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一直到回去的路上, 薛稚還在為了他方才那句話耿耿於懷。桓羨攥著她手走在朔州城平整的街道上,見她雙頰氣鼓鼓的有如桃花緋紅可愛, 涼涼問道:

    “還在生氣?”

    “朕給你做夫君, 難道還委屈你了?”

    心中則想,不會是還想著謝璟吧。此次回京之後,他得尋個機會把謝璟早日打發了, 最好,是賜婚與陸氏, 這樣將來陸氏謀反也可一並將人處理掉。

    薛稚冷笑了一聲:“我可不敢癡心妄想。”

    這正是當初他拿“夫君”二字打趣她時罵她的話,如今聽來, 桓羨不免尷尬, 神色微不自然。

    薛稚忽又灼灼看他:“再說了,做哥哥的皇後又有什麽好的呢?也像何家姐姐一樣, 被你大婚之日冷落、被你貶成宗王妃、因你成為全京城的笑柄嗎?”

    說完,卻自嘲笑了笑:“錯了, 我也已經是全京城的笑柄。”

    盡管“薛稚”已死, 但闔京誰不知道她是個放蕩不堪的女人,既和謝氏絕婚, 又和自己名義上的兄長廝混在一起。

    宮中連最下等的婆子都可嘲笑她, 嘲笑她步了她母親的後塵。

    “你又胡說什麽。”桓羨皺眉,“你和她, 怎麽能一樣。”

    他從未將何令菀放在眼中,事前想娶她,也隻是因為她適合那個位置。

    “是,是不一樣。她是公侯掌珠, 我隻是哥哥養在籠子裏的鳥而已。”薛稚嘲諷說道。

    這是在外麵, 桓羨不欲與她爭吵, 隻能忍了又忍:“你近來脾氣很是見漲。”

    他還道遠離了京師她近來乖順了些,不想又是這般,處處忤逆於他。

    桓羨將妹妹送回刺史府後便離開了,開戰在即,自有千頭萬緒的事等著他處理,他沒有時間,沉溺於這一時的兒女情長之上。

    柔然的大軍全集結在懷荒等城鎮,派出去的斥候來報,雖有二十萬之眾,但因分布在多座城池,兵力較為分散。若率大軍攻其薄弱之處,便可收複一二。

    與大臣們商議之後,桓羨決定不再守株待兔,掌握戰機主動出擊。

    為防敵人偷襲朔州,他沒有調用朔州的軍隊,而是詔令跟隨北伐的大軍,厲兵秣馬。同時曉諭各軍,寫好家書,做好決一死戰的準備。

    陸韶收到命令,回到暫住的營中,不久便有軍士捧來了紙筆,陪笑著道:“陸司馬,請吧。”

    他如今的官職是軍司馬,桓羨的命令是每人都寫,自然也包括他們這些隨軍的官員。

    陸韶看著光禿禿的毛筆與粗糙的麻紙。

    桓羨當是察覺了鶴壁行刺一事,否則也不會風平浪靜,又命他隨軍。

    此次和柔然人的作戰,他說不定會讓自己死在懷荒。

    如是這般,也許自己是該寫一封家書,可家書家書,又能寫給誰呢。

    是見麵隻談公事的父親,還是後院那些為了勢力娶進來的麵目模糊的女人?

    他在腦海中想來想去,腦中竟浮現出一張總是帶著假笑的嫵媚的臉,隔著經年的記憶,又似乎看到那個衣衫襤褸的小姑娘,抱著他腿哭得肝腸寸斷地求他:“公子,您別拆穿我,我願當牛做馬報答公子的恩德。”

    一張髒兮兮的小臉兒,唯獨眼睛那麽亮,像天上的辰星。

    他微微歎息一聲,提筆欲寫,又很突然地想到,她現在,是不是在和江瀾翻雲覆雨?亦或是在哪個恩客的榻上?

    最終這封家書交上去時便成了對老父的殷殷想念,被送進了中軍帳。桓羨冷眼看罷,徑直丟給侍從:“拿去封好,寄回去吧。”

    侍從莽撞地問了一句:“陛下不寫麽?”

    既說所有人都要寫,以示背水一戰的決心,理應包括陛下才是。

    他?

    桓羨詫異瞪他一眼,不知想到了什麽,臉色陰沉:“下去。”

    雖是如此,夜裏,他卻特意回了朔州府,去到薛家人備給薛稚的那間小院。

    薛稚已經解衣欲睡,見他突然推門進來,身子不由得一顫。

    他沒多解釋,目光沉沉落在她身上:“我今夜歇在此處。”

    薛稚有些怔愕地看著他,沒有應聲。

    也許是她錯覺,她總覺今夜的桓羨有些奇怪,仿佛山雨欲來前的漫天陰霾,強大的壓迫感撲麵而來,迫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這一次便格外漫長而難捱。她被撞得眼餳骨軟,眼神光一點一點消散於眸中蕩開的水霧,無複清明,貝齒緊抵,又是一貫的隱忍和不欲發生響聲。

    他偏生伏低身子吻住她,十指相牽,唇齒相抵,迫她啟檀口發出聲響來:“叫出來。”

    “叫我一聲郎君。”

    緊扣的貝齒被迫分開,她發出一聲小獸般的嗚咽哀叫,一滴眼淚自泛紅的眼眶落下來:“哥哥……”

    “饒了梔梔……求您……”

    “叫我什麽?”

    她搖頭不肯,隻是哭:“哥哥……哥哥……”

    “錯了,再來。”他臉上絲毫不見寬恕。

    薛稚彷如被懸絲不上不下地縛在空中,生不得,死不能,眼邊淚水如荷葉上的水珠搖晃個不停,終在意識崩潰之前哭著喚出聲來:“郎君……”

    浪頭如願以償地打上來,淹沒她全部心神。薛稚顫著嗓子低吟一聲,身子一軟,迷蒙著眼坍陷在柔軟的錦被裏。

    兩人都在平複。饜足之後,他沉沉地喘著,攥著她被捏的發紅的腕骨,吻了吻她被咬得齒痕斑斑的唇:

    “明天就要出征了,梔梔給我的東西呢?”

    薛稚被他折騰得骨節酥熔、昏昏欲睡。既被搖醒,她懨懨睜眼:“什麽。”

    他在心底惱她的不知好歹,語聲也沉下來:“大軍出征之時,軍中將士的妻眷可都為他們備了寒衣幹糧,十裏相送,明日我即要走,你也不表示表示?”

    薛稚聽了一息倒是聽明白了,他大概是要她也學那些送丈夫出征的婦人,送個什麽信物給他。也難怪今夜把她往死裏折騰。

    心間卻實是難過。

    她曾經倒是替他做過幾個平安符,是他從建康出發去並州平定叛亂的時候。即使發生了那樣的事,她也盼著他能平安。隻是終究麵薄,兼之有心躲著他,便未送出去。

    等到了後來他堂而皇之地出入她的寢殿,以兄妹之名,行強迫之實,她便將那些平安符全用並刀剪碎,投之火中。

    久也沒有反應,桓羨輕搖了搖她小腦袋:“說話。”

    薛稚眼間一黯,別過蘭露未幹的臉去,“哥哥曾經的未婚妻是何家姊姊,和我有什麽關係。想要人送你,也求不到我身上。”

    桓羨劍眉微皺。

    這已是她第二次用何令菀刺他,似乎自那日他以她的丈夫自居起,她便格外愛提這事。

    這是打心眼裏不願承認呢。

    桓羨語聲裏不由帶了些火氣,攥著她手將人拉回來:“你就不怕我一去不回?”

    又冷笑:“梔梔莫不是就盼著哥哥死吧,好回去和你的謝郎重續前緣?”

    “你放心,若是哥哥死了,死前也一定遺詔將他賜死。繼任者會尊梔梔為太後,將來,梔梔還是得與哥哥合葬,生生世世,我們也得在一塊兒。”

    攥著她腕骨的手似要將她捏碎一般,薛稚默不作聲。

    也許是他明日出征在即的氣氛使然,即使聽他說了這一通瘋話,她也沒有和他置氣的心思,唯獨看他的眼神之中帶了些憐憫,微涼的指,下意識想要撫平他因發怒而緊皺的眉峰,又最終止住。

    “哥哥早些回來。”她隻應了這麽一句。

    桓羨眸光微動,似是閃過了一絲光亮,卻是冷哼一聲:“差強人意。”

    他握著她修長單薄的頸背,動作粗魯地又將人抱進懷中來。薛稚在他頸下輕輕動了下,調整了個更為舒服的睡姿,終未抗拒。

    她想她終究是懦弱的,雖然恨他,卻並沒有恨他到非死不可的地步。

    這並非是她對桓羨有什麽感情,而是因為,即使不喜他之行事作風她也不得不承認,皇帝這個位置,他的確還做得過去。

    若他一死,北方必將大亂,又不知有多少百姓塗炭生靈……後來的繼任者,又有誰可擔此大任呢?

    次日,薛稚醒來時,身側一如既往地沒有了人影。

    今日大軍出征,城中無論男女老少都去了城門相送,整個刺史府空空蕩蕩,房中也唯有芳枝在。她洗漱過後,略用了些小菜,便在窗下縫製平安符。

    不知道為什麽,自北行以來,她對他的恨倒沒有那麽強烈了。也許是理智是她意識到他不能死,那麽恨他好似也沒有什麽意義。又也許,是戰事迫人,太多太多的事壓在她頭上,見慣了戰亂之下的生死存亡,她便不再像過去那般全然陷在愛恨之中。

    ——

    大軍這一走便是十數日,初戰告捷,很快便攻下了先前被柔然所占領的懷荒郡。斬敵七萬,大破賊。

    薛承已隨大軍去了懷荒,薛稚留在城中,與留守城中的薛婧姊妹一起組織婦人為將士縫製冬衣,前線消息傳來,朔州城中人人歡呼,唯獨薛家兄妹愁眉不展。

    薛稚起初也為之鬆了口氣,不明白薛家兄妹為何擔憂,後來看了地圖倒也明了。原為抵禦柔然所設的六座軍鎮全為敵所占,就算收回一個懷荒,也還有其餘五座在柔然手裏,若柔然大軍從四麵合圍,才是不妙。

    像是為了印證薛家兄妹的擔心一般,沒過幾日,前線傳來消息,聖上禦駕親征,在攻打柔玄郡一役時,為柔然左賢王一箭射中左肩,舊傷複發,於軍中病倒了。

    作者有話說:

    嗬!沒用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