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應付完第二日考核, 出門的時候考核官員還笑:“紀知縣的本事我們憲司都是知道的,回頭來了潞州城, 還要互相照顧才是。”

    這話說的其他知縣心裏一梗, 他們也想聽到這種話!

    他們也想升遷!

    但看看身邊年輕有為的紀煬,算了,跟這位還是沒法比, 他的才幹滿潞州都知道。

    莫說下麵的知縣,就算整個潞州,都沒人比得過他。

    紀煬笑著出門, 一派和善模樣。

    這真是汴京那個紈絝?

    是不是變了個人?

    紀煬知道很多人這種想法,但越遮掩, 反而顯得越奇怪, 如今這種態度, 反而不會讓人多想。

    紀煬大大方方離開, 隻見外麵等候的淩縣尉還是萎靡不振, 看來還在消化他要走的消息。

    平安勸得嘴巴都幹了,現在幹脆閉嘴。

    要不是這事跟自家少爺有關, 他才不多說。

    “走吧, 先找個地方喝口茶, 然後讓丘益川帶著小孩們直接去酒樓, 中午就在外麵吃了。”

    年末考核都結束了,今年最後一件大事辦完,紀煬自然輕鬆。

    至於淩縣尉?

    這事誰勸都沒用, 還要自己想開才成。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對誰都一樣。

    紀煬這次選的酒樓, 比上次的還要好些, 江乖乖江小子過來的時候, 幾乎看傻眼。

    兩人吃著店小二送來的點心,不過驚訝道:“知縣大人,您是不是買過這家點心。”

    紀煬拍拍江小子:“對,買過的。”

    “不過在外麵喊我紀大哥,不要喊知縣了。”

    小孩們乖乖點頭,吃得不亦樂乎。

    下午繼續購置年貨,又給小孩們量裁新衣,過個四五天有去扶江縣的馬車把衣服送過去。

    跟在紀煬身邊的,無論孩子們還是小吏平安,全都換了套新衣。

    丘益川看著淩縣尉,忍不住道:“從昨天開始,你就垂頭喪氣的,這是什麽了?知縣大人對我們那樣好。”

    淩縣尉又歎氣:“就是太好了,所以才。”

    所以後麵說不下去,

    小吏丘益川向來是個聰明人,一聽到這話就覺得不對勁。

    但淩縣尉嘴最嚴,肯定不會說的。

    好在大家很快要回鄉,這事也算過去。

    江小子跟江乖乖自然更加興奮,他們買了好多玩具呢!

    紀煬不願意攬功,開口道:“很多東西都是之前那位林姐姐給你們買的,隻是她不方便過來,托我帶給你們。”

    林姐姐?

    他們都記得!

    江乖乖纏著紀煬問了好多林姐姐的事。

    但紀煬哪答的出來,人家是深閨裏的小姐,他肯定不好多問。

    不過很快從林家大公子寄過來的拜年書信裏看到一絲蹤影。

    他們一行人在潞州待了幾天,等回扶江縣的時候,便收到汴京那邊往來書信。

    這次多了王伯跟林家大公子的。

    王伯自然還是照常問候,又送來不少東西。

    林家大公子則感謝送去的葫蘆燈罩,說那東西很是巧妙,家裏姊妹都很喜歡,若還有的話,他想再買幾個,好給妹妹們平分。

    這事一筆帶過,但紀煬也看出些不同,約莫是他隻給林家五姑娘新奇物件,所以被找茬了?

    不過林啟信件的主要內容不是這些,信裏隱晦說了林家現在的處境,跟宗室子弟那邊矛盾不斷,讓人頭疼,所以忙到沒工夫回信,表示歉意。

    最後還問到紀煬任期滿了之後準備做什麽。

    他祖父林大學士也提到一嘴,問他想不想回汴京。

    以林家大公子來提這件事,透漏的意思很明顯,如果紀煬想回汴京,隻要在信裏說明即可。

    身為林家長子,他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林家的決定,他們來辦此事,必然十拿九穩。

    紀煬算是發現了,最近怎麽人人都在問他任期滿了有什麽打算。

    紀煬自然還是那個回答,暫時不回了,聽從潞州那邊安排。

    信件寄出去,紀煬也知道,這同樣是拒絕林家的招攬。

    可就是這樣,他才不會通過林家的關係回去。

    雖說林家是能臣,是清官。

    但要不要有利益牽扯,那還是兩回事,他到現在隻跟林家大公子見過麵,還不足以讓他站陣營。

    說到底,身為伯爵家子弟,想要保全自己不需要依附哪家,隻要把伯爵府料理清楚,自然利利索索。

    黨爭這種事,還不是他能涉及的。

    與其早早過去被當小蝦米吃掉,不如把握好自己的命運。

    這也是所有人問他去向時,他最真實的答案。

    身在扶江縣,都知道那邊何等風起雲湧,他還沒有近距離看熱鬧的想法。

    不過既然一定會升到潞州,那很多事情也要趕緊著手做了。

    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年後二月的縣試。

    現在是昌盛三十四年十二月十九,趕在年前最後幾天再忙一忙,等到明年不至於慌張。

    縣試的重要性自不用說,韓家換著法的送來試題,紀煬明顯發現,題目一次比一次難,這是給縣試出的,還是給他出的?

    紀煬挑眉,隻當不知道,該做題還是做題。

    昌盛三十五年正月十七,扶江縣告示正式貼出,上麵寫明了縣試時間地點要求。

    二月初九開始考試,連著考五場。

    官學那邊自然也得了消息,劉教瑜更是激動萬分,來扶江縣第二年便能跟知縣大人一起主持縣試,讓他自然不能平靜。

    如今題目已經擬定好,就在知縣大人那邊放著,他跟幾個夫子隻要監督好學生好好讀書就行。

    正式參加縣試的共有二十一人,都是十四到十七歲少年。

    韓家子弟今年不準備參加縣裏童試,按照他們的性格,肯定要等等再說。

    這二十一人,全都是扶江縣本地孩子,從去年二月開始跟著劉夫子學習,也隻有他們幾個符合所有要求了。

    但按照韓家夫子所說,他們幾人隻學習一年,功底還不紮實,大多少年參加今年的縣試隻是湊湊熱鬧而已,落選的可能性很大。

    劉教瑜在一旁點頭,不過還是道:“也不是全都如此,那個叫江春的孩子就很不錯。”

    紀煬聽此,找出江春的報名表,他是扶江縣三江村人士,今年十五,家中祖父母,父母都在,上麵三個哥哥,一個姐姐,下麵還有妹妹,所以也被人喊江小五。

    他家人口還挺興旺,也因為人口多,家裏條件過得去,官學一開,便讓他去官學讀書。

    之後妹妹小六也跟了過去。

    兄妹兩個都是勤奮好學的,江小五更是官學準備科考的二十多人中進步最快的。

    紀煬原本以為劉教瑜矮個子裏拔將軍,挑了個還成的人。

    沒想到連韓家夫子都摸摸胡子:“江春確實是個可造之材,假以時日中個秀才不是難事。”

    紀煬挑眉。

    中秀才可不是那樣簡單的,要跟整個潞州城學子比較,需是所有學子裏最厲害的幾個。

    看來江春確實不錯。

    不過這位韓家夫子看向紀煬,開口道:“您要是科考,中舉人沒問題。”

    可以,看來韓家人都知道他是買官的了。

    紀煬笑,無奈揮揮身上的官袍:“可惜,沒機會。”

    劉教瑜也笑,最後小聲道:“咱們知縣科不科考都行,隻此一份。”

    韓家夫子想點頭,但這又跟他自幼學到的東西不一樣,為難之下竟然顯得更喪了。

    紀煬隻好忍笑,跟眼前兩位繼續商量縣試的事。

    考過縣試的五場之後,一共要選三個最優秀的,趕在三月之前送到潞州城,參加潞州城的州試。

    雖說扶江縣學子的水平都很低,也就個江春還有些指望,但該去還是要去,他們縣城三個舉薦名額不能浪費。

    再說,今年就當積累經驗。

    按照紀煬原本的想法,以為水平不到就不送到潞州,誰料還是劉教瑜跟韓家夫子一起看向他。

    “名額在這,試試也沒事。”

    “對啊,考不過就考不過,不能浪費機會。”

    “等他們考完回來,還能說說經驗,明年會更有把握。”

    紀煬挑眉,看來沒科考過的人還是不懂啊,這自然按照兩位的意思。

    縣試緊鑼密鼓布置,不少知縣都給他送來賀信,能開縣試,就已經進步太多,大家都為紀煬高興。

    當然也是因為知道紀煬不日要升遷,借著這個由頭拉拉關係。

    隔壁常華縣魏大人別別扭扭,心裏雖冒酸水,但也知道怎麽回事,甚至親自過來指點縣試。

    魏大人都當了許多年的知縣,對這事自然手到擒來,讓扶江縣這次縣試順暢不少。

    紀煬也覺得這魏大人是個有趣的人,記下這份恩情。

    縣試消息一出,官學所有學生都緊張起來,參加縣試的,不參加的縣試的,都感受壓力。

    紀煬感覺,這跟考試周應該差不多?

    不過緊張也好,大家學習明顯更用功了。

    特別是已經報名成功的二十一人,有個少年甚至半夜哭著學習,讓家裏人心疼又好笑,少年還喊著,他平時為什麽不用功哇哇大哭。

    嚇得家裏差點讓他棄考。

    可第二日起來,又被同學喊著去官學,竟也好了。

    家裏人幹脆收拾收拾去扶江縣唯一一家廟宇燒燒香,雖說平時不信這個,好歹算個安慰。

    沒想到過去之後,發現今日這裏香火竟然旺了不少,好像都是考生家長們過來燒香求心安的?

    說起來以前這裏香火還旺盛,各家來此乞求平安,乞求風調雨順跟家裏不要餓死人。

    自從知縣大人來之後,大家都忙上不少,不再去求虛無縹緲的神明。

    廟宇裏的和尚們也不敢抱怨,因為縣城繁華起來,他們自己種的地也得了豐收,再者他們請了知縣大人好幾次,大人都沒來過。

    往年冬祭都在廟裏進行,可知縣竟然另辟蹊徑,不到廟裏冬祭,反而去墨子山下的兵士墓。

    導致如今兵士墓的香火比他們這鼎盛多了。

    但要說埋怨?

    這種違心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可要是去傳教?他們也不敢啊,知縣對這事管得極嚴,還讓捕快過來說過,他們在廟裏做什麽他都不管,但要是迷惑百姓讓他們不事生產天天祭拜,那就有問題了。

    這些事多半不被外人知道,和尚們卻明白意思,從那之後老老實實伺候廟宇所屬耕田,有信眾過來就照顧,平時施醫贈藥,再也不想其他。

    可沒想到,這次因為縣試的事,竟然又有不少人過來。

    這香火也沒旺幾天。

    因為過了二月初九,縣試結束,家長們自然不來了。

    二月初九辰時進門考試,連著考五場,一直到戌時才出來,考了整整六個時辰。

    從考場出來的二十一個少年,個個跟虛脫了一般。

    劉教瑜嘖嘖幾聲:“這才哪到哪,縣試之後是州試,然後還有兩次院試。哪個不是連考好幾場好幾天。”

    劉教瑜考過舉人,考舉人的時候,甚至是連考九天,九天不能出貢院,跟那相比,縣試就是過家家。

    少年們看著劉教瑜,隻覺得心裏更敬佩了。

    一個縣試都把他們折騰的要死,監考跟判卷還都是認識的人。

    等以後州試,院試,那豈不是更慘。

    這次縣試初試牛刀,已經讓整個扶江縣知道科舉的威名,以後隻會更加謹慎對待。

    二十一人的試卷被收起來,交到衙門仔細謄寫匿名判卷。

    不過說起來官學就那幾個夫子,大家看文筆文風也知道個大概,不過流程還是要走的。

    在二十一人中選出三個去潞州城進行州試跟院試,大家都會謹慎對待。

    韓家幾個夫子可能不在意,但能不能考出個秀才關乎劉教瑜的前程,他肯定會選出學問最好的學生過去。

    紀煬想想自己的水平,又去請了韓家家主韓瀟,讓他也來當個判卷人。

    隻是看看試卷,這倒沒什麽。

    但越看下去,韓瀟眉頭越深,如果不是他向來謹慎,估計都要出口說什麽不該講的話了。

    到最後也隻道:“他們隻學了一年,還好。”

    劉教瑜聽著哭笑不得:“韓瀟先生學識淵博,自然見不得這些學生筆下的文章。不過假以時日,總能挑選幾個可用之才。”

    這話韓瀟倒是同意:“學問本就講持之以恒。”

    最後二十一份試卷中,終於選出三名學子,揭開名字一開,考前所說的江春赫然在列,也是韓瀟親點的頭名。

    剩下兩個學生不分伯仲,找了原本的試卷按照字跡優劣給了成績。

    以江春為首的三人學生,也就是他們扶江縣今年縣試的前三名,有了去潞州州試的機會!

    雖說這離朝堂還有萬裏之遙,但總歸是個進步。

    紀煬也沒吝嗇誇讚,讓縣城鑼鼓隊敲鑼打鼓去三家送好消息。

    江春家自然是最後一個去的,他們全家二十多口人一起出門迎接,江春長輩兄姐們都是不敢置信。

    他們世世代代種田的人,家裏竟然供出個學生?

    還考了整個扶江縣的頭名?

    頭名?

    這兩個字以前跟他們家有什麽關係,還是縣試的頭名。

    要知道在去年的時候,他們連縣試是什麽都不知道,隻曉得知縣大人辦了學堂,家裏又有餘糧,就讓孩子們去讀一讀。

    小五的頭名完全是意外之喜。

    但就算再不懂這些,也明白考試的好處,好多人都是考了科舉,還能做當官。

    跟他們知縣老爺一樣!

    雖說不指望江春跟知縣大人一樣厲害,能有個幾分,就知足了的。

    一時間,江春家門口聚集不少人,整個村子都因為鑼鼓聲過來圍觀,得知他家孩子縣試考了頭名。

    知縣大人還派人送錢送糧,更是豔羨不已。

    三江村裏長也過來,臉上的笑簡直止不住。

    扶江縣現在六個村,他們村的學生考了頭名!這能不誇耀?以後見到其他村的裏長,肯定要好好炫耀!

    江春家就是扶江縣最普通的百姓人戶,這還是頭一次得到這麽多人豔羨,祝福的話更是鋪天蓋地。

    連他們家大兒子成親都沒這樣熱鬧。

    整個三江村都沉浸在慶祝的歡騰裏。

    扶江縣第一次縣試,就在江春跟其他兩個學生家慶祝中結束。

    其他落榜的學子雖然失落,倒也知道自己的實力,像他們知縣說的,與其沮喪不如繼續讀書。

    明年,後年,大後年,隻要頭懸梁錐刺股,他們就不信考不成!

    知縣大人還說,等明年官學規模再大一點,去潞州參加州試的名額還會多點,豈不是更有機會!

    劉教瑜都沒想到,此次縣試像是給學生們打雞血一般。

    不僅是男子們,女孩子們也一樣,因為在知縣的主持下,香粉作坊那邊也要開始考試。

    她們那邊考試也很嚴格,但隻要通過考試,就能跟之前十六位娘子一樣,享受同樣的福利待遇跟月錢。

    這也因為識字的女孩子越來越多,那識字也要分出誰識的多,誰識的少。

    考試內容還是從韓家出的題裏選出來的,難是難的,可總會有人答出來。

    可隻有答出來,答的好,便能有月錢,能留在香粉作坊。

    衝著這些,各家都願意讓女兒們用功讀書。

    反正現在扶江縣各家條件好了不少,也不用孩子們一定在家幹活,無論男女該上學上學,總比他們的出路好。

    在韓家人眼裏,從他剛來時,扶江縣百姓隻願意學常用詞,隻願意學簡單算數。

    到現在無論男女主動學習四書五經,這種轉變讓他們都沒敢信。

    要知道紀知縣既沒有勸學,也沒有到處宣講讀書的好處。

    他用兩條不一樣的路來證明讀書的用處。

    縱然作坊那邊證明的有些功利,可還是讓韓家人大受震撼。

    所以紀煬想請個女夫子去香粉作坊閱卷的時候,韓瀟娘子主動出來,她同樣是飽學之士,詩詞上甚至還超過韓瀟的造詣,來做女子們閱卷絕對不是問題。

    等韓家五個夫子去官學,韓娘子去香粉作坊,韓瀟還跟著紀煬去衙門的時候。

    韓族老總覺得有哪點不太對勁?

    罷了罷了,這不是他這個老頭子能管的,還是看看紀知縣最近寫的文章,這次又要畫幾個圈出來。

    剛拿出文章,韓族老表情一僵,自己跟其他人好像一樣?

    縣試餘溫還沒過,前三名學子已經在準備行囊,要提前十天送他們到潞州城,由劉教瑜跟兩個捕快護送他們去潞州城官學暫住。

    三月份,潞州下麵各個縣城縣試前幾名都會去潞州城官學,去那等待三月下旬的州試。

    州試沒過便還鄉。

    州試過了,可以留在潞州城官學等待院試,兩次院試考過,就是秀才之身。

    秀才家裏不僅每年發米糧,還免田租。

    免田租這話一說,整個扶江縣讀書風氣更盛。

    不知道多少人羨慕江春一家,他家可是縣試頭名,也就他家最有機會。

    發米糧,免田租,見長官可以不拜。

    這些都讓人激動啊。

    江春本人倒還穩得住,他今年十四,早些年也下地幹過活的,吃過苦,自然更珍惜現在的生活。

    江春跟其他兩個學生被韓家夫子拉著單獨輔導,算是在出發去潞州之前補補功課。

    紀煬也已經給他們準備好東西,畢竟是頭一批去潞州考試的學生,還安排了馬車同行。

    他們上次從潞州城買回來的馬匹已經上工了,現在送他們過去剛好合適。

    副捕頭衛藍帶著手下,更是把事情安排的十分妥當。

    二月十五,考過縣試的三個學子正式出發。

    劉教瑜特意整理好官服,如今也是有品級的官員,還是要鄭重點。

    什麽?

    去之前同為夫子的人麵前炫耀?

    也不算炫耀,就是讓他們看看自己的選擇,他選擇是對的!

    送走考試的學生們,官學裏說不出的勤勉,這樣的氛圍讓紀煬笑了笑,想必等他走了之後,這裏還能繼續下去。

    有這樣的風氣便很好。

    淩縣尉看著知縣大人這麽笑,心裏就賭得慌,他最近的表情讓玉縣丞都感到不對勁,私下問過許多次了,這次又問。

    “你到底怎麽了?從潞州城回來之後,一直不對勁,丘益川也說你臉色不好。”

    “有什麽事你說啊,潞州那邊有問題?”

    玉縣丞下意識想的,便是潞州城有問題,絕對不是他們扶江縣有問題。

    淩縣尉口風嚴可不是說說,就算是自己老搭檔,他也不會說的。

    即使知縣大人從未讓他保密,他也不會說。

    伯爵嫡子的事如此,五月六月要離開更是如此。

    反正眼看都到三月份,說不說有區別嗎。

    淩縣尉拍拍玉縣丞肩膀,歎氣:“珍惜現在的好日子吧。”

    ???

    怎麽越說越嚇人?

    等玉縣丞還要再問,紀煬已經在整理扶江縣大大小小資料,接下來肯定要忙起來,自然沒時間問。

    雖說平日這些事做得都很好,但要匯總起來,還是個大工程。

    更別說經過去年一波波落戶的非編戶,如今的扶江縣人口已經到了六千多,民戶則到了八百五朝上,還有不到一百五。

    扶江縣便會從下縣中的下縣變成中縣。

    紀煬對這個並不懷疑,因為有運河在,趕在今年春天,會有更多人過來。

    而且都知道,他們扶江縣無論男女都有活計做,現在的荒地還有不少,頗有些先到先得的感覺。

    這種情況下搬來的人自然更多。

    之前所謂本地外地,在扶江縣早就沒界限,搬過來便會留下來。

    別說紀煬有信心,扶江縣各處百姓也在想他們什麽時候成為中縣,以後再成為上縣。

    那以後出門也不會被嘲笑了。

    還笑話扶江縣窮?

    看看他們還窮不窮!

    玉縣丞聽著知縣大人一件件吩咐,什麽化肥作坊不能太依賴化肥,可以嚐試在山上種果樹,利用運河運出去。

    還有葫蘆作坊轉型的還算成功,低廉器具盡量全部拋棄,因為其他地方已經有仿製,作坊利用現在的商戶優勢,主要做更精美的物件。

    香粉作坊不用說太多,紀煬已經把能鋪的路都鋪了,隻要好好開耕,請更多女子來做工。

    他們做出的香粉肯定會有人買。

    不說在汴京,扶江縣香粉的名諱,單說他名下產業,每年幫忙消化幾萬斤不是問題。

    等各色鮮花都種出來,試著自己調香,能賣出更好價格。

    知縣大人幾乎把每一個作坊,甚至每一個村子的發展都寫了下來。

    這個樣子,怎麽有種托付的意思?

    玉縣丞作為知縣的副手,整個人都有點傻眼,雖說不知道怎麽回事,但下意識拒絕:“大人,年底您才離開,現在就說,是不是有點早?”

    玉縣丞從心裏拒絕知縣大人離開,大人來之前這裏什麽樣,來之後什麽樣,都不用多說。

    這種情況下,他真的不想聽以後的事。

    紀煬放下手裏文書,玉縣丞卻看看他,又看看垂頭喪氣的淩縣尉,直接反應過來。

    “等會,難道不是年底,是五月?!”

    紀煬是昌盛三十二年五月二十日到的扶江縣。

    按照正常來說,到三十五年的年底離任。

    那半年多數情況都不算的,當年紀煬連年末考核都不用去。

    最後半年基本用來交接事務,安排後續工作,然後順順當當升遷。

    可到紀煬這,潞州知州通判直接按照他到扶江縣的時間來算,卡著滿三年的點,讓他快點到潞州城。

    這自然是上司信賴,但對扶江縣他們來說哭都哭不出來!

    玉縣丞追問:“淩縣尉,就是因為這事,你才一直不高興?從潞州城回來便一直這樣了!”

    都說到這,紀煬點頭:“早走晚走都是走,朝廷那邊很快會派新知縣過來。我提前把事情處理好,他過來還好接手。”

    現在已經快三月份,五月底要走,沒多長時間了。

    他不想自己走的太倉促,留下一堆尾巴。

    玉縣丞總算明白過來,為什麽淩縣尉一直不高興,知縣大人則在安排後續工作。

    知州他們怎麽回事!

    那多官員!一定要他們知縣大人嗎!

    可要想想,如果他是那些大人物的話,也想要紀知縣啊。

    不到片刻,玉縣丞開口道:“知縣大人,要不然您帶我去潞州城吧,到時候您身份肯定要有小吏,我肯定合適啊。”

    紀煬笑:“扶江縣是你家鄉,作幾年政績,說不定還有機會去別處當知縣,不用跟著我做個小吏。”

    要是做小吏的話,那基本等於降職,就算是去潞州城當小吏也是不值得的。

    以玉縣丞在扶江縣的威望,沒必要自討苦吃。

    同理,淩縣尉也一樣。

    他不能因為自己舒服,便帶著他們離開。

    玉縣丞卻堅定搖頭:“不怕跟您說實話,下官覺得跟著您,比以後當知縣要強。”

    “我一無人脈,二無顯著才幹。縱然當了知縣又如何,跟著您,肯定更好。”

    “下官旁的沒有,唯有忠心二字。”淩縣尉趁機接話,“大人,您要是離開,就帶著我們走吧,我這身蠻力,也能護衛您的。”

    玉縣丞見老搭檔把他話都搶了,瞪眼道:“什麽忠心,我才是忠心。”

    紀煬看著他們兩個。

    心道玉縣丞不愧是敢從鄉下去潞州城打拚,又回家當上縣丞的人物,這份果決已經遠超他人,怎麽會是沒有才幹。

    淩縣尉更不用講,他在自己身邊,聽到還幾個秘密,但一個都沒有泄露。

    憑這份忠心,他便知道是可用之人。

    紀煬想了想道:“反正新知縣還沒來,等他過來接觸一下,你們也跟家裏商量商量,到時候再做決斷。”

    玉娘子管著香粉作坊,淩娘子在衙門管雜務。

    她們兩個都不是沒主見的人,這種大事,還是要跟家人商量更好。

    誰料縣丞縣尉相視一笑:“她們倆要是知道能跟著您,肯定支持。”

    可能知縣大人都不知道扶江縣的百姓如果知道,能跟他一起做事,估計要搶破頭。

    不過這事到底先放下,大家也知道知縣大人離開的事不能更改,隻能更加用心做事,讓大人的心血不白費。

    他們在扶江縣收尾的時候。

    劉教瑜帶著的三個學生已經到了潞州城官學門前。

    最近官學十分熱鬧,各地考生都已經到了此處,官學特意把西院分出來,給下麵來的考生們住。

    江春等人在扶江縣或許是前三名,但跟這邊的學子相比,差別可就大了。

    特別是潞州城本地學生,至少也是學過好幾年,跟他們一起州試,怪不得知情人都沒信心。

    可他們出發之前,紀煬就對劉教瑜說了,這次過去交流學習就行,不要給他們太大壓力。

    反正頭一年,以後有的是機會。

    這倒是沒錯。

    所以劉教瑜格外輕鬆,帶著三人住下,又放開讓他們三個出去找同齡人。

    劉教瑜則去看看老朋友們,他好歹也是潞州城官學撥過來的。

    但沒過多久,劉教瑜便帶著跟淩縣尉一樣的表情回來。

    想必他知道的消息,跟淩縣尉一樣。

    沒辦法,關於紀煬的事早就在潞州城傳開,官學這邊也一樣,誰讓他們官學剛開,拐到韓家當夫子。

    潞州城官學都羨慕不已,以韓家的名聲,也就是現在許多人戶還沒反應過來。

    等反應過來,隻怕要到扶江縣求學了!

    韓家教學,扶江縣肯定會有秀才舉人的,劉教瑜更是沾光。

    沒等劉教瑜笑得眼睛都看不到,有關係好的人故意道:“可惜,你們知縣確實厲害,但等到五月底,就要到我們潞州城了。”

    “說不定他也能幫我們拐幾個韓家人。”

    什麽???

    五月底,紀知縣到潞州城?

    詢問清楚之後,劉教瑜什麽好心情都沒了。

    這可是紀煬啊!

    他走了!那扶江縣?!

    雖然不會差吧,但他是紀煬啊!

    三個學生興高采烈回來,看來認識不少好朋友。

    少年真好,不知愁滋味啊。

    劉教瑜也沒想把這件事告訴他們,隻拘著他們好好讀幾日書,馬上要州試了!

    雖然知道你們會落榜!但萬一爭氣一個呢!

    大家下意識看向江春,其他兩人拍拍他肩膀:“江小五,靠你了!”

    劉教瑜剛想說,你們兩個不能這樣講,誰料江春竟然也認真道:“靠我了!”

    不錯,你們三個還挺有自知之明。

    知道他們心態不錯,劉教瑜便沒說什麽,隻道:“考過州試,甚至可以留在潞州城官學讀書,這機會可不多見。”

    江春卻道:“我聽說咱們幾位韓夫子比這裏夫子都厲害。”

    劉教瑜語塞,這個倒是。

    “也是,到時候再說。但州試之後很快便是第一次院試,希望你們能多留一段時間。”

    考過的留下準備第一次院試,沒考過的捕快帶著回扶江縣。

    這是早就安排好的。

    潞州城這邊考試慢慢緊張起來,等到三月十二考試當天,三個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緊張。

    等十五號出來,這次顯然比之前還累。

    劉教瑜感覺,還是要趕緊把紀知縣說的體育課加上,或者讓學生們跟著知縣縣尉他們天天早上跑步都行。

    不然這怎麽熬過科考。

    三個學生出來會便睡了一整天,等二十號成績公布,這才精神好點。

    這次州試,下麵縣城加上潞州城學生,一共有一百一十二人參加,隻選其中二十二人參加院試。

    按照以往來看,其中大半都是潞州城官學的學生,下麵縣城能考上的極少。

    這種情況很正常,一般成績好天資高的學生,都會被鄉裏送到最好的潞州城官學讀書,下麵的學生好苗子少,好夫子也不多。

    去看榜的時候,劉教瑜原本沒放在心上,等看到第二十二名時,準備看到江春的名字!

    江春!

    二十二名!

    這是進院試了?!

    劉教瑜興奮極了,還是江春趕緊小聲道:“教瑜,您沒看這次科考題目嗎?”

    他還真沒看,前幾日就想著紀知縣要離開扶江縣,哪有心情管別的。

    等江春把懷裏紙張拿出,劉教瑜差點驚呼出聲。

    九個題目裏,有七個是韓家夫子跟知縣大人出過的!

    正是臨時抱佛腳的時候做的題!

    大人出題的時候,還道:“做著玩玩。”

    以前隻聽說有厲害的夫子會押題,原來是真的?

    可他們知縣沒有經過科考,怎麽會知道這些?

    透題?

    這也不可能啊。

    劉教瑜再去看其他兩個學生名次,一個在四十五名,一個在六十六名。

    雖說沒進入院試,但在學習一年,頭次參加州試的學子當中,已經非常不錯。

    果然,已經有眼熟的夫子過來恭喜他,羨慕不已道:“正好,頭一次縣試就有三個人才出來。”

    “一個進了院試,另外兩個也不算墊底。”

    那麽多學子,能有這樣成績很好了,再說兒郎們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

    可他們三個其實有些傻眼。

    不過有江春帶頭,這事誰也沒講。

    他們知縣,他們韓夫子,真的好厲害!

    下麵的縣學有這樣的好成績,不少人又提到扶江縣這個名字。

    提到扶江縣不由自主提到紀煬。

    江春三人還沒來得及興奮,就聽周圍有人道:“紀知縣?聽說他要到我舅舅所在的憲司。”

    “憲司?怎麽可能,明明是漕司,我叔說了,漕司特意想要他。”

    “你們以為倉司就不想要嗎?他五月底來,去哪隨便挑。”

    “要是來我們官學也挺好的,還能找好夫子!”

    “對!來官學吧!”

    “布政使大人可想讓他做副手,你們沒聽說?”

    這都在說什麽?

    向來穩重的江春看了一圈。

    他們知縣大人,要來潞州城當官了?

    劉教瑜看著他們的表情,幽幽道:“原來我之前是這樣過的臉色,怪不得倆捕快天天問是不是有人欺負了。”

    在看旁邊護衛的捕快,他們同樣震驚。

    知縣要走?

    江春過了州試,要進行院試的好消息徹底被打散,他本人更是高興不起來。

    或許他從未說過,可他想讀書,想科考,最大的動力並非是免田稅,好吧,也是一項。

    最大的動力是想學知縣大人一樣,做個好官,做個能讓當地百姓吃飽喝足的好官。

    這會江春忽然明白韓家夫子們為什麽會連連歎氣,他也想連連歎氣!

    劉教瑜早就得了消息,這會挨個安慰,不僅學生們要安慰,捕快們還要安慰。

    可要送州試不過的學生們回去時,五個人還是萎靡不振。

    劉教瑜自己留下陪著江春。

    那兩個捕快送學生回扶江縣,眼看著江春明顯想跟著一起回去,劉教瑜趕緊拉住他:“院試!沒幾天就第一次院試了!不能走!”

    江春再次歎氣,他也想回去問問知縣大人怎麽回事,他都不想考院試了!

    急急忙忙趕車回去的其他四人,馬車跑得飛快。

    他們一定要問清楚!

    知縣大人五月底真的要走了嗎?!

    四人沒發現,他們馬車直接掠過旁邊同樣架著馬車的書生。

    那書生慢吞吞道:“就算路很好,不至於飛奔吧?”

    “許是有什麽急事?”旁邊小廝開口,“公子,馬上要見紀煬了,您怕不怕,他的名聲。”

    書生趕緊道:“不要亂說,以訛傳訛是什麽好事嗎。”

    書生說話慢半拍,可他去年登科,名列二甲四名,策論寫得極好,十分厲害。

    “扶江縣被他治理的極好,咱們,咱們要以禮相待。”

    小廝立刻解釋:“公子,不是那個意思,是他的名聲聽起來太凶了。”

    “凶,就凶,咱們軟和點。”書生拍拍小廝,“好好跟紀知縣學,好好學。”

    不管外麵什麽怎麽說,但憑借紀煬這三年來的成績,已經夠書生敬仰的了。

    他一定好好學,不會辜負紀煬在這裏的辛苦!

    隻要自己在任期裏能有紀煬十分之一能力,他便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