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永夜無光(6)
  第92章 永夜無光(6)

    晚餐結束,在鄉紳兄弟的目送下,厲蘊丹帶著天馬、偕同宣幽儀一起前往寧圖湖。

    彼時,長街寂寂、燈色昏昏,空落落的街道上回蕩著她們的腳步聲。牛皮靴子踩過路麵,時不時磕到散亂的石子,細碎的哢嚓聲和著烏鴉的怪叫,愈發顯得人間冷清。

    待夕陽的最後一縷光淹沒於西野,小鎮的最末一盞火也湮滅於無聲。

    惡魔執掌漫漫長夜,女妖占據淼淼大湖。活人的生存空間正在被一點點壓縮,可他們無力反抗也無能為力。

    有且僅能做的是附耳在牆上,聽著驅魔師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再合手祈禱,字字懇切:“神明啊,我向您祈求!”

    “請您憐憫我們這群可憐人,讓死亡終止,讓噩夢結束……”

    神明有沒有聽見很難說,但厲蘊丹功力深厚,算是聽得一清二楚。大抵是“神明”這個詞觸動了她的靈光,她腳步微頓,忽地轉過方向。

    宣幽儀一愣,毫不遲疑地跟上:“大佬,要去哪兒?”

    “去教堂。”厲蘊丹道,“聽說教堂收錄著一張女巫的畫像,百年前的。”

    鄉紳兄弟說起過女巫畫像的事,前後隻提過一嘴半句,厲蘊丹卻記在了心裏。

    如今天色已暗,想來教堂空空如也,正適合她一探究竟。即使原住民不允許外鄉人進入教堂,可看到她們進去,他們敢攔嗎?他們敢在黑夜高舉火把、呼喝著要她們出來麽?

    終究是不敢的。

    畢竟,誰會為了多管閑事而讓自己被惡魔盯上。

    於是,她們暢通無阻地進入了教堂。

    教堂不大,做工卻精。寧圖小鎮傍湖而居,食物豐富、麥田大收,總體稱得上富庶。可居民依舊住著木屋,鮮少有搭磚的建築,唯獨這教堂全是用磚砌成,造得結實又經典,不僅有穹頂壁畫,還有玻璃彩窗。

    見此,厲蘊丹隻一個念頭:真出息了,什麽都有。

    宣幽儀卻有種時空錯亂感:“穹頂壁畫,曼陀羅花紋的彩窗,回到文藝複興了?但又有工業後期的服裝款式,大雜燴嗎?算了,反正曆史人物的名字一個也對不上……”

    厲蘊丹隨她絮叨,等她摸索夠了,便借著月光的“照明”去探查一個個房間,本以為會擾到什麽牧師修女,結果發現連個人影也無。

    或許在以往的曆史中,教堂是最易受惡魔進攻的地方,故而人人自危,再不敢在這裏過夜。

    厲蘊丹裝走了一囊袋聖水,從底樓繞到鍾樓,再從鍾樓尋到地窖。最終,她在一個落了鎖的地下室中找到了女巫像。

    人們把女巫像與一眾惡魔像放在一起,將之定義為“惡”的象征。

    他們衝這些畫像詛咒過、發泄過,不少繪著惡魔的畫上糊著泥巴與腳印,個別還留存著灼燒的痕跡,倒是女巫像保存得相對完好,幾乎沒受到什麽傷害。

    厲蘊丹拿起畫像,輕輕抹去積灰——

    隻見一名紅發碧眸的女巫躍然紙上,她戴著黑色紗帽、手套,身著深黑大裙,塗著大紅口脂。哪怕她板著臉沒有一絲笑影,那明豔大方的模樣也分外奪目,譬如怒放的野玫瑰,顯得美麗且神秘。

    縱使判定她為惡人,但人們也不太想踐踏她的畫像。這無關善惡,純粹是不想銷毀一件藝術品。

    宣幽儀:“她好漂亮!這要是放在現代,就算她作惡多端也有人會說‘姐姐我可以’、‘性別不要卡太死’。”

    厲蘊丹對她時不時蹦出的傻話已見怪不怪,她仔細翻了遍畫像沒發現不妥,後又搜了遍地下室,在一無所獲後才決定離開。

    她記住了她的模樣,知道了她的名字,接下來就是去驗證女妖是不是女巫了。

    午夜時分,寧圖湖畔。

    大霧彌漫,籠罩著一整片湖區;野草瘋長,淹沒了無數條小徑。近三月的荒廢,湖畔的人氣已經散盡。枯藤纏繞,老樹虯結,木樁上拴著來不及回收的漁舟,河岸邊橫著被浪衝上來的白骨。

    水草在湖中搖曳、搖曳,而水麵就就像一塊黑鏡,似乎能映照出死人生前的臉。荒頹、糜廢,寧圖湖頂著“生養萬物”的美稱,現今卻成了奪命的極陰之地。

    厲蘊丹能感覺到湖上凝而不散的怨氣。

    極目遠眺,她的視線足以穿透濃霧,看清周邊的樹妖瑟瑟發抖,察覺路過的惡魔避散而去。很明顯,它們畏懼湖中女妖,並不想在她的地盤惹事。

    如此便好,適合掌燈。

    就算亮燈引來了惡魔,但它們未必敢動手。要真敢動手,絕對是比湖中女妖更強大的魔物。屆時,她大可裝得柔弱一些坐山觀虎鬥,等他們兩敗俱傷再坐收漁利。

    算盤打得劈啪響,厲蘊丹點亮短燭,走向湖邊的木樁解下一艘漁舟。

    宣幽儀有些怕,問道:“大佬,怎麽點起了蠟燭?”

    厲蘊丹:“引怪而已。”

    她沒多做解釋,要是說清了這就不叫計劃,而是“大聲密謀”。但凡湖中女妖不是個蠢的,聽完這“密謀”後還會上當就有鬼。

    她利索地坐上漁舟,順手撈過船槳,又對宣幽儀說:“你是跟白馬一起呆在岸上,還是上船與我同行?先說好,我還沒試過水戰,萬一船翻了可沒空顧及你。”

    厲蘊丹會遊泳也會閉氣,在水中尚有不少戰力。但這僅限於單打獨鬥,要是再帶上個人就說不準了。

    可不帶又錯失了一次實戰機會,她帶宣幽儀出來就是為了讓她見見世麵、練練膽子,雖死亡風險大,但徘徊在生死邊緣的曆練最能讓人成長——她不能每一次都等她去救,她必須自己變強。

    所以,選擇吧,是慢慢成長還是迅速催熟?

    厲蘊丹看向她。

    宣幽儀並未猶豫,她二話不說爬進漁舟,也撈過了一把船槳:“大佬放心,我不會拖你後腿。要是船翻了,你盡管顧著自己,我能自保。”

    厲蘊丹奇了:“你靠什麽自保?”

    宣幽儀將手放在心口,小聲念道:“那個巫文,Nintud——我沒感覺身體有什麽不適,甚至覺得水不會傷害我,還會保護我。”

    “我懷疑……有人給小鎮起這個名字是為了保護,但不知為何,對小鎮的保護失效了,對我的保護好像能起效。我現在看見水特別親切,也不覺得它冰冷。”

    忽地,她住了嘴。

    宣幽儀的感官比往常更敏感,她轉頭看向水下,哪怕所見隻有一片黑:“我感覺下麵有東西,從很深很深的底部浮上來,水被推開了,速度很快。”

    厲蘊丹頷首,照舊平靜地劃著槳。她將漁舟蕩向湖心,便收槳不動了。

    霧氣越來越濃,氣氛越來越靜。原本岸邊還會傳來幾聲鴉鳴,這會兒卻連偶爾的撲翅聲也沒了。

    宣幽儀的呼吸有些急促,她像是感知到了危險,雙手握緊船槳。

    然而湖麵風平浪靜,半圈漣漪也沒泛起,可環境莫名變得壓抑不少,有一種粘稠的、濕漉漉的被窺視感正沿著脊椎往上爬,刺得人頭皮發麻。

    厲蘊丹不語,隻掏出聖水倒在掌心,緩慢地抹過橫刀的刃麵。她均勻地塗抹著,等待它發幹。

    恰在這時,不知是魚還是暗礁,擱得漁舟“咯噔”一下。有漆黑的“魚背”掠過遠處水麵,蕩開浪花一重重。它們紛至遝來,推得漁舟搖搖晃晃。一個龐大的黑影在漁舟下方旋轉,卻並不著急攻擊。

    波浪愈發大了,漁舟開始跟著漩渦轉動。饒是做過心理準備,宣幽儀仍是白了臉,她死死抓住船沿,失聲驚叫!

    許是叫聲刺激了女妖,讓她明白漁舟上的人實力差、能被狩獵,她立刻舍棄了警覺心朝船邊上浮,再探出一隻瑩白如玉的手。

    “啪嗒”,手搭上了船沿。

    借著搖晃的燭光,她們看見一名紅發碧眸的美豔女子攀援而上。她與畫像上的女巫長得一模一樣,此刻正赤著上半身袒露人前,笑得分外迷人。

    漂亮又無害,連說出的話都那麽溫柔。

    她說:“我親愛的小點心——”伸出修長的手,舔了舔尖銳的指甲,“這麽晚出門,是想逃出小鎮嗎?”

    那雙碧眸化作豎瞳,女人的獠牙緩緩長出:“可是,我想請你們去湖底作客呢!”

    她改趴為“站”,竟在大湖中心立了起來。厲蘊丹看到,她的下半身是一團漆黑的、形同巨型章魚的活物,花紋似蟒、吸盤無數,正一根根翻開水麵冒出來,恍若大蛇般將漁舟包圍起來,還在湖上亂舞。

    宣幽儀嚇得花容失色:“要命!”

    她就算沒見過傳說中的北海巨妖,到底也看過幾期動物世界。據說,章魚觸手的力量很大,能拖動遠超自身20倍重的獵物,若是不幸被吸附住,獵物多半隻能等死。

    要是人類在章魚的食譜上,那麽十米長的章魚就能輕鬆絞殺活人。而眼前的湖中女妖露出真身,那體長可遠不止十幾米……

    女妖聳動身子,忽然貼近厲蘊丹麵前。她的雙手呈掬水狀,緩慢地朝她的下巴而去,似是想托起她的臉細看。

    “親愛的小點心,你的臉與你的靈魂並不匹配,是做過偽裝嗎?”

    女妖露出癡迷的神色:“我能看見你的靈魂,一半是火海,一半是冰河。你是真正的珍饈,內髒一定很好吃吧?”

    厲蘊丹暫無動作,隻問道:“你能看見人的靈魂,這是怎麽辦到的?”

    女妖勾唇:“真是個好問題。”水下的觸手蠕動,她繞著漁舟換了個方向,用雙手環住厲蘊丹的脖頸,又貼在她耳邊,“因為,我活著的時候是一名強大的女巫。我與墓地打交道,怎麽會看不見靈魂呢?”

    厲蘊丹:“生前是女巫……為什麽死後變成了女妖?”

    女妖的臉色陰沉下去:“小點心,你問了讓我不開心的問題。”

    猛地,女妖雙手交錯、掰住厲蘊丹的兩邊肩膀,她大力往後一仰,鎖著厲蘊丹一道仰起,倒扣著躍入湖中。巨大的浪花泛出,宣幽儀大喊著撲到船邊。下一秒,漁舟就被一根粗壯的觸手攔腰劈斷,那截短燭旋轉著落進湖中,“噗”一下便熄滅了。

    宣幽儀沉入湖中,又飛快地朝湖麵遊去。她穿過交錯的觸手,冒出湖麵時隻覺得半條命快被嚇沒了。

    想到厲蘊丹還在水下,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很快,她一邊釋放淨化的能力讓自己成為誘餌,一邊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往岸邊遊。

    “不不不,我不可以!姐姐我不可以!”她滿腦子全是章魚觸手,“把性別卡死吧!我以後再也不說這種話了!”

    有巨大的黑影朝她襲來,又在頃刻間被水下的刀光所折。隻見厲蘊丹破開水的阻力,一刀砍斷觸手,當殷紅的血水湧出,女妖爆發出了尖銳的叫聲。

    整片湖像是被煮沸了,冒出大片大片的氣泡。女妖的觸手脫落又長出,她不再維持人形,一頭紅發化作水草般的墨綠,豎瞳獠牙,臉頰長鰓,玉色的皮膚上顯現出漆黑的咒文。

    她催動魔力,念動咒語,但見她雙臂一振,十七道水下龍卷風迅速成形。它們朝厲蘊丹碾壓而去,卻見後者嘴唇翕動,吐出一個熟悉的巫文、寧圖鎮的真名。

    細小的氣泡從唇邊冒出,飛快上浮。

    許是她天賦異稟,第一次念巫文就發揮出了它強大的守護作用。

    隻見冰冷的湖水從壓迫化作輕托,從攻擊化作保護,那十七道水下龍卷在靠近她的刹那變得支離破碎,它們服從巫文的命令,變成環繞且流動的屏障,護持在她的身邊。

    女妖見之暴怒,她腹腔鼓動,傳出不甘的聲音:“不可能!”

    “你怎麽可能一次就成功!”女妖的豎瞳凶光畢露,“你身上根本沒有女巫印記,你為什麽能動用寧瑪赫的力量?”

    而且是一念就成功,還能發揮出與她相抗的力量,這簡直是把她的臉皮摁在湖底摩擦。

    明明她才是天生的女巫,是唯一能鏈接寧瑪赫的信徒。縱使淪落為女妖,她也一直為這個“唯一”驕傲著。可偏偏,她遇到了最不像女巫的“女巫”。

    女妖:“你到底是誰?”

    “為什麽不需要禱告、交換和印記,就能讓寧瑪赫庇護你?你的語氣並不恭敬,隻是單純念出了那個巫文,為什麽可以驅使……”

    厲蘊丹張嘴,結果吐出了一串泡泡:你廢話真多。

    她不理解,開打就開打,為何非得說一堆話?閉上嘴,真炁灌入全身、再附著於刀刃。她二話不說劈向女妖,與她纏鬥在一處。

    許是踏上了修真一途,她在水下閉氣的時間格外長,身體也沒感到不適。她不急著浮出水麵換氣,卻不想宣幽儀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大佬!大佬!”她攀上半截漁舟浮在水上,感受著驚濤駭浪的拍打,反複念著寧圖的巫文。

    直到她發現湖麵上飄來半囊聖水……

    由於囊中充了氣,這水袋竟然沒沉下去。宣幽儀一把撈過它,腦中電光石火地現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如果受過“祝聖”的水就是聖水、就能驅魔,那麽她能不能給這一片大湖祝聖,讓它變成消融魔物的聖水?

    這不是“能不能”的問題,而是不能也得能。厲蘊丹下水已有五分鍾,再不上來換氣怕是神仙也撐不住吧!

    宣幽儀咬咬牙,將雙手放入冰冷的湖水,釋放出全部的淨化之力。她努力回憶著教堂中寫的祝聖禱告詞,斷斷續續地念出來:“神明,我向您祈求!讓死亡遠離這片土地,讓噩夢結束在夢的盡頭……光明將撒向人間,黑暗會退居邊界。不為欲望癡迷,不與惡魔沉淪……”

    一圈圈漣漪以她為中心擴散,蔓延入水。淨化的力量隨著波濤湧動,往更深的湖底而去。

    她的能量不斷被抽走,臉色已是一片青紫。而在她察覺不到的後方,一匹天馬張開雙翼浮在半空,正給予她所需的力量。

    淨化之力與女妖之力相抗,令湖中女妖變得極為不安。她發現力量受到了壓製,湖水開始不服從她的命令,而刀傷也不能在短時間內恢複。

    她氣怒交加,一連串流利的巫文脫口而出。在她身側的水突然結成冰,鋒利的冰錐朝厲蘊丹刺去,隻想將她捅成血窟窿。

    殊不知,習得玄悟通明法的厲蘊丹就是個“咒語妖孽”,女妖念出的巫文無論多長多拗口,她都能在極短的時間內記住並精通。

    說到底,一切由文字構成之物,在玄悟通明麵前都無所遁形。它不愧為甲級輔助功法,確實有著無法言喻的妙用。

    故而,女妖念一遍,厲蘊丹念一遍。兩邊互放冰錐以示尊敬,又掀起水龍卷彼此致意。比起厲蘊丹的淡然,女妖幾欲嘔血。她反複問厲蘊丹“你是誰”、“是什麽血統的女巫”、“是誰教會了你這些”,可後者仍是半句廢話沒說。

    厲蘊丹以一種絕對碾壓的強勢感,一刀插入女妖的心髒,再一手捏住她的脖頸。她自如地在水中發力,無視壓強和空氣的異常,徑自將女妖摜入漆黑的湖底,把她摁進一堆白骨之中。

    眼見女妖心態崩潰、戰力已失,她這才起了交流的心思。而為了好好說話,厲蘊丹第一次動用了阿瑞斯戰甲。

    以太活性金屬,海陸空三棲模式。戰甲一經釋放,便化作一個金屬五芒星貼上厲蘊丹的眉心。

    接著,戰甲以眉心為基點,沿著她的皮膚光速擴散、包裹成形,變成一件銀紫色的外衣。它判斷出使用者的位置、所處環境和所需模式,即刻從水中抽取氧氣、排解壓強,幾乎分秒之間就給了厲蘊丹一種“仍在陸地”的體驗感。

    神奇,這就是所謂的“黑科技”嗎?

    但現在不是研究戰甲的時候,厲蘊丹扼住女妖咽喉,喚著她的名字:“安潔莉卡。”

    女妖的豎瞳突然睜大,像是受了什麽刺激,她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

    “安潔莉卡。”

    “啊啊啊——”

    在茅山道術中,一遍遍呼喚一個人的名字、喚到他清醒為止的方式是“叫魂”。據記載,每個人名都帶著一種先天的命運之力,喚著喚著,往往會喚醒自我的本質。

    安潔莉卡的本質是女妖嗎?

    不,她的本質是一個步入迷途的女巫。

    “安潔莉卡。”

    女妖難受萬分,無盡哀傷的情緒從靈魂深處傾瀉而出,像一隻被折斷翅膀的鳥。她的心在哭泣,她的魂在叫囂,她的一切都被這痛苦的色身所束縛,百年來不得解脫。

    【殺了我吧!我請求你!】

    【不要讓我再做仇恨的奴隸!我隻想求一個解脫!】

    力量與力量糾纏,回憶與回憶相對。恍然間,厲蘊丹仿佛再回到了與始祖對戰的那天,她“看見”了一個人靈魂深處的畫麵——

    紅發的安潔莉卡,金發的瑟拉菲娜,她們是同時期最強大的兩名女巫。

    前者與墓地、神靈打交道,後者與自然、草藥做功課,她們是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最親密的競爭對手。

    然而亂世魔影肆虐,為恪守女巫的職責,她們互相道別,走上不同的道路。安潔莉卡活動在東部,瑟拉菲娜活動在西部。

    一別三十年,再見物是人非。瑟拉菲娜融入了人類的生活,安潔莉卡卻遭到了教廷的追殺。

    為了拯救朋友,瑟拉菲娜將她帶回了寧圖小鎮,並笑著告訴她:“我將小鎮命名為寧圖,希望它能成為女巫的歸宿。安潔莉卡,我想讓女巫活在陽光下,不畏懼流言,不再被追殺。”

    安潔莉卡住了下來,可她的美貌卻為她招來了禍患。

    一時氣怒,片刻失手,她殺死了一個地痞流氓。自此,她擁有“邪惡力量”的消息不脛而走,小鎮居民一邊打著“殺死邪惡女巫”的稱號,一邊覬覦著她和鄉紳家的財寶。

    之後,瑟拉菲娜受到了她的連累,鄉紳家一朝沒落。而她被幾個獵魔人製服,捆縛上燒火的木樁,她看見好友被教廷拖走,看見鄉紳差點死在棍棒之下,當烈火熊熊燒起,她的憤怒激發了最深的詛咒之力。

    她詛咒了自己!

    人類被寧瑪赫之力庇護著,卻背叛了她的信徒。他們不知感恩、不懂是非,憑什麽還讓女巫庇佑他們!他們該死,都該死!

    如果世界上沒有惡魔,她將化身惡魔。寧瑪赫曾為他們帶來的富饒與安康,她將一一奪走!

    百年沉淪,她的屍骨在湖底化作怪物。一朝複仇,她卻沒感到絲毫歡欣。

    她從來為成為一名女巫而驕傲著,她一直以女巫的身份與惡魔作戰。可為什麽到了最後,她成為了她最深惡痛絕的怪物?

    “殺了我!”女妖落下血淚,在湖底暈染開血色,“我是女巫!我不是惡魔!”

    “我恨他們,但不值得!”她發出嘶啞的聲音,“我的靈魂將與曆代女巫同在,而不是淪落成黑暗的物種!這是我的驕傲,求你——”

    “請成全我!”

    淨化的力量擴散到湖底,黑暗的怨氣開始蒸騰。厲蘊丹沒有猶豫,她一刀紮進女妖心口,用熾陽道消融了她的色身。

    【瑟拉菲娜……】

    厲蘊丹聽見了這一聲呼喚,似在耳邊。

    【我的靈魂與你們同在。】

    “轟——”大湖掀起百丈狂瀾,將湖底的白骨全掀飛出去。這力道太過剛猛,炸得宣幽儀暈死過去。天馬見狀,真是相當嫌棄地拖起半截漁舟,把主人的跟班往岸邊帶。

    少頃,厲蘊丹躍出水麵。

    【叮!成功擊殺“湖中女妖”1隻,完成難度等級為“庚”,獎勵400點。】

    沒理身後的狂瀾,厲蘊丹先蹲下來查看了一番宣幽儀的情況。見她隻是虛脫到暈過去,便也不施救了。她把她抱起來放在馬背上,讓天馬馱著她回去。

    天馬噅噅了兩聲,詢問她去哪。

    厲蘊丹:“我要去一趟教堂,女巫的畫像不能與惡魔的畫像放在一起。”安潔莉卡值得一個體麵的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