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疾風吻玫瑰
  第27章 疾風吻玫瑰

    火車過了一個又一個山洞, 第三天早晨,他們抵達到了昆明。

    江東海和胡燕不在昆明,而在一個偏遠的小縣城。

    火車轉長途大巴再轉公交, 傍晚時分才到目的地。

    天下著小雨, 霧氣蒙蒙。

    那家麻將館裏黑洞洞的,門口停滿了各種雜牌車,一輛嶄新的黑色大G正對門停在門口,顯眼又突兀。

    麻將館的門半掩著, 隔音不好,裏麵的人講話聲聽得一清二楚——

    “喲, 門口的大G, 誰的啊?”

    那人笑:“江東海的唄。”

    “海哥回家一趟挖到什麽寶藏了?”

    “寶藏沒有挖到, 就是發現我生了個好兒子。”

    江堯壓低帽簷,彎腰在門口的雜物裏抽了根鋼筋,抄在手裏,掂了掂。藍頭發戳在眉骨上,表情又冷又邪, 整個人像是拔了鞘的劍。

    葉柔追上去,拽住了他T恤的衣角——

    江堯“嗤”了一聲, 也沒轉身,反手在她頭頂按了一下, 語氣卻是和表情全然不同的溫柔:“知道啦,不動刀。裏麵髒, 在門口等我一會兒。”

    葉柔鬆手:“好。”

    很快, 江堯單手插兜, 走到那黑黢黢的屋子裏, 手裏的鋼筋在門板上“砰砰砰”地砸過幾下。

    屋裏說笑的人忽然停了下來, 齊刷刷往外看過來——

    原本十八、九歲的男孩,再怎麽張揚、囂張在他們看來也不過是唬人。偏偏江堯給人的感覺不是那樣的,那種氣場,一看就是道上混混,而且是不好惹的那一掛。

    “小夥子,你誰啊?”

    江東海靠在椅子裏:“哦,我兒子。”

    江堯斜倚在那門框上,低頭點了支煙,整張臉暈在煙霧裏,不辨喜怒:“江東海,你拿了我360萬,還錢還是坐牢?”

    旁邊桌上有人笑:“這孩子,兒子掙錢給親爹花,還跑來興師問罪。”

    江堯撩著眼皮,看了那人一眼,長腿伸過去,一腳踹翻他麵前的麻將桌,滿桌的麻將、錢幣“劈裏啪啦”散了一地。

    那人愣了一瞬,江堯一條腿踩住那翻掉的桌子,睨了眼看過去,眼神冷得嚇人:“有你什麽事?”

    那人頓時不作聲了。

    江堯咬著煙,扭頭過來看江東海:“問你話呢?怎麽說?”

    江東海:“江堯,我是你老子,你怎麽敢這麽和我說話?”

    江堯仿佛聽了句笑話:“喲,你還知道這事兒?我還以為我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江東海:“不過是拿了你點小錢……”

    “小錢?”江堯吐了口煙,冷哼:“現在給你也挺好,省得以後燒。”

    江東海聞言,衝上來照著他的臉扇過去,江堯手裏的鋼筋一抬,江東海的手心結結實實地砸在了上了,痛得直皺眉。他轉身抓了桌上的麻將朝著江堯的臉狠狠地砸過去——

    “你真以為你是我兒子?你媽跟我時就懷孕了,你不知道是誰的野種,拿你點錢用怎麽了?老子總不能白替人養野種!”

    江堯怒不可謁:“你說什麽?”

    江東海提起邊上的長板凳,狠狠朝著他的肩膀砸下去:“看老子今天打死你個野種。”

    葉柔聽到動靜,立刻衝了進去。

    麻將館裏沒有什麽可以用來打人的東西,隻有角落裏的一張小方凳,她抱起來,衝過去,照著江東海腦門,狠狠砸過去。

    砸完她一把拉住江堯,往外狂奔。

    江東海被砸懵了,他見葉柔和江堯跑,立刻追了出來。

    葉柔拉著江堯衝進了一輛路過的公交車。

    窗外小雨淅瀝,老舊的公交車在陌生的城市裏行駛著。

    葉柔和江堯並排坐在倒數第二排,大口地喘著氣,臉上、脖子上盡是汗。

    車裏的空調溫度太低,江堯怕葉柔受涼,將窗戶拉開一道縫,外麵的熱氣很快漫了一些進來,潮濕的的水汽裏彌漫著各種花香,沁人心脾。

    半晌,江堯笑:“葉柔,你剛剛還真打了人,和我想得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葉柔側眉問,大眼睛被窗外的光照得亮亮的。

    江堯:“就……挺凶。”奶凶奶凶的,但是又很可愛,非常可愛。

    葉柔耳根發熱,有些窘:“我凶還不是為了救你嘛?”

    江堯沉默許久:“嗯,也對。”

    車子到了一站又一站,車上隻剩了他們兩個人。

    葉柔忽然發現肩頭一沉,江堯把腦袋靠在她的肩膀上。

    他身上的煙草味和薄荷味一起漫進了鼻尖,不是讓人討厭的味道。

    葉柔沒動,任由他靠著。

    那一刻,她感受到了江堯的孤獨與脆弱。

    這世上,有誰生下來就是張牙舞爪的螃蟹?

    不過是為了活著,把自己體麵地偽裝成了凶狠、強悍、高傲、不可一世……

    半晌,葉柔吞了吞嗓子,低聲說:“江堯,別怕,往前走吧,一直走,會看到光的……”

    下秒,有什麽落進了她的脖頸裏,炙熱的、滾燙的、潮濕的——

    那是少年的眼淚。

    許久,葉柔等他平靜下來,握住他的手,說:“江堯,我們回家。”

    女孩的掌心溫暖、柔軟、幹淨,江堯體驗到一種不曾有過的安定。

    “好……”他說。

    十九歲的江堯,是遊蕩世間的孤魂野鬼。

    那天,他的玫瑰將他引渡到了陽光下……

    *

    公交車繞了幾個大大灣,到了終點站,司機不耐煩地摁了好幾遍喇叭。

    葉柔推著江堯下車。

    這個終點,到底是個什麽地方,他們兩誰也不清楚。

    下了車,葉柔還有點懵:“江堯,我們現在去哪兒啊?”

    江堯笑:“不管,先吃飽肚子再說。”

    雨已經停了,站台對麵有一家賣餛飩的鋪子,挑著盞白色的燈,江堯進去坐下,要了兩碗餛飩。

    外麵還在下著綿密的雨,屋內明亮寧靜。

    兩人隔著桌子坐著,葉柔的額頭被光映得亮亮的,她吃東西時慢條斯理,一小口小口,額頭、鼻尖出了層薄薄的汗粒。

    江堯拿了張紙巾,替她把汗擦掉了。

    葉柔放下筷子,看著他,耳尖有點冒紅:“江堯,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家啊?”

    江堯挑了下眉梢:“明天。”

    葉柔咬了咬唇道:“那我們能在昆明多留一天嗎?我想去玩一天,畢竟這麽遠過來了,就當畢業旅行了。”

    “好。”江堯又看到了她唇角淺淺的梨渦,心裏莫名柔軟。

    過了一會兒,江堯問:“你跟我跑出來,你爸會打你嗎?”

    葉柔頓了頓勺子,眼裏的光跟著暗了暗,聲音低低的:“肯定會打啊,我小時候要是去朋友家太久沒回,他就會打我。”

    “怕嗎?”江堯問。

    葉柔耷拉著眼皮,指尖轉了轉桌邊的牙簽盒:“怕,特別特別怕……你可能不信,我看恐怖片裏的鬼都不怕,就怕他。”

    江堯伸手想摸摸她的頭發,葉柔忽然抬了頭,江堯把手收了回去。

    葉柔笑:“不過,挨他一次打,換我來昆明玩一趟也算是值得啦……”事實上,隻要做的事是值得的,她其實也不怕挨打。

    那一刻,江堯忽然意識到,他這裏是片荒漠,沒有雨露,沒有甘霖,甚至沒有任何一點遮□□,他的玫瑰在這裏會缺水,會枯萎……

    而他希望他的玫瑰永遠鮮豔明亮。

    他們在昆明玩了一天,晚上坐車返回南城。

    分別那天,葉柔往江堯包裏放了兩大盒鮮花餅,那是他們在昆明玩的時候買的。

    賣鮮花餅的老板給他們科普了鮮花餅的寓意——美好甜蜜的愛情。

    “江堯,你還有沒有話要對我說?”她在等一個答案。

    她以為可以在那天等到那個答案。

    江堯哽了哽說:“沒有。”

    葉柔眼底劃過一絲失落,很快被她壓了下去:“那再見啦。”

    *

    五天後,高考成績出來了。

    葉柔返回學校填報誌願,那天有幾百個人的人在她耳邊念叨江堯——

    平常上課都不見人的江堯,高考破天荒超一本線93分,驚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天啊,他是怎麽超常發揮的?”

    “江堯雖然考得好,但是沒來學校填誌願。”

    “我聽說他的分數都不是他自己查的。”

    “他根本不想上大學吧。”

    “我要是考他那個分多好呀……”

    從雲南回來以後,葉柔就再也沒有見過江堯,葉朗沒收了她的手機,清空了她的通訊錄,也不許她出門。

    她很想念江堯,非常想念。

    同學們都擠在學校機房裏填誌願,葉柔從學校的小東門溜了出去。

    南城的夏季,出了梅雨就是三伏。

    天很熱,一絲風都沒有,馬路牙子都要被太陽曬化了。

    葉柔快步走到了小巷深處,身上盡是汗……

    江堯在家,她隻敲了兩下,門就開了。

    隻是,她身上穿著藍色的賽車服,手裏拿著個頭盔,正打算出門。

    葉柔:“你要出去?”

    幾天不見,他清瘦了一些,臉上的傷已經好了,卻又成了那個玩世不恭的江堯,眉梢挑著一縷,嘴角嗪著抹玩味的笑,看上去帥而邪:“有事?”

    葉柔:“我聽說你高考考得很好?”

    江堯把手裏的頭盔戴上,有點不耐煩:“是嗎?沒查,不知道。”

    葉柔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麽事,忽然就成了那個陌生的、無法接近的江堯了。

    明明在雲南的時候,他不是這樣,他們曾靠得那麽近。

    “學校放分了,你超了一本線93分。”葉柔繼續說。

    “哦。”江堯神色淡淡,似乎對這個話題並不感興趣,他看了看手表,有點不耐煩。

    葉柔捏緊指尖問:“那你打算填哪裏的誌願?你的分數可以去北京比較好的學校,也可以去上海,你想去哪裏?兩邊的分,我也夠……”

    江堯打斷她,瞥了她一眼:“不好意思啊,乖寶寶,我可能兩邊都不去。”

    葉柔耳根騰起一片熱意:“那你想去哪裏?我也可以跟你……”

    江堯垂眉看了她一會兒,“嘖”了一聲,“這是要追我啊,但可惜啊,我們不是一路人。”

    葉柔看進他的眼睛,問:“什麽樣的人是和你一路的?”

    江堯把手裏的頭盔放到了身後的餐桌上,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他摸得非常緩慢,被他碰過的地方在滾滾發燙,葉柔吞了吞嗓子,心尖在發顫。

    “頭發顏色太單調了,”指尖沿著她的劉海落到了她的耳廓上,兩隻手指夾住她的耳骨色氣地撚了撚:“這裏要打耳洞。”

    葉柔僵在那裏,他的指尖往下,隔著衣服撫上了她的蝴蝶骨:“這裏要露出來。”

    再往下,碰到了她的裙擺:“裙子太長了,要到這裏……”他指尖點到的位置是她的大腿。

    說話間,他蹲了下來,指尖碰到了她白皙的腳踝,“還有這裏,太幹淨了,至少要有點紋身。”

    他從頭到腳點評完,葉柔的心髒已經快炸了。她不敢再待,從那屋子裏飛跑出去。

    作者有話說:

    臥槽,我被江堯欲到了,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