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旱魃大爭(14)
  第130章 旱魃大爭(14)

    雷擊棗木是一種五行具備的辟邪珍品。

    棗木本性屬木,又長於土中汲水而生,枝幹天然帶著尖銳的刺,可謂一成形就擁有了木土水金的特質。若遭雷擊,相當於棗木受火淬煉,由此便具有了火屬性。而五行齊備、氣運相生,就構成了雷擊棗木定驚安神、祓除邪煞的穩定特性。

    棗木天生帶刺,故而做成針刺狀更能發揮它的陽性力量。當七根棗木針被釘進清河的脊椎,陰煞之氣就無法在他體內肆意流竄。

    張清無道:“僵屍僵屍,僵化之屍,想要讓人停止屍變,首先得保證他的身體不僵。脊骨貫通上下,百會鏈接天地,膻中命門要害,這三處好比兵家重地,隻要能守住、能成活,他就死不了。剩下的就看命了,看棗木針能吐多少屍毒出來。”

    厲蘊丹:“捉毒蛇又是何用?”

    “以毒攻毒,沒法之法。”張清無道,“清河扛到今日,體內早就沒什麽真炁了,屍毒全在血液中流動。隻要血在流,屍毒就無法全解,還不如用蛇毒封住流動的血,再一點點除盡屍毒。蛇毒會讓他進入龜息,而棗木針插在膻中穴,是為了防止蛇毒攻心。”

    “若是這麽做也阻止不了他變成僵屍,那麽……”

    張清無深吸一口氣:“你就拔掉他膻中穴的棗木針,他會因蛇毒斃命。至少,死的時候還是個人。”

    成功如何,失敗如何,他早就想好了。

    胥望東送來浴桶,裏頭盛著雪白的糯米水。他三兩下將清河扒得就剩條褻褲,再把他扛起來放進浴桶裏,倒進一大堆朱砂粉。沒多久,白色的糯米水變成了紅色,這紅色還滲透進清河的傷口,吞吐出細細的黑毒。

    辦完事,胥望東說道:“我不理解,朱砂不是有毒的嗎?混了水摻進他的傷口,他真不會被毒死麽?”

    張清無:“修過的和沒修過的人不一樣,朱砂對道士有益,不少道士的早課還包含‘吸朱砂’這一項。”

    “吸朱砂?這能怎麽吸啊?”

    “你不必打聽,左右你也不學這個。”

    “……”

    棗木針紮進清河的後背,其運作的方式像極了拔火罐。朱砂炙烤屍毒,糯米水強力吸附,就見屍毒一點點在棗木針上凝聚,又混著血珠滴落在水裏,再被朱砂化去。

    半日後,第一桶糯米水已通體變黑,胥望東又換上第二桶,張清無則讓厲蘊丹挑個陽火之地處理掉黑水。

    厲蘊丹便挑了村人處理灶房炭火的地,將黑水傾倒。末了,提著一袋子毒蛇的付紫瑩進入草房,袋子一開,她從中取出三條手臂粗的毒蛇,把它們放進浴桶。

    糯米水屬陰,溫度尚高,三條毒蛇泡得很是舒服。兼之嗅到了清河身上的血氣,幾乎是立刻盤纏到他身上,張嘴就咬了他的傷口。

    胥望東嚇得一哆嗦,胳膊上起了層雞皮:“臥槽可怕!”

    張清無道:“阿瑩,帶足銀子去一趟最近的鏢局,托他們送信回茅山。不論他們用什麽方法,一定要快速把信送出去!”

    說著,他在一張四腳不平的放桌上鋪開紙筆,把清河話中的重點全部寫下:“西邊大墓開啟,有僵王出世,所去師父與師兄慘遭毒手,僅剩清河一人生還。僵王恐為不化骨,走脫不知幾日,且師長屍骨未收,或許也成僵屍。望師長明曉利害,聯絡眾山道友速速應戰。”

    將信紙與驅厄符折疊進錦囊,付紫瑩接過,問了村人小城的方向,立刻施展梯雲縱飛走。她明明剛遭遇過襲擊,差點重傷沒命,可等再次上路獨行,她依然勇往無前。

    或許之於茅山弟子而言,一生中所遇的苦厄困惑都是修行的一種,而他們的心不會因災難到來而動搖半分。

    張清無:“再泡兩個時辰,把桶裏的毒蛇捉出來燉給他吃。這些毒蛇喝飽了糯米水,可以清理他體內的屍毒。雲丹,你且去周遭看看有無僵屍的蹤跡,我心裏總有一種惴惴不安的感覺。”

    厲蘊丹點頭離去,於是室內隻剩下了胥望東和張清無。

    胥望東看看桶裏的毒蛇,再看看“弱不禁風”的張清無,臉色頓時變了變,問道:“額,待會兒處理蛇的不會是我吧?”

    張清無:“難道還能是我?”

    胥望東:“……我怕蛇。”

    “我更怕。”張清無理不直氣也壯,“所以你來。”

    “……”

    酉時,巡完一座山的厲蘊丹複歸村落,告訴張清無周遭並無異常。張清無點點頭,又伸出手指指向裏屋,兩眼頗為無神。

    一開始,厲蘊丹並不知道出了什麽事,誰知掀開簾子進去才發現胥望東也躺了板板,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你這是怎麽了?”

    “大佬,我被蛇咬了!”胥望東嚎啕大哭,舉起裹著白布敷著藥的手,“他們還笑!氣得我多吃了一碗蛇羹!”

    “對了大佬,你吃蛇羹嗎?鍋裏還有。”

    厲蘊丹:……謝謝,不用了。

    她總覺得咬過胥望東的蛇沒準會被傳染什麽“遺忘魔咒”的大病,她喝了總歸不好。

    叮囑胥望東好好養傷,有事就喊,厲蘊丹出去檢查了一遍清河的情況,與張清無說明一番就登上樹守夜去了。

    酉時一過,天便黑得很快,沒多久再不見光。茅屋中的燈火一盞盞熄滅,伴著農人傳來的淺淺鼾聲,村落陷入了一片沉寂。

    厲蘊丹抱著桃木劍坐在樹上,腦海中一遍遍過著《至情劍訣》的招式。從慢放到快放,從練有形到練無形,她在腦內演練著劍招的簡繁,抓著劍的手指輕動,似乎想下樹練一練。

    但她還是遏製住了這個念頭,畢竟她是個正統的修士,若是劍隨心動一時興起,沒準會控製不了真炁湧動,從而引發巨大的動靜。

    姑且作罷,好好守……

    “嗷嗚!嗚——”

    驀地,幾裏之外的地傳來了狼嚎。這嚎叫悠長且淒厲,聲音拉長後竟有點像鬼嘯。它久久回蕩在黑夜中,泛著一種發現食物的興奮感。

    “嗚!嗚嗚!”不多時,仿佛更多的野狼在應和首領,嚎叫聲漸漸多了起來。它們此起彼伏、交相回應,之後又歸於平靜,好似去別處狩獵了。

    騷動雖短,但還是驚動了淺眠的人。茅屋內有人點亮燭火,竊竊私語的聲音響起,帶出一絲不安的惶恐。

    “剛才從林子裏傳來的聲音是狼嚎嗎?我們這一帶怎麽會有狼?”

    “深山老林裏的事誰知道呢?沒準正好趕上它們下崽搬地方呢?誒,快把燈熄了,省得給狼知道這裏有人,要是進村來叼走雞鴨牛羊,我們跟誰哭去?”

    燭光熄滅了,茅屋再度恢複了平靜。隻是森林中變得有些不太平,不是忽然驚起一群鳥,就是慌不擇路地走脫一窩兔。

    厲蘊丹睜開眼,直勾勾地注視著一個方向,那是村口延伸出去的位置。

    修士的六感從來靈敏,由於長期與炁打交道,她對天地間的能量流動很是熟悉。村落是平靜祥和的,它的“炁”往往充斥著煙火和人味;森林是安謐宏偉的,它的“炁”往往充滿了生機和淨化……

    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事物,總會有其獨特的“炁”在揮發,這是它們獨有的磁場。可就在剛剛,她察覺到森林中的煞氣突然變多了,連吹來的風都透著陰司的寒意,冷得好像走夜路撞上了黑白無常。

    察覺不妥,厲蘊丹就衝森林張開了神識。當此時,茅屋的門突然被張清無推開,隻見他捧著八卦盤一臉凝重,而八卦盤上的太極圖已經張開,露出裏頭旋轉不息的尋屍針。

    “雲丹!”

    厲蘊丹:“我在這。”

    “是僵屍,從四麵八方來!”張清無道,“它們應該是來尋清河的,他白日裏叫過幾聲,定是把它們換來了。”

    “知道了,你先進屋去。”厲蘊丹道,“我去殺敵,沒事別出門。”

    說著,她自他手中取過八卦盤,又掏出一疊符貼在挨家挨戶貼在門上。結果這消災避厄的符籙她沒畫多少張,一圈貼下來就剩自家門口沒有。有且僅能用的是一張鎮靈符,可以貼在清河的腦門上。

    張清無:“我跟胥望東對上僵屍根本沒轍。”

    厲蘊丹:“那就撐到我來,我會用糯米水和毒蛇救你們的。”

    張清無:……

    她提劍一躍而起,“毫無人性”地把張清無丟在原地。張清無嘴角抽了抽,深刻明白了什麽叫“教會徒弟餓死師父”的道理,可因外頭陰風陣陣、黑燈瞎火,他終是為了保命沒多呆,速速回了屋。

    將鎮靈符貼在清河頭上,他進入小間叫醒胥望東。見他醒來就立刻捂住他的嘴,壓低聲音說明了情況:“僵屍圍村,你我需得自保。”

    胥望東迷迷糊糊:“哦,僵屍圍村啊,知道了。”

    張清無麵無表情,稍事片刻,胥望東果然從板板上跳了起來,被嚇出半身冷汗。

    他四肢著地、飛快地爬向門窗檢查有沒有關好,再發揮強大的苟命技能,以豐富的爬樹經驗爬上房梁,像猴子一樣抱著椽子不下來了。

    胥望東:“別告訴任何人我在這!”

    張清無:……這到底是誰家的傳人啊?是絕後了找不到人才傳給他的嗎?

    另一端,厲蘊丹一手八卦盤,一手桃木劍,她疾馳於地形複雜的森林中,鎖定了今晚的第一個目標。

    隻見林葉晃動處,一隻身穿破爛道袍、通體發綠的僵屍跳了出來。它生前應該是哪個山頭的弟子,道袍上還繡著“雲霄峰”三字。

    想來他也曾斬妖除魔、捍衛黎民,想來他也曾意氣風發、拯救天下。偏偏,他變成了“它”,露出尖銳獠牙,吸食活人血肉,化作了曾被他斬殺過的魑魅魍魎。那一雙眼中再無活人的理智,有的僅是僵屍的食欲。

    它看見她,一下子發出了興奮的狂吼。不過,為了獨占她的血肉,它很快閉上了嘴發起攻擊,就見它雙足一蹬躍出三丈,已經有了少許滯空的能力。

    它伸出雙爪刺向厲蘊丹的脖頸,厲蘊丹一劍壓下,斬斷了它的雙手。不得不說《至情劍訣》很善於以柔克剛,這僵屍全身僵化硬得像扇合金門,偏“至情”的“情”字如水刀切割,愣是將它的“合金”切碎。

    雙手一斷,裂口處冒出大量黑氣。綠僵哆嗦著往後跳,厲蘊丹的劍已經刺向它的咽喉。

    動用全力,一劍貫穿。就見僵屍的嘴一開,那一抹咽不下的氣緩緩溢出,冒了許久才散。如此厲蘊丹反應過來,綠僵的氣應該不在喉嚨處,而是往下沉了一點。

    僵屍到底死去,她當即甩下一張火符。八卦盤的指針立刻一變,她沒有多做停留,朝另一邊殺了過去。

    厲蘊丹是個實踐派的武學奇才,無論學什麽,隻要是能投入到戰鬥中使用的技能,她都能以最快的速度融會貫通。或許在別人看來,被一群僵屍包圍是關乎生死存亡的大事,可在厲蘊丹眼裏,它們都是她練劍的素材。

    一隻、兩隻、三隻……

    刀劍本就相通,隻是載道不同。刀式可以化為劍用,劍招也可以化為刀用,比如一個“刺”的動作,刀與劍的出招完全相同。

    一劍刺進綠僵心口,那口氣倏忽就散,厲蘊丹摸清楚大致位置,殺起綠僵來就越是順手。

    黑狗血派上了用場,隻消往桃木劍上一抹,僵屍的煞氣就要退三分;墨鬥線也有了用處,萬一遇上想逃的僵屍,她可以先把它們拴起來再一一解決。

    但在解決的途中她發現,這群僵屍裏不僅有穿著道袍的綠僵,還有穿著百姓服飾的紫僵。它們數量眾多,許是遭了僵屍毒手的村人……

    厲蘊丹喃喃:“莫非真要在這個試煉場打個‘僵屍圍城’?”

    僵王出世,不知跑去哪裏。它殺死了清河的師父師兄,想來第一批僵屍就是茅山道士所化了。

    他們去了西邊,它們從西而來,咬了人、人就會變僵屍,如是不知有多少天了,恐怕淪陷的村落不止一個。且被咬的人會分散開去,再被收留、再變成僵屍、再咬人……如此惡性循環,直至事態無法控製。

    不,事態已經無法控製了。

    看來她之前做的夢是“預知”,那紫衣僵屍應該是剛出墓的僵王,而被它吸幹血的道士是受害的道門弟子。無怪她會做這種夢,嚴格算起來,她也算半個茅山弟子。

    氣運相承,榮辱共負,所以他們慘死之時,她會有所感知。

    【叮!隱藏支線解鎖至45%,死亡率提升至60%,請您提高警惕,注意生命安全。】

    厲蘊丹揮劍再度擊殺一隻僵屍,尋屍針方向再改,她繼續馬不停蹄地朝下一個目標奔去。一邊狂奔,一邊將浸透黑狗血的墨鬥線纏繞在樹間,她畢竟隻有一人,若是殺完一批僵屍再來一批,她將應接不暇,村人也會有危險。

    故而,隻能靠墨鬥線攔一攔了,隻要不下雨,僵屍會本能地避開黑狗血。

    可惜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厲蘊丹選擇攔截的地方僵屍數量眾多,卻並沒有“大頭”。而在她尚未抵達之處,一隻毛僵從村子後頭跳進了村子。它蹦跳著前進,掃過一扇扇貼著符紙的門,最後嗅著一股若有似無的僵屍味跳向了一座茅屋。

    是這裏?

    “哢……”毛僵喉間溢出森森冷氣,它一伸手便推翻了大門,“咚”一聲跳進門檻。

    它嗅到了活人的血氣,也嗅到了同類的味道。可不知為何,它竟然找不到他們。

    咚、咚、咚!

    毛僵往裏屋跳了進去,殊不知這時,房梁上的胥望東和張清無躡手躡腳地從裏屋爬到中屋,他們在黑暗中小聲呼吸,心跳如鼓。

    似乎聽見了輕響,毛僵倏然抬頭。可頭頂除了一根空蕩蕩的房梁,當真是什麽也沒有。它靜默片刻,不信邪地從裏屋跳到中屋,就見房梁上的二人趕緊掉頭往裏屋爬,好懸避了開去。

    多虧了裏屋和中屋隔著的一堵牆,沒這視線死角,他們就完蛋了。

    遺憾的是,茅屋年久失修,房梁哪承受得起兩個成年男子的體重。僅僅是爬了兩回,房梁開始發出輕微的哢嚓聲了。

    不好!

    毛僵再次抬頭看向房梁,胥望東和張清無對視一眼,隻覺得今晚要交代在這兒了。張清無好歹有點道士的血性,當即伸手入懷,準備掏出符籙與毛僵拚個你死我活。誰知他身邊的胥望東是個苟命大佬,他說自己的苟命技術第二,還真沒人敢說第一。

    他拉住張清無的胳膊,指了指中屋的清河。接著,他抓起魔杖超常發揮,居然透過牆壁朝外放了個小型火球。

    火光一起,毛僵立馬被吸引。它破開窗戶飛身而出,胥望東二話不說拽著張清無下了房梁,並把他塞進清河的浴桶。

    還嫌不夠,胥望東把自己也塞了進去:“兄弟,擠擠!”

    隻要縮進糯米水裏,他就不信那僵屍還找得到他們!

    事實證明胥望東賭對了,有了糯米水這一層阻隔,隻要他們沒透出水麵來呼吸,基本能把毛僵騙過去。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繩子專挑細處斷,他們想破頭都想不到,這浴桶裏還有兩條毒蛇在遊動。

    付紫瑩抓了三條,胥望東燉了一條,還剩最毒的兩條。

    此刻,它們一口一個咬住兩人的屁股,那酸爽的死亡陰影一下子衝上大腦,嚇得他們從浴桶中飛了起來:“蛇啊!”

    “啊啊啊!”雙重男高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