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停職
  第73章 停職

  李緒的婚期定在了十月中, 對於皇嗣婚儀而言,著實太過倉促。

  婚宴邀請了滿朝文武重臣赴宴,就連聞府都收到了請柬。明琬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李緒要與聞致冰釋前嫌, 興許是看在薑令儀的麵上, 又興許是另有所圖。

  書房內, 明琬接過那封沉甸甸的請柬, 瞧了瞧道:“隻有一個月了,我們要去赴宴麽?”

  聞致想也不想道:“皇子娶妃並非一場喜宴那般簡單, 自然要去。”

  官場有許多潛移默化的條文科律要遵循, 聞致的官職再高也隻是為人臣子罷了,一言一行都要恪守為臣之道,哪有拒絕的理由?

  “我陪你一起。”明琬道。

  明琬太了解薑令儀了。她寧可終身不嫁, 也絕不會同別的女子共侍一夫,明琬放心不下她。

  聞致隻需一眼便看透了明琬的想法,低聲道:“即便去了,也無法與側妃交談。”

  “我知道。”明琬歎了聲, 合攏請柬道,“隻需遠遠看上一眼, 確認薑姐姐平安無恙便夠了。”

  聞致不再多說什麽, 略一權衡道:“我去安排。”

  明琬看了他一眼, 抿著唇直笑。

  聞致一怔,以為自己臉上沾染了什麽穢物, 便下意識抬手摸了摸嘴角,問:“為何發笑?”

  “沒, 就是開心。”明琬笑著撐著下巴,姿態慵懶放鬆道,“你願意聽我的想法了, 而非冷著臉說‘不行’‘不可以’。聞大人,還是你現在的樣子較為惹人喜愛!”

  被誇了的聞首輔並未顯露出多少開心,隻是垂下眼別過視線,故作深沉道:“胡言亂語。”

  “臉皮薄倒還是老樣子。”明琬手撐著案幾傾身,越過桌麵在聞致嘴角一親,蜻蜓點水般在聞致的眸中掠下一圈波紋。

  他攬住了明琬準備撤退的身形,而後側首迎上,不管不顧地攫取她的全部呼吸,一個真正意義上強勢且纏綿的吻,連魂魄都仿佛被侵占,帶起渾身戰栗。

  聞致骨子裏的殺伐從來都沒有變,隻是學會了如何在她麵前收起獠牙。

  接下來的時日,聞致格外忙。明琬坐在對街藥堂中教藥童們辨藥,會看見侍衛們從後門進進出出,為聞致送信傳話,偶爾還有幾頂低調簡樸的小轎落在門口,走下來的都是戴著鬥篷兜帽的陌生人。

  有好幾次明琬夜間醒來,手觸及身側床榻的位置,是一片無人的冰冷。

  辰時,天還未全亮,空氣中凝著秋霜的寒意。

  睡夢中,明琬感覺自己身上壓著個沉甸甸的巨物,夢裏的獅子貓不住地舔著她的臉。她迷迷糊糊睜眼,對上了聞致清寒漂亮的眼眸,和他落在自己唇上的輕吻。

  “聞致?”明琬聲音帶著睡後的綿軟,撩開床帳看了眼外頭尚是黛藍的天色,詫異道,“你沒去早朝麽?”

  “已經下朝歸來。”聞致沒有穿官袍,隻穿著一件素色的常服,伸手往她衣結處摸去。

  因為近日事忙,兩人同榻而眠的機會少之又少,自從洛陽歸來就沒再纏綿過,聞致一大早就這般精神奕奕,明琬還真有些難以招架。

  聞致的呼吸漸漸沉重起來,望著明琬的眼神深得仿佛要將她的靈魂溺入其中,吻得越發深,舉動也越發急促,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時的強勢,急於確認什麽般。明琬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勁,哪有早朝散得這麽快的?

  她好不容易從他的索取中逃離,捧著他的臉,喘息道:“聞致,你怎麽了?”

  “無甚。”聞致炙熱的呼吸噴灑在耳畔,啞聲道,“別說話,給我。”

  夜近天明,燭台淚盡,殘存的理智被洶湧的浪潮衝刷殆盡,如扁舟浮沉,起起落落。

  直到第二日,明琬才知道一向繁忙的聞致為何會突然清閑下來,為何昨晨會那般反常……

  那日早朝,他被皇帝停職,責令歸家麵壁。

  “戶部那兒出了點差錯,讓李緒抓到把柄,借題發揮。其實此事與聞致無關,他是主動替陳王背了黑鍋,這才被罰褫奪官帽歸家反思。”反正清閑下來了,小花便幫著青杏核對藥堂賬目,將這兩日的大事主動告知明琬。

  “為何要替陳王頂罪?”明琬皺眉,這不太像聞致的作風。

  “唇亡齒寒,隻有保下陳王的儲君之位,聞致方有前途可言呐。”小花將手中算盤打得啪啪直響,“不過嫂子也別擔心,聞致那人城府深著呢,每一步必定都有謀劃,絕不會被人欺負的,咱要信他……嗬,嫂子,這兩個月來沒掙著錢啊!”

  明琬此刻最關係的並非是銀兩的虧盈。她撥弄著簸箕中的人參片,若有所思道:“戶部那案子大麽?”

  “說小也不小,就是個革職查辦的罪吧!不過,動搖不了聞致,皇帝用得上他。”

  小花將算盤往身邊一擱,傾身神神秘秘道:“再告訴嫂子一個秘密:林晚照其實是李緒殺的。”

  “什麽?”明琬驚愕。她一直以為,是聞致手刃了敵人。

  “聞致當然想親手殺了那叛賊,你沒瞧見,當時刀都刺入林晚照胸口一寸了,是我攔下了聞致。”

  小花曲肘枕在腦後道:“想留個活口,逼供些有用的線索出來嘛!誰成想一個岔神間,被李緒滅了口……明裏暗裏跟了他近十年的人呐,說殺就殺了。”

  明琬回到府中,在芭蕉下看到了曬太陽的獅子貓,便抱起貓兒心事重重地轉過回廊。

  聞致正在書房作畫。他被停職在家的幾日,連登府拜謁的客人都沒了。

  明琬其實挺想他好好歇會兒的,但又不願以這樣的方式賦閑在家,心中隱隱為他擔憂,總覺得他這兩日安靜得有些反常。

  自入仕途以來,他能力拔群是真,殺伐果決是真,但升遷太快亦是真,仿佛隻是天子製衡朝堂的一把利刃,成敗皆在一念之間,讓人心中沒底兒。

  聞致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明琬。

  他素來極善洞察人心,看見明琬欲言又止、隱隱擔憂的神色,便推演出了一切,執著墨筆冷冷道:“小花又在你麵前嚼舌頭了。”

  “他若不說,你還要瞞我到何時?”明琬有一搭沒一搭地撫著懷中貓兒,走過去一瞧,發現聞致畫的是一幅虎嘯山林圖。

  墨跡未幹的老虎盤踞在岩石之上,目光迥然淩厲,虎尾微勾,仰首做長嘯之態,虎紋纖毫畢現,栩栩如生,明琬甚至能感受到雄渾的虎嘯聲穿透紙張而來,號令百獸臣服。

  聞致擱了筆,直身審視桌上的畫,淡然道:“說出來不過是徒增擔憂,不若不說。何況,並非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的確,一個失意之人勾不出這樣崢嶸氣魄的畫,就像他當年腿殘灰暗之時,牆上那些沒有四蹄的馬兒一般。他的神色鎮靜得實在不像是大難臨頭之人,明琬有些看不透他了。

  明琬想起了他的病,斟酌著問道:“你近來繁忙多思,可有身體不適?”

  聞致怔了一會兒,才明白她是怕自己重壓之下癔症複發。

  他壓了壓唇線,肅然冷冽地朝明琬道:“過來。”

  明琬被他此刻的神情嚇到,唯恐他真的病症複發,功虧一簣。她抱著貓兒試探前行,卻被聞致一把擁入懷中。

  獅子貓受驚,從兩人間掙紮跳出,踩在書桌的虎嘯圖上,從窗戶處躍出去了。

  腰間環著的臂膀結實有力,將她牢牢束縛。明琬想要推開他,然而手抬在半空中,終是改為輕輕撫著他的肩背,仰首小心翼翼道:“到底如何?”

  聞致在她眼中看到了擔憂,這令他滿足,足以平複一切。

  他吻痛了她的唇,而後低低地告訴她:“若是此刻不是幻覺,那我想,我的病未曾複發過。”

  明琬如釋重負,又倏地擰起眉,握拳去捶聞致的肩,慍怒道:“你方才這樣,嚇死人了!”

  聞致輕而易舉地握住了她的腕子,將她再次擁入懷中,讓她的耳朵貼近自己胸膛處,低沉喚道:“明琬。”

  “嗯?”明琬聽到他的心跳強健有力,一聲一聲撞擊著耳膜,聲音在胸腔中顯得嗡嗡的,極為撩人。

  “明琬。”他道,“信我,不會有事。”

  “唔。”她放軟了身子,低低應了聲,不知想到了什麽,她忽而提議,“聞致,你教我騎馬吧。”

  過了許久許久,聞致的聲音方從頭頂傳來:“我……讓小花教你。”

  他難得有幾分遲疑,沒了平時斬釘截鐵的氣勢。明琬搖了搖頭道:“我不要別人教,隻要你。”

  聞致看著她,不知她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從何而來。他眸色幾番變化,最後化為一片趁沉靜淡漠,輕聲道:“你知道的,明琬,我無法再馭馬了。”

  一個陽光和煦的深秋之日,聞致還是帶明琬去了城郊溪邊的草地,小花和侍衛們已經牽著幾匹上等的駿馬等候在樹下。

  滿目枯黃秋意,水落石出,折射出粼粼的日光,平野開闊無垠,不必擔心有明槍暗箭。

  聞致親自為明琬挑選了一匹馬,教明琬如何捏韁控繩。馬背很高,她踩著腳蹬努力了好幾次都沒能爬上馬背,最後還是聞致掐著她的腰將她送了上去。

  “身子莫後仰,腿夾馬腹。”聞致替她牽著韁繩控製馬匹,隨時調整明琬的姿勢,那認真嚴苛的神情,仿佛又回到了當年軍營練兵的肅穆。

  “我不太敢獨自控製韁繩,聞致,你可以上來教我麽?”明琬於馬背上俯身,笑著請求。

  聞致沉吟片刻,而後將韁繩交到明琬手中,自己皺眉緩緩踩住馬鐙,用手攀住馬鞍用力向上……與其說是踩著馬鐙上來的,不如說是借著手臂強大的力量攀上來的,常人難以看出區別,卻瞞不過明琬的眼睛。

  明琬將韁繩遞給了身後的聞致,讓他掌控,而後雙腿一夾馬腹,輕喝一聲“駕”,棗紅的大馬立即沿著溪流,向著太陽的方向小跑而去。

  “明琬,你!!”聞致沒想到明琬會突然策馬,下意識捏緊了韁繩,直將馬頭捏得偏向一邊。

  馬兒長嘶一聲,慢慢停住了奔跑的蹄子,在原地不安地刨土。

  饒是如此,回首望去,馬兒已跑出了驚心動魄的近百丈遠。

  聞致將明琬從馬背上拽了下來,拖著她大步走到一株枯樹下,直將她推至樹幹上狠狠禁錮住。他是真生氣了,也是真後怕,一拳砸在她耳邊,直將幹枯的樹皮砸得碎屑飛濺,紅著眼冷聲質問:“你瘋了嗎明琬!才剛學會上馬就敢策馬!”

  明琬好久好久,沒有看過聞致這般失態的樣子了。

  她貼在樹幹上,背脊硌得有點疼,也許破皮了,不過那不重要。她定定地望著聞致,輕聲道:“有你在,你不會讓我有事。”

  “在你麵前的不是十七歲的聞致!明琬,你見過我的腿。”聞致的眼神如此晦暗可怕,瞳仁微微顫動,緊攥著骨節發白的拳頭道,“你可曾想過,若我沒有控製好它,你會如何?”

  “可是你做到了,聞致。是,我是見過你的的腿,它滿是舊傷,但恢複得很好,所以我知道你能做到。”明琬沒有告訴聞致,其實她方才已經學會了如何控製韁繩。

  秋風拂過,頭頂的樹枝沙沙作響,落葉翩躚如蝶。

  明琬的眼睛中倒映著藍天白雲,也倒映著聞致陰沉繃緊的臉,低低道:“不管十七歲的聞致,還是二十五歲的聞致,於我而言並無區別。你不必嫉妒章似白,不必妄自菲薄,不管現今局勢如何,我知道你能贏……”

  聞致一把將她拉入懷中,死死地箍住,力氣大到明琬難以呼吸。

  “所以,你是怕我因停職一事受挫消沉,才籌劃了這一出?”

  聞致幾乎是咬牙切齒,手臂卻擁得更緊些,啞聲道:“……還是這般自以為是。”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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