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忙忙碌碌栽種了小半月,李蔓一雙指甲全磨禿了,小臉都沒什麽光彩了,每天拖著水濕的蓑衣回來,吃了飯,擦個熱水澡倒頭就睡。

  翌日,天不亮又得起來,到了地裏悶頭就是幹,小姐妹們聚在一起,別說唱歌說笑了,嘴都懶得張。

  好不容易忙完了,李蔓倒頭直睡到大中午,才在阿奶的千呼萬喚下,爬起來洗漱吃飯。

  飯桌上隻有阿奶,李蔓偏頭瞅了眼外麵的太陽,看模樣也不過12點左右,阿爺跟宋逾不至於這麽早吃完又忙活了,“不等阿爺、宋逾嗎?”

  趙金鳳盛了碗奶白色的鯽魚湯遞給李蔓:“宋逾去畜牧場打聽工作的事了。你阿爺去知青所了,唉,小錢那孩子的病查出來了。”

  “錢正陽!”李蔓被老太太語氣驚著了,“什麽病?嚴重嗎?”

  那天他拿了錢去鎮醫院檢查,沒查出個一二,醫生建議他回滬市一趟。大醫院嘛,技術設備,都不是小醫院能比的。

  農忙時節,他從鎮上回來也沒好意思張口再請假,又拖了幾天,還是寨中的赤腳醫生看他情況越來越不對,眼珠都變黃了,跟阿爺打了聲招呼,給他批了半月的假回滬市看病,算算時間,昨兒應該剛到。

  “電話打到鎮醫院,說確診了,肝炎。先開始給他看病的醫生帶著護士來了,知青都是集體戶,一個大鍋裏吃飯……”趙金鳳憂心忡忡道,“傳染了,才麻煩呢。”

  “啊!”李蔓失聲道,“他在咱家還吃過兩頓飯呢。”前後都是來請假拿借介紹信。

  祖孫倆麵麵相覷,滿桌的飯菜都不香了。

  “下雨天,竹筷容易起黴點,每次吃飯前,我都用開水燙一遍,應該沒事吧?”趙金鳳不是太確定道。

  “碗呢?”

  “碗啊,有時順手會燙一下……”

  李蔓捏了塊黃花糯米粑粑,起身拉了趙金鳳道:“走吧,去知青所讓人家醫生給咱也看看。”

  “小錢他們都看不準……”

  “現在不一樣了,有了錢正陽的病例,症狀隻要像似,確診起來還不容易。”

  ===第18節===

  祖孫倆到了知青所,院門口已圍滿了人。

  人群裏,小金花看到李蔓,興奮地一溜煙跑了過來,嘰嘰喳喳地叫道:“小蔓姐、小蔓姐,何知青確診了,哈哈……他當不成兵了。”

  李蔓一愣,高興地跟著咧了咧嘴:“真的?”

  趙金鳳見狀,忙一把奪了李蔓手裏吃剩的粑粑,一掰兩半,沒沾嘴的那半給小金花,另一塊塞給了李蔓,成功地堵住了兩人的嘴。

  雖然她也高興,可這麽嚷出來,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家多見不得人家好呢。

  趙金鳳煎的黃花粑粑外焦裏糯,香氣撲鼻,十分好吃,小金花吃得雙頰鼓鼓地跟李蔓相視一笑。

  段雲從身後走來,拍了拍李蔓的肩,打趣道:“小懶蟲,睡醒了?”

  早上她來家找李蔓上山采菌子,喚了幾聲硬是沒將人叫起來。

  李蔓三兩口吞下嘴裏的食物,點點頭:“菌子多嗎?”

  “多,就是大多都老了。”段雲遺憾道,“下午,去嗎?”

  李蔓猶豫了下:“錢正明在我家吃過兩頓飯,我和阿奶過來就是想讓醫生給看看。”

  “啊,那你們趕緊進去。”

  李蔓點點頭,拉著趙金鳳擠過人群進了院。

  知青都檢查過了,五個中招的,男知青三人,何紹輝一個,另兩個,一個姓韓,一個姓丁。

  韓知青長得俊秀,很得寨中小姑娘們的喜歡,段雲就是癡迷被拒的那個。

  女知青這邊兩人,一個是袁園,另一個是李蔓換東西那天從頭到尾沒吭聲的張娜。

  除了何紹輝臉色難看之外,其他幾人都非常高興,肝炎可以回城治療,有關係的話,這時活動一下,就可以順利留城不回來了。

  李蔓上前說明情況,醫生給號了號脈,又給她和趙金鳳、李長河做了遍檢查,無事,不過為了預防萬一,赤腳醫生還是給了捆從後山采的“清魚膽草”,讓回家熬湯喝,說是治肝炎很有效。

  “老隊長,”韓知青迫不及待道,“我下午就想走……”

  “成。”治病嘛,這個可不能耽擱,李長河立馬給幾批了請假條,寫了介紹信。

  唯有何紹輝站著沒有動,按照流程,他明兒就該去鎮上報道當兵了。

  陡然出了這事,他接受不了,李長河也能理解:“當兵哪年都成,治病要緊。”

  上次鎮上體檢他還沒事呢,這才不過半月,就得肝炎了,何紹輝不信,堅持又讓醫生給他做了遍檢查。

  號完脈,醫生安慰地拍拍他的肩:“沒事,你這是剛傳染上,病輕,就是不回城治療,堅持喝半月‘清魚膽草’也能好。”

  半月!說得輕巧,可他哪有時間,明天就是報道日,錯過了,兩年來的努力就白費了。

  倒底還是年輕,沒經曆過什麽打擊,那一瞬間,何紹輝雙肩一塌,身上的精氣神兒沒了,整個人都變得失魂落魄起來。

  這是男主!李蔓驚訝地挑挑眉,餘光掃過院外,宋逾背著挎包,正大步走來。

  “宋逾!”李蔓舉手招了招,“快過來,讓醫生給你號號脈。”

  經過商店門口時,寨中發生了什麽事,宋逾已聽了一耳朵,聞言,沒有任何抗拒地走了進來:“你和阿爺阿奶沒事吧?”

  李蔓搖了搖頭:“就差你了。”

  宋逾身體好,一遍而過。

  放下因號脈挽起的衣袖,宋逾跟醫生道:“能幫我開張身體健康的證明嗎?”

  李蔓雙眸一亮:“你找好工作了?”

  “嗯。”宋逾道,“身體沒事,明兒就可以報道。”

  “什麽工作?”

  “趕車。”

  李蔓衝他豎了豎大拇指,畜牧場除獸醫、文職工作外,屬趕車的工資最高。

  李長河忙遞了根煙給醫生,口中樂嗬道:“麻煩了、麻煩了。”

  醫生也高興,他們管轄內出了這麽大的醫療事故,好不容易得了這麽個好消息,臉上也多了絲笑模樣。

  五個人,除了蹲著不動的何紹輝,和看著何紹輝欲言又止的袁園,另三個立馬衝進屋,打好包,衝了出來。

  “老隊長,能安排輛牛車送我們去車站嗎?”韓知青道。

  李長河點點頭,叫了段大林套車送他們。

  “紹輝,你呢?”李長河道,“回城,還是留在寨子裏治療?”五人中,屬他病輕,按醫生的吩咐,天天煮鍋“清魚膽草”,再配以營養品好好養一養,有個半月也好了。

  何紹輝抹了把臉,戀戀不舍地瞥了眼拉著趙金鳳的手,跟宋逾往外走的李蔓,“回城。”

  回城,讓父親幫忙運作一番,還有當兵的希望,留在這兒,最起碼這一年是白熬了。何紹輝心下算得清楚,當機立斷做了決定。

  李長河點點頭,遞給他一張白紙,讓他寫請假條,另拿起一支筆,給他開介紹信。

  送走幾人和回鎮的醫生護士,李長河和赤腳醫生又忙著組織剩下的知青熬藥熏屋子,燒水煮鍋碗瓢盆等。

  李蔓攜著阿奶的手,隨宋逾出了知青所,餘光掃過牆邊段雲紅得跟兔子的雙眼,心下閃過抹了然:“阿奶,你跟宋逾先回家,我找段雲說幾句話。”

  趙金鳳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段雲的小心思,衝孫女擺了擺手:“去吧。”

  “嗯。”應了聲,李蔓噔噔跑到段雲身邊,拉了她的手,一氣兒跑到荷塘邊,尋了自家的魚簍,李蔓一把兒拉了上來,巴掌大的魚兒,順著小口直往外蹦,“啊,快來幫我!”

  段雲立馬忘了失戀的悲傷,奔過來幫她按住了上麵的進出口,兩人托著魚簍往岸上走了段,雙手往下一斜,口朝下,“啪啪”的魚兒落了一地。

  有鯽魚板子,有小草魚,有泥鰍,有鱔魚,雜七雜八地兩人拿草綁了三串。

  將綁好的魚兒放在草地上,李蔓拿了根樹枝,在石頭上磨尖一頭,在塘邊的軟泥處挖了挖,夾了幾條蚯蚓丟進魚簍,然後將魚簍下放進水裏,固定好。

  洗了把手在段雲身邊的青石上坐下,李蔓胳膊肘抵了抵她:“還傷心呢?”

  段雲眼圈一紅,哽咽道:“他還會回來嗎?”

  “要你,你會回來嗎?咱們雙鳳寨怪好,也不是他們的家啊,比著天天在地裏栽秧刨地,誰不想進工廠,坐辦公室?”

  道理都懂,段雲還是沒忍住抱著李蔓嚎啕大哭道:“他方才走時,都沒看我一眼,嗚……我明明是寨子裏最美的姑娘……”

  李蔓樂了:“這麽自信,你把我放哪了?”

  “你結婚了,不算。”

  “好好,你最美,是他瞎,沒長眼……”

  “不準罵他!”

  得,也別勸了,讓她哭吧。

  直哭了半小時,段雲才停了下來。

  李蔓嫌棄地瞅了眼被她哭濕的肩頭:“還好沒鼻涕,要不然就讓你給我洗衣服了。”

  段雲氣得捶了她一把,爬起來跑道:“快拿著你的魚回家吧,等會兒我叫去你采菌子。”

  “好。”應了聲,李蔓站起來,甩了甩被她壓麻的肩頭,脫了腳上的草鞋,挽起褲腿,拿棍夠著摘了兩朵荷花一片荷葉,撿起地上的魚串子,回了家。

  宋逾在院裏劈材,見她拿著幾串魚和荷花回來,詫異地挑挑眉:“去荷塘了?”

  自從上次落水,小丫頭走路不都繞著荷塘走嗎?

  “嗯,跟段雲一起去的。”

  宋逾隻當段雲幫她取的魚簍,撈的荷花,遂沒再多想,“把魚給我,趕緊上樓吃飯去。”

  李蔓點點頭,把三串魚遞給他,抱著荷花荷葉噔噔上了樓,到了門口,雙腳一蹬,脫了腳上的草鞋,在門口的舊毯子上蹭了蹭腳上的水漬,赤腳進了屋。

  “阿奶、阿奶,快給我找個竹筒插花。”

  趙金鳳正抱了宋逾的被褥下來晾曬,聞言瞥了她一眼:“怎麽越發跟個猴兒似的,走路就不能穩一點,上樓也這麽急。”

  “嘻嘻……”李蔓把手裏的荷花荷葉往小桌上一放,幾步走到外麵的平台上,支起竹製三角架,幫她搭好被褥,笑道,“我這不是急著見你嗎?俗話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可好一會兒不在你眼前了,你就不想我?”

  “調皮鬼!”趙金鳳狠狠一點她的額頭,轉身尋了個竹筒給她,“熱點魚湯,給你弄個湯泡飯吧?”

  “好。”李蔓洗了洗竹筒,裝了水,在小桌前盤腿坐下,拿了剪刀修了修荷花荷葉,插進去,擺弄了一番,“阿爺還沒回來吃飯嗎?”

  “他,你不用擔心,宋逾方才給他送了。”

  “哦。”欣賞了會兒竹筒裏的荷花,李蔓洗了洗手,接過趙金鳳遞來的湯泡飯,就著酸筍熱熱地吃了,“阿奶,宋逾上班後,是不是就不住家裏了?”

  家裏缺了個壯勞力,以後她做事得勤快點了,李蔓暗自給自己打氣。

  “畜牧場離寨子是有點遠,”十來裏地呢,趙金鳳想了想,“回頭你找知青問問,看誰手裏有沒有自行車票,咱拿火腿換。”

  “就剩一個了。”阿爺做的火腿特好吃,李蔓有點不舍,“接下來種包穀,暫時用不著灰灰,我看幹脆讓他每天騎灰灰去上班吧。”

  “騎去呢?”趙金鳳白了她一眼,“宋逾要趕車往村寨送貨,讓畜牧場幫咱養著灰灰啊?你咋這麽會想!”

  李蔓訕訕了摸了摸鼻子,投降道:“好吧好吧,等會兒我去問問看誰手裏有自行車票。”

  “小蔓姐、小蔓姐,”隔著籬笆門,小金花拉著段雲在外叫道,“采菌子嘍~”

  “來了。”李蔓匆匆洗了碗筷,擦了把手,趿上門口的草鞋,跟趙金鳳揮了下手,跑下了樓。

  背起樓下的竹簍,拎上小鋤頭,便出了門。

  三人順著青石板,繞過屋舍,到了後山,直奔鬆森而去。

  還別說,真多!

  草叢裏,鬆針下,雜木中,到處都是菌子,什麽紅娃娃、黃牛頭、鬆毛菌、牛肝菌、白蔥菌、苦菌、雞樅菌、見手青、花青頭菌、奶漿菌、掃把菌等。

  牛肝菌在後世一市斤要五百,雞樅菌、見手青最為鮮美,隻是這三種都不多,掃把菌最多,遍地都是,可它的不好煮,可感也不好,三人見了挖都不願挖。

  采得最多的還是白蔥菌,青花頭和奶漿菌。

  挖了滿滿一竹簍,三人就停了手,一邊背著往山下走,一邊揪了盛開的喇叭花編花環手環玩。

  到了山腳,正好與上山采菌的張蘭、何葉欣和蘇瑩瑩走了個對臉。

  李蔓正想著什麽時候去找她們呢,見了,自然熱情地揚了揚手,打招呼道,“你們也來采菌子啊,順著這條路往上走,前麵鬆林裏白蔥菌最多。”

  何葉欣:“沒有雞樅菌、牛肝菌嗎?”

  “有啊,不多,”李蔓放下背上的竹簍給她看,“我們找了好久,也才找了這麽幾叢。好多都老了,爛了。”

  蘇瑩瑩心疼道:“可惜了。”

  李蔓附和地點點頭,轉而問道:“唉,問你們件事?”

  張蘭:“你說。”

  ===第19節===

  “你們知青誰手裏有自行車票嗎?我拿火腿換。”

  蘇瑩瑩雙眼一亮:“急著用嗎?你要是能等等,我就給家裏掛個電話,讓我爸幫忙尋摸一張寄來。”

  “不急、不急,麻煩你了。”

  “哈哈,是我占便宜了,你家的火腿在咱雙鳳寨可是聞名的。”

  李蔓驕傲地點點頭:“我阿爺手藝好!”

  幾人全被她這般孩子氣的模樣逗樂了,一掃不能回家的遺憾,張口邀李蔓三人,送了竹簍回家再來。

  李蔓看看天光,時間還早,尋問過段雲、小金花便一口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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