已經有些泛黃的宣紙。

    紙張被折疊起來,像是被人隨手夾在了書頁裏,背麵隱約透出一點陳舊的墨痕。

    蕭令月垂下眼眸,拿起這張宣紙。

    不用打開看,她也知道紙上是什麽東西。

    因為這正是當年,她自己夾在書裏的東西。

    她將宣紙收到袖中,將書本放回原位,然後逐一檢查了書架上可能有問題的地方。

    結果不出所料,沒有任何發現。

    為了保險起見,蕭令月又檢查兩套書桌,在牆壁柱子上敲敲打打,檢查了一圈依然沒發現。

    “果然不在這裏。”

    蕭令月舒了口氣,正準備返回前廳,這時候,一道短促的哨聲傳來。

    這是戰北寒發出的信號,他似乎有發現了。

    蕭令月毫不遲疑地離開書房,快速趕到臥室,一進門就看到戰北寒把臥室的床給掀了。

    原本奢華寬大的木雕大床,被褥枕頭堆在一旁,中間床板的位置翻轉起來,露出了一個黑漆漆的洞口,有整齊的台階一路往下,消失在黑暗裏。

    “這就是蔣家轉移鐵礦用的暗道?”

    蕭令月走過去,一眼就看到台階上積了厚厚一層灰,還有許多淩亂模糊的腳印殘留,似乎以前經常有人進出。

    但是因為暗道無人打掃,灰塵很多,這才留下了腳印。

    “你在哪發現的機關?”她問戰北寒。

    戰北寒道:“房梁上。”

    蕭令月一抬眼,就看到頭頂紅漆雕花的房梁。

    南燕世家偏愛精致華美的風格,尤其注重細節,哪怕是平時幾乎不會抬頭看一眼的房梁,都會請工匠雕刻各種吉祥花紋,有鎮宅祈福、辟火守護的意思。

    這間主屋臥室也不例外。

    房梁上各種繁複精致的花紋重重疊疊,看得人眼暈,在其中一根房梁上,有塊不起眼的浮雕花紋旋轉了一圈,和周圍的其他紋路錯開了位置,顯得格格不入。

    這顯然就是暗道的機關。

  第1965章

    第1965章

    蕭令月眉心跳了跳,無語地說:“這藏得也太嚴實了,一般人誰會爬到房梁上找機關啊。”

    主要是房梁上類似的花紋有很多,每一個看著都差不多,如果要她來分辨,她大概隻能一個個找過去,不是找不到,但肯定需要很多時間。

    也不知道戰北寒是怎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精準找到這一個的。

    但現在,也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

    既然暗道已經找到了,蕭令月側耳一聽。

    隔著重重房門,院外呼呼作響的風聲與腳步聲,非但沒有變模糊,反而越來越清晰。

    這意味著蔣府的護衛馬上就要到了。

    不想被人甕中作鱉,就隻有一個辦法。

    “別耽誤時間了,走吧。”蕭令月走到暗道口,正要沿著台階往下走,卻看到裏麵漆黑一片,不知道具體有多遠。

    “等等。”她想到什麽,快步走到一旁,臥室的牆邊立著一座雕花宮燈。

    蕭令月掀開燈罩,看到裏麵立著沒燒完的蠟燭,直接掰了兩根拿在手上,匆匆回到床邊。

    “走。”

    兩個人一前一後,順著台階走進了暗道。

    台階數十層,剛走到底,還沒來得及看清周圍的環境,蕭令月和戰北寒就聽到沉悶的齒輪轉動聲。

    隨即“砰!”地一聲悶響,頭頂被作為暗道入口的床邊重新翻轉落下,蓋住了入口。

    整個暗道裏頓時變得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

    戰北寒和蕭令月誰都沒動,提高警惕等了片刻,沒有任何動靜。

    “看到暗道裏麵沒有設置機關。”蕭令月聲音壓得很低。

    “你站在這裏別動。”戰北寒說了一句,便快速轉身沿著台階往上,極輕的腳步聲在暗道裏依然很明顯。

    蕭令月知道他想做什麽,也沒阻攔。

    果然半分鍾後。

    戰北寒回來了,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冷意:“入口被封死了,從裏麵打不開。”

    “許進不許出?”蕭令月問道。

    戰北寒:“八成是。”

    蕭令月無奈地聳聳肩:“那就隻能順著這條道往前走了,前麵肯定有出口。”

    暗道也分成好幾種,有的是專門困人殺人的,機關重重。

    但有些卻是留給自己用的,主要是為了掩人耳目,以及方便。

    這種暗道裏一般不會特意設置機關,也不會為了誘導敵人故意造得很複雜,往往隻有一條道,而且一定有出口。

    蔣府的暗道就屬於這種。

    沒有耽誤時間,兩個人沉默快速地往前走。

    預計走了挺長一段距離,蔣府的追兵暫時追不上來,蕭令月才停下腳步,拿出了隨身的火折子,將蠟燭點燃。

    之所以不在一開始點燃蠟燭,除了怕透光被人發現,也是為了安全。

    這暗道裏也不知有沒有透氣孔,蠟燭燃燒會消耗大量的氧氣,萬一早早點了蠟燭氧氣不夠,那可就要憋死了。

    不過現在沒問題了。

    他們走了這麽久也沒覺得呼吸不暢,暗道裏還有微弱的風聲與氣流,不必擔心缺氧的問題。

  第1966章

    第1966章

    細長的蠟燭點燃,一抹燭光照亮了漆黑的通道。

    蕭令月和戰北寒往四周看去,這才發現,這暗道遠比他們想象得要寬,兩側都是石磚砌起來的牆,高兩米有餘,寬度足夠讓三個成年男人並肩行走。

    戰北寒掃了一眼便判斷出來,“這條道,正好可以通過一輛推車。”

    蕭令月點點頭,“普通的暗道沒有這麽寬,這應該是為了運送鐵礦專門建造的,你看這裏。”

    她將手裏的蠟燭下移,燭光照到腳下。

    腳下是黃土壓實的地麵,沒有鋪設磚塊,但卻十分平整,沒有半點地底下的潮濕水汽。

    在黃土地上,有清晰的一條條車轍痕跡,一路往前延伸。

    車轍有兩條,痕跡很深,像是長年累月逐漸形成的,即使不用眼睛看,走在上麵也能感覺出明顯的凹凸。

    “軍隊裏常用的兩輪推車,可節省人力畜力,用來運輸糧草等物十分便捷。”戰北寒蹲下身,修長的手指探了探痕跡的深淺,冷聲道。

    “不是一兩年能壓出的痕跡。”

    蕭令月了然:“鐵礦本來就重,如果靠人力運輸,效率就太低了,而且太多人進出暗道也容易惹人懷疑,用兩輪車運就方便多了,一個人就能推動一車,效率會更高。”

    換句話來說。

    蔣府在得到走私來的鐵礦後,果然沒有放在自家庫房裏,而是悄悄搬到了明德院,再用推車從暗道裏神不知鬼不覺的運走。

    不知情的外人也很難察覺,隻會以為蔣府主子們喜歡賭玉,而賭玉本就耗費很大,一塊玉礦石切開之後就報廢了,隻能當成普通廢石丟掉,所以也不會有人好奇蔣府買了那麽多礦石,最後怎麽都消失了。

    “很聰明的布置,難怪蔣府這麽多年都沒有被人發現。”蕭令月感慨地說道。

    “沿著車轍繼續走,我倒要看看,蔣府和慕容曄在玩什麽把戲!”戰北寒聲音冷沉,大步往前走去。

    蕭令月聳聳肩,拿著蠟燭跟在後麵。

    暗道裏寂靜無比,隻有兩個人的腳步聲,沿著厚重的石壁傳播,隱隱傳來回響。

    與此同時,暗道之外的明德院。

    四周燈火通明。

    無數的蔣府守衛手持火把,將整個院子團團包圍,附近的房頂上、屋簷上、樹梢上,埋伏了諸多身穿黑衣的弓箭手,強弓拉開如滿月,一支支冰冷鋒利的箭矢,隔空瞄準了明德院中。

    隻要有可疑人影敢出來,立刻就是箭矢齊發,當場射殺!

    此時此刻,普通的蔣府守衛隻把守住了門,並沒有直接闖入的意思,蓄勢待發的像是在等候命令。

    “大老爺、二老爺到!”一聲通傳響起。

    守在門口的護衛統領連忙轉身迎上去,看到蔣府大老爺、二老爺在另一隊護衛的保護下匆匆走來。

    火把在夜風裏烈烈燃燒,跳躍的火光映照在兩位老爺臉上,襯托得他們臉色尤為陰沉,猶如猙獰的鬼怪一樣。

    “大老爺,,”護衛統領剛想抱拳行禮。

    大老爺冷著臉喝問道:“情況如何?賊人有抓到嗎?”

    護衛統領冷汗:“暗字隊的高手已經進去了,叫我等守在門口,暫時還沒有消息傳來。”

  第1967章

    第1967章

    外人並不知道,蔣府真正的守衛其實分成兩隊。

    一支是明字隊,也就是負責日常訓練、保衛的普通護衛,他們負責白天的保衛,也就是給外人看的。

    而另一支則是暗字隊,個個都是精通武藝的高手,從不出現在人前,負責在暗中保護蔣府,隻有情況嚴重時才會出麵,猶如蔣家的影子護衛一般。

    普通護衛並不知道這些人的身份是什麽,也不知道暗字隊到底有多少人,蔣府嚴令禁止任何人打探暗字隊的事,也不許對外說,一旦被發現就有重罰。

    所以,誰也不敢違抗,平時隻當不知道,出了大事則以暗字隊為先。

    “廢物!”二老爺聞言,忍不住怒罵一聲,“大哥,我們快進去看看,這院子可不能出差錯。”

    蔣府大老爺沒說話,沉著臉快步往院子裏走。

    穿過兩重院門,看到花園裏狼藉一片的景象,暗箭射得滿地都是,連主屋前的青竹都被人砍倒破壞了,亂糟糟地砸在地上。

    “嘶,,”二老爺倒抽一口冷氣,“居然把花園破壞成這個樣子,簡直是,,豈有此理!”

    “大哥,這絕對是來者不善,說不定就是衝著,,”

    二老爺慍怒的話還沒說完。

    “閉嘴。”蔣府大老爺低喝打斷,臉色難看到極點,額頭的青筋突突直跳。

    “進去看看再說!”

    他徑直往主院方向去。

    剛走到半路上,忽然有一道黑影閃過。

    一名全身漆黑,臉上帶著粗鐵麵具的護衛站在眼前,低頭抱拳道:“主子,院內各處沒有發現賊人蹤跡,但主屋內的暗道已經暴露,賊人疑似闖入其中。”

    “什麽!”

    不詳的預感成真,大老爺頓時眼前一黑。

    二老爺更是驚駭,怒聲道:“暗道機關那麽隱蔽,賊人是怎麽找到的?你確定是闖進去了嗎?”

    護衛沉聲道:“屬下等人已經搜遍了整個院子,除了暗道口之外,沒有任何賊人留下的痕跡。”

    “混蛋!”大老爺即使心性再沉穩,此刻也忍不住鐵青著臉咬牙怒罵一聲,箭步往主屋走去。

    主屋房門打開,四名同樣黑衣鐵麵的暗衛站在門口,看到兩位主子匆匆走來,恭敬地微微低頭。

    大老爺沒心思管他們,徑直走進屋內,一眼就看到臥房內被掀開的床上被褥,光禿禿的床板露在空氣中,顯得格外刺眼。

    幾名暗衛站在屋內,似乎剛檢查完。

    大老爺腳步一頓,猛地抬起頭,房梁上同樣伏著一名暗衛,低頭看著雕花處的機關,上麵的浮灰已經被人碰掉了。

    “主子,機關確實被人動過,要打開暗道嗎?”

    二老爺差點跳腳,怒吼道:“這還要問嗎?當然是打開,進去追啊!”

    “不行!”大老爺臉色冷厲,驟然否定,“不許開!”

  第1968章

    第1968章

    二老爺聞言一愣:“大哥?”

    “你忘了暗道是如何布置的了?隻要走進去,就休想從原處出來,除非外麵有人重新打開。”大老爺陰冷地說道。

    二老爺也不傻,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看著被掀開亂糟糟的床,不禁幸災樂禍:“是了,隻要賊人進了這個暗道,沒有我們開門,他們休想再出來!活活餓死在裏麵。”

    大老爺陰沉沉著臉色,不知在想什麽,一言未發。

    隨即,二老爺轉念一想,又皺眉道:“不過大哥,萬一他們沿著暗道走到底,從另一端出去,,”

    大老爺驀地冷笑,語氣陰冷地道:“他們要是有這個本事,盡管去!就算他們出得去,也別想活著離開!”

    二老爺想到暗道通往的盡頭,心中大定:“既然這樣,我們也不用擔心了,這賊人肯定跑不了!”

    “不能掉以輕心。”大老爺冷冷說了一句,轉頭對暗衛下令。

    “傳信給你們師父,讓他們做好準備,一旦暗道出口有人影出現,立刻殺無赦!”

    大老爺眼底閃過一絲陰冷的寒光。

    “是!”多名暗衛齊聲應下。

    而這個時候,暗道裏。

    蕭令月和戰北寒已經走了很長一段路,依然不見暗道的盡頭。

    蠟燭火光搖曳著,將兩個人的影子投射到牆上,忽長忽短地跳躍,看起來猶如鬼影一般,令人心驚。

    “有點不對勁,我們都進來這麽久了,蔣府的人怎麽還沒追上來?”

    蕭令月低聲說道,“難道他們沒發現我們進了暗道?”

    戰北寒淡淡道:“你覺得可能嗎?”

    蕭令月一想,他都把慕容曄睡過的床掀成那副樣子了,蔣家的人想不發現都難。

    “那怎麽會沒人追上來?”蕭令月不解地問,“就這麽讓我們跑了?”

    “跑?”戰北寒嗤笑,“就這一條暗道,出口都是固定死的,你能跑到哪去?”

    蔣府沒有派人進入暗道追捕,絕不可能是就此放棄了。

    唯一的理由就是,不需要追捕。

    蕭令月微眯起眼睛,望向黑幽幽的暗道前段,意味深長地道:“看來這條道的盡頭,還有危險在等著我們呢。”

    要不是蔣府確定他們跑不了,又怎麽會這麽自信大膽,仍由他們在暗道裏走動?

    不過是早就埋伏好了殺招,等著他們自投羅網罷了。

    隻可惜,就算明知道是自投羅網,他們也不得不去。

    因為暗道就一條,沒岔路也沒其他出口,原本進來的入口已經封死了,從裏麵打不開。

    他們要是不從另一條出口出去,那就隻能困死在暗道裏,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戰北寒挑眉:“現在知道怕了?”

    蕭令月白了他一眼:“我要是怕,一開始就不會帶你闖蔣家。”

    頓了頓,她又說:“不過我還真挺好奇的,這暗道的盡頭到底是通到哪裏?都走了這麽久,估計都快出城了吧?”

    淮城的麵積很大,但蔣府卻並不是坐落在城中心,反而是偏後山的位置。

  第1969章

    第1969章

    蕭令月一邊走一邊計算著距離。

    從他們進入暗道開始,一直走到現在,早就已經離開蔣府範圍,快到淮城城郊了。

    “難道出口藏在城郊的山上?”她隨口一般猜測道。

    戰北寒懶得瞎猜,“不管在哪,到了就知道了。”

    話音剛落,原本筆直向前的暗道忽然出現了拐彎,隱隱的風聲氣流也開始變大了。

    兩人加快腳步往前走,隨後半個時辰裏,暗道內部的環境明顯變得複雜了。

    時不時就有拐彎出現,寬度也變得不穩定,最窄的地方隻能容一個人通過,最寬的地方卻像一個小房間似的,還有木頭做的支撐柱頂著,防止頭頂土層坍塌。

    地麵上各種雜亂的痕跡越來越多,有車轍印,有腳印,似乎有不少人在這活動過。

    “快到了。”蕭令月低聲說,暗道裏的風聲已經變得十分明顯,呼呼作響。

    她手裏的蠟燭都快頂不住了,火苗被吹得忽明忽滅。

    風聲越明顯,就意味著他們離出口的位置越近。

    “加快速度,趕在蔣府報信之前出去。”戰北寒沉聲說道。

    蕭令月幹脆吹滅了蠟燭。

    兩個人的速度立刻提升起來,用輕功快速趕路,黑暗中好似兩道殘影掠過,眨眼便是上百米。

    很快,盡頭就出現了。

    一段陡峭的斜坡出現在兩人眼前,斜坡上印著深深的車轍印,還有幾根陳舊的長麻繩散落在坡道上,另一端消失在黑暗裏。

    蕭令月站在斜坡下,謹慎地撿起一根麻繩,輕輕拽了拽。

    “前頭被綁住了,固定得很牢,應該是推車上坡的時候用來借力的。”

    戰北寒點點頭:“上去看看。”

    兩人沿著斜坡往上,隻走了短短二三十米的距離,就不得不停下來。

    因為沒路了。

    一扇高大沉重的鐵門落在斜坡盡頭,將路堵得嚴嚴實實。

    他們之前在暗道裏感覺到的風,就是從鐵門的門縫以及透氣孔中吹進來,越到門前風越急促。

    鐵門上光禿禿一片,連個門環都沒有,兩側則是冰冷厚重的石壁,仿佛絕路。

    蕭令月試著上前推了推,蹙眉道:“不行,門太重了,靠人力恐怕推不開,應該是有機關控製的。”

    作為離開暗道的唯一出口,又是蔣府偷運鐵礦的重要通道,為了方便,出口的機關布置不會太複雜,否則開個門都得老半天,那不是耽誤事兒嗎?

    問題是,機關會藏在哪?

    蕭令月和戰北寒對視了一眼,默契地分開找。

    一個負責左邊,一個負責右邊,在鐵門以及兩側石壁上敲敲打打,尋找空洞的地方。

    這一次,好運輪到蕭令月了,她在右側的石壁上敲打了幾下,很快就有一塊石頭發出“咚咚”的空響聲。

    蕭令月眼睛一亮,順著空石頭的邊緣摸索了下,找到凹槽處用力一掰,這塊偽裝成普通石頭樣子的木板,就好像櫃門一樣打開了,露出裏麵一個長方形的空洞。

    蕭令月伸手進去摸了摸,摸到了一個冰冷堅硬的把手狀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