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是孤兒
  第5章 我是孤兒

    施嵐怎麽都沒想到,能在西安見到甘伯伯。

    甘伯伯是爸爸最親近的朋友,以前也定居在上海,是位資深的建築師,幾年前因為老伴去世,獨自搬去了他曾允諾老伴在那兒養老的聖地三亞。

    “甘伯!”

    “孩子!別哭了,孩子!你爸爸看到會傷心的,他從來都不願讓你流一滴眼淚。”甘伯伯走過來,彎腰握住施嵐的手說。

    她抬起頭,看著甘伯伯,想問他怎麽會來,但是抽噎得根本說不出話來。

    “幾天前,你爸約我來西安,說要我來幫他解決個問題。”幾天前?幾天前爸爸就確定要來西安?

    甘伯伯沒有再詳細說原因,而是讓嵐嵐帶他去看爸爸。

    甘伯伯推著施嵐,又走上了那條長長的走廊,去到了那個冰冷的地方。

    打開門,甘伯伯便抑製不住地痛哭流涕:“老弟,我對不住你啊!如果我坐飛機,早點趕過來,你也就不至於……”

    他一邊說一邊鬆開輪椅,快步走到施威身邊。

    以前,施嵐聽父親提起過,甘伯伯的家人在伊春空難中遇難,從此再不願乘坐飛機,不管去哪裏出差,隻乘坐火車。

    之前,他來參加施嵐的婚禮,都花費了兩天的時間。先乘火車到廣州,住了一晚,第二天才到上海。

    從三亞到西安也沒有直達的火車,這個施嵐是知道的,但具體要走多久她不知道。

    施嵐的淚閘再次被衝斷,她沒有跟甘伯伯過去,而就在門邊看著。甘伯伯掀開了白布,難過地別過頭,又把白布蓋上了。然後他就站在床邊,一動不動,也一聲不吭。

    角落裏麵有張椅子,施嵐本想提醒甘伯,但她後來還是沒說,她不想去打擾他們。

    過了很久,甘伯才掏出手帕,擦了擦眼睛,又給施威鞠了一躬,然後神色凝重地走到施嵐身邊。

    “嵐嵐,你還要跟爸爸說話嗎?”他低聲問,施嵐搖搖頭,再說多少話,爸爸也聽不到了,永遠都聽不到了。

    甘伯推施嵐回了病房,一路沉默。然後又給她請了護工,施嵐終於躺回到了床上,挨到床的瞬間,施嵐才感到雙腿困得幾乎沒了知覺,她讓護工幫忙按摩了很久。

    這期間,甘伯一直坐在沙發上,眼睛盯著手提電腦。

    等護工走了之後,施嵐問:“這個工程偷工減料?”她明顯地感覺到甘伯的眉頭皺了一下,還沒等甘伯回答,她又問了一句:“是孫正這樣做的?”聲音低了很多。

    她多麽希望甘伯伯肯定地告訴她這件事跟孫正無關,但過了很長時間,她隻聽到甘伯伯說:“嵐嵐,我現在還不能給你答案,我還在核算,警方還在調查。”

    甘伯伯已經知道孫正被調查了?施嵐確信孫正跟這事脫不了幹係,雖然之前看到警察時便已經心涼,但對孫正隻是一時的失望,並且還抱有一絲希望。

    聽了甘伯的話,她的失望加倍,對孫正的不信任也加倍,成為堅信。

    她沒再問問題,她的內心從痛苦過渡到了絕望,她怎麽都無法相信,曾發誓與她攜手一生的人原來是這樣的卑鄙之人。

    爸爸多麽信任孫正啊,把女兒嫁給她,把公司交給他,他竟然可以背著爸爸,做出偷工減料的事,現在出了這麽嚴重的事故!公司的名譽一定會受損,如果這次事故嚴重,爸爸的公司不知會怎樣。

    媽媽幾年前就離她而去,現在爸爸也走了,施嵐突然意識到,從今往後,她就是名副其實的孤兒了!

    去年,她曾經參加作協的公益活動,去一個福利院看望那裏的孩子們,給他們講故事,贈送他們書籍,作家們的到來,讓孩子們很開心,但她可以感受到他們的那份孤獨。

    沒想到,一年後的今天,她也成了他們中的一員。從今天起她也將孤獨終生。

    現在,孫正也被帶走了,她真的是無依無靠了!為什麽?為什麽上天要這麽對待她?

    從小母親都視她如同空氣,是爸爸陪她長大,既是爸也是媽,爸爸剛剛退休,她還沒來得及孝順他,他就不在了!

    她兩眼死死地盯著天花板,心裏不停地在發問。

    “嵐嵐,你爸突然走了,我知道你很難過,我也一樣,但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所以,所以我們要堅強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甘伯伯的聲音傳過來。

    我不想堅強,我想爸爸永遠在我身邊保護我,她想大喊。她更想不通的是,堅強一定要通過這種天人永隔的方式嗎?

    甘伯伯又陪了她一會兒,然後便離開了,他也 60 多歲的人了,路途奔波了兩天,已經很累了。

    甘伯伯說,他明天會親自護送父親到殯儀館。

    孤獨的人,寂靜的夜是最難熬的。

    甘伯伯的話一直在她耳旁回響:要變堅強!

    她不確定自己能不能變得堅強,也不知道什麽叫堅強,有一點她很肯定,她,施嵐從此以後再沒有最親的人了!

    人們都說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生離死別也是?她才 30 歲,一天之內,沒了孩子,也沒了父親、老公去了警察局!

    這就是最好的安排?

    她內心裏冷笑了一下!

    渾渾噩噩中,她睡了醒,醒了睡,好像一晚上沒睡,又好像做了一晚上的夢。

    爸爸、孫正,那個隻會在夢中出現的男孩,不停地在她麵前出現,又消失。

    第二天一大早,甘伯伯便來了醫院,帶了殯葬公司的人來,跑來跑去辦理各種手續。

    下午,他和施嵐一起,在殯葬公司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將施威的遺體送往了附近的殯儀館。

    回來後,甘伯伯開始和施嵐一起商量父親的告別儀式,施嵐硬著頭皮聽甘伯伯說。

    靈堂的選擇、布置,參加告別式的人員名單等等事宜,甘伯都考慮得很周到,施嵐隻是機械地點頭。

    之後,又是甘伯去跟殯葬公司的人談具體的事宜。

    告別儀式定在 2 天以後,也就是施嵐出院的那天。

    那天,施嵐穿了一套黑色的套裝,特意化了淡妝,和甘伯一起去送別父親。她看出甘伯對她化妝感到意外,她說:“我爸最喜歡看我漂漂亮亮的,他以前一直建議我參加活動要化妝,但我一直很任性,”她吸了一下鼻子:“從來不化,連婚禮都沒化,今天我想化給他看,希望他能少點遺憾。”

    靈堂的布置素雅、莊重。,正前方是一張父親微笑的照片,靈堂四周布滿了素色的鮮花,父親也躺在一片花海之中。來參加的人很多,一部分來自西安工程部,一部分來自西安的工程部,一部分從上海公司趕過來。

    施嵐佩服甘伯伯的能幹,又萬分感謝他的無私幫助,否則她不知道該怎麽麵對。

    告別式在甘伯伯的主持下,很圓滿地走完了流程,施嵐給棺木釘上了最後一顆釘子,然後送父親送入焚化區域。

    鐵門關上的瞬間,施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爸爸!”她撕心裂肺地喊著,從此以後,她再也看不到爸爸了!連那雙早已冰冷的手也摸不到了!

    施嵐的身體癱軟地往地上倒去,甘伯伯連忙扶住了她。

    “爸,爸!我來送你了!”孫正突然跑了進來,一下子跪倒在地上,不住地磕頭。

    “你還有臉來?”施嵐突然有了力氣,她往孫正那裏撲去,甘伯伯阻止了她:“嵐嵐,冷靜一下,有事回家說,別鬧笑話。”

    施嵐惡狠狠地瞪著孫正,一邊瞪一邊流淚。孫正磕完頭後,走到施嵐身邊說:“嵐嵐,我沒有偷工減料,你相信我。”但施嵐根本不相信他,隻是無比厭惡地從他身邊走開,就像躲避瘟疫一樣。

    “你不相信我,總要相信警察吧?”孫正跟了過來,向施嵐解釋:“我被警察帶走,是因為有人舉報我偷工減料,但並沒有證據表明我做了這件事,所以……”

    “所以,你被釋放,隻有因為沒找到證據?”施嵐惡狠狠地看向孫正:“孫正,你有沒有良心,我爸對你多好,多信任你,把公司都交給了你,你卻做這種喪盡天良的事!”

    她突然明白了爸爸為什麽突然來西安了,她質問孫正:“我爸是不是也是因為這件事來的?”

    孫正愣了一下,然後說:“我不知道,爸沒告訴我他來西安的事,我一到西安就被警察帶走了。”

    沒告訴我,也沒告訴孫正,爸爸這麽神秘地出行在施嵐的印象裏還是第一次。

    4 月 24 日,孫正來西安,爸爸是哪天來的西安呢?爸爸是先來還是後來?

    她突然想到了可以給她答案的人,她走到了甘伯身邊問他:“甘伯,你知不知道我爸是幾號來的西安?”

    “你爸爸是 24 日晚上來的,我們兩個本來約好是 26 日西安見麵,但是 24 日下午工程出了問題,孫正被帶走了,你爸連夜坐飛機趕到了西安。”甘伯詳細地給出了施威的行程。

    爸爸是趕來救孫正的,

    兩個小時後,施嵐顫抖著從甘伯伯手中接過了父親的骨灰,孫正抱著施威的遺像,甘伯伯和幾位公司的人跟在他們後麵,大家一起走出殯儀館,準備乘車趕往機場。

    但剛走出殯儀館,這一行人便被迫停下了腳步,外麵被圍得水泄不通,根本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