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節：沉淪
第十四節：沉淪
“師妹你知道麽？剛下山時我以為族長家的飯菜已經是美味佳肴了，後來又覺得少衝觀的菜品簡直稱得上玉食珍饈，可今日與忘憂樓一比，實在是有天壤之別呀。我總算明白這些達官貴胄為什麽對這裏流連忘返了。相較之下，我前二十多年吃飯隻能叫填飽肚子，在這裏吃飯才算是享受生活呢。”
玄姝輕哼一聲，嗔道：“可不是嘛，你剛才吃飯的樣子，哪裏像個貴公子？活生生一個餓死鬼投胎。”
阿郎難為情的笑笑，說道：“我確實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嘛。”
“要不你也在這裏住上十天半個月，飽一飽口舌之欲？案子我自己來查。”
“哎，別別，我是開玩笑的。嘿嘿，接下來我們怎麽做，悉聽師妹吩咐。”
玄姝又輕笑一聲，臉上掛著一副這還差不多的神情，壓低了聲音說道：“午後我們分頭行動，我到樓上蘭竹儒室探探口風，你去地下賭場搜查消息。鴻儒白丁，三教九流我們全探一遍，就不信查不到一點蛛絲馬跡。”
“可是我不會賭錢呀。”阿郎麵露難色。
“傻呀你，又沒讓你真賭，賭場裏魚龍混雜，你就混跡其中，伺機打探即可。”
“好。”
“切記，無論是否有收獲，都不可擅自行動，務必以安全為重。”
二人約定好碰頭的時間和地點後，阿郎就跟著夥計來到了地下賭場，這裏早已是人聲鼎沸，喧鬧非凡。有些人三五成群，有些則幾十個黑壓壓圍成一片，無一例外，這裏的每個人都很興奮。阿郎目光在場內飛速掃視了一遍，發現在昏暗的光線下人頭攢動，根本就分不清誰是誰。他暗想這樣最好，沒有人會注意自己這個渾水摸魚的假公子。於是他就大膽了起來，站到場內最大一張賭桌旁，混在浮動的人群外圍靜觀其變。
可不一會兒，阿郎竟被賭徒們高漲的熱情帶動了起來，他聽著他們高聲喊著大、大、大，小、小、小，好奇心被一點一點激發出來，幾局過後，他也開始跟著贏了的人大聲歡呼。而且，隨著手氣不好的人逐漸退場，新的賭徒不斷加入，阿郎竟被人群帶到了最前麵，站在了正對著擲寶官的位置。這下，橢圓形的桌麵就橫在阿郎麵前一覽無餘，桌上白花花的銀子和乳白色的骨製色子在燭火的照耀下反射著寒光，周圍的賭客一聲聲興奮的呼喊如一支大手般一次又一次的拖拽著他，擾的他心緒不寧。恰巧這時，阿郎身後有位新晉的賭客正努力向前擠，看到阿郎遲遲沒有動作便不耐煩地問道：“你玩不玩呀，不玩給我讓個位置。”
“玩呀！”正在舉棋不定的阿郎被此話一催，好奇瞬間戰勝了理智，當即從錢袋中取出十兩白銀壓上了“大”。“方才已經連開了六把小，這把肯定開大。”阿郎暗想。
“二、三、五十點小……”
“媽的，連開七把小了。黃三，今天的色子可是邪了門了呀。”有和阿郎一樣壓了大的人輸的不情願，忍不住抱怨道。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馬員外，你縱橫賭場這麽多年，這種場麵又不是沒有見過，不足為奇嘛。”名叫黃三的擲寶官和氣的答道。
阿郎也頗感失望，可來不及多想，在黃三搖好了色盅後，他又拿出了二十兩銀子壓了大。
開盅：“一、一、二四點、小。”
又是一片嘩然。
阿郎感到心跳加速，一股氣血衝上腦門漲的大腦一片空白，他連喘了幾口粗氣，顫抖的手從錢袋中抓出一把銀子重重拍在了桌上，還是壓大。
黃三抓起曬盅開始晃動，阿郎目不轉睛的盯著，一上一下格外清晰。周圍的吵鬧聲逐漸退去，他的耳朵裏隻剩下了色子在盅內翻飛碰撞發出的聲音，這聲音越來越急促，如鼓點般一下一下敲在心裏，直至最後剩下一聲“嘭”，色盅被重重按在了桌上。
接著是死一般的寂靜，阿郎瞪大雙眼一動不動的盯著放在色盅上的手，看著它將蓋子緩緩的拿起，一寸一寸地向上移動，露出盅底靜靜排列的三顆白子，白子的上麵兩紅一藍，藍色的點數非常密集，兩個紅色不盡相同……
“一、四、六十一點大！”
阿郎“嗬”得吐出一口氣，懸在嗓口的心猛的落了下來，接著是不住的喘息。看著擲寶官將贏錢和本金一並推到眼前，他不自覺攥緊了錢袋，裏麵似乎已空空如也，而自己的手心裏也浸滿了汗水。
賭桌上新一輪的動作馬上又開始了，在眾多的玩客中，在一片熱火朝天的氛圍中，沒有人會在意某一個不起眼的人心裏究竟經過了怎麽樣的變化。賭客們一如既往的大聲召喚屬於自己的幸運，擲寶官一如既往搖盅，開盅，贏錢的人繼續高呼，輸錢的人繼續咒罵，就像時間長河中的這一刻承接著上一刻的結束，又自然的成為下一刻的開始。可對於阿郎來說，他這一生中唯一一次真正將自己的理智完全埋藏於貪欲之下的體驗結束了。他還站在那個位置，那個一低頭就能看見白花花的銀子和乳白色骨色的位置。他麻木的盯著前方，又好像盯著別處，空洞的腦海裏重演著這半柱香的時間裏發生的一幕一幕，內心也一步步被懊惱，羞愧，自責和恐懼蠶食。這短短的半刻鍾，他前二十年所讀的名經聖典全都被拋之腦後，師父的諄諄善誡，苦心教導全都被拋之腦後。在他將手伸向錢袋那一刻，他傳承師誌的孝心，為民除害的義心，甚至感化無極的道心全都蕩然無存。他就在那一刻跌進了地獄，跌進了被欲望之火無情焚燒的地獄，火焰灼傷了他，刺痛了他，而他卻無力阻擋，他隻有逃，推開越來越多想擠進火堆裏的人逃出去，有人在身後提醒他錢忘了拿，可他什麽也沒聽見，他一心要逃，逃離這永無止境的欲火地獄。
“師妹你知道麽？剛下山時我以為族長家的飯菜已經是美味佳肴了，後來又覺得少衝觀的菜品簡直稱得上玉食珍饈，可今日與忘憂樓一比，實在是有天壤之別呀。我總算明白這些達官貴胄為什麽對這裏流連忘返了。相較之下，我前二十多年吃飯隻能叫填飽肚子，在這裏吃飯才算是享受生活呢。”
玄姝輕哼一聲，嗔道：“可不是嘛，你剛才吃飯的樣子，哪裏像個貴公子？活生生一個餓死鬼投胎。”
阿郎難為情的笑笑，說道：“我確實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嘛。”
“要不你也在這裏住上十天半個月，飽一飽口舌之欲？案子我自己來查。”
“哎，別別，我是開玩笑的。嘿嘿，接下來我們怎麽做，悉聽師妹吩咐。”
玄姝又輕笑一聲，臉上掛著一副這還差不多的神情，壓低了聲音說道：“午後我們分頭行動，我到樓上蘭竹儒室探探口風，你去地下賭場搜查消息。鴻儒白丁，三教九流我們全探一遍，就不信查不到一點蛛絲馬跡。”
“可是我不會賭錢呀。”阿郎麵露難色。
“傻呀你，又沒讓你真賭，賭場裏魚龍混雜，你就混跡其中，伺機打探即可。”
“好。”
“切記，無論是否有收獲，都不可擅自行動，務必以安全為重。”
二人約定好碰頭的時間和地點後，阿郎就跟著夥計來到了地下賭場，這裏早已是人聲鼎沸，喧鬧非凡。有些人三五成群，有些則幾十個黑壓壓圍成一片，無一例外，這裏的每個人都很興奮。阿郎目光在場內飛速掃視了一遍，發現在昏暗的光線下人頭攢動，根本就分不清誰是誰。他暗想這樣最好，沒有人會注意自己這個渾水摸魚的假公子。於是他就大膽了起來，站到場內最大一張賭桌旁，混在浮動的人群外圍靜觀其變。
可不一會兒，阿郎竟被賭徒們高漲的熱情帶動了起來，他聽著他們高聲喊著大、大、大，小、小、小，好奇心被一點一點激發出來，幾局過後，他也開始跟著贏了的人大聲歡呼。而且，隨著手氣不好的人逐漸退場，新的賭徒不斷加入，阿郎竟被人群帶到了最前麵，站在了正對著擲寶官的位置。這下，橢圓形的桌麵就橫在阿郎麵前一覽無餘，桌上白花花的銀子和乳白色的骨製色子在燭火的照耀下反射著寒光，周圍的賭客一聲聲興奮的呼喊如一支大手般一次又一次的拖拽著他，擾的他心緒不寧。恰巧這時，阿郎身後有位新晉的賭客正努力向前擠，看到阿郎遲遲沒有動作便不耐煩地問道：“你玩不玩呀，不玩給我讓個位置。”
“玩呀！”正在舉棋不定的阿郎被此話一催，好奇瞬間戰勝了理智，當即從錢袋中取出十兩白銀壓上了“大”。“方才已經連開了六把小，這把肯定開大。”阿郎暗想。
“二、三、五十點小……”
“媽的，連開七把小了。黃三，今天的色子可是邪了門了呀。”有和阿郎一樣壓了大的人輸的不情願，忍不住抱怨道。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馬員外，你縱橫賭場這麽多年，這種場麵又不是沒有見過，不足為奇嘛。”名叫黃三的擲寶官和氣的答道。
阿郎也頗感失望，可來不及多想，在黃三搖好了色盅後，他又拿出了二十兩銀子壓了大。
開盅：“一、一、二四點、小。”
又是一片嘩然。
阿郎感到心跳加速，一股氣血衝上腦門漲的大腦一片空白，他連喘了幾口粗氣，顫抖的手從錢袋中抓出一把銀子重重拍在了桌上，還是壓大。
黃三抓起曬盅開始晃動，阿郎目不轉睛的盯著，一上一下格外清晰。周圍的吵鬧聲逐漸退去，他的耳朵裏隻剩下了色子在盅內翻飛碰撞發出的聲音，這聲音越來越急促，如鼓點般一下一下敲在心裏，直至最後剩下一聲“嘭”，色盅被重重按在了桌上。
接著是死一般的寂靜，阿郎瞪大雙眼一動不動的盯著放在色盅上的手，看著它將蓋子緩緩的拿起，一寸一寸地向上移動，露出盅底靜靜排列的三顆白子，白子的上麵兩紅一藍，藍色的點數非常密集，兩個紅色不盡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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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郎“嗬”得吐出一口氣，懸在嗓口的心猛的落了下來，接著是不住的喘息。看著擲寶官將贏錢和本金一並推到眼前，他不自覺攥緊了錢袋，裏麵似乎已空空如也，而自己的手心裏也浸滿了汗水。
賭桌上新一輪的動作馬上又開始了，在眾多的玩客中，在一片熱火朝天的氛圍中，沒有人會在意某一個不起眼的人心裏究竟經過了怎麽樣的變化。賭客們一如既往的大聲召喚屬於自己的幸運，擲寶官一如既往搖盅，開盅，贏錢的人繼續高呼，輸錢的人繼續咒罵，就像時間長河中的這一刻承接著上一刻的結束，又自然的成為下一刻的開始。可對於阿郎來說，他這一生中唯一一次真正將自己的理智完全埋藏於貪欲之下的體驗結束了。他還站在那個位置，那個一低頭就能看見白花花的銀子和乳白色骨色的位置。他麻木的盯著前方，又好像盯著別處，空洞的腦海裏重演著這半柱香的時間裏發生的一幕一幕，內心也一步步被懊惱，羞愧，自責和恐懼蠶食。這短短的半刻鍾，他前二十年所讀的名經聖典全都被拋之腦後，師父的諄諄善誡，苦心教導全都被拋之腦後。在他將手伸向錢袋那一刻，他傳承師誌的孝心，為民除害的義心，甚至感化無極的道心全都蕩然無存。他就在那一刻跌進了地獄，跌進了被欲望之火無情焚燒的地獄，火焰灼傷了他，刺痛了他，而他卻無力阻擋，他隻有逃，推開越來越多想擠進火堆裏的人逃出去，有人在身後提醒他錢忘了拿，可他什麽也沒聽見，他一心要逃，逃離這永無止境的欲火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