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侯家藥鋪(一)
  第六十三章 侯家藥鋪(一)

    男子一怔,語氣與其說是和緩些,不如說是奇怪了些:“官府指定的……?這案子已板上釘釘,殺人者謝娟與張恭都已自己去官府投案自首了!還調查什麽?”

    徐辭溫言解釋道:“侯家可是咱們新安數一數二的商戶之家,出了這等事,上頭大人自然關注。因此便不隻要問嫌犯,更要問詢受害人,是否還有隱情。前因後果明確了,判定才更不會疏漏啊。”

    男子仍自猶豫,清熒已適時將謝娟所書的陳明向他麵前一遞:“您若不信,可看看此紙張。其上是謝娟昨日所書。不知您可認得她字跡?”

    男子粗粗掃過一眼,神情一變再變。他確實不能確認此二人來意身份,但敢於自稱訟師者,想必身上有些本事;即便兩人是假的,侯家一案也漸漸掩蓋不住,與其人雲亦雲,鬧得人盡皆知,不若借這兩人之口宣傳些於侯家有利的消息;何況兩人若是真的,那侯家更無得罪的必要。

    思來想去,並無為難必要。男子麵上表情忽而一變,笑道:“既是官府訟師辦案,我自然沒有不服從配合的道理。我名為侯百,如今負責侯家上下事宜。您二人隨我入內吧,咱們尋處安靜地方,我有問必答。”

    徐辭謝過,與清熒一道跟在侯百身後進了侯家。

    相較王恒家中,侯家一看便知是此地的大戶人家。侯百帶著兩人並不往靈堂去,而是徑直走向後院,進了一間書房。

    三人彼此通過姓名身份,徐辭便抱拳見禮:“早聞侯家高門大院,今日得幸,入內觀賞,果真名不虛傳。”

    “您客氣。說到底侯家還是商戶罷了,還是徐公子年少有為啊,又得賢妻如此,真叫我這孤家寡人羨慕。”

    侯百擺擺手,隨即歎道:“我常年在外跑水路生意,也是正趕上最近回來,本想家人相聚,誰知竟出了這檔子事兒……本家原先基本上全靠侯春作主當家,如今……”

    他連歎幾聲,徐辭見縫插針問道:“我看謝娟所書,自陳是知曉前幾日侯家聚會,才得以一次對侯春與侯藍兩人行凶。加之聽您方才所說,侯藍也並非常在侯家嗎?”

    侯百點頭:“是。兩位有所不知,侯家原本就是靠水路生意起步的。我與侯藍是親兄弟,侯春是我倆大伯的兒子。當年掙了些錢後,侯春便說他還是想在陸上安定下來,置辦一處宅院,也算休息時有個去處。因此他便從此開始做地上的商鋪生意,我與侯藍仍舊在船上討生活。”

    “謝娟自陳,你們聚會當晚,她灌醉了侯春與侯藍,以此趁機動了手。”清熒問道:“您當夜可喝醉了嗎?可還對事發經過有些印象?”

    侯百擰起眉頭,回憶起來:“哎喲,這……不瞞您二位,我那天也是酒醉。宿醉一夜,直至家仆報案,官府大人來抓人驗屍,才被晃醒,第二日才從旁人嘴裏知道命案發生呐。”

    這話說得有些太假,一時間反倒不好判斷真實幾何。

    清熒與徐辭對視一眼,又問道:“那您可知,謝娟對侯春與侯藍動手的原因?”

    侯百手指敲敲桌麵,嘖了一聲:“大概聽家仆說了幾句。她原本是侯春招進來的,據說頗得信任。但我到底常年不在本家,具體什麽恩怨,還真不清楚。”

    聽出他態度消極,隱瞞回避之意顯然,徐辭便頷首謝過,起身道:“想來您事務繁忙,如此,我們也不過多打擾了。今次得知的消息,我二人會回去整理一番。不知您家中信任的手下或管家是哪位?若日後還有打攪之處,我們也好先問過他。”

    侯百也跟著起身,抱拳笑道:“徐公子客氣。府上管事兒的叫老路,你們還有什麽要問得,隻管找他,說是我的意思便是。今天招待不周,改日一切結束,必然請您喝酒!”

    徐辭微微一頓,又與侯百客套幾句。兩人被侯百一路送出侯家。

    正巧前方有個茶鋪,徐辭便示意清熒一同先進去坐下。兩人選了處相對安靜的位置,要了壺晉陵茶,瞧著路上人來人往。

    徐辭以杯掩唇,低聲道:“適才侯百所說,漏洞百出。”

    清熒點頭:“我也有同感。且對他……我似乎總能感到些奇怪的……”

    “針對感?”

    徐辭接過話去,清熒忙確認:“不錯,正是針對感。他與你說話時,仿佛看不見我在場一般;我與他對話時,他便會將話頭一並引到你身上,從而成為同你說話。我最後一問時他的不耐,可能並非僅僅是因問題本身,而是在於問話者令他厭煩。”

    她敘說時半分被如此對待的氣惱與好奇都無,徐辭不由得淺笑,還是忍不住安撫道:“你勿要放在心上。他今日與你頭一回見麵,必然不是針對你本人。”

    “我知道。”清熒衝他露出一個安心笑容,又斂了斂笑意道:“我能感覺出,他的敵意似乎是對女子的。”

    徐辭認同道:“不錯。隻是不知個中內情是與本案無關呢,還是他這態度正是因此案而起。”

    清熒低聲:“他找得理由是經年在外,確是能夠對我們所問大部分問題一問三不知的好借口。咱們若想知曉更多,最便捷之法是前去侯家商鋪。”

    侯百為他們指定的問詢人,多半會得其授意順著侯百所言應答。而商鋪之人一時半刻卻得不到侯百消息,何況若真如侯百所言,那他對侯春的陸上生意,此時應當尚未全然控製到自己手中。

    徐辭知清熒與自己想到一處,與她相視一笑。兩人飲盡已晾涼的茶,結賬時徐辭不經意道:“老板,勞駕一問,附近可有什麽規模大些的商戶嗎?我們想置辦些東西,如此安心些。”

    茶鋪老板樂了:“這話您在這兒就問得多餘啦!新安郡明麵上有鋪麵的商戶,不是侯 家自己管著,就是侯家雇人管著。您若想買別家的啊,反倒不容易哩!”

    “喲,這侯家生意在新安竟壟斷至此啊?”徐辭略感意外,與清熒不動聲色換過一個眼神:“那是各類用品都賣了?除了飲食,用具,乃至藥品衣飾等等,都有涉足?”

    “嗨,可不是嘛!”老板笑道:“您若想一氣兒買齊了,便去前頭拐彎兒那條街。那邊兒有附近唯一一家藥鋪!其餘的,您想要的,基本走幾步路就有!”

    徐辭與清熒謝過老板,兩人依言走進那條街。行了幾步,徐辭示意清熒去看:“往前兩座房子,便是王家。”

    “想來王將軍便是來此藥鋪買藥。”清熒凝眉:“果如所想,侯家之事與王將軍一案有些關聯。”

    徐辭安撫道:“未知關聯好壞,勿要心憂。咱們先去前麵那藥鋪問問不遲。”

    清熒點頭,與他並肩往藥鋪去。

    甫入內,便見前堂一夥計不耐煩的衝一位大爺擺手:“我說大爺啊,您在我家鋪子裏賴了也有幾日的,也親眼瞧著有不少人來買藥,可曾有人找上門來說自己被害了?您呐,本來就氣血旺,趕快回家歇著是正經!”

    “你這後生,一顧地推卸責任!”大爺怒道:“我活到這把年紀,難道無緣無故的平白來冤枉你?我從前也在你家買藥,如今出了事想討個說法,怎麽就說我賴皮?你不信去問問街坊鄰居,哪個沒看見我前兒個昏倒?不就在喝了你家熬得藥之後?”

    雙方各執己詞,原本夥計想因有人走進藥鋪暫且不理會大爺,誰料大爺不依不饒,竟全不顧後頭有人等待,一扭身子靠在診台前:“你今日再別想糊弄過我去!今兒這事兒說不清楚,你大爺我就不走了!”

    “嘿你個混老頭兒!”夥計怒氣上頭,立時就要走出來動手:“你真以為我不敢動你是不是?!”

    藥鋪中人有退後唯恐殃及自己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反倒往前湊的,一時間鬧鬧哄哄,吵得人心煩意亂。

    徐辭靠近清熒些,在她耳邊輕聲問:“你可有頭緒?”

    清熒入內之時隱約嗅到一股似有若無的香氣,奈何人聲嘈雜吵得難以回想,正無奈之際,又被徐辭說話時的氣息撲得一躲,耳尖紅了,但仍佯作沉靜:“還沒有……信息有些少,能多問問就好了。”

    徐辭壞心眼的在她耳畔輕笑,見逗得姑娘要惱了,連忙捏捏她手心安慰,隨後踏步上前,走到正中,竟輕易將爭吵不休的兩人拉開:“好啦二位,和氣生財,和氣康健。您家藥鋪開得也久,大爺也是老街坊,做事既然都有自己的理由,何不仔仔細細說出來,讓咱們諸位鄰裏評個道理?這般吵嚷下去,對大爺您先前的不適於事無補,對小哥你家的生意也無好處,何必呢?”

    他一席話清晰朗聲,站在人群正中,仿佛天生便該如此受人矚目。

    清熒彎了眉眼低頭一笑,卻聽徐辭突地話鋒一轉,指向她:“兩位若信得過我這初來乍到的訟師——家妻正於醫術上有些研究。”

    清熒猝不及防抬起頭來,正對上徐辭眼底一抹狡黠。

    這回被目視著的主角成了她。清熒暗暗瞪了徐辭一眼,猶豫片刻,還是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