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昌盛三十四年十一月二十。

    看著東邊的水流慢慢湧過來, 紀煬跟工部官員心裏各有不同。

    但運河兩邊的百姓跟工匠們卻同時歡呼起來。

    有些人甚至想跟著水流往這邊奔跑。

    這段連接了東邊常華縣,南邊鬆雙縣的運河, 終於建成。

    以後這兩個地方之間的運河約莫會成為兩個縣城直達, 更多的船隻,都會從扶江縣走,這邊的河道更寬, 更新,途徑三個地方,還能順便帶許多貨物。

    扶江縣現在的貨物已經在整個潞州很有名氣, 揚州那邊對葫蘆器皿的需求,汴京對香粉的需求, 都會在這條運河上完美展現。

    就連不方便運輸的化肥, 都能借著船隻的便宜運輸運到各地。

    不過紀煬現在每年給化肥作坊限額, 不能賣出太多, 一個勁的賣, 鳥糞早晚會用完。

    到時候坐吃山空,可不是什麽好事。

    別人說了, 淩家湖百姓或許不聽, 但紀煬知縣說了, 必然會聽的。

    在紀煬的提醒下, 他們淩家湖利用現在手裏的金錢優勢,提前把淩家湖到碼頭的路修好,縮短之間的距離, 做些周邊產業。

    這才是以後長久的經營之道。

    有了紀煬的指點,工部的人還道:“你們這的百姓還挺有遠見, 碼頭還在修的時候, 這附近的商鋪都建起來了, 配套的東西一齊備,豈不是可以立刻通航?”

    紀煬但笑不語,旁邊的淩裏長格外感激知縣。

    整個淩家湖百姓看向紀煬的眼神,就跟看到神仙沒區別。

    確實,他們扶江縣的運河開通之後,不到幾天時間便能運轉,有船隻通過時,碼頭上賣吃食的,買熱水熱湯的,還有當地貨物的,比比皆是。

    隻能說,紀煬讓小吏丘益川去隔壁常華縣偷師,真的偷到了。

    隨著以後慢慢發展,他們扶江縣碼頭會更好!

    扶江縣碼頭!

    聽著就提氣!

    紀煬看著也一時激動,從開始有想法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年多時間。

    如今這件大事落成,以後扶江縣不管怎麽樣都不會太差,再也不是被人遺忘的小小縣城。

    有了運河的連接,一切都會更好的!

    隨著運河開通,工部等人還有修建運河的工匠們,都要回家了。

    這項偉大工程的完工都是他們的功勞。

    他們每人走的時候,都去石碑麵前找了自己的名字,還在石碑上看到對這件事的簡單描述,心裏自豪感油然而生。

    這上麵的話還是紀煬找韓家族老幫忙寫的,就他的文筆可別了。

    運河開通當天,韓家同樣過來,心裏感歎,他們在灌江府多少年,也沒有扶江縣幾個月變化大。

    紀煬這人,真的不一般。

    送走工部等人,紀煬再次看著運河平靜的河水,下意識笑了笑。

    哪有那麽多時間感慨,現在都入冬了,十二月了,他再不趕緊去潞州城年末考核,那就晚了!

    這次去潞州城考核前,紀煬可不是跟去年那樣臨時抱佛腳,有韓家這個隱形補習老師在,他還是很有信心的。

    不過這次帶過去的東西厚厚一遝,甚至用了官府的馬車拉過去。

    什麽賬冊卷宗,還有今年各項雜事,更有明年第一次縣試的準備等等。

    還不如讓潞州城考察團過來呢!

    至少不用這樣麻煩!

    紀煬帶著淩縣尉跟丘益川出門,玉縣丞依舊留在扶江縣看家,這一路走得比去年快多了。

    有官道的好處自不用說。

    不過這次還帶了已經放了寒假的江小子跟江乖乖。

    現在天氣冷,學生們放假,換做農閑的年長者進去學習。

    紀煬閑的時候還算了算,養倆小孩還挺費錢,林家五姑娘寄過來的二百兩銀子已經花光了。

    不過也是,他倆養在自己身邊,吃穿都不差的,用的筆墨也不錯,肯定費錢。

    這次帶他們去潞州城玩一圈,少不了再做兩身衣服。

    兩人早就念叨想過來玩,現在終於得空,一路上高興得跟什麽似的。

    他們現在一個八歲,一個六歲,正是好玩的年紀。

    好在王伯來的時候,給他帶了兩三千兩銀子,一半現銀,一半銀票,足足夠他,平安,還有江小子江乖乖花銷了。

    他也不是什麽花錢大王?

    平安聽到這話,再看看自己的天馬皮外衣,這話怎麽都站不住腳吧!

    當時商船路過運河的時候,他怎麽推辭沒推過,少爺說這東西禦寒,肯定要買的。

    不過也確實禦寒,他還沒穿上就覺得暖和了。

    他們一邊趕路,一邊核對這次去潞州要做的事。

    先去考核,考核之後買年貨,再買點衙門的年禮。

    其他三個作坊的年禮不用紀煬管,下麵早就報上清單,各自買好了。

    接著再給倆孩子買買衣裳,最後給衙門買幾匹馬。

    之前扶江縣衙門,帶上紀煬平安的私人馬匹,也才兩匹,那兩匹看著老態龍鍾也該退休。

    趁著過年給衙門添置點東西,否則手下的人去巡邏都很慢。

    承平國打下前朝丟掉的草原,如今馬匹並不像前朝那般昂貴,普通人家都買得起,他們扶江縣現在也買得起!

    辦完這幾件事,就能回扶江縣好好過年!

    十二月初六。

    在客店落腳之後,紀煬帶著平安跟淩縣尉去了知州府。

    知州看見他便笑:“總算舍得過來了,我還以為你今年不考核了。”

    “不敢不考,實在是太忙。”紀煬被請坐下,喝著熱茶道,“那邊忙完,便立刻過來了。”

    知州點頭:“我跟通判都知道,你們扶江縣運河剛開,肯定許多事,考核也不忙,明天早上抽空做了就行。”

    紀煬的四善二十七最他們還能不知道?

    潞州城上到知州通判布政使,中間的管賦稅的漕司,管司法的憲司,以及地方撫恤倉司,都對紀煬讚不絕口。

    也就還沒接觸過的兵馬帥司還沒接觸過。

    但給紀煬撥過去的二十兵士,便是從帥司撥調,那二十兵士給同僚們寫信,也是直誇的。

    再下麵的官員,同樣對紀煬做過的事有所耳聞,等著想要見他。

    紀煬笑著道謝,知州又問了句,提到涼西州,忍不住歎氣:“涼西州幾個縣百姓確實悲苦,先是雪災,然後是灌江府的兵禍。”

    “還好知州您處理得當,才沒讓這事釀成大禍。”

    等紀煬說完,知州好笑看他:“什麽時候還學會這一手了,伯爵府公子還要誇讚我這個四品小官嗎。”

    四品小官當然是自嘲,不過明顯跟紀煬關係好,這才如此說。

    紀煬挑眉:“伯爵府公子而已,無官無職,別說見到您,見到做實事的人都要行禮。”

    兩人心情都好,忍不住笑起來。

    知州起身道:“你我都換身衣服,去通判家吃晚飯,他那邊得了你來的消息,提前說過了。”

    紀煬過來,車上自然備了除官服外的衣衫。

    不過通判請吃飯,還是沒想到。

    但想著兩人也算神交已久,見見麵也不算什麽。

    上司請吃飯,紀煬也不害怕,總覺得還會麵對那個問題。

    果然,紀煬跟知州坐上馬車到了通判家中。

    隻見年過半百的通判大人朗笑著讓他們坐下,隨後問的便是:“聽聞你明年三年任期到了,可有打算。”

    通判對紀煬的欣賞溢於言表,他跟知州私下說過,以紀煬的家世人品才幹,就算回汴京也沒問題。

    他們明年確實想把紀煬調到潞州,但又不知他家跟他怎麽打算的。

    說白了便是。

    他們想調紀煬到潞州城,換了其他官員肯定欣喜若狂。

    可這是伯爵公子紀煬,如果他跟家裏和好,或者用些親朋人脈想回汴京,那自己等人不用白費功夫。

    這會側廳裏都是自己人,他們兩個也是想了解後麵官員任免問題。

    紀煬拱手:“回通判大人,任期滿了之後,也聽憲司安排,自己倒沒什麽想法。”

    憲司統歸這兩位管,也就是聽你們的,他沒意見。

    知州跟紀煬更熟,直接道:“不回汴京?”

    通判也看過來,隻見紀煬搖頭:“還不是時候。”

    “汴京雖好,外麵雖苦,但還不是時候。”

    紀煬有意示弱,便是交好的意思。

    以後這官路上就是你幫我,我幫你,有真誠,但不多。

    知州通判點頭,兩人顯然知曉紀煬在汴京的事,開口道:“也好,你如今也才十八,自有天地施展,在外麵再曆練幾年,旁人也比不上你。”

    紀煬既然會留在潞州,兩人自然對他更親近了,手底下有這樣的幹吏,還愁沒有功績?

    不管什麽事,紀煬都能折騰出花來。

    現在的政務先不說,以後陸陸續續都回汴京,不出意外自然是朝中密不可分的一派。

    怎麽都是潞州出來的,官場上都會以後照拂。

    他們兩個為官多年,這點還是懂的。

    知州摸摸胡子,笑道:“你們扶江縣產糧,經濟都不錯,縣試一開,連文化都跟上,很是不錯。”

    “也不怕提前跟你說,你這次考核必然能得個上上。”

    “算著時間,到明年五月任期便滿了。”

    等會。

    明年五月?

    按照平常的習慣,不是等到年底再說?

    考核剛好滿三年?

    知州知道紀煬的意思,卻笑著徑直道:“回頭我跟通判大人上書給扶江縣請個新知縣過來,等交接好扶江縣事務,約莫也要到五月六月了。到時候盡早便來潞州城任職,如何?”

    如何?不如何?

    淩縣尉差點喊出聲!

    都怪他這張嘴,之前說什麽萬一知縣大人五月就被調走?

    現在來真的?

    去年他跟著過來,知道知縣大人其實是伯爵嫡子。

    今年過來,知道知縣大人要走已經板上釘釘不說,甚至五月就要走?!

    淩縣尉的職業素養跟平安私底下扯他袖子,才讓淩縣尉麵前鎮定。

    紀煬對這個決定同樣驚訝。

    通判見他表情,笑道:“可以先想想去哪任職,不是太離譜的,基本都行。”

    反正幾個地方都想要紀煬。

    紀煬已經反應過來,起身拱手:“那就謝過大人們抬愛了。”

    “好說好說,早點讓你過來,給咱們潞州發揮才能。”

    “是個道理。”

    說到這,通判起身請他們去偏廳吃飯,談笑間,紀煬明年的升遷已經定下。

    不過就算特別想升遷的魏大人知道此事,也不會有什麽想法。

    如果他能做到紀煬的地步,那升遷的肯定是他!

    一場酒席主賓盡歡,紀煬沒喝太多酒,他明日上午還有考核要做。

    倒是知州通判把酒言歡,看來最近官路暢通。

    等紀煬坐上馬車回客店,下意識看了眼旁邊的淩縣尉,淩縣尉高大的漢子目光幽幽。

    “大人,您真的要走了?”

    紀煬揉揉鼻梁,開口道:“總要走的,還有很多事要等我去做。”

    若他隻是個平常人,那做一輩子扶江縣知縣也是極好的。

    但他身份不同,不趁著對方還沒起勢搶得先機,總會有許多麻煩,甚至性命難保。

    馬車行駛,紀煬看著冬日的夜空,又道:“上次王伯過來,讓我知道,汴京還有很多人等著我保護。若我倒了,他們怎麽辦。”

    平安,王伯,以及在伯爵府勤勤懇懇傳遞消息的線人,還有被打壓的鋪子莊戶。

    他怎麽能貪圖扶江縣的成就,從此躺在這個功勞簿上吃老本,而忘了遠處的人。

    花著那邊給的銀子,也該扛起責任。

    再說,天下生民,幫扶哪邊不是幫,他隻要在潞州一天,就會看著扶江縣百姓日子不好過的!

    淩縣尉並不做聲,但再也沒有反對的心。

    他們知縣大人,是能做很大很大的官,幫到很多很多的人。

    隻是他自己開解自己一兩個月便好,不知扶江縣百姓聽說此事,又該如何想。

    淩縣尉打了個冷戰,這,這會堵著知縣大人門口,不讓他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