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猩紅嫁衣(15)
  第46章 猩紅嫁衣(15)

    開口要價三百億,一波送走曹家人。

    宋止戈麵皮抽了抽,險些繃不住罵出聲。由於厲蘊丹的報價太過離譜,讓他一時間分不清她是故意刁難,還是初出茅廬、真不懂玄門中人在市場上的定位。

    他暫時當她是不懂“億”的概念,並耐心地做出解釋:“小友有所不知,曹家出的這個三億是業內天花板的價格,對你是格外看重又敬重,絕對沒有看不起的意思。要知道很多中小企業的流動資金都沒個幾千萬,你一次出手賺三億,足以傲視群雄了。”

    他想讓她見好就收,三億足矣。

    厲蘊丹勾唇,沒給他商量的餘地:“那一次出手賺三百億,豈不更美?不止傲視群雄,還能唯我獨尊了。”

    暗道一聲小輩猖狂,宋止戈溫和的表情冷了下來。

    他用審視的眼神上下刮了一遍厲蘊丹,又以資深風水師的姿態居高臨下地開口:“小友,知足才能長樂,道家的初衷是被你忘了。”

    “三百億你有膽子說出口,我卻沒臉麵幫你應承。你可知道九蛟風水師的價位?請一些成名已久的風水師出手,也不過是花三千萬而已。曹家動用三億請你,已經是看在你少年成名、結個善緣的份上了。他們惜才,你倒是不惜福。”

    聞言,厲蘊丹當即笑出聲。

    宋止戈蹙眉:“你笑什麽?茅山一派到了你,怎麽變得如此張狂?”

    祝姑一聽便要理論,她作為長輩哪能聽同行罵自家子弟。可厲蘊丹攔住了她,並正麵懟上宋止戈:“既然你叫我一聲小友,那麽禮尚往來,我叫你一聲老友。”

    “這位老友,我是不知道九蛟風水師的價位,但我很清楚自己的斤兩——初出茅廬、賣符三千、除靈六千,忙一晚上賺不了多少,也隻在多明這塊小地方討個營生,再少年成名也就幾個街坊鄰居知道。”

    厲蘊丹淡笑:“所以我覺得甚是奇怪,既然花三千萬就能請到個成名已久的風水師,曹家幹嘛要花三個億來請我一個小道?再惜才也不至於跟三億過不去,除非想從我身上圖謀不止三億的東西。”

    宋止戈臉色微變,又怒道:“你真是血口噴人,你身上有什麽能值三億!曹家隻是惜才!”

    “這不就結了。”厲蘊丹嗤笑,“連你都覺得我身上沒什麽能值三億,他們為何要花三億?生意人會這麽蠢?還惜才呢,真惜才為何不把三億扔給茅山,好讓茅山培育出更多優秀的子弟,盯著我一個作甚?”

    一番話直說得對麵啞口無言:“你有膽子說出三億請我,我可沒臉麵替自己應承。我們茅山道士從不張狂,倒是有些風水師把自己擺在鋪子上論斤稱兩,賣得稍貴一些就端起了架子。勸人知足常樂者,可有做到保留初衷?”

    厲蘊丹插上最後一刀:“天生我才自有人惜,倒是老友你,年紀大了別不惜福啊。”

    宋止戈被氣得不輕,他告訴她不要後悔,當下便快步離開。

    厲蘊丹不以為意,祝姑卻憂心忡忡:“雲丹,道士與鬼鬥,常勝利;道士與人鬥,常吃虧。曹家在九蛟是龐然大物,你公然與他們撕破臉,他們一定會在背後針對你。”

    “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那麽多風水師,哪怕一人隻有一樣手段也夠受的了。”

    “祝姑不必憂心。”厲蘊丹平靜道,“再巍峨的龐然大物,坍圮也隻在一夜之間。如今他們話三億尋我,想來是‘饑不擇食’,真撐不下去了。”

    她撚起三炷香,點燃,第一次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清。

    “祝姑,我遲早會走,但臨走前不會給你留下隱患,你大可以在三姑堂安度晚年。”

    祝姑有些慍怒:“我早把生死看淡,不在乎你給我添不添麻煩!我的意思是……”

    厲蘊丹:“你是擔心我與你的師兄一樣,被人整死。”

    對麵無聲。

    “祝姑,無論你信不信,話我隻說一次。”厲蘊丹道,“他們沒本事要我的命,隻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距離七月半僅剩二十來天,他們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動她,等同於要了造化者的命。而對於一批呆滿49天就會離開的“亡命之徒”來說,殺人不是什麽破底線的事。

    世家製造籠屋,籠屋壓製造化者,造化者製約世家,這是她處理得當後所得的最穩妥的三角關係。

    可當世家壓不住籠屋,反被逼得向外求援時,穩定的三角關係就出現了波動,他們或將淪為最底層。如此,他們會淪為棄子,有且僅能做出的貢獻是讓她補完支線任務的一角。

    她在多明區殺鬼二十天,救下活人很多。相對的,死在多明的人就變少了。

    世家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在這檔口來請她除穢,這做法背後的深意實在耐人尋味。

    所以,是通過“活人生祭”的做法來維持籠屋的穩定嗎?

    她的出現破壞了“生祭”的規則,對世家造成了很大的影響,故而他們一張嘴就開價三億來索她的命。

    還與別的風水師一起合作?嗬,請那些風水師的意圖昭然若揭,大抵是生祭一名茅山子弟要付出的代價太大,才請他們來消災避禍吧?

    看來,都是群得下地獄的賊子啊。

    【叮!隱藏劇情解鎖至70%,死亡率提升至80%,請您提高警惕,注意生命安全。】

    ……

    九蛟複仁,長生別墅區,曹家。

    是夜九點,大雨傾盆。

    一把把黑色的傘轉過雨夜的角落,穿著黑色西裝西褲、戴著墨鏡的保鏢們手捧一個個小盒子,趁著夜色進入別墅後門,將盒子依次放在貨架上,交給管家清點。

    管家清點完畢,著人請來宋止戈驗貨,告訴他需要的新貨已經齊全了。

    “宋大師,這些盒子裏裝的都是多明區新死之人的骨灰,幾乎全在這兒了。”管家道,“隻是今年的死人有點少,居然隻排滿了一個貨架。我記得去年接近七月半的時候,骨灰壇子是排滿了七個貨架啊。”

    宋止戈今天心情不好,冷笑道:“難為你費心記得這麽清楚。”

    管家聽得一驚,後背冷汗涔涔:“都是我應該做的,一切為了老爺子。”

    說著,他就親自動手,把骨灰盒子搬去地下室。

    宋止戈沒回應,他掃過貨架上的標簽,挑了個標著“葉曉伊,女,23歲”的盒子,轉身去了別墅三樓的家主臥室。他推門入內,轉過古樸的布置,熏過濃鬱的檀香,捧著盒子來到一張大床前。

    床上,一名頭發花白、形容枯槁的老人安靜躺著,動也不動,要不是被褥還稍有起伏,誰見了他都覺得是個死人。

    宋止戈喚道:“曹老爺子,該吃飯了。”

    床上的老頭掙紮著醒來,睜開的雙眼灰蒙蒙一片,似乎什麽也看不見。他的喉管裏發出“嘶嘶”的抽氣聲,在那張天倉凹陷、地庫瘦削的臉上擠出瘮人的笑容。

    像是饑餓的人終於等到了一餐熱騰騰的飯,他興奮得有些詭異。

    卻見宋止戈從藥箱裏取出一張完整的蛇蛻,用剪刀取下一截,攤平捋順,後打開骨灰盒用勺子舀了三次骨灰出來,細致地抹在蛇蛻上,再把蛇蛻連同骨灰一點點卷起,卷成煙的形狀。

    “嘶嘶……嗬……”

    “您別急,快好了。”

    宋止戈念動咒語,點燃了蛇蛻與骨灰,又迅速地將它們放進一香爐中,扣上鏤空的爐蓋。

    他把香爐端到曹老爺子身前,讓他吸食這骨灰燃起的白煙。室內的檀香掩蓋了腐屍般的臭味,就見那曹老爺子的臉色愈發紅潤,連灰蒙的眼都變得清明起來。

    他看得見了。

    曹老爺子:“這次送飯時間有點晚。”

    宋止戈:“有人礙著我們的道了。”

    “誰?”

    “茅山的臭道士,一個黃毛丫頭。”宋止戈道,“跟去年那個道士一樣,是個喜歡多管閑事救人的蠢貨。我今天特地去拜訪過她,口氣囂張,是打算把籠屋的事管到底了。多明區近期死的人很少,說句難聽的,老爺子你快吃不上飯了。”

    曹老爺子嗤笑一聲:“那按規矩辦事吧,該怎麽做還需要我說嗎?”

    宋止戈:“我明白了。”

    他退出臥房,進入別墅的地下室。一通電話撥出去,就有人幫忙翻起了籠屋的住戶登記簿,在上麵翻出了厲蘊丹寫下的姓名、年齡和身份證號。

    從身份證號中取出生年生月和生日,再從厲蘊丹“幼年上茅山學藝,15歲下山,18歲進三姑堂學符”等經曆來推斷具體時辰。

    忙活一通,宋止戈取過筆蘸滿血墨,將“李雲丹”的生辰八字寫在紅紙上。後點燃火燭煙香,掐訣念咒,攆過一根黑繩捆縛紅紙,將其丟入血碗之中。

    “別怪我無情,是你這小輩無狀!”

    他取了一盞酒倒入碗裏,便聽得“轟”一聲響,邪火竄到老高。

    這時,地下室裏的骨灰盒子通通動了起來,活人枉死的陰煞之氣凝成黑霧,一個勁兒地往血碗裏鑽。宋止戈尤嫌不滿,又招來封在壇子裏的邪鬼進入碗內,他在碗口排了七根長釘做出一個“困獸鬥”的陣,本還算溫和的臉上布滿了邪氣。

    “這困獸陣是個好東西,就像苗疆的養蠱,不殺完最後一隻不會結束。”宋止戈笑道,“我在裏頭放了百八十隻鬼,你不是喜歡殺鬼嗎?那就殺個……”

    突然,他臉色驟變。在陣法成的那一刻,猛地嘔出一口血!

    很快,地下室的環境驟變,竟是化作一片腥臭黑霧,而黑暗深處燃起無數鬼火,露出一張張猙獰的索命鬼臉。它們看向他,喃喃道:“納命來、納命來……納命來!”

    宋止戈驚得連連後退,卻又不得不以命相搏。

    這不是困獸鬥嗎?

    這不是他布置給李雲丹的陣嗎?

    怎麽會反噬到他身上?怎麽入局的人成了他自己?這、這……難道說……

    難道說她的姓名與八字都是假的?假的!

    “糟了!”宋止戈順遂了幾十年倒是忘了一件事,不隨便跟人透露生辰八字是每個玄門弟子必知的準則。

    雖然他們勒令籠屋的門衛一定要查得嚴,要核對過入住者的身份證號,但門衛也是普通人,哪知道玄門的人有沒有用障眼法做記錄呢?

    是他疏忽了!這生辰八字是假的!

    “納命來——”惡鬼齊齊向他進攻,他幾乎招架不住。過了這麽久錦衣玉食的生活,他已然是忘了不少真本事。

    “滾開!滾!啊啊啊!”

    他終是自食其果。

    ……

    自從厲蘊丹開始接活,這活是越接越多,就沒有一晚是空下來的。

    因著她名氣大、收費低、效率高的緣故,住在多明的造化者也好,老百姓也罷,凡是遇到個靈異事件都喜歡找她幫忙,這一來二去的,她不僅賺的錢多了,連賺的獎勵點也頗為可觀。

    二十多天下來,她摸透了多明區的地形,與原住民混得十分臉熟。大部分小區對她不設防,允許她自由出入,就連大學城的“管事”也在私下找過她幾次,甚至為了讓她方便出入校園,還給她辦了張學生證。

    音樂係19級,表演一班,李雲丹,44號……

    整得明明白白。

    能在試煉場混得比土著還像個土著,厲蘊丹實屬獨一份了。

    隻是野心家永不知足,她利用這層身份把生意做進了學生堆裏,結果激得學生們積極出去做兼職,就為了賺錢買她一張符。

    於是,蝴蝶效應來了。缺錢的造化者和學生們一起搶多明區有限的工作崗位,卷個不停,就為了多賺點錢。

    而他們外出上班會增加撞鬼幾率,一撞鬼必向厲蘊丹求救……久而久之,無論是造化者還是學生黨,他們都欠了厲蘊丹不少錢。

    厲蘊丹很大方:“允許你們賒賬,以後還給三姑堂就行。”

    他們聽了感動萬分,就差跪下喊她活菩薩。

    最後,他們常因賒賬太多、良心隱隱作痛而混成了厲蘊丹的耳目,時常搜集一些難辨真假的消息給她,有些帶著年代,有些帶著姓名,倒是又讓厲蘊丹理出了不少頭緒。

    一名大四的學生告訴她:“多明區有個公園,樹多人少有小山,可以站在小山上看見籠屋。而山上建了一座14層的塔,據說是為了鎮邪。但那座塔年久失修,已經快要塌了,或許塔倒下的那一天,會出更靈異的事情吧?”

    公園、小山、塔……不就是她初來乍到時與謝此恒一同路過的地方麽?

    沒想到還有這種說法。

    鎮邪?

    把不理解的東西全記在心裏,厲蘊丹每日下午畫符時總會挑幾個問一問祝姑。

    “祝姑,塔是鎮邪用的嗎?”

    “是。”

    祝姑在撣塵:“後世有個神仙叫托塔李天王,他那塔就是鎮邪用的。久而久之,民間也知道了塔的作用,常建塔來鎮一方風水,有的還會在塔裏供奉一些神仙。”

    “不信你去大江大河邊看看,那裏總有塔樓建著。懂行的知道建塔是為了鎮壓興風作浪的水獸,不懂行的多半是登高望遠,看波濤滾滾。”

    厲蘊丹:“祝姑,鎮邪的塔一般建幾層?”

    “九吧,九是極數了。”

    “那如果是14層呢?”

    “十四是九再加個五,九五之數,怕是在鎮皇帝。”祝姑道,“你說的是多明那座十四層塔吧?那塔裏沒供神佛,基本是做個樣子給人看的,沒什麽用。”

    一事畢,一事起,厲蘊丹又問:“祝姑,什麽是陰傳?什麽是上法下圓?”

    祝姑完全不介意她的小白行為,隻耐心解釋:“陰傳啊,一般就是家傳。以血緣關係為紐帶,如果祖上有誰學過術又成為術士的,往往會化作一縷幽魂入晚輩的夢,在夢裏教會晚輩一些東西。”

    說白了,陰傳就是祖宗顯靈、托夢教學。

    “這也算有師承的一種,所以那個宋什麽戈的不是正統官茅也能成為風水師。”祝姑抖了抖雞毛撣子,把它插回花瓶裏,“至於這個‘上法下圓’,意思就是他的號叫‘法圓’。承祖上的字為‘法’,啟自己的字為‘圓’。都是非正統出身的術士用的話術,但並非非正統的出身就表示他們弱小。”

    “有些陰傳淵源深厚,秘術代代保留,要是所學的人資質出眾,可能比茅山道士還強些。”

    厲蘊丹:“那‘蛇佬招財局’算是秘術嗎?”

    祝姑一頓:“你聽誰說的?”

    “賣五蛇羹的老板。”

    祝姑:“像求財求子一類的風水局,茅山一般不接。我們推崇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的說法。做局做陣求利益這種事,隻有東南亞一帶的巫師和九蛟的一些陰傳風水師接。”

    厲蘊丹笑了:“所以,陣法是能用的,對吧?”

    “祝姑,你這可有陣法一類的書呢?我想看看。”

    “嘖,你就不怕貪多嚼不爛嗎?”祝姑罵歸罵,卻還是轉去屋內給她拿書,“你要真好學,還不如離開多明去一趟茅山。喏,這些也給你吧,我都翻爛了。”

    厲蘊丹一瞅,就見紅木箱裏裝著滿滿當當的舊書,山醫相卜命幾乎都有。

    “祝姑,你真是我的貴人。”

    “別貧了,拿去吧。”

    歇了沒多久,一通電話又把厲蘊丹喊走。來電顯示是崔沐心,她告訴她:“雲丹!我們六個人蹲了整整半個月,可把跟我們住一塊的女鬼蹲到了!”

    “你快來!太凶了,真的太凶了!是個穿著紅嫁衣的新……臥槽!雲丹,有兩個新娘,不不不,三個……”

    磁場絮亂,信號中斷。

    厲蘊丹再抬眼時,隻覺籠屋上方的天漆黑低沉,有一種不祥的感覺襲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