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第103章

    到了灌江府府衙後院住下, 從汴京來的內官等人,總覺得不太習慣。

    這裏紀煬一家子自然住到主院, 他們也被安排到不錯的院落。

    然後就沒事了?

    一點事也沒有?

    去找紀煬他們, 發現他們夫妻倆帶小孩們在堆雪人?

    問就是,大過年的,忙什麽忙。

    偶爾招待一下往來的官員, 然後玩去了?

    這跟之前的感覺完全不同啊。

    好像前麵的忙碌根本沒發生過,紀煬甚至帶著大家去城裏聽戲。

    算起來灌江城已經穩定兩個月,街道明顯熱鬧有秩序不少。

    有紀煬在, 有巡邏的兵士們在,根本沒人敢犯上造次。

    年前成批成批的豪強惡霸, 那都死的悄無聲息, 等到消息傳開才知道, 地牢空了兩間, 都是審了之後, 確定立刻處死的。

    看牢房的獄卒說,估計年後還要殺一批, 那會隻是知府大人沒受到正式任命, 所以不好動手, 年後肯定會動手的。

    這也沒錯, 紀煬早就分好了,一部分殺了,一部分送到古博城給到吳將軍, 讓他們去修城牆。

    不僅這些死刑犯要修城牆,他趁著過年, 甚至給潞州, 給涼西州寫信, 到時候分他點犯人,全都放到古博城修牆。

    紀煬對他們並不在意。

    當初他們怎麽欺壓百姓的,大家都知道,這償還得還遠遠不夠。

    能留他們過年,已經是事情太多,騰不出手而已。

    不過這裏麵有兩個人被特殊關照。

    十三四歲的劉家孫兒。

    可能很多人都忘了他們是誰。

    就是當初太新縣劉地,也就是如今石橋西鎮,那處豪強家的孩子,當初一個被扣到溫家,一個被扣到雷家。

    這兩個被養的不成樣子,惡霸的雛形。

    但紀煬既然答應過劉家放過他們,就不會太過分,暫時關個四五年再說。

    等四五年的牢獄改造之後,再看看他們的性格。

    至少性命是無憂的,這對得起劉家主最後的懇求。

    這些事年前都已經安排好,所以紀煬才閑啊。

    大過年的,還是休息幾天吧。

    內官忐忑的跟著休息到正月十五,還跟著紀煬,林娘子他們上街看了花燈。

    這裏遠不如汴京熱鬧,花燈也不如那邊好看。

    可好歹是個節日。

    就在汴京等人快要習慣這樣的日子時。

    突然發現紀煬跟林娘子忙起來了,一個著手處理灌江府的事,一個已經去了附近的左縣,當了代理女知縣。

    估計等到朝中派來的官員到此,也就是三月份左右,她才會去做其他事。

    看著府衙最偏僻的院子被收拾的幹幹淨淨,還養了不少小兔子,估計那就是其他事。

    林家姑娘也是有意思,她在太新縣試著做新藥,都害死多少兔子了,怎麽又來?

    不怪內官知道的多。

    而是他過來,就帶了打聽的任務。

    時間到昌盛三十八年的正月十五後,內官等人也要離開灌江府,回汴京複命。

    這次過來,給內官帶來的震撼更深。

    紀煬這個年輕有為的官員,以後的路肯定更遠。

    送走內官等人。

    紀煬也耽誤什麽事,他隻是處理年前留下的尾巴,把最後幾批犯人該處置處置,該押送邊關押送邊關。

    修城牆的工匠還沒尋來,他們可以先去幫兵士種田修房子,總有許多事情要做。

    一批批人安置之後,五姑娘已經把左縣事務完全上手。

    她有過處理公務的經驗,人又聰明,這些自然不是問題。

    或者說,最大的問題,在紀煬這。

    五姑娘早早出門去左縣,紀煬則看向再次過來的官學學政,以及跟著的官學助教。

    隻聽他們道:“知府夫人乃是女子,怎好去處理政務。”

    紀煬不搭理。

    這些人繼續道:“便是隨便派個人出去,也比女子去處理政務好。”

    “之前大人用商賈出身的女子曹小雨,已經非常不妥,現在直接讓您夫人去代理知縣,這像話嗎?”

    “對啊,承平國,灌江府,多少能人不用?偏偏用她們?”

    既然話都說到這了,紀煬直接道:“那兩位說說,我該用誰?”

    “兩位推薦個人手?”

    學政一時語塞,那助教也語塞。

    這兩個都是灌江府官學的長官,之前清算雷溫兩家,以及當地官吏的時候,並不涉及他們。

    他們一直明哲保身,但也從未施以援手。

    沒想到亂子平了,他們這群酸儒跳出來,一會說佃戶魯戰不識字,怎麽當小吏,怎麽給紀煬辦差。

    一會說女子辦差更是不好。

    他們隻認可紀煬提拔的另外兩個人,一個是原本就是小吏的嶽文塞。

    另一個則是秀才出身的龔選。

    此地官學官員目的已經非常明顯。

    那就是讀書人當官,可以。

    男人當官,可以。

    臭種地的,女人。

    不行。

    年前這些人就唧唧歪歪,紀煬懶得理他們。

    這會都開始指責起五姑娘,還以為他會像年前那樣當沒聽到?

    紀煬直接反應,自己該用誰。

    這些酸儒心裏有許多主意,但也不會直接自我推薦,隻好道:“自然是更為合適的人選。”

    “需要有學問,有才識,這才能勝任府衙的差事,大字不識,又沒有遠見的,怎麽能管好一方百姓?”

    紀煬點頭:“說得沒錯,林家五姑娘,就是有學問,有才識,他們林家家學淵源,大家都是知道的。”

    “至於遠見?她都能幫我打理好太新縣,何況左縣。”

    紀煬自然是故作裝作聽不懂他們的意思。

    無非是,如今府衙人手缺得很,怎麽不從他們官學裏抽調。

    或者讓官學的人推薦?

    要知道,灌江府還是有些秀才舉人的,特別是一些夫子,都是考中舉人,回頭過來任職的。

    以前官府那樣子,他們進不去,也不想進。

    可現在明顯不同。

    如果現在來府衙任職,就算三月份汴京派來的進士們上任,那他們也有一席之地。

    所以官學的官員們急哄哄過來推薦。

    年前的時候,大家以為紀煬來不及管。

    年後再過來的時候,幾個知縣的空缺,紀煬已經派人先填上了,根本不給他們占位置的時間。

    就連灌江府府衙內裏,也是有紀煬的人手把持。

    縱然一個人幹三個人的話,都不肯騰一個位置。

    這些人自然開始唧唧歪歪,找別的“錯處”。

    原先是佃戶的魯戰,以及唯二的兩個女子,林婉芸,曹小雨,自然成了攻擊對象。

    特別是兩個女子,其實她們兩個學問遠比魯戰好,但在學政眼中,她們兩個還不如男子魯戰呢。

    紀煬已經懶得應對,直接道:“如今已經正月二十,官學今年有什麽計劃嗎?”

    計,計劃?

    紀煬冷笑:“怎麽?自己差事不做好,就來打擾本知府?”

    “三天之內,交上一份文書,說明灌江府官學今年準備什麽差事,下麵十五個縣官學的籌辦情況,夫子情況。”

    “縣城的官學如果有什麽麻煩要盡快解決,今年必須全部授課,你們要確保好下麵官學的物資問題,教學情況,更要鼓勵當地適齡學生進入學堂。”

    “灌江城的官學更要自我檢查,這裏匯集整個灌江府所有優秀學生,既如此,定在四月份來此小測,作為本地知府,本官要看看學生們到底學到多少東西。”

    “學生小測後三天,所有夫子也要測試,到時候我會請西北巡查的禮部官員來此督查,若哪些夫子,助教,考驗不合格,全都打回去重修。”

    什麽東西?

    三天之內,要知道灌江府官學今年的計劃?

    還要知道十五個縣學的情況?保證他們都開學了?

    更要在三四月份考試?

    學生考就算了。

    怎麽老師也要考?

    還讓禮部的人過來考核?

    這不是要他們的命嗎?

    灌江府混亂多年,雖然跟官學關係不太大,但他們早就習慣混日子,再加上各家弟子想得好夫子,也要對他們說好話。

    所以官學裏的人早就養成別具一格的性子。

    這會猛然聽到紀煬這麽說,竟然有些被噎住了。

    紀煬道:“治國之要,教化在先,教化之道,學校為本。”

    “這道理,不用我都說吧?”

    如果不是他們硬要往紀煬眼前湊,還句句不離五姑娘,紀煬還沒打算整改官學。

    可臉都湊過來了,他不打是不是對不起這張大臉。

    旁的不說,就那今年的計劃,就夠他們折騰的了。

    按理說各地官學自有尊貴,學政也跟其他職位不同,但紀煬根本不在乎這些。

    他在灌江府時間雖不長,根基卻是穩固的。

    更不用說當地的捕頭,守城的將領,乃至城外指揮使,都是他的人。

    所以下起命令毫不手軟。

    等學政跟助教要離開的時候,紀煬又道:“三日後本官會親至官學,等著看學政的大作。”

    “其他各州府,每年都有考中鄉試,可以再去考進士的,怎麽我們好幾年了,一個進士都沒出?”

    “身為學政,是不是失職?”

    三日後?

    他親自過去?

    還問別地方有進士,他們怎麽沒有。

    句句誅心。

    過去幹嘛?

    挑刺啊。

    紀煬知道這些人想塞自己人手進來。

    若真是能用的,他其實並不拒絕,但大大方方說便好,先要踩別人一腳,再抬高自己。

    紀煬眼皮不動,都看出他們的想法。

    不過眼看這些人離開,紀煬倒真把官學的事放在心上。

    有這的官員把持官學,對此地教學不僅毫無益處,還會打壓不善鑽研的好夫子。

    學校這事確實頭疼。

    一個縣學都很複雜,更不用說下麵十五個縣的縣學。

    隻是提高民智,教育是根本。

    紀煬看著賬冊,硬生生從修路清塘的費用裏劃出一部分,用於提高下麵縣學,夫子們的待遇。

    更把即將要進行的灌江府巡查要務添上一項。

    雖說他對灌江府已經了解頗深,但不是每個縣城都去看過。

    隻有都去看過,才能知道裏麵的情況,更知道哪筆錢該花到什麽地方。

    這事也不算著急,等到汴京派來的官員們到崗之後,再加上灌江城官學考核結束,他就帶著人手下麵巡查。

    隨即抽查下麵縣城,直到所有縣都去一遍。

    這是個極大的工程,也是不得不做的工程。

    看著這些計劃,紀煬吩咐平安:“幫我給馬兒多喂些飴糖,實在辛苦它了。”

    平安哭笑不得,但真的去喂了幾塊。

    馬兒能嚐出甜味,這是很好的獎勵食物。

    公務細致又繁雜,好在手邊的小吏嶽文塞也很好用,他較之玉縣丞更活潑些,但也更滑,好在心眼不壞。

    反倒是佃戶出身,如今是小吏的魯戰,是個極踏實的,他下苦功夫在學字,紀煬很是支持。

    嶽文塞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學習玉縣丞,玉縣丞以前也是流外官,跟著知府大人之後,才成了如今的流內官。

    意思就是以前沒有正式編製,如今卻都做了知縣,還在陛下眼前有過名字。

    這簡直是天下間小吏最最向往的事。

    不怪他做事賣力。

    當初在右縣的時候,以為沒有關係,這輩子都這樣了,沒想到如今有了轉機,還不趕緊幹活?

    紀煬順手就讓官學那些人安分不少,嶽文塞更是敬佩。

    等到去官學“檢查”作業的時候,紀煬抱著挑刺的心,自然讓官學的人更是臉色難看。

    可惜紀煬名聲顯赫,這些人根本不敢招惹。

    隻能拱手聽訓。

    紀煬對夫子們態度倒還好,去年灌江府情況那樣亂,秋闈該舉行還是舉行,也是他們的功勞。

    等紀煬讓他們重新寫今年計劃之時,下意識看了眼學政的眼神。

    那眼神裏分明是憤憤不平,還帶了鬱鬱不得誌。

    當天晚上,紀煬跟五姑娘,小雲中小白鶴他們吃飯時,衛藍走了進來。

    紀煬道:“有情況?”

    衛藍點頭:“有的。”

    旁邊丫鬟十分順暢給衛藍拿了碗筷,衛藍也不客氣,跟自家知縣,不對,自家知府,不用客氣。

    不過他坐下,先掏出一封書信給到紀大人。

    紀煬見那信封上的名字跟地址,還讓五姑娘也看了眼。

    “學政?寄到汴京的?”

    五姑娘話音落下:“他不是要告狀的吧?”

    紀煬挑眉:“拆開看看就知道了。”

    說著,把衛藍攔下的信件直接拆開。

    果然是學政筆跡,裏麵是對他多番詆毀。

    從他不尊重讀書人,再到他無禮對待鄉紳,還把灌江城收回來的土地分給百姓。

    甚至下麵各縣有樣學樣,如今的人都忘卻禮儀,不尊重他們這些有知識有學問的,竟然去討好那些老百姓?

    實在不知所謂。

    不愧是沒讀過書的紈絝,連科舉都沒考過,果然不懂禮。

    自然還夾雜了對林婉芸代理知縣的不滿,更是百般訴說他們這些人寒窗苦讀幾十載,竟然還屈居在紀煬下麵。

    信裏說的沒那樣明顯,還用了很多生僻字,更用了很多典故指桑罵槐。

    紀煬好笑道:“幸好跟韓瀟學了許多年,否則都看不懂他怎麽罵人的。”

    紀煬看得懂,五姑娘也不例外,她家什麽學識,這信她掃一眼就明白什麽意思。

    兩人具不在乎,甚至讓平安幫忙重新封好,看起來像是沒拆開過一樣。

    “寄出去,看看他們要寄給誰。”

    說到底。

    還是他沒考過科舉的事,自然跟“清流”的科舉人不能沾邊。

    之前就知道,他這官越大,這件事越會被人拿出來說道。

    其實就是借這件事來抨擊他。

    上麵的位置占一個少一個。

    他來了,別人就要下去。

    自然要想辦法詆毀。

    這沒科舉就做大官,確實是不妥之事。

    他如今得罪這群酸儒,不定被他們怎麽編排,這些讀書人的筆可比刀厲害。

    以前大家隻是在坊間吵吵,然後是朝堂為他吵架。

    估計最近一段時間,要用文人文章吵架了。

    林婉芸笑:“放心,我哥的文章,絕對能打過他們。”

    林家出馬自不用說,但那群酸儒們,特別是在禦史台那些,肯定還有法子。

    紀煬算了算自己得罪的人。

    宗室,怎麽得罪的大家都知道。

    地主們,分了其他地主的土地,同時地主的人早就對他不滿了。

    如今再多個儒生們。

    若不是時機不合適,他都想給自己鼓鼓掌了。

    那能怎麽辦呢。

    想這些,不如好好吃頓飯。

    吃飽了,繼續去官學挑刺!

    都得罪了,那就徹底得罪狠一點!

    紀煬想了想,讓人現在拿出筆墨來,他要給在汴京的好友們寫封信。

    不是打筆仗嗎。

    他也來湊湊熱鬧!

    沒想到當了知府之後,不僅要搞基建,還要打筆仗。

    更沒想到,最先來找茬的,竟然是這群酸儒們。

    那他就來試試,自己這根筆杆子效果如何?

    他文采或許一般,但他會氣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