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墨鏑
  第七十四章 墨鏑

    其其格郡主羞臊著逃走以後,並沒有走遠。因為還未經過情事的她,壓根兒就不明白,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睡覺,為何非要把對方置於死地?

    其其格雖一開始視葉南枝為情敵,但自從與她交手後,心裏早已對她有了欽佩之情。此番見到厲北山如此對她下狠手,其其格的心裏,自然是有些憤憤不平的。

    就在她又要把耳朵貼上去聽動靜時,葉南枝突然從翰兒朵裏跑了出來,著實嚇了其其格一大跳。

    “喂!你沒事兒吧?”其其格一臉愣怔地看著葉南枝。

    可葉南枝卻頭也不回地往前跑著,根本不理會身後其其格的問話。

    “葉南枝——葉南枝——”其其格郡主跟在她後頭,玩命地追著,喊著,“你聽我說呀!這事兒真不是我有意騙你的,早知道我就不和他做交易了!誰知道他會這樣折磨你呀!”

    葉南枝聽到這話,這才肯慢慢放緩了腳步。

    其其格氣喘籲籲地跑到她身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哎……我雖然討厭你,但我絕對沒想過要害你!況且,況且我現下也不討厭你了。你……你可信我?”

    葉南枝點點頭,她明白,這位年紀比自己還輕的小郡主,天真無邪,不像是有什麽壞心眼的女孩。剛剛她會那般莽撞地闖入,自然是誤會了她與厲北山之間所發生的事。但她並沒有心情要解釋這些,她現下所關心的事,是其其格口中的“交易”。

    “我信郡主。”葉南枝認為,若是想從這位天真的蒙古女孩口中問出這件事的原委,應該算不上是什麽難事,“郡主,盡管我信你是一回事,但我更想知道,你和厲北山都做了什麽交易?”

    本來還大口喘著粗氣的其其格,聽到這話,呼吸仿佛凝滯了一下。而後,嘴裏“這個、那個”的敷衍著,始終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郡主?”葉南枝有些察覺,這交易大概沒那麽簡單,“若是郡主不肯說,那我必然不會與他和好,那這交易大概也就算作廢了吧。”

    “啊?作廢可不行!”其其格把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那我與你說了,他答應我的條件還能作數麽?”

    葉南枝低頭笑了笑,說道:“我要是替他應下,你覺得作數麽?”

    其其格想了想,很肯定地說道:“作數。我看得出來,厲阿哈就聽你的,就是剛才,大約是有些沒輕沒重了……”

    聽到這話,葉南枝有些窘迫地咳嗽了兩聲,“咳咳……先不說這個了,郡主還是告訴我,他與你做了什麽交易吧。”

    其其格拿著手裏的馬鞭,放在頭上撓了撓,有些不大好意思地說道:“厲阿哈說,你們奉天城裏模樣俊俏、英勇善戰的男人多得是。像他這般的,脾氣差,人無趣的,在奉天城裏壓根就沒姑娘能看得上,他這好不容易抓著你這麽一個姑娘,實在不想要放棄。他還與我說了,可以認我當個妹子。他別的事兒不行,但以他老子在奉天的權勢,回頭在奉天,給我物色一個比他還要出眾的男人當丈夫,那實在是不在話下。然後,他再在奉天給我建一個郡主府當嫁妝,風風光光、體體麵麵地把我嫁出去。還有……還有就是……”

    其其格拿眼神瞟了瞟葉南枝,沒敢繼續說下去。

    “還有什麽?”葉南枝追問道。

    “還有,就是……你來的時候,騎的那匹馬,他也說送予我了……”

    眼見葉南枝的臉上忽然變了顏色,其其格趕緊又補充了一句:“他同我說了,那馬本是他的坐騎,他說送誰就送誰的。”

    葉南枝的心,仿佛沉到了穀底。

    她對著頭頂那片黑得不見任何色彩的蒼穹,冷笑了一下,說道:“對,是他的。他說送誰,就送誰。”

    “那……他說的這些都還作數,對不對?”其其格其實早就看上了葉南枝來時所騎的那匹駿馬。什麽夫婿啊,郡主府啊,她都可以不要。唯獨那匹馬,是她一眼便相中的。原來以為,那匹馬是葉南枝的坐騎,她就隻有眼巴巴羨慕的份兒。可是沒想到,當厲北山與她提交易條件時,居然能把那匹馬給讓了出來,這讓她實在不能不答應。

    可她不知道,自從那日,厲北山把自己的坐騎給了葉南枝後,葉南枝與那匹馬已經建立起了深厚的感情。

    它馱著她奔命,馱著她經曆風沙雨雪,馱著她最終安全地抵達他的身邊。他不在時,都是它與她為伴。然而,今朝它卻叫人當成了交易的籌碼,一句話便被送了出去。

    對,是他的,什麽都是他的。他有權力做任何決定,而不用在乎其他人的想法。

    葉南枝沒有回答其其格郡主的問話,她的內心此時十分沮喪,為了那匹名叫墨鏑的駿馬,也為了她自己……

    回到氈包中的葉南枝,躺在矮床上翻來覆去了許久,依舊不能成眠。

    那匹名叫墨鏑的駿馬,一直在她腦中徘徊。不管她心裏願不願意,這馬兒將要被送予他人的命運顯然已經無法改變了。

    她翻身下床,想去再看一看它。

    臨出門時,她還把珍藏了好些日子的蘋果也帶上了。

    墨鏑喜愛蘋果。

    還沒來蒙古國那會兒,葉南枝總會拿著那顆蘋果睹物思人。而這時,隻要墨鏑在她身邊,必然會用它相當突出的大鼻子去拱她手中的蘋果。

    有好幾次,蘋果都會被它拱到地上。

    每每這時,葉南枝隻能氣得跺腳。但又沒法真的對這匹饞嘴的馬兒發脾氣,於是,她便隻能湊到它的馬耳朵邊兒上,好言相勸。

    “墨鏑呀墨鏑,這蘋果可是你家司令給我的。你要是把它吃了,就等於是把我們的信物給吃了,這樣可不行,知道麽?我答應你,等回了奉天以後,我就給你買好多好多的蘋果,讓你一次吃個夠,怎麽樣?”

    馬兒朝她打了個響鼻,仿佛是答應的意思。葉南枝摸了摸它的頭,攥緊了手中蘋果。

    而如今,那顆蘋果依舊在她手中攥著。隻是時間久了,蘋果早已不像原來那般新鮮了。

    她戚然地往馬廄的方向走去,可還沒走到地方,便聽到有人在那自言自語。

    那聲音,她再熟悉不過了。就在剛剛,還溫聲細語地在她耳邊呢喃呢。

    葉南枝在心裏冷哼了一聲。本想離開,想了想,終究還是把自己匿了起來。

    大刷子輕重得宜地刷在馬背上,令那匹正當風華的戰馬,感受到了來自主人久違的愛護。

    隻是,它的主人,今晚看起來有些煩悶和躁鬱。平日沉默寡言的他,隻這一會兒刷馬的工夫,就不知對著它唉聲歎氣了幾回。

    “墨鏑啊……”

    它又一次聽見他的歎息,長長的睫毛便忍不住輕顫了兩下。

    “你跟我已有五年了吧?”

    是的,如今它都是匹五歲的齊口戰馬了。那些與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日子,每一幕,它都記得十分清楚。

    他伸手摸了摸它前額垂下的鬃毛,眼裏滿是寵溺,“你知道嗎?你剛出生那會兒的情形,我至今曆曆在目。”

    這事兒它當然知道。當年,它是一匹難產而下的小馬駒,體型瘦弱,如何也站不起。這樣的馬,在帥府的馬廄中,是最不受歡迎的。若不是他向父親要了它,它很可能都長不到現在這麽大。它的命,是他給的。所以後來,當它為了他衝鋒陷陣時,它從沒有害怕和退縮過,它立下的戰功,現在應該要比整個帥府的料草堆還要高了吧。

    “五年了……”他拍了拍它的背。

    壯碩,結實。

    通體的黑亮,仿佛這綴滿了星子的草原之夜。

    “墨鏑,你知道在戰爭中,一匹好的戰馬,對統帥意味著什麽吧?你也應該知道,哪怕你隻是一匹普通的馬,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麽吧?”

    這些,它當然知道。

    一匹好的戰馬,對於統帥來說,那就意味著爭分奪秒的決勝戰機,意味著千鈞一發的生死時速。

    它更加知道,自己即使沒有赫赫的戰功,隻是一匹普通的馬兒,對他來說,那也是無法替代的。

    它用它的頭,拱了拱他側臉。

    他伸手,撫了撫它的腦袋,“乖馬兒……可是除了你,我現在有了更不能割舍的……”

    哦,是那個拿著蘋果的姑娘吧?他不用多說,它卻什麽都知道。

    “為了她,我什麽都可以舍棄。”

    對,連好吃的蘋果都可以舍棄。它想起那顆蘋果,依舊口水漣漣。

    “所以,委屈你了,墨鏑……”

    “噅——噅噅——”

    黑色的駿馬前蹄揚起,口中嘶鳴,驚得葉南枝弄掉了手中的蘋果,倉皇而逃。

    厲北山聽到動靜後,急忙追了過去。

    可在濃濃的夜色中,除了那抹愈漸行遠的倩影,他隻看到一個滾落到他腳邊的,那顆發了皺的蘋果……

    PS:

    嘿~又來一個小醋精!

    墨鏑:嚶嚶嚶~他拋棄了我~

    其其格:墨鏑小寶貝,快到我懷裏,我會愛你噠!