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番外(五)
  第86章 番外(五)

  明琬大概能猜到聞致的憤怒從何而來。

  他這般的天之驕子, 素來受萬人追捧,頭一遭被姑娘拒絕定是憤憤難平;又或者以為明琬欲擒故縱,想一探究竟……不管是哪個想法, 明琬都沒有興致奉陪。

  “於眾人而言, 世子固然完美, 隻是並非每個人都想要追逐太陽。”明琬站在一株花苞淡緋的秋海棠下,陽光下的眼睛是漂亮的琥珀色,揚著下巴冷靜道, “是星辰不夠漂亮,還是月亮不夠溫柔?天下男子那麽多,我為何要做追日的誇父?如今誤會已經解釋清楚了, 世子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她連連發問,聞致看著她,帶著倨傲的臉色又沉了幾分。

  明琬笑了聲:“何況,不是世子當著兩家人的麵親口拒婚,說了‘不行’二字麽?”

  聞致似乎想說什麽,然而張了張薄唇,說出來的卻是冷傲的一句:“你以為我想纏著你?”

  “那世子最好解釋一下,追著我不放不是‘纏’,是什麽?”

  “雖說那夜……是我誤會了,但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和男人同睡一榻, 已是損了清譽。我並非不負責任之人, 那夜之後長安已有風言風語傳出, 看在你為我診治過的份上,勉強可以為你解決這個難題。”

  “不必了。”明琬想也不想拒絕,“你紆尊降貴,也要看我願不願意接受。”

  “你……”聞致何曾被人這般厭棄過, 登時氣得在原地踱了兩步,而後快步向前,垂眸望著明琬低聲道,“你想清楚了,明琬。除了我,還有誰敢要你?”

  明琬控製不住想用銀針紮他百十個洞。

  她深吸一口氣,用自己平生最輕柔的語氣麵帶微笑道:“世子方才問哪點配不上我,現在我告訴你……是你這張欠揍的嘴!”

  她不顧聞致僵硬的神色,惱了眼,轉身就走。

  身後,聞致咬牙,幾乎是將話語磨碎了從唇縫中吐出:“好,你別後悔!若是以後我再多管你的閑事,我就不姓聞!”

  明琬停下腳步,聞致怔了怔,以為她回心轉意了。隻是嘴角得意的笑還未勾起,就見明琬回過身來,衝著身姿筆挺聞致大聲道:“去和你的小花過一輩子吧,別來禍害我了行嗎!”

  聞致氣得一拳砸在牆上,把從月門後轉出的沈兆嚇了一跳。

  “你躲這兒作甚?喲,什麽事兒這麽大火氣?”沈兆嬉皮笑臉,望了眼明琬離去的方向,隨即勾著聞致的肩憊賴道,“消消氣,三皇子正到處找你呢!”

  大殿後有一處僻靜的藕池,池邊空地處,李成意正和姚進他們投壺玩。見到沈兆勾著一張閻王臉的聞致過來,李成意笑著揮手道:“聞致,他們說你追姑娘去了,是真的嗎?”

  聞致冷著臉奪過李成意手中的羽箭,隨隨便便一投,箭矢準確落入長頸壺中,引來一陣叫好。

  李成意與賊笑著的沈兆對視一眼,而後了然,看來是沒追上。

  “什麽姑娘那麽大架子啊,連咱們小戰神都看不上?”那群精力真旺盛的少年們並不打算放過這個談資,紛紛圍攏上來。

  見聞致不語,有人大膽猜測:“不會是上次聞府中見到的那個……那個伶牙俐齒的……”

  “明家。”

  “對,明家的小醫女……不是吧聞致,你還沒死心呢!”

  聞致沉默不語,盯著兩丈開外的長頸壺,連連投了幾支,皆是命中。

  沈兆依靠在藕池邊的雕欄上,朝聞致努了努嘴道:“有些人呐表麵八風不動,實則悄悄紅了耳根,清純到同榻一場,就恨不能以身相許。”

  聞致投壺的姿勢一僵,紅著耳朵捏斷了手中的羽箭,轉身煩躁道:“沈兆,信不信我弄你!”

  沈兆意識到了殺氣,忙擺手告饒道:“別別別,小致!這箭要是紮到人身上,是要出人命的啊!”

  “沒事沈兆,不是有小明大夫在麽?紮出洞來了,我們送你去明姑娘那兒!”眾少年不怕死地嬉笑道。

  “不許再提那個名字!”聞致被鬧了一番,鬱氣消散了大半,作勢要揍那群看熱鬧的好友,清冷道,“世上美人千萬,她既不識好歹,又何必留戀。”

  正鬧著,在一旁悠哉觀戰的李成意隨意一瞥,而後眼睛一亮,拍了拍聞致的肩道:“哎你們看,是那位姑娘!”

  眾人順著李成意的視線望去,隻見前方側殿無人的拐角處,明琬與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相對而立。

  那少年一身白袍,雖看不清臉,但身子比同齡人頎長俊逸,服飾工整精細,想必十分討喜。

  沈兆‘哦’了一聲,故意拖長聲音道:“小致你看,是那位姑娘啊~”

  眾少年鸚鵡學舌:“是~那位姑娘啊~”

  聞致想忽視都不能,將視線從偏殿拐角收回,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淡樣:“無聊。”

  “小致,你不是說除了你,沒人再敢要明家姑娘了麽?我怎麽瞧著那位少年待她,十分親密呢!”說著,沈兆‘嘶’了聲,故作沉吟狀,“這少年愛笑,比你有情趣……他是誰家孩子?”

  “是章尚書的兒子吧?好像叫……章似白。”

  有人答道:“聽說善騎射,為人豪爽不羈,我們都喚他‘小四百’!”

  “與我何幹?”聞致不耐地推開他們,繼續瞄準投壺,好似絲毫不受影響。

  那邊,章似白與明琬低聲說了幾句什麽,而後明琬低頭,從懷中拿出一個物件,輕輕遞給了章似白。風吹桂子,碎金滿地,和煦的陽光下,茜色羅裙的少女與白袍小少年,就像是一幅畫一般亮眼。

  身邊吵吵嚷嚷,聞致嘴上說著與己無關,卻情不自禁停了動作,側耳去聽狐朋狗友匯報“戰況”。

  “誒,好像在送定情信物哎!”

  “明姑娘送了什麽?嘖,別擠,當心被他們發現!”

  原來她拒絕自己,竟然是心有所屬了?既如此,為何還能大喇喇和另一個男子同榻!

  聞致心境劇烈起伏,箭矢離手,擦過長頸瓶的口子墜落在地,發出叮當的聲響。

  四周悄寂,那一群疊羅漢似的躲在假山後偷窺的少年們也愣了,不可置信地望著聞致那支落在地上的羽箭。相識這麽久,聞致的箭術何曾失手過?

  不妙,很不妙。

  聞致也不知在生誰的氣,目光瞥過殿側的少男少女,忽的將手中剩餘的弓矢一拍,冷淡道:“不玩了。”

  ……

  章似白是來替母親取藥方的。

  章夫人素有眼疾,一到夜晚尤其眼盲,聽說明家有清肝明目的方子,便來相求。宴席上人多眼雜,明琬寫好了明目丸的方子,選了個無人的僻靜之處,將方子給了章似白,叮囑他用藥的忌諱事宜。

  那少年與她年紀一般大,卻生得明朗萬分,笑起來唇紅齒白,連聲向她道謝。

  遠處藕池的假山後傳來了窸窣的說話聲,明琬緊張張望,什麽也沒看見,便低著頭快步趕回了宴席之上。

  宴會結束,薑令儀送明琬出宮。

  “大皇子病情反複,我不能離開太久,就送你到這了。”長長的宮道上,薑令儀拉著明琬的手,叮囑道,“你回去,千萬注意安全。”

  明琬被日頭曬得麵色白裏透紅,笑著說:“知道啦,從宮裏回家的路,我都走了多少遍!”

  明琬辭別薑令儀,負著手哼著小曲兒前行,卻在宮門口撞見一行勾肩搭背的年輕紈絝大聲說笑著而來。

  為首的那人油頭粉麵,明琬不認識,隻從他身上華貴非常的衣著來看估摸著是某位世子或是王孫……隻可惜,那般華貴精致的衣裳穿在他那略微發福的身上,倒顯得不倫不類的。

  明琬自覺站在一邊,等這群醉酒之人先行過去。

  那油頭粉麵的男子路過明琬,忽的停住了腳步,又醉醺醺倒回來,肆無忌憚地盯著明琬嬉笑:“哪兒來的小娘子,不是宮裏人吧?瞧這皮膚白嫩得,像是剝了殼的雞蛋……”

  明琬被酒氣薰著,蹙眉避開。

  誰知那群人不依不饒,前後堵住明琬的去路,舉止輕浮道:“小娘子,知道同你說話的人是誰麽?淮南王世子,當今聖上的親侄子!”

  “我不認得他,而且,這是在宮裏。”明琬想從身側繞過,又被堵住。

  那群人發出令人惡心的笑聲,淮南王世子步履踉蹌道:“小娘子躲什麽?這不就認識了!宮裏?宮裏不都是我們李家的?”

  說著,淮南王世子伸出油膩的手,要去摸明琬的臉頰。

  明琬下意識躲開,卻見一道修長筆挺的身影大步向前,一把攥住了淮南王世子的手腕,繼而清冷的嗓音響起,毫不留情道:“天子設宴,來者皆是上賓,王世子請自重!”

  “嘶痛!大膽……”淮南王世子一捏就軟,怒瞪雙眼回過頭,見到聞致,將湧到嘴邊的咒罵聲生生咽了回去。

  “我道是誰,原來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咱們大晟的戰神!”淮南王世子皮笑肉不笑,酒已醒了大半。

  他的擁躉們都是沒有腦子的紈絝,又在宴席上喝多了酒,擼起袖子就要替淮南王世子出頭,卻被他一個眼神製止。

  “既然小戰神也看上了這小娘們兒,讓給你玩便是。我說怎麽上次安排的姑娘你不喜歡呢,原來是好這口清純的啊!有時間還請小戰神務必來府上一敘,我保證,能讓你嚐到全長安最銷魂的處子是何滋味!”說罷,淮南王世子勾起一個露骨陰涼的笑,領著那幫人跌跌撞撞地走遠了。

  明琬心中一動:聽他這語氣,莫非聞致上次中藥,有淮南王世子的份兒?

  刺耳的調笑聲遠去,宮道上隻剩下明琬與聞致相對而立。

  不管怎麽說,聞致方才替她解了圍,這份恩情明琬必須要記。她張了張嘴,感謝的話語還未說出口,便見聞致一臉冷漠地別過頭,抱臂靠著宮牆道:“路見不平,不算多管閑事。”

  他咬著牙,一臉正氣,又強詞奪理:“我發的誓,從出宮門後才開始算。”

  這番話莫名其妙,明琬想了一會兒,才明白他說的“誓言”是指方才在宮中的那句“若是以後我再多管你的閑事,我就不姓聞!”

  畢竟是受人恩情了,明琬氣勢矮了半截,裝作不記得他那些亂七八糟的氣話了,抿著唇輕聲道:“我隻是,想謝謝你。”

  說罷,她福了一禮。

  聞致一愣,很快恢複冷漠臉,嗤了一聲與她擦肩而過:“免了,我受不起。”

  他走了兩步,又停住,背脊僵硬,幾度深呼吸。

  半晌,他忍無可忍地回過頭,皺著長眉朝明琬道:“那個姓章的到底哪裏好?放任你一個人不管,差點出事知不知道!”

  明琬一臉茫然:“哈?”

  聞致撒完了火,又想起自己早已立下不再過問明琬閑事的誓言,頓時麵色一紅,垂眸低低道:“算了。”

  作者有話要說:腰真痛得不行,坐著碼字大概十分鍾就堅持不住了,彎不了腰也蹲不下身,吃了止痛藥後才斷斷續續寫了這麽點……很抱歉,雙更隻能下次補上了!

  這幾天腰都沒法好全,下次也不知道是啥時候,反正也快完了,我盡量!t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