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番外(二)
  第83章 番外(二)

  “哈哈哈哈哈哈!!!”

  宣平侯府的書房中爆發出一陣大笑, 驚起一群鳥雀竄出樹梢。

  “沈、兆!”聞致拿起一塊糕點堵住了沈兆的嘴,關上門窗壓低聲音道,“你能不能小點聲!”

  沈兆被糕點嗆住, 又咳又笑, 連連灌了兩杯茶方平複些許, 看著咬牙切齒、耳根緋紅的聞致道:“所以說,你昨夜從林家的狼窩中逃了出來,又掉進了小明大夫的虎穴, 還為此失了童子身……”

  話未說完,他憋不住“噗嗤”一聲, 又抱著肚子“哈哈哈哈哈哈”地笑了起來, 幸災樂禍溢於言表。

  聞致惱羞成怒,毫不客氣地在沈兆腰腹上頂了一肘,警告他:“記住管好你的嘴, 不許亂說!尤其是我爹那兒!”

  “怎麽會這樣的,小致致?你不是號稱智勇雙全、天下無敵小戰神嗎,怎麽這點自製力都沒有啊!”沈兆將‘落井下石’發揮到了極致, 抹了把眼角笑出的淚直爽道, “還中了春,藥,說出去多丟人!”

  聞致有預感,這件事定會一輩子淪為沈兆取笑的把柄!他清清白白十七年, 就這麽毀了, 若被人知曉何以再立足朝堂?

  聞致冷冷瞥了站在角落裏的小花一眼, 大有秋後算賬的凜然。

  小花用手指在案幾上畫圈,麵具孔洞下的臉甚是無辜,道:“昨夜她做男子打扮,天又黑的很, 屬下也不曾想到會是個女子啊!”

  “是個女子才好,若是個郎君,說不定小致饑不擇食會釀成更大的錯呢!”

  “……滾!”

  聞致抬腿一掃,撩起風聲嗖嗖,冷眼望著不住躲避的沈兆道:“我是來找你商量主意,不是供你取笑的。”

  “主意?那還不簡單。”沈兆堪堪避開,噗嗤一笑,靠著門扉意味深長道,“你娶了她嘛!”

  “這如何成?!”聞致揚眉瞪目,清俊的臉上又添了一抹可疑的紅暈,不知是羞是氣。

  “男未婚女未嫁,怎麽不成?”

  “我是中了藥,神誌不清才……我都不記得了!”

  “神誌不清是理由麽,不記得就能當做沒占人家便宜啦?不是說褥子上還有染了那什麽嘛,鐵證如山,難道你堂堂小戰神,想吃完了不認賬?”沈兆三言兩語將聞致堵得啞口無言。

  “我並非此意!!”

  見聞致麵紅耳赤,就差從頭頂冒出煙來,沈兆忍著笑,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肩,勸慰道:“雖然那小明大夫我隻見過一麵,長得呢是不如你姐漂亮,性子不如你姐溫婉,聲音也不如你姐動聽……可人家是個大夫呀,治你綽綽有餘!”

  說罷,又唏噓道:“真是好人哪!就憑你這種龜毛自傲的性子,明姑娘竟然也下的去嘴……這年頭舍身救人的大夫不多啦,要珍惜,珍惜!”

  聞致不耐地拍開沈兆的手,走到一旁坐下,扭頭望著案幾上香爐嫋嫋升起的白霧,淡緋色的唇抿得很緊。

  他努力想回憶起昨晚發生的細節,隻隱約記得那柔弱的小丫頭將他拖上榻,然後他耐不住藥效死摟著人家,再後來什麽都不知道了……再睜眼,便是明琬“飽受摧殘”後困倦至極的睡顏。

  一切都好似順理成章,又荒唐至極。

  沈兆笑鬧夠了,換上正經的神色:“依我看,你也不必如此煩惱。你想啊,如今聞家在長安城中一呼百應,多少人忌憚眼紅?月盈則虧,水滿則溢,你小小年紀有了這般聲望,也該避避鋒芒了。明家雖不比咱們家境殷實,但好歹清清白白,背後又不涉及世家黨派,不正是你需要的麽?”

  沈兆的意思,聞致很明白。

  自他十歲起,每年來聞府說媒之人都快將門檻踏破了,上至公主鄉君,下至士族小姐,應有盡有,但宣平侯俱是一一回絕。聞家如今的風頭太盛,若再找朝中權貴的女兒聯姻,難免有結黨營私之嫌,容易惹得君臣猜忌,正因為如此,他今年十七歲了,親事始終不曾定下。

  明家那位姑娘年紀小了點,身形還未完全長開,的確不如阿姐貌美,但皮膚細膩白皙,五官靈氣十足,尤其是眼睛和嘴唇……等等,我是在作甚?

  聞致扶額,強行糾正跑偏的思緒,定了定神,故作冷淡道:“她兩次都出現得那般巧合,未免太過可疑。何況不過是個醫官之女,如何相配?”

  他越想越煩悶,索性倏地起身,推門大步衝了出去。

  “哎,阿致?”聞雅端著新做的荷花酥過來,見聞致悶著頭朝門外疾步而去,疑惑道“夫君,阿致怎麽了?臉色好生奇怪。”

  “沒什麽,就是你們聞家喜事將近了而已。”沈兆笑得痞氣十足,順手拿了一塊荷花酥送入嘴中,頓時眯起眼讚道,“好吃好吃!夫人的手藝長安第一!”

  “慢些吃,瞧你……”聞雅眉目含笑,用帕子仔細拭去沈兆嘴角的碎屑。

  ……

  今日藥園學習畢,明琬與薑令儀一同歸家,漫無目的地在熙攘的長安街道上走著。

  “過兩日,薑姐姐就要離開太醫署去宮中照顧大皇子了,我真舍不得。”明琬斜挎著小藥包,捏著布包的背帶歎道,“師兄姐們都比我大上許多,以後我連個說話的體己人都沒了。”

  薑令儀牽著她的手,溫聲道:“以後得了空閑,我會常來看琬琬的。明年琬琬也考上女侍醫,我們就又可以在一起啦!”

  “那,一言為定!”明琬伸出小指,與薑令儀拉鉤蓋章。

  正笑著,不經意間瞥見前方有兩名錦衣武袍的年輕公子迎麵而來,很是麵熟。

  是沈兆和聞致。

  明琬下意識停了腳步,聞致顯然也看到了她,愣了片刻,而後掉頭就走,步履匆忙險些撞倒路邊的貨郎,如避洪水猛獸。沈兆大概有些尷尬,朝明琬揮揮手當做打招呼,便轉身去追聞致了。

  “莫名其妙。”明琬嘟囔。

  “那個……好像是聞家的小戰神?旁邊的沈公子是在和你打招呼麽?”薑令儀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又想起了自己那些支離破碎的夢境片段,望著明琬的目光多了幾分探究,抿唇道,“琬琬,你們何時認識的?”

  “就見過兩次而已,說起來,他還欠我一筆診金呢!”想起那床折損的新褥子,明琬就心疼無比,那可是從家鄉帶過來的上等蜀繡被麵,於她而言很珍貴的!

  而罪魁禍首,堂堂宣平侯世子,常勝將軍,坐擁金錢權勢無數——竟然為了一兩診金賴皮到拔腿就跑的地步,何其吝嗇!

  沈兆在第一個巷子口堵住了聞致,拉住他氣喘籲籲道:“小致,你跑甚?好歹一夜露水姻緣,這樣翻臉不認未免太涼薄了吧?”

  “閉嘴!”聞致甩開他,拚命側過頭不讓沈兆看到自己的臉。

  然而沈兆猴兒似的精明,看到他通紅如熟蝦的臉色,頓時了然:“嗬,原來是害羞了!”

  被戳破了心事的聞致惱羞成怒,揚起拳頭道,“信不信我揍你,沈兆!”

  “我信,但你揍我也沒法改變事實啊!”沈兆摸著下巴,煞有介事道,“上次沒仔細看,方才重逢我多留意了一眼,這小姑娘挺長得水靈幹淨,相由心生,不像是那等滿腹心計的女子,何況這樣逃避也不是辦法,事情既已發生,總要解決的,要不……你和她好好談談?”

  “有何好談的?”聲音低了些許,明顯動搖了。

  “談的可多了!譬如那晚的細節啊,還有未來的打算啊,聽聽她的想法嘛!”說罷,沈兆抓住聞致的腕子,憑借著蠻力將他拖出了巷子。

  “等等……沈兆!你要做什麽?”

  “別磨磨唧唧了,趁著人還未走遠,敞開了談清楚吧!說到底,到底是你虧欠她多些,爺們兒點解決!”

  聞致雖然身手極佳,但沈兆亦不落下風,且顧及在大庭廣眾之下,有不少人側目,聞致不敢掙紮得太過明顯,半推半就地被拽到了街邊的脂粉鋪子上。

  薑令儀的客舍就在前方拐角,還要忙著入宮的交接事宜,已先行離開。

  明琬獨自閑逛,正在研究鋪子上一隻做工考究的胭脂漆盒,忽見身邊陰影籠罩,沈兆拽著聞致朝明琬打了個招呼:“好巧啊,小大夫!上次的事還未好生謝謝你呢!”

  他身後,聞致側首垂眸,抿緊唇,一副要上刑場的僵硬模樣。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明琬狐疑,捧著漆盒退了一步,保持警戒的距離。

  沈兆將身後的聞致推了出來,抱著長劍憊賴笑道:“人我押過來了,小大夫定要好好審問他!”

  “審問什麽?等……”話未說完,沈兆頂著聞致要殺人的目光,笑著逃開了,一邊跑還不忘回過頭來使眼色。

  長安街川流不息,但橫亙在心事各異的兩人間的,隻有長久的沉默。

  春日的風並不刺骨,聞致卻“凍”紅了耳尖,垂眸望向地麵虛無的一個點,像是一座冷硬挺拔的石雕。就在明琬以為他不會說話時,他薄唇輕啟,吐出幾個清冷喑啞的字眼:“你到底……買不買?”

  明琬看了眼手中的胭脂漆盒,瞬間覺得索然無味,將其擱回攤位上:“不買了。”

  她走了兩步,想起什麽,又倏地回過頭來。聞致正目光複雜地盯著她看,未料她猝然回首,又匆忙調開視線,擺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清高模樣。

  明琬轉身,朝他攤開一隻手。

  聞致皺起好看英氣的眉:“什麽?”

  “銀子,你欠我的。”見聞致怔愣,明琬耐著性子提醒,“那晚你來我家中療傷,我辛苦了一晚,總不能白忙活吧?還有那床褥子,你不會不認賬吧?”

  她一提“褥子”,聞致就像是被戳到短處似的,耳尖上的血色漸漸褪幹淨,不知想到了什麽,連目光也重新冷凝了起來。

  他盯著明琬,不可置信道:“你竟然要用錢解決?”

  聞致言辭中的輕蔑刺痛了明琬的自尊心。十四五歲的姑娘,正是最要強的時候,她登時擰起眉,仰首反問:“我救了你,為何不能要錢?”

  聞致還想說什麽,但終究隻是深吸一口氣,冷淡道:“若錢能解決,那自然最好。你要多少?”

  他解下腰間的錢袋,也不掂量,直接將那隻沉甸甸的小袋子丟在了明琬掌心:“不夠我再回去拿。”

  這個目中無人的家夥,把救死扶傷的大夫當什麽了!

  明琬不知道他突然生什麽氣,從錢袋中拿了二錢碎銀,而後將剩下的毫不留情丟回了聞致懷中。

  聞致一愣,目光重新變得探究起來,半晌生硬道:“就拿這麽點兒?再給你一次機會,除了錢你還想要什麽?”頓了頓,又別過頭道,“我並非賴賬之人,自會想法子……”

  明琬想用銀針在他臉上紮十幾個窟窿,氣呼呼打斷他道:“你以為你的命多金貴?什麽‘小戰神’,不過是個仗勢欺人的混蛋!以後別讓我再看見你!”

  “你說的,以後各不相幹。”聞致抿了抿唇,低聲倔強道,“那晚的事,自此揭過。”

  並非我薄情寡義,是她自己提議用錢解決的……

  回府的路上,聞致早已打好了腹稿,可不知為何,他心裏一點勝利的快感也無,隻餘一股說不清、散不去的抑塞。

  聞致萬萬不曾料到,他那滿腹的腹稿還未來得及說出口,就被一個晴天霹靂砸得暈頭轉向。

  “嶽丈嶽母大人已經決定向明家提親了。”

  麵對盛怒當前的聞致,沈兆舉手以示清白,“息怒息怒,小致!你的這點破事我可沒告訴嶽父母,隻是和你姐提了那麽幾句……”

  “沈兆!!!”

  於是四月初的某日,陽光明媚。

  明琬從太醫署中歸來,便見滿院堆放著綁著紅綢緞的箱篋,聞致一身錦衣武袍立在簷下看她,身姿挺拔姿容無雙,俊顏清冷,肅然得仿佛手中捧的不是生辰帖,而是祖宗的牌位。

  作者有話要說:不一樣的打臉與追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