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第二日
  第003章 第二日

    202X 年,9 月,第二日。

    會花一整個上午打蒼蠅的偵探無外乎三類:

    一種是沒生意上門。

    一種是對每一件事都較勁。

    一種是兩者兼有。

    賀小川就是最後一種。

    空間不算太大,通風更是差勁,杵在高樓大廈包圍之下,每天隻有下午兩點到三點才能見到太陽的出租房內的“飛探信息事務所”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

    賀小川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正在判斷和他較真了好幾個鍾頭的蒼蠅的落點,準備一拍子下去,終結這個狡猾的家夥的小命。

    嗡~

    蒼蠅振翅的聲音。

    賀小川發現敵人的位置,正準備動手,突然,敲門聲傳來。

    他嚇了一跳,隨即意識到,有客上門了。

    他顧不得搗亂的蒼蠅,喊了一聲“稍等”,抄起空氣清新劑狂噴了一陣兒,整理了一下儀表,打開門。

    盧平軒陳教授站在門外。

    他看著眼前這個三十多歲,胡子拉碴,頭發蓬鬆帶卷,有點像邋遢藝術家的男人,問道:“你是,賀偵探?”

    “國內沒有偵探,隻有信息調查員。先生進來說話。”賀小川笑嗬嗬地將盧平軒迎進公司。

    看著亂糟糟的辦公室,盧平軒皺了皺眉,不禁懷疑賀小川的專業能力。

    “先生貴姓?”

    “姓盧。”

    “盧先生你好,你是喝咖啡,還是喝茶?”賀小川從櫃子裏拿出條狀速溶咖啡和茶袋,問道。

    “不必了,我今天來,是想委托你做件事。”盧平軒坐在沙發上,開門見山道。

    “盧先生請講。”賀小川坐在他對麵,臉上堆笑道,“敝公司身份核實,征信調查,樣樣精通,不過事先聲明,違法的事我不做。”

    盧平軒抬眼望向他:“什麽是違法的事?”

    “比如幫腦殘粉調查明星行程這樣的事。盧先生應該沒有這方麵的嗜好吧?”

    “……”

    盧平軒覺得眼前這個家夥有點脫線。

    “沒有。”

    “那就好。不知盧先生想讓我做什麽?”

    盧平軒從上衣口袋裏掏出陳洵的照片,放在桌子上。

    “我想調查這個人的身份背景,需要多少錢?”

    賀小川看了照片一眼,沉吟道:“這小年輕看上去還是個學生啊,不知盧先生和他是什麽關係?”

    “這個你不用知道吧。”

    “我可以不用知道。”賀小川露出意義不明的笑容。

    盧平軒:“我要這個人的詳細資料,需要多少天?”

    賀小川想了想:“一個星期。”

    “太長了。我明天就要結果。”

    “明天也不是不行。”賀小川有些為難道,“得加錢。”

    盧平軒從公文包裏掏出一摞錢,放在桌上,“這些當定金,夠了吧。”

    “絕對夠了。”賀小川收起錢,笑嗬嗬道,“盧先生就等我的好消息吧,我會以最快的速度幫你把這件事辦妥。”

    盧平軒點了點頭,留下聯係方式便走了。

    賀小川蹺起二郎腿,唱起了《定軍山》。

    得虧今天開張,要不下個月的房租都不知哪兒搞去,也不知這小子是何人物,該不會是和姓盧的老婆搞婚外情吧。

    他望著桌上的照片,心想著。

    突然,嗡嗡聲傳來。

    一隻蒼蠅落在陳洵的照片上。

    啪!

    賀小川抬手就是一巴掌,終於終結了這個討厭鬼的生命。

    看著照片上的汙漬,他暢快笑道:“開門紅,好兆頭啊!”

    ……

    下午五點,東籬西城舊城區。

    住在這裏的人有不少會自豪地稱自己是“老東籬人”。

    他們所住的地方曾經是城中心。

    他們曾俾倪過外來的務工者聚集在城市外圍,一點點擴張城市的邊界,直到有一天,外來人變成了本地人,城市的中心也轉移到了高樓大廈如雨後春筍般節節拔高的開發區。

    這種優越感蕩然無存。

    如今,仍執拗地留在舊城區的“東籬人”和這裏的建築一同腐朽。

    掉落的牆皮、沾著潮氣的黴斑、屋頂縱橫交錯的電線網線……共同見證了一幅跳水式下滑的心理曲線圖。如今這裏的人們唯一的念想就是虛無縹緲的城區改造計劃,希望舊的殼能為他們換來全新的生活,然而多少年過去了,鱗次櫛比的樓宇間依舊看不到一個“拆”字。

    “陳家澡堂”位於一條冷清的街道上。

    在舊城最東邊,與開發區接壤。

    從街口向左側看,它的招牌剛好隱在“二丫炸醬麵”和“ 絲足”後麵。

    此時,陳洵打開了澡堂緊閉的大門。

    作為一名戶籍本地的大學生,他沒有留校住宿,而是住在自己家裏,剛開門,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從巷子拐角走出來,笑嗬嗬地對他打招呼道:“你好,陳先生。”

    中年人四十來歲,微胖,禿頂,拎著一個灰色皮包,笑容彬彬有禮,甚至有些謙卑。

    “又是你,這回都堵到我家門口了?”陳洵冷冷道。

    “抱歉啊陳先生,我也不想叨擾您,但這筆買賣真的很好,錯過太可惜了,這不,買家又加了五萬……”

    “再加五十萬我也不賣。”陳洵態度堅決。

    “陳先生,我是做房屋中介的,舊城改造這種事我太清楚了,別看咱們這片一直有這方麵的傳言,其實都是假的,要改造那也是二三十年後的事情,更何況現在國家政策有變化,像過去那樣靠著舊房舊樓一夜暴富的事兒不可能再有了。”中年人透過洞開的大門望向澡堂。

    澡堂是地下式的,一條寬敞的十二階台階斜通向下,正對收銀台。澡堂沒有開燈,黑黢黢的有些陰森。

    他微微笑道:“經營澡堂投入那麽大,更何況還是夕陽產業,陳先生您這麽年輕,實在沒必要……”話到半截,卻被關門聲堵了回去。

    “陳先生?陳先生?”他敲門道。

    無人應答。

    和煦的笑容消失了。

    呸!他輕啐了一口。

    悻悻然地走出小巷。

    他實在搞不明白,買主出價那麽高,對方為什麽還要抱著這個破爛產業不放。

    要不是陳家沒有大人,他真不想和這個小崽子多費唇舌,根本油鹽不進。他不由想起這裏的人對陳洵的評價:挺和善挺陽光的孩子,見誰都笑嗬嗬的,關鍵還孝順……

    呸!

    中年人又啐了一口。

    狗屎的和善!

    他罵罵咧咧地走了,殊不知,這一幕被坐在對麵飯館裏的賀小川看到了。

    對於一個專業偵探來說,調查一個普通大學生的身份背景沒什麽難的,但眾所周知,人們不會把他們真正的秘密大咧咧地曬在網上,想要真正了解一個人,需要近距離的觀察,所以做了簡單的背調後,他來到陳洵家附近,暗中調查。

    陳洵,今年 21 歲,東籬大學大四學生,畢業在即,東籬市本地人,單親家庭,八歲時母親死於癌症,打那之後便和開澡堂為生的父親相依為命。

    五年前,陳父中風癱瘓,陳洵一邊照顧他,一邊完成學業,就在半年前,陳父去世,此後陳洵一直是一個人生活。

    賀小川看過他的微博,乍一看是一個積極向上,開朗樂觀的孩子,但誰知道呢,每個人都有自己隱藏的一麵。

    把藏在陰影裏的東西挖出來,大白於天下,一直是賀小川的樂趣。

    他望著陳家澡堂的方向,低語道:“就讓我看看,你藏著什麽秘密吧。”

    ……

    陳洵打開燈,照例先是打掃衛生,從女澡堂到男澡堂。地方很大,他做事的時候追求一絲不苟,整潔的環境讓他感到愉悅。

    清掃完畢後他去燒鍋爐。

    等把水燒熱,他來到男澡堂,脫光衣服,衝洗身體。

    蓮花噴頭灑下的水順著他健美的身軀,劃過滿是可怖燙傷的後背。

    清洗完畢,他換了一身衣服,然後將大浴池放滿水。

    氤氳水汽蒸騰而起,他伸手試了試水溫,很燙。

    走出浴室,穿過更衣間。

    他來到收銀台前,從抽屜裏拿出一盒藥膏,轉身回到男澡堂,打開桑拿室。

    此時的桑拿室是冷的。

    一個男人被綁在輪椅上,停放在屋子中央。

    雙臂雙腿露出來的皮膚被強力膠粘在輪椅上,動彈不得。

    他很瘦,像是餓的,看上去也就二十來歲,渾身上下隻有一條內褲。

    麵部軀幹隨處可見燙傷。

    他半死不活地耷拉著腦袋,當桑拿室的門打開時,條件反射似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幹裂的嘴唇微微開闔,吐出細不可聞的聲音。

    “水……給我水……”

    陳洵半蹲在輪椅旁,擰開藥膏的蓋子,擠出藥膏,塗抹在男人的傷口上。

    整個過程緩慢而輕柔,透著難以言喻的儀式感,又像是在給烤全羊刷油,很仔細,仔細得如同要在大快朵頤前充分表達對食物的敬意。

    藥膏作用在傷口上的刺激,讓男人肌肉繃緊。

    意識清醒了些。

    “求求你……放過我吧,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他哀求道。

    “嗯,你很聽話。”陳洵起身,將他推出桑拿室。

    “求求你,放過我吧,我……我錯了,我不……不該……”男人哽咽著 ,但體內的水分並不允許他留下懊悔的眼淚。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陳洵推著男人來到浴池旁。

    一個簡易的木製斜坡搭在池子邊。

    他推著男人上去。

    輪椅懸在池沿上,熱氣撲麵而來,男人心頭狂跳。

    “你不是想要喝水嗎?作為獎勵,我讓你喝到飽。”

    陳洵輕輕一推,百來斤的人在池子裏砸出了一個巨大的水花。

    由於沉得太快,叫喊都來不及,滾熱的池水灼燒著皮膚,男人在池底扭曲著,掙紮著,卻無法掙脫束縛。

    陳洵站在池旁,撥弄著水麵,笑眯眯地看著這一幕。

    享受著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