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一笑泯恩仇
  第九十五章 一笑泯恩仇

    扶著葉南枝進了教堂主殿,厲北山就被她支到了後麵的神父樓裏。許如白等在那兒,要說的是關乎國家、政黨的大事,葉南枝隻想盡己所能幫他們雙方爭取一個機會,對於結果如何,她並不想過多幹涉。

    彌撒開始,葉南枝雙手拱起,放在胸前,虔誠地聆聽著神父對主的敬頌。中國的神佛菩薩也好,西洋的上帝聖母也罷,她對信仰這種事,一向沒有特別執拗的偏好。

    信仰,是能讓人心生安寧、有所依賴的一種強烈的信念感。她認為,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信仰,並且內心越缺失什麽,相對應的,想要達成某種願望的信念感就越強。眼下的生活,她很滿足,一切的祈禱,都隻是希望這樣的順遂能再長久一些。

    可像她這樣,滿足於現狀的人並不太多,哪怕她們是住在同一所府邸裏的妯娌,所求、所願竟是如此天差地別。就站在葉南枝後幾排位置上的程玉瑩,此時也在禱告。但當她看到葉南枝就站在自己身前時,程玉瑩那顆原本安靜聽頌的心,已然雜亂了起來。

    好不容易捱到漫長的彌撒結束,程玉瑩的指尖都快嵌進了自己的掌心裏。

    葉南枝回身,見到程玉瑩站在那兒呆望著自己時,她的心也是不由得沉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恢複了鎮定,像見到厲府中所有的親眷那般,對她丈夫這位曾經的女友、如今的嫂子露出了得體且謙和的微笑。

    “大嫂,這麽巧,您也來做彌撒?”葉南枝臉上笑著,手卻不自覺地護在自己的肚子上,以一種戒備的姿勢。

    程玉瑩原本愣怔的表情,在這時也換上了一副笑臉,“是啊,我總來。想不到,在府裏不怎麽見你,在這地方倒是遇上了,還真是巧呢不是?”

    程玉瑩一麵說,一麵走到葉南枝的身邊。盡管,她已經竭盡所能在收斂自己的情緒,但她的眼睛仍是不自覺地往那個隆起的肚子上看去。當她想到那肚裏住著的,是厲北山與別人的骨肉時,心裏到底還是酸了一下,眼圈也就不受控製地紅了起來。

    葉南枝護在肚子上的那隻手,下意識地緊了緊。說實話,她已經後悔剛剛把厲北山支走了。帥府有傳言,自打程玉瑩服毒自殺後,雖然身體在漸漸恢複,但神智已不同於先前時。有下人曾親眼見到,這位金枝玉葉的大少奶奶,每天用雞血潑在大少爺院中的那些花草上,說是用來驅除索命的冤鬼,誰勸都不行。就連大少爺幾番勸阻也被她用雞血從頭澆至腳,並罵他作孽,咒他早晚會有果報。

    大太太胡氏後來知道了,命人把瘋言瘋語的大少奶奶給綁了關起來。若不是程老爺親自登門在大帥跟前哭著求情,說要將女兒帶回家好生教訓,程玉瑩大概會被囚在帥府一輩子。

    程玉瑩回娘家以後,那些關於她得了失心瘋的傳言就變得愈發真實。這也難怪葉南枝會害怕,如今她也不是從前沒有身孕時那般身手矯健了,萬一程玉瑩還記仇,對她做出什麽有威脅性的事情,別說還手了,她可能連逃都來不及。

    程玉瑩看到葉南枝臉色有些難看,已然察覺出了她的心思。

    她伸出手去,攙在葉南枝的胳膊上,笑著說道:“你是不是也以為我瘋了?”

    葉南枝的神經此時繃得很緊,不過她的臉上還是強擠出一絲微笑,“沒有,大嫂這是哪來的話?”

    程玉瑩搖搖頭,自嘲地笑笑:“那個府裏的人,哪個不是這麽覺得?可我以為,像你這般聰明的,應該會與他們有所不同。”

    這話是誇還是諷,葉南枝實在沒聽出來,臉上便隻能維持著禮貌的微笑。

    “聽說,你把紫嫣那丫頭給清了?”她沒等葉南枝回答,自己像是自言自語般地又說道:“隻要他愛你,你便做什麽都是對的。在這件事上,我早就已經輸給你了,無論我做什麽事,也隻能是徒勞。如今我認清了,也死心了,所以,還能對你怎麽樣呢?我該過我自己生活了,你說對不對呢?”

    這話似是在問她了,可葉南枝卻不大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程玉瑩鬆開她的胳膊,轉而又將手放到她的肚子上。葉南枝下意識地後退著躲閃,程玉瑩也就笑著將手收了回來。

    “其實,你最該戒備的人,不應是我,我已經是死過一回的人了,那種痛苦的滋味,沒人比我更清楚。如今,我最怕的事就是死,我不敢對你如何,因為我還不想死在厲北山的槍口下。”

    這番話她說得動容,葉南枝見她的眼中都閃起了淚花,不禁覺得她有些可憐。

    “不,大嫂,您誤會了,我沒有這個意思。”不管是真瘋還是假瘋,她對程玉瑩的態度,都不像是從前那麽生冷了。

    程玉瑩微微頷首,如今已有些蒼白的臉上,倒也不像是從前那般刻薄,“有件事,我想了很久,不知應不應該告訴你。但既然今日有緣,我們能在這樣的地方遇見,我想這大概就是主的旨意。”

    不知為何,葉南枝莫名覺得這女人與從前有很大的不同,彼此間的那種敵意,正在慢慢消融。葉南枝點頭,對她露出善意的微笑,“大嫂,您說吧,我聽著。”

    程玉瑩伸出手,攙著她坐到身後的長椅上,而後眼睛目視著前方,對著那座矗立在教堂上首正中位置的耶穌像,虔誠地禱告了一句:“我主保佑,他讓你的大師哥還活在世上。”

    葉南枝臉上的笑容驀地僵住,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什麽消息,難以置信地又問了一句:“誰?大嫂說誰還活在世上?”

    ……

    耗費了大半日的時間,與那個叫許如白的人交談,很難說厲北山對他的提議沒 有動心。但最後,他還是拒絕了。因為諸多原因,他隻能先做這樣的決定,否則合作未成,他的權力就被削減,那所有的提議都終將隻能是一堆泡影。

    離開神父樓時,他遇見了約瑟夫神父。老神父告訴他,葉南枝此時正在與貴府的大少奶奶交談,這讓厲北山慌了一下神,近乎是小跑著趕到了主殿。

    當他看到葉南枝獨自一人失魂落魄地坐在空蕩蕩的教堂中時,心裏對程玉瑩沒說什麽好話的猜想,又肯定了幾分。

    他的軍靴踏在地麵上的聲音,在教堂中回響。然而,葉南枝並沒有因為這熟悉的腳步聲,而回頭去尋他的身影。直至厲北山走到她的身邊,輕喚她時,葉南枝才有些迷惘地看向他。

    “怎麽了這是?沒出什麽事兒吧?”厲北山蹲到她身前,伸手將她的手握住。指尖一陣冰涼,讓他的眉頭緊緊地蹙在了一起,“是程玉瑩對你做了什麽事嗎?你告訴我,我現在就饒不了她!”

    葉南枝搖搖頭,抽出手反把他的手拉住,“不是的,二爺,她沒做什麽,是我看她現在的樣子,有些可憐罷了。”

    葉南枝對他撒了個謊,但好在厲北山沒看出來,他那顆剛剛還懸著的心,反而慢慢地放了下來。

    “她有什麽可憐的?做了任何事反正都有程家給她撐腰,比起好多無權無勢的女兒家,也不知幸福了多少。”厲北山對那位曾經心儀過的姑娘的美好印象,大約都消散在了她一次次的針鋒相對裏。他心中的美好,如今隻有自己的妻子能夠匹及。

    葉南枝笑了笑,對他的話不置可否,“我隻是覺得,好歹如今也算是一家人,我能不能幫她一點小忙呢?”

    果然有事兒。厲北山冷哼了一聲,“她能有什麽事兒要你幫忙?我看別是想耍你。”

    葉南枝聽了這話,忍不住輕笑了一聲,“你如今怎麽這樣刻薄了?不是你愛慕人家的時候了?”

    “嘶,你怎的這樣不知好歹?”厲北山伸出一根手指頭,故意在葉南枝的腦門上輕戳了兩下,“我現在是在替你著想,怕你讓人給哄騙了,還得幫人數錢去!”

    “好啦好啦,我哪有那麽笨。”她說著,把厲北山拉到自己身邊坐下,“是她想要和大哥說離婚的事,但又不想麵對麵地和他談。想著大哥和我的關係不壞,就希望我能去給大哥透個口風,看他是個什麽想法,僅此而已。”

    厲北山搖搖頭,頗有些看透的樣子,“早知道就會是這樣的結果,程玉瑩果真還是想怎麽做就怎麽做的性子。”

    厲北山並沒有對這件事發表更多的意見,卻一直不大讚同讓葉南枝去當這個拆婚的“壞人”。然而,葉南枝一再堅持,厲北山也隻能鬆口同意。心想,若是因為這事,她能與程玉瑩一笑泯恩仇,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程玉瑩想與厲北岩離婚的事,是真,但這也是葉南枝去找厲北岩的一個借口。

    因為,程玉瑩方才告訴她,她師哥的下落,隻有厲北岩知道。可這個答案,厲北岩絕不會告訴她,隻能靠她自己在厲北岩那兒慢慢地獲取蛛絲馬跡。程玉瑩還告訴她,這件事牽扯各方利益,暫時還不宜告訴厲北山,否則就會越變越複雜。

    葉南枝不傻,她有自己的算計,她也清楚應該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