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第5章 【5】

  掖庭,宮人所。

  四位前朝妃嬪指了指坐在床上滿臉寫著自閉的宋清盈,低聲問寶蘭,“你家姑娘這是怎麽了?晚膳沒吃飽?”

  寶蘭搖頭,“那不能,照常吃了兩碗飯呢。”

  “那為何一副霜打的蔫模樣?”

  “這,奴婢也不甚清楚。”

  “走,還是問問去……”

  幾人你拉我我拉你,邁著小碎步朝宋清盈那邊挪去。

  當中年紀居長的蘇氏調整了一下表情,斟酌片刻,柔聲開口,“清盈,你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還是誰欺負你了?跟姐姐們說說。”

  宋清盈恍惚回神,抬眼就見麵前五張寫滿關心的溫柔臉龐,心頭一暖。

  “沒有什麽不舒服,也沒被人欺負,就是……”她頓了頓,朝寶蘭使了個眼色,“蘭啊,你去把門關下。”

  “是。”寶蘭脆生生應了聲,忙去關了門。

  見宋清盈一臉神神秘秘,還將門關上了,眾人不由得肅容,麵麵相覷:是發生什麽大事了?

  幾人圍坐在長炕上,宋清盈懨懨的靠著牆坐,兩道柳眉蹙起,嘴裏念著,“不對勁,越想越不對勁。”

  寶蘭等人,“???”

  宋清盈滿臉嚴肅的娓娓道來,“就今日午後,我和寶蘭在浣衣司忙活時,突然覺得鼻子有點癢,扭頭就打了個噴嚏。這一扭頭,我就看到門邊站著好幾個人,除了我們浣衣司管事的徐嬤嬤,還有掖庭令陳太監,除此之外,還有個長臉太監……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們嘀嘀咕咕的,好像都在看我……”

  好家夥,當時那場景,就像是晚自習課突然出現在教室後門的班主任,嚇得宋清盈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她也不敢多看,連忙轉過身,老老實實洗衣服。

  “我也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走的,等我曬衣服的時候,人已經不見了。”宋清盈摸了摸下巴,補充道,“看那長臉太監的穿戴,還有徐嬤嬤和陳太監對他畢恭畢敬的樣子,那太監身份肯定不一般。”

  他們來浣衣司做什麽呢,上級領導下基層視察工作?

  聽到宋清盈的話,蘇嬪等人態度也端正起來。

  蘇嬪輕聲問,“你可看清那大太監的樣子?”

  宋清盈眼珠子轉了圈,一邊張開手比劃,一邊描述,“大概有這麽高,身材微胖,瞧著三十多歲吧,穿著一身深青色宦官服,頭上戴的宦官帽挺高,頂是紅色的。”

  “深青色乃是三品上的太監才能穿戴的,官銜帽子是紅色……”蘇嬪一琢磨,麵露訝然,“來人是太監總管戴福祿?”

  宋清盈微怔,她猜到那太監身份不一般,卻沒想到來人會是太監總管。

  蘇嬪目露迷茫,“他不在禦前當差,怎跑到掖庭來了?”

  宋清盈攤手,“我也想知道。”

  一時間,房裏陷入沉默,眾人都思索著。

  宋清盈單手托著腮幫子,回想起開始那太監總管看向自己的眼神……好像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了一遍?

  靠,他不會是看上自己了吧?就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太監找宮女對食?

  一想到這,宋清盈一個鹹魚打挺,從床上起身。

  要真是這樣,她現在是不是該給自己尋一塊風水較好的水井,準備準備上路了?

  蘇嬪她們卻是另一個思路,猜測著,“會不會是陛下派他來,看看我們這些前朝罪奴是否安分?”

  宋清盈覺得這講不通,“我們能有什麽不安分的,再說了,就算我們不安分,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在這戒備森嚴的皇宮裏,至於他那般防備?”

  雖說她對霍致崢這個新皇帝不是很了解,原書裏對他的描述也是寥寥幾句,隻寫他是個驍勇好戰的皇帝,一心想收複失地,擴充疆域版圖,最後英年早逝,慘死在戰場上,諡號為“武”。

  正因為他死的早,秦太後扶了個小孩子登基,才讓男主傅容景年紀輕輕就成了當朝首輔,把持朝堂。

  就憑上次與霍致崢的“抱腿之緣”,宋清盈覺得霍致崢這個人胸有山河,並不是那種心思狹隘,處處防備的男人。

  所以——太監總管這次過來,是來找對食的,是吧,是吧……?

  認知到這個可能,宋清盈淚目:嗚嗚嗚她好命苦啊!

  掖庭這邊鹹魚哭泣,紫宸宮那邊,福祿公公連打了兩個噴嚏。

  小太監殷勤關心,“近日天氣忽冷忽熱,幹爹可千萬保重身體。”

  “無妨,大概是掖庭那處太過陰寒。”福祿公公擦了下鼻子,將帕子揣回袖中,“咱家還得去向陛下複命。”

  小太監好奇的問,“幹爹,都過去這麽久了,陛下怎的突然想起掖庭那位了?難道陛下他……”

  福祿扭臉,幽幽的瞪了他一眼,“你小子活膩歪了,竟敢揣度聖意?”

  小太監一陣驚慌,連忙告罪。

  說話間,兩人已然走到紫宸宮台階下,福祿也不再搭理他,整理了下衣冠,便邁上層層台階,前去複命。

  大殿空而曠,紫檀座掐絲琺琅獸耳爐燃著上好的龍涎香,青煙嫋嫋,香味沉穩而溫雅,凝神靜心。

  紅木條案後,年輕的帝王正手執朱筆,全神貫注批奏折。

  在皇帝身邊伺候月餘,福祿深知此時不能上前打擾,於是默默退至一旁等候。

  約莫半個時辰,上座之人才放下筆,雙手捏著桌邊,高大的身軀往椅背倒去。

  福祿一見,忙示意宮女端茶水上前,恭敬道,“陛下辛苦。”

  霍致崢端過茶杯,輕吹了下水麵的茶沫,稍稍抬眼,瞟向下首的福祿,“回來了?”

  福祿彎腰,如實稟告著掖庭的見聞,末了,總結道,“那宋清盈在掖庭安分守己,從不惹事,據管事嬤嬤說,她浣衣從未躲懶懈怠,態度也不錯,未曾聽過她抱怨。”

  “這倒奇了。”

  霍致崢語調慵懶,像是閑暇聽消遣般,濃眉挑起,“你親眼看到她洗衣了?”

  福祿答道,“是,奴才親眼所見,她洗衣晾衣動作麻利,很是熟練。”

  在他去掖庭看到那一幕之前時,他也難以想象宋國最嬌貴的小公主竟然能神色自若的坐在池邊浣衣,然而,等親眼見到了,他卻發現那畫麵沒有半點違和感,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和諧。

  彼時,金燦燦的陽光從窗欞灑進來,落在那亡國公主的嬌美側顏,宛若白玉散發著柔和的光,恬靜又美好。

  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著杯壁,霍致崢斂眉,薄唇微抿。

  宋清盈,那個不可一世、奢靡到吃一道菜要用六十頭羊的宋清盈,竟然能在掖庭那種苦寒之地堅持下來?

  事出反常必有妖。

  前朝太子宋步安逃亡至今,尚未尋到蹤跡,他與宋清盈關係一向親厚,這個宋清盈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或許她是抱著宋步安會卷土再來的期望,才臥薪嚐膽,堅持到現在?

  霍致崢撂下杯盞,沉聲喚道,“福祿。”

  “奴才在。”

  “將那宋清盈調到紫宸宮當差。”

  福祿聞言,心頭驚訝,難道真□□兒子說中了,陛下對那前朝公主有意?

  麵上卻是不顯,畢恭畢敬請示著,“不知陛下想給她安排個什麽差事?”

  霍致崢輕叩桌麵,思忖著,若在殿內伺候,那女人頂著那樣一張臉在跟前晃來晃去,難保前來商議政事的臣子們不會分心,不妥。還是遠點好,既在他的視野範圍之內,也不會太注目。

  “昔日勾踐給吳王牽馬,今日便叫她來紫宸宮卷簾看門。”

  霍致崢淡聲說罷,拿起一本奏折,繼續看了起來。

  福祿領命走出紫宸宮時,腦子裏還有些混沌,這跟勾踐有什麽關係?陛下他對這個宋清盈到底是個什麽態度?若喜歡,直接安排當個貼身宮女不好麽。若不喜歡,又何必特地調來紫宸宮?

  聖心難測呐。他搖搖腦袋,立即去安排了。

  這日晚上,宋清盈做了一整宿的噩夢。

  她夢見她頭戴紅花,被捆著去了一個新房,蓋頭一掀,一個老太監搓著手,奸笑著朝她走來,“以後你就是咱家的媳婦了。”

  她嚇得當場飆淚——“啊!”

  再次醒來,糊著薄紙的窗戶透進朦朦朧朧的光亮。

  天亮了。

  她一摸額頭,一手的汗。

  還好,還好隻是個噩夢。

  心神不寧的穿衣洗漱,出了門,宋清盈的右眼皮一直狂跳。

  她在心裏安慰自己:不要迷信,相信科學。

  腦子裏立刻又蹦出另一個聲音:穿書這種玄而又玄的事都發生了,這還科學?

  然後,兩個聲音就在腦子吵了起來,吵得她連早膳都沒吃兩口。

  懷著無比沉重的心情,宋清盈到達浣衣司。

  還沒等她領皂角,就見徐嬤嬤、掖庭令陳太監笑吟吟的朝她走了過來。

  宋清盈頓時僵在原地,“……”你們不要過來啊!!!

  徐嬤嬤走近,用老鴇子的眼神笑眯眯打量了宋清盈一圈,誇道,“清盈呐,我早看你是個有福氣的,日後發達了,可別忘了我對你的照顧啊。”

  宋清盈被這目光看得頭皮發麻,心頭惴惴,艱難的扯出一個笑,“嬤嬤你說什麽,我聽不太懂。”

  徐嬤嬤笑道,“是件大好事,你能離開掖庭,另謀高就了。”

  看著徐嬤嬤滿含曖昧的笑容,宋清盈心底一個咯噔,不是吧,她真要去給老太監當對食?

  她扭頭看了眼不遠處的池子——算了,那水都沒不過她的腰。

  再扭頭看了眼廊下的柱子——嗚,撞起來好疼的,她不敢。

  左看看,右看看,她越看越絕望。

  掖庭令陳太監瞥了她一眼,細聲細氣道,“走吧,大總管在等著你呢。”

  一聽大總管這三個字,宋清盈心裏最後一絲僥幸也滅了。

  完了,她完了。

  一陣氣血上湧,她雙眼一翻,直接撅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